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肆!”
中年男人的一声低喝,阻断了那年轻男人劈来一巴掌的动作。
年轻男人虽有不服,却也只能老老实实退后一步,站在了身后。
殷姝眸光望着云清的方向,见人躺着一动不动,此时又听见那中年男人朝自己说:“这位姑娘没事。”
殷姝眨了眨眼,警惕又不安的盯着人,却听见男人笑了声,眼底却冷漠又残暴。
“大好的路不走,为何姑娘闯进这林荫山路?”
说话间,大掌已缓缓摩挲至了腰间佩戴宝刀的刀柄。
殷姝纤肩微微一颤,猜测是自己无意闯入了别人的领地,若不好好答,怕是难逃一死。
她咽了口气,结巴道:“官……官爷,眼下北川生乱,小……小女子随姐姐是为逃避山匪,这……这才误闯了进来。”
红唇一张一翕间,尽是伪装的是未见过大场面的怯懦。
“还望官爷大人有大量,放过我和姐姐吧。”
情之凿凿,又氲的楚楚的可怜,再加之身上穿的粗布衣裳,染上的尘土枯叶,倒真与逃命的百姓如出一辙。
然苏胜是个生性多疑的,他定眼聚在少女娇俏明艳的小脸上,扯着唇冷笑了笑。
“姑娘这张脸生得俊,本王瞧着如何也不像普通的百姓。况且,寻常百姓怎还带着一众粗茧子的仆人?”
殷姝脸又是一白,险些失了心跳。
已不待她解释,苏胜锵的一声拔出腰间弯刀,横在了脖颈之间。
“说!谁派来的?”
骤然而至的敦厚嗓音如雷贯耳,殷姝吓得眼睫急颤,眼底蒙上一层水雾。
“爹,管他谁派来的,”
身形偏瘦的年轻男人坏笑着上前一步,建议道:“反正已落入咱的手里,不如扒/光了做军/妓便是。”
听见这话,潮湿的眼底迅疾聚起一颗晶透的泪,殷姝死死咬住唇,硬是生生的憋了回去。
明明那中年男子的气场强大,甚至是道貌岸然的肃穆庄严,但殷姝在这种情况下,就是敢瞪着湿漉漉的眼睛直视他。
她方才和侧躺着“晕厥”过去的云清对视。虽是胆战心惊,却竭力的在拖延时间,助云清磨开手脚上的麻绳。
“是啊爹,这女人可是少有的货色,不如爹您亲自先——啊!”
话还没说完,便是一阵杀猪般的惨叫声,原本还匍匐在地上不省人事的云清骤然纵身一跃,双脚一蹬,将那燃烧的火堆朝男人踢去。
大火又炽炽的燃烧起来,而此刻却是燃在那身形偏瘦的年轻男人身上。
他一边怒骂一边惨叫,最后被云清一脚踢飞,撞散了架上的烤腿。
而与此同时,殷姝骤然拔出一小兵腰侧的剑朝云清猛得掷了过去。
“云清姐姐!”
如是,如鱼得水,云清很快将围上来的几个小兵击退,奔至殷姝面前护着。
“苏胜苏王爷,久仰大名。”
清脆的嗓音落下,云清锐利的眼直指面前端得一副沉稳的中年男人。
苏胜眸光一寒,见自家小儿子身上的火被水浇灭,这才移到两人身上。
两道身形较之男子来,实在算得上纤细可怜。其中一人虽有三角猫的功夫,但终究上不了台面。
手微微一抬,顶着盾牌的小兵围扑上前。
“云清姐姐,怎么办?”
“没事,抓紧我的手。”
说罢,还不待殷姝反应,吹了个口哨,便拉着人往左侧撤。
剑光缥缈间,一匹黑马喷着响啼疾奔而来,一众小兵犹豫震诧间,云清已将身后人甩上了马。
“你先走!”
“啪!”的一声落在马腹的脆响和少女的尖叫声相裹挟。
“云清姐姐——”
娇柔的声音凄长,殷姝五脏跌宕间被受惊的马儿带着突出了重围。
而身后,却是云清在为自己杀出血路。
“呜呜……”
憋了一夜的泪总算无可遏制的滚了下来,她又悲又痛,脑袋一阵一阵发嗡似的空白。
骏马受惊疾驰,身后的刀剑激鸣声混着失控的怒骂声愈来愈远,尽数被呼呼的狂风所取代。
被凉风灌着,殷姝混沌的头脑得以清醒,她艰难的支起身稳住身形。
在这种极端的绝境下,她忆起曾不正经情况下姜宴卿教她的御马之术。
因恐惧扣在马腹处的双手一阵摩挲,紧紧攥住了缰绳。
咬着牙用力一拽,马儿一阵长?,却是停下了。
成……成功了?
然没有时间耽搁,她将脚踩上马镫,扯着缰绳控着马儿的方向往回转。
她得回去救云清!
殷姝从不知道自己还有这样的潜能。归功于姜宴卿,在那种眼红心跳情况下教自己的“御马”之术,有朝一日派上用场。
马儿四肢踏过沙砾泥土,在黑夜中激起一片尘土飞扬。
遥遥远处激烈打斗中的粗鄙笑声裹着寒风一同灌进了耳朵里。
“真烈!中了那等药还能折腾这么久!既然跑了一个,今夜你就得负责喂饱这些弟兄!”
“哈哈哈哈给本少爷上,谁先摁住她,谁今夜便第一个!”
……
黑鸦般的士兵似已觉得胜券在握,早抛下了兵器。他们奸笑着朝中央举着剑的女子跃跃欲试的靠近,最后又被凌厉的剑峰威胁后退。
骏马如雷的马蹄打断这场卑劣肮脏的围堵。
苏胜的人似没想到她还会骑着马回来,反应过来号令道:“抓了这一个。”
“……呜呜。”
殷姝只是一边哭一边死死的攥住缰绳,她也不知自己到底该怎么做,只能将马儿往那黑压压围成的一团冲去。
“云清姐姐,快上来!”
她大叫一声,含着哭腔的嗓音凄厉,云鬓早已散乱,在哭得粉润的小脸上蹁跹,虽很狼狈,却散泛着凌乱妖冶的美。
“你快上来!”
话音落下的瞬间,云清涣散的思绪清明,双眸聚在飞奔过来的骏马之上,而后握着少女伸出的手,借力凌空一翻跨坐在殷姝身后。
电光火石的功夫,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却见马儿已经带上了人。
方想去追,一时又被云清以剑挑飞的火堆碳星拦住了去路。
“追!”
……
幽幽的暗夜一眼望不见尽头,此起彼伏的马匹似如惊雷噼里啪啦落下,彻底划破沉寂。
“云清姐姐……”
殷姝还在哭,或是因为劫后余生,又或是自己方才少有勇敢的惊撼。
好在,云清终是被自己救回来了。
“快!”
身后的人还在追,这是一条无尽头的逃亡之路,若被抓回去,她难以想象她和云清会是什么结局。
唯一能做的,便是攥紧手上的僵硬,控制着平衡。
不知跑了多久,在浸冷的风中,她都能察觉身后人的不正常。
云清的体温愈升愈高,纵使她竭力克制着不出声,可殷姝还是听见了颈侧难耐痛苦的低哼。
她脑袋一空。
她经历过这诡异,自然知道这是什么。
再加上方才那些人如地沟般老鼠的恶臭吐字,云清姐姐这是被下了极强烈的药。
真卑鄙!
“云清姐姐,你再坚持一会儿。”
殷姝深吸了口气,却是还忍不住抽噎的声线。
身后之人穷追不舍,已经追了上来。
“快!抓住她们!”
声音仿就落在耳侧,这下是真的完了。
殷姝绝望拉紧了云清的手,甚至做好了用那剑自刎的准备。
她宁愿死,也不愿受辱。
骤然,一支疾飞的箭矢呼啸而来刺进身下的黑马,长鸣一声往底下栽去。
云清耗费最后一丝力气,想带着人及时下马,却头脑昏沉力不从心,两人双双底下栽去。
殷姝头脑发白,然与想象中磕在地面不同的是。
她被人稳稳的接住,迅疾,一道狂悍的力环着她的腰身往怀里摁,她一边怒骂一边叫。
“滚!别碰我!”
她下意识去探一同掉下马的剑,却什么也没摸到。
“滚开啊!”
然揽抱的力道之大,坚硬的甲胄银铠硌得她疼,然却嗅见了熟悉的香味。
“是我。是我来晚了,姝儿,”
箍着的狂悍双臂还在收紧,力道愈来愈大,“没事了,没事了……”
“没事了,姝儿,没事了,宴卿哥哥来了……没事了……”
沉重的低呢微暗哑,一声声落在耳侧。
殷姝确定了搂抱她的人是姜宴卿,终放肆哭出了声。
“姜宴卿!姜宴卿!”
她一声声叫着,在确定这并非是梦,男人真的就在满满当当的抱着她。
“姜宴卿……”
颤栗苦楚的声线愈来愈崩溃,最后是哭得似要断气的呜咽。
“姜、姜宴卿……呜。”
第111章
“乖, 我在,没事了……”
殷姝身体不断发着颤, 最后哭得有些失声。
被熟悉的男子气息包围,她缓了许久,这才自方才的恐惧和绝望中醒过神来。
“云清呢?”
她自姜宴卿怀里探出头来,潮湿的视线还没看巡梭几眼,又被男人的手掌护着后脑摁进了胸膛。
耳边传来沉而冽的悦耳嗓音,“她没事。乖,再让我抱抱。”
“姝儿……”
姜宴卿舒喟的吐了口气, 埋在少女的颈侧沉沉呼吸,似要将少女揉进骨子里去。
而此时,一路穷追不舍的兵卫们早已发现局势不妙, 竭力往后撤退,然骑着烈马没跑多远, 已被精装良将拦截。
刀剑声此起彼伏,彻底打破了黑夜的沉寂。
姜宴卿眸一扫, 朝与苏胜周旋的武将道:“今夜势必抓了苏胜,若抵死顽抗,杀无赦!”
“是!”
说罢,姜宴卿看了眼丛间的一道身形,吩咐了声,“秦明, 救人。”
打得难舍难分的男子正是陷入杀戮的涡旋中, 英俊的面上沾了血更是阴沉骇人。
他握着手中的绣春刀, 寻到了方才自马匹上栽进丛间的那道纤细身影。
手一抄想将人扶起, 却骤然被一横扫过来的利剑灼冷了眼。
“哐当”一声。
云清手臂发软,全身早已因身上的热躁没了任何力气。
“别过来。”
沙哑的轻柔嗓音坚毅又冰冷。
方才摔进草丛里, 并非摔得有多疼,却是将本就混沌的头脑更加昏昏沉沉。
诡异的热躁饥渴已漫过四肢百骸。
视线变得愈发模糊,四肢发软,甚至连撑着手想起身都有些艰难。
这种感觉快要将她逼疯,她知道这是什么。这药如此之烈,没有解药除了那个办法怕是只会死。
手愈发抬不起剑,最后往地上坠落。
她不甘心,咬着牙以最后一口气在自己手臂上划了一刀,剧烈的疼痛让她有片刻的清醒。
清眸死死盯着朝自己逼来的一个劲装男人。
是他。
她记得此人,跟在太子身后的绝世高手,他手上那把前朝皇帝御赐的绣春刀便是证明。
云清放下一丝戒备,可没持续太久,那股子燥又排山倒海的朝她扑来。
偏生面前男人身上那道香就如药引子一样,一缕一缕的蛊惑着她。
“小心!”
视线模糊间,她看见身后有人偷袭,云清用尽全身力气提醒。
手臂借助秦明伸过来搀她的手,想将右手的剑刺进敌人体内。
然事实证明,那样的高手何须她来提醒,还不待她举起剑,秦明手腕发力,锋刀一扫,溅出一排鲜红的热血。
与此同时,云清借力不稳,满满当当的扑进了他怀里。
秦明身上套着铠甲,硌得生疼,她受痛嘤咛一声,恢复了几分理智,然很快的,又是被拽入那密密麻麻的渴望和燥。
“你——”
男人醇厚的嗓音动听,热烈的气息喷洒。云清残存的理智更是荡存,她已经察觉不到秦明对她的排斥和不悦了。
然现在的情况,唯一能感受到的,便是他身上缕缕诱人的淡香,还有隔着军铠都滚燙的体温。
然,这一切都是荒唐又错误的。
“救……救我,”
她狠狠咬破自己的唇瓣,企图以疼痛让自己清明,“劈晕我……”
不知何时,皓白清明的月已尽数被层层的黑云笼罩,幽闭林荫间,正是上演一场殊死搏杀。
苏胜见大势已去,却仍贼心不死,最后凝睼一眼正缠斗中的两个儿子,想翻身上马独自潜逃。
然还没骑上马,一只厉箭携破秋风之势自后而来,狠狠扎进了他的右腿。
“啊!”
他吃痛惨叫,又抬着左脚。
“啊——”
又是一箭,左腿也再行动不了。
很快,苏胜便被扑上来的兵卫摁住了臂膀,剑横在脖颈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