自己表现得挺好。
但他看见她的那一刻在想什么?肯定不记得她了。
平心而论,六年说长不长,也说短不短。
长到足以让黎想从一个怯懦自卑的中学生牙套妹变成外人眼里落落大方的小女神,可是也短到让她觉得时间还不够久。
否则为什么多年不见,她对薄浮林还是如此迷恋。
只在一棵树上吊死,可能是她执拗性格里的天赋。
“黎想,想姐!”林汛一张俊脸凑到她面前,咧开一排小白牙笑,“是因为脑子里总在想东西,所以才叫黎想吗?”
黎想伸手,蹙眉戳开他:“干嘛?”
“老赵叫你进去。”他指了下办公室,“怒遁厕所二十分钟的叶英武也已经进去了,这么不光彩地被开除,估计连推荐信都没有咯。”
黎想站起来看着项目经理办公室已经拉开的百叶窗帘,里面只有两个人:“薄浮林呢?”
“你怎么喊得这么自然顺口?我刚还在说他这名字不好念呢,这哥小时候应该从来没被人用名字取过外号吧,我都想不出有啥能和这几个字挨边的。”林汛啰里八嗦,做了个手势,“他刚走了,拿了叠年报还是什么文档就出去了……”
话没说完,赵颁大喊了声:“黎想,怎么还没进来!”
黎想往那走,正好和垂着脑袋回工位收拾东西的叶英武“狭路相逢”。叶英武还是一如既往地输不起,恶狠狠对着她骂了句:“臭.婊.子!”
“面试那天,你故意给一个差点迟到的女孩指错公司的电梯入口,我那时就觉得你心术不正。”她顿住往前走的脚步,蔑视又平静道,“垃圾。”
-
赵颁没少被叶英武巴结,不是请喝酒就是被拍马屁。谁不喜欢上道的跟屁虫,他平时自然会对这种后生多照应些。
但他这次也没想到薄浮林会突然过来。
被一个能当自己儿子的年轻老板骂得不轻已经够丢脸了,晚点还要去顶头上司罗总监那里负荆请罪,对这起实习生考核事故写检讨书。
赵颁火气正旺,对着黎想一通输出:“这次确实让你受委屈了,是公司管理层做得不到位。不过你也有不对……还记不记得上一次你和叶英武一起写的策划案?我知道他抢了功劳。”
黎想猛地抬头,看着他。她记得她也提过这件事的不公平,但当时他的答案可不是这样。
赵颁面色如常地说:“但那也是你的问题。”
“是我的问题?”
“不是说是‘你’的问题,而是‘你的问题’。”赵颁手交叉放在腹前,敲了敲她的方案文件,“你和他沟通过吗?一个建筑设计师如果言语表达不行,和组员都交洽不来,那要怎么给甲方演示?你在一个团队里是leader角色,看来组织能力也有待加强。”
或许在学生时代的小组作业里,她遇见摆烂的组员,一般都是选择自己扛大头,高绩点也是这么熬出来的。
但叶英武也算是给她上了一课,职场确实不能这样。
从办公室里出来,黎想看了眼自己工位上的包。她选择碰运气,按了去地下停车场一楼的电梯按键。
-
车里亮着灯,主驾驶位的男人正漫不经心地看着手里的材料。看完后,顺势拿起了放在一旁的几份简历。
“黎想,同大的建筑与城市规划学院毕业,直研生。本科GPA 4.22,MasterGPA4.36。”
这成绩算是学霸中的战斗机。
“在三个设计院实习过,做过两个项目的驻场建筑师。连续拿过两年国奖+UIA-霍普杯一等奖。”
确实是这个行业新人里的佼佼者。
……
很久之前,黎想就明白一个道理:薄浮林这种从小傲气到大的公子哥,车都一定与众不同。
因此她几乎没费多大功夫,就1b23号车位找到了一辆918spyder。
黎想敲了敲副驾驶这边的车窗,微微俯低身。
车里的薄浮林戴着副无框眼镜,镜架靠高挺鼻骨悬着,玻璃片隐约反射了点橙黄色灯光在他柔软的薄唇上方。
明明是很平常的动作,却无端有几分散漫的冷淡。
他撑着胳膊肘抵在车窗口,冷白修长的手指支着那张脸,听见动静后往她那边睨了一眼,另一只手不紧不慢地将简历合上放在一边。
并没有先开口,而是在等她下文。
女孩捋了把几丝漏到脸颊旁边的碎发在耳后,自我介绍道:“你好,我叫黎想。”
薄浮林点头,他不至于记性差到把刚刚才见过的人就忘记:“什么事?”
背在身后的一只手有些紧张地扯平裙子下摆,黎想嘴角微微含笑:“你的卡夹在我这里。”
“嗯?”他确实没料到她要说这个。
“解释起来有点麻烦。”她尽可能地简述,“我当时手里抱着猫,包里的东西全洒了。你放在后座的背包也掉下来了,应该是那个时候拿错的。”
薄浮林反应过来,总算看着她那张脸,懒悠悠地“哦”了声:“你是昨晚那个抱猫的?”
“你见过我了?”她把心里话也讲了出来,“我还以为是你司机主动帮忙,原来是你允许的。”
男人黑发细碎地落在额前,轻抬了抬眉骨,懒慢地拖着尾调:“啊,我家司机人倒也挺好的……那猫救活了?”
“救活了,只是骨折了,还在医院里。总之还是多谢你。”黎想抿抿唇,“还有多谢你家司机。”
他敷衍地嗯了声,并不在意。
“卡夹里的五百美金和你的信用卡、学生卡都在,但我不知道今天能见到你,就没带来公司。”
薄浮林指尖轻敲方向盘,带了点审视的意味看向她:“刚我在公司的时候怎么不说?”
他这语气,像是把她当成找准机会特地来搭讪的人。
虽然黎想确实是,但她还是故意表现出来了点脾气:“您是DK总裁,我是DK还没转正的实习生。我不想让同事产生误解,也不想在公司聊自己的私事。”
有点像刺猬,从“你”都变成“您”了。
这冷硬语气,让薄浮林莫名想起她刚才在会议室对着那男质问时的强势样。明明长得恬静,红唇乌眸,穿着长裙子跟朵小白花似的。
没想到能一秒钟切换成孤冷呛口模式。
他被她的反差戳到笑点,微不可闻勾了勾唇:“抱歉,是我没想到这点。”
“下次见面会还给您的。”
她并没有对他的冒昧和道歉给出任何回应,微微颔首,得体地转头离开,没再回头看。
只是挺直腰杆往前走的时候,黎想脑海中想到当年他们高中教学楼大厅里有一架钢琴,她看过他在那弹了好几次一部老电影里的钢琴曲。
那首曲子叫《不能说的秘密》。
从琴房到教室总共108步。
黎想走向薄浮林,用了6年。
-
下班前,室友邹思萱发来两条信息。
一条是一家酒馆的地址定位,第二条:【分手了。晚点我要是没回来,请来捞尸。】
黎想:“……”
邹思萱和她讲过和那男朋友的恋爱,两人从高二分班走到一起,熬了大学四年异地。后来她参加工作,男生保研继续异地。
今年男生毕业,找工作也不顺利。
邹思萱想让他来安清市,可是男生那边有去当地企业的内推名额,并不想来一线城市卷。
吵吵闹闹近两个月,这段恋情总算有了大结局。
黎想打车到酒馆的时候,天刚黑。
职业病缘故,她初到一个新地方会先打量建筑风格。
这间酒馆之前在网上被许多网红打卡过,颇具当地的小资情调。音乐声是悠缓的高山流水,配上中间有道曲水流觞的假山石块。
外部门窗都是红漆木制,挂着几个古色古香的红灯笼。座位也极具隐私,四人座居多。
挡板很高,黎想164公分。
她坐下来却只能看见前边那一桌人染了一头黄毛。
桌上点了份小食拼盘,空了两大杯鲜啤,泡沫还在杯壁。黎想没吃饭,叫了份肉酱面和两瓶韩国烧酒,递过去一瓶:“来吧,今晚陪你不醉不归。”
邹思萱喝酒及其上脸,红得还以为灌了很多。她吸吸鼻子,一直没说话,低头又灌了一口酒。
“我刚在网上看了个笑话,你知道木兰替父从军的近义词是什么吗?”黎想撑着脸看她,说,“是马尔代夫度假哈哈哈哈哈……哈哈。”
“……”
邹思萱面无表情。
她尴尬摸摸后颈:“很冷吗?”
“你说呢?”
“不好意思,我不太擅长哄人开心。”黎想硬着头皮,企图以惨换惨,“仔细想想你比我好多了,我还没谈过恋爱呢。”
邹思萱冷哼一声:“骗鬼,你长这样说没谈过?”
“我以前不长这样,我以前那样子……简直是长了张‘防早恋’的脸。”
为了确保自己说的是实话,黎想找到自己多年没用的q.q空间,翻出一张古早照片给她迅速看了眼。
邹思萱打量着她,伸手捏了捏她俏丽的鼻子和下巴:“哪家医院做的?”
“没做。”黎想被捏笑,“那时候牙套脸,成天驮着背,只知道念书,在班里的存在感都几乎为0,到现在会常联系的同学也没几个。”
有喜欢的人也不敢表白,到大学了会打扮,也有人追,她又对那些追求者提不起心思。
“我感到平衡了点。”邹思萱看着她,又回到现实,“我也没好哪儿去,就谈过这么一场恋爱,还没谈好……我在想是不是真的是我做错了,要不我去他那城市算了。”
“他要考公常留在那,你不是总说你不喜欢他那个城市吗?”黎想替她分析道,“你这个专业在小城市也不好找工作吧。”
“可我不想分手,没人爱我了。”
“醒醒吧。人只会因为有价值而被爱,才不会因为缺爱而被爱。”
邹思萱也就是口嗨,她是本地人,不可能会离开家去到西南这么远的边陲地方。
但她皱眉:“你今天怎么一套又一套的?跟恋爱专家似的。”
“我最近想搞男人。”黎想笑了笑,“刚下单了十本教我谈恋爱的书。”
邹思萱喃喃:“理工女真可怕,难道你有目标了?”
“有啊。可能和他谈恋爱会有点难,但我可以要求放低一点。”
“你要骗.炮?”
“嘘!文化人的事情怎么能说骗?都市男女,自由发展。”正儿八经地说完,黎想又没忍住笑起来,“不过要是能有机会,不睡白不睡。”
后面那一桌。
薄浮林好整以暇地往后靠,抱臂,若有所思地看着她那后脑勺。
第4章
“看什么呢?给你发消息也不回。”郑怀安从后院进来,坐到他对面说,“我和老板还在后面等了你一会儿。”
薄浮林若无其事地收回放在正前方的目光,低睫,端起杯子里的酒抿了口:“没喝完怎么走?”
郑怀安瞧出他的敷衍借口,也懒得揭穿,望了望人声沸腾的室内:“这一带确实不错,人流大,我家小雪挺有眼光。”
小雪指的是他妻子岑雪,郑怀安算是他们圈子里唯一一位英年早婚且婚姻美满的。两口子如胶似漆,羡煞旁人。
也成功成为了长辈们心里的模范小夫妻,每逢提起商业婚姻总要拿他们这对举例。
薄浮林早就从他那吃了不少明里暗里投喂过来的狗粮,见怪不怪,懒散侧眼问:“就这两条街?”
“从十字路口那边过去就是商用大厦楼,成本会偏高,全盘下来也太兴师动众。”郑怀安斟酌着,下定论,“这两条商业街倒不贵,正合适她自己经营练手。”
傍晚5点到晚上8点是酒馆顾客最多的时间段。室内有两层,十几位服务员穿梭在各条过道之间送酒上菜。
耳边聒噪嘈杂,薄浮林往后瘫靠着椅座后背,看见前面那桌的女孩抬高手挥了挥,是在喊服务生过来。
明明她是来安慰人的,自己却喝多了刹不住嘴,一直咕哝个没完,又叫了一打科罗娜冰啤。
郑怀安没注意到他的分神,把桌上剩下的那杯酒一饮而尽,起身催促:“我们该过去了,人还在后面等着。”
……
“你别喝了,你失恋还是我失恋啊?”邹思萱很无语地拿起筷子敲她脑袋,“小酒鬼。”
黎想皱皱鼻子,神态认真:“当然是你失恋,我今天还挺开心的,这是庆祝。”
“就因为下单了十本谈恋爱的书啊,你真是书呆子吧。”
她碰了下邹思萱的酒杯,老神在在地说:“提前掌握理论知识有什么不好的?况且我已经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邹思萱笑了声:“不过你最近确实桃花运来了,我刚起身去洗手间的时候看见你后边有个大帅逼一直盯着你,还以为他要过来呢。”
“大帅逼……谁啊?”黎想很有好奇心地往后看。
但后桌只剩下服务员在快速收拾桌子,正让新来的几个客人入座。
“早走了,好像是往后边走的。”天南地北地聊了会儿,邹思萱也没一直沉迷自己那段恋情,问她,“你先别喝,继续说说你那小目标啊?”
黎想打了个酒嗝,想起白天在停车场里发生的事情,傻笑起来:“小样,被我搭个讪还挺有警惕心的。”
邹思萱听得疑惑:“你找他搭讪了?”
她真喝多了,自顾自地勾唇:“没想到吧,我还真别有用心!”
“……”
-
在酒馆喝太多,最后黎想是被邹思萱丢进出租车一起回来的。她躺床上睡觉之前还听见这位室友碎碎念,交代她记得刷牙洗脸。
黎想再睁开眼已经是第二条早上的8点半,闹钟响了最后一遍。胃里一股难闻的酒味,她直奔洗手间洗漱。
她平时是九点钟准时上班打卡。
邹思萱通勤时间比她长,半个小时前已经离开。
等收拾完,黎想简单地往脸上抹了层淡妆,也不打算去地铁站了,边打车边乘电梯下楼。
或许现在是上班高峰期,车一直没打到。
但一辆埃尔法停在小区大门门侧,还没等她走近,司机已经下车,看向她鞠了个躬,打开了副驾驶的车门。
他正要说话,黎想一个紧急转身想回头,被立刻喊住:“黎小姐!您上班快要迟到了。”
“……”
黎想略显憋屈地上了这辆商务车的后座。
车缓缓驶入大道,司机过了片刻适时开口道:“何总交代我晚上来接您,您看看什么时间合适?”
“不用来接了。我记得今天是周四,会自己过去的。”黎想看了眼后座放着的一个礼盒袋,“这个是给我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