吓得温明往后倒退了几步。
她想起她在失去意识前,整座小夜岛就已经有进入异空间的迹象了,那现在外面试探的,一定是非人的怪物。
似乎是意识到了石门内有鲜美的猎物,外面的怪物逐渐兴奋了起来,从简单随意的试探,变成了蛮力的撞击。
石门当然不是封死的,在这样的撞击下必然会产生裂隙。
温明不能站在这里干等,她有尝试过用她的热火异能去击退外面的怪物,但好像作用不大,且听外面的声音仿佛外面的怪物聚集地越来越多了。
所以她只能往下走,万一石门被它们撞开了,只有下面才有藏身的地方。
她不认为能爬上小夜岛的怪物会很弱,它们尚且还需要精心挑选过的守卫们去打斗清扫,像这样聚集在洞口蜂拥上来,她怕是会被它们撕扯得骨头都不剩。
可当温明提起裙摆就要往下走时,她一时又顿住了脚步。
岩洞深处,阿流在等她。
忽然,温明觉得这样的场景似曾相识,让她有着极其强烈的即视感。
因为她知道她下去后意味着什么。
下去之后,就遂了阿流的意了。
可是不下去,石门外那嗅到了血肉鲜香的怪物们会越来越兴奋。
或许是能感受到温明此时内心的拉扯,隐隐约约间,温明听见了阿流呼唤她的声音。
姐姐,好冷——
姐姐快过来吧,阿流好冷啊——
姐姐,上面好危险,快来阿流身边——
姐姐——
就像小时候那样,眼里嘴里念着的,依赖着的,都是她。
她听白露说过,阿流在她没下去献上祭品前,好像必须一直待在潭水中。
阿流本身在昨天就已经发作过寒症,现在也不知道好没好全又一直都泡在寒潭水里。
温明知道,她现在应该心硬一点的,心硬一点就不下去,不能什么都按照他想的来,不能他当初想丢弃她就丢弃她,现在想挽回她就挽回她。
他不能长着一副无害脆弱的姿态,却又这样欺负她。
她明明以前是那么喜欢他的啊。
可阿流哀鸣的声音就是断断续续丝丝绕绕地传来,委屈又可怜,若这些声音能化成实质,一定已经将她紧紧缠在一起了。
最后,温明在身后怪物们的嘶吼声和阿流的呼唤声中,骤然就变得很生气。
她现在好生气,她一点都不可怜那个家伙,甚至还想和他大吵一架。
他骗了她。
他一次又一次地骗她,现在还要在她面前扮可怜,竟然还敢拿她的朋友来要挟她。
温明心里一下什么情绪都没有了,什么恐惧,拉扯,难过都没有了,就只剩下怒火。
她怒气冲冲地甩着身上的裙摆往洞底下走去,别说去当什么祭品了,她现在更像是去找人麻烦的。
她要找季流说清楚,他到底要怎样,正好旧账也一起算了。
她怕什么,她现在什么都不怕,什么深海的神灵她也不怕,最好就在神灵面前吵,让祂看看祂的后嗣都干了些什么。
……
当温明下到洞穴底部,接着又继续走进一条狭长潮湿的石壁甬道。
她不害怕,所以根本就不会停下。
直到她来到那地底的洞穴,视线骤然宽阔开朗。
此时的小夜潭和当年她唤醒阿流时一样,潭水清可见底,潭水下的巨型水草正在悠游摆动,叶片的尖端是点点的蓝绿荧光。
而季流就站在水草的中央,潭水仅仅只没过了他的小腿。
在温明眼中看来,季流现在的非人感很重,他仿佛只是水下怪物放出来迷惑人的诱饵,看着那么白净、俊美却又孱弱。
实际上水下的本体早已安耐不住要展现他蛮荒、贪婪而掠夺的另一面。
她仿佛今天才看到他还有这样的一面。
不,她不是今天才看到的。
在更早前的那一晚,她也曾看见过这样的他,但那个时候,他没有如此的——
妖异。
见到他的小叶姐姐终究还是下来了,季流很高兴。
姐姐下来了,是不是就愿意和他再也不分开了。
他们再也不要分开了,他不想再和她分开了。
也许是因为姐姐并没有朝他走来,而是就站在沿岸边静静地看着他。
神色带着冷漠与戒备。
所以季流在高兴中开始焦躁起来。
最终还是他没有忍住渴望向沿岸边的美丽女人伸出手:“姐姐,过来阿流这边吧。”
“阿流好冷,姐姐过来抱抱阿流好不好。”
但温明依然不动,也不说话。
季流是极力压抑着自己的,不然他身后的藤蔓怕是早就按捺不住要将姐姐紧紧缠住,再拉到他的怀中了。
然而在这场相互的对峙中,最先输的自然是季流。
因为他怕姐姐会选择转身就此离开。
但是他不想吓到姐姐,所以他便开始蛊惑姐姐朝他靠近,就像他历代的先祖们那样。
多么讽刺啊,曾经他和姐姐一起在看家谱故事的时候,不愿自己重蹈先祖们的覆辙。
结果他终究还是和他们一样,开始要伪装成最无害的样子去诱惑他们的心爱之人,希望她们可以忽略他们的可怖模样,走向他们,与他们相爱。
而温明也确实如季流所期盼地那样,看着他,一步一步向他走去。
薄纱的裙摆没入水中,缓缓散开,但潭中的水草却为她支撑起来,让她宛如走在平地上,身体不会失衡摔入水中。
只是季流没有想到,当姐姐真正靠近他的那一刻,他所迎来的不是姐姐温暖的拥抱,而是一记响亮的耳光。
温明的力道不小,当她的耳光打得季流的脸都侧向一边时,他甚至都还保持着要与她相拥的姿势。
然后不敢相信地捂住自己被打红了的地方,缓缓地扭过头看向她。
但温明没有任何安抚,甚至看起来怒火更甚:“你看看你都做了些什么,你真让我失望。”
温明完全没有被季流蛊惑的,且一上来就向他发难。
从来都是被人娇惯又呵护备至的季流,从未遭受过这样的待遇,也没有人敢这样对他。
所以他一时都反应不过来。
他也从未见过如此暴怒的小叶姐姐。
因为小叶姐姐在他眼中从来都是温柔的,甜美的,即使想要哄他达成某些目的,也是狡黠可爱的。
现在她甚至还对他说,他让她太失望了这样的话,让他本能地迫切地就想要解释,但一时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而且看见她震怒的模样,他甚至都不敢反驳她。
见季流一下就被她镇住了,温明还不满足,直接扯着季流说:“你给我过来,我们现在到岸上去好好算账。”
完全不顾他们此时还在祭祀的过程之中。
温明想着就算神灵大人出现了,他也跟神灵大人对着骂,她现在什么都不怕了。
就是因为什么都不怕了,她才豁得出去。
想想也真是可笑,当初她是多么察言观色又会讨好人的一个人啊。
现在逼着她不管不顾地破口大骂,什么温柔与甜美,通通荡然无存。
看见季流不敢相信的模样,她甚至还冷笑道:“怎么,心心念念要我来找你,结果见到我现在这样,是不是又后悔了?又开始盘算了?”
季流听后立即脸色大变摇头说:“不不……我没……”
“没关系,你可以慢慢算,后不后悔的都可以,反正你也不是第一次了,我无所谓。”温明打断他。
“但你说说你为什么要骗我?”
“为什么小馥已经离开了也不告诉我,还骗我说小馥一睡不醒了?”
“玩弄人心是不是很有意思?你居然是这样的人吗?”温明质问道。
季流在温明的怒火之下,顿时妖异感小了很多,但又因为姐姐毫不客气的指责,情绪一上来顿时红了眼有些哽咽:“因为……因为姐姐要是知道小馥已经离开了,肯定再也不会回来小夜岛了。”
“我当然不会再来了,我跟这里跟你又没什么关系,我在外面过得那么好那么快乐,我为什么要来?”温明才不管他现在卖可怜的样子直接怼了过去,再无当年会耐心哄他的模样。
“再看看你,你曾经答应过我的事情,你哪一件做到了?”
“你说你要给我最好的生活,想要什么就给我什么,还有和你等同的地位,还要保护我,你哪一件做到了?”
温明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说着说着也有点眼热,不行,她才不要在这里哭出来,所以她冷笑了一声:“也是,我不就是因为贪你这些才哄着你的么,都不是真心的,你当初不都那么聪明看出来了么。”
“已经说了多少次了,自己做下的决定就负责到底啊,这不还是你告诉我的么?”
“当初讲大道理的时候那么正义凛然,还让一切都回归原位,最后不都如你的意了么,你现在又在搞什么?”
“我警告你,我的朋友和我男朋友要是出了什么事,你看看我会做出什么事来,你以为我会怕你的要挟么。”
其实温明在说这句话之前,阿流已经被她说哭了。
是,像这样的对话他们已经说过了,甚至最后都闹得好几年没见面,但温明从未像这次这般怨气深重又冷嘲热讽,说出来的话无比刺心。
面对姐姐压倒性的发泄,他没有任何招架之力。
但是一听见温明口中的“男朋友”时,季流整个人又像被刺激到一样瞬间变得有攻击性起来:“是他先来挑衅我的!他才不是你的男朋友!”
“他怎么敢在我面前高高在上地对我指手画脚,该走的人是他!”
“姐姐的男朋友、未婚夫,丈夫,全部都只能是我!”
季流的情绪已经完全失控,从他身后蔓延出来的藤蔓也不受控制地挥舞着,而季流则不顾温明的挣扎死死地将她抱在怀中。
自己心爱的女人会爱上别的男人这样的可能,从第一天姐姐告诉他那人是她的男朋友是血刻在他心里了。
直到那一刻,他才意识到当初,他没有选择姐姐究竟意味着什么。
可现在轮到他,轮到他不被姐姐选择了,他发现自己不行,他完全不能承受,他会疯掉。
这个男人就是在姐姐离开他离开了小夜岛之后,才代替了他陪在她身边的,和他形成鲜明的对照,却又和他一样地喊她姐姐。
这都是他的错,当初要不是他没有选择姐姐,姐姐就不会遇到这个男人了。
要是当初,姐姐能一直留在他身边,她就不会喜欢外面的世界,像现在这样再也不愿回到小夜岛了。
要是当初海蔓纹能一直缠绕在姐姐的手腕上,他也不用像现在这样惶惶不安,无法得知她的行踪,无法了解她的安危,无法与她感应了。
一旦姐姐要铁了心离开他,他就真的再也找不回她了。
可现在海蔓纹却无法再缠绕回她手腕上,不论他试了多少次,都无法再与姐姐联结。
第45章 无夏之夜45
当温明意识到季流要给她缠上海蔓纹时, 她挣扎得更厉害了:“不要!你放开我!”
从前,她并不觉得海蔓纹是什么不好的存在,因为她几乎日夜都与季流待在一起。
于她而言, 海蔓纹更像是她和阿流亲密的证据,是她身份的象征。
但现在她很清楚, 一旦海蔓纹要是成功缠到她手上,她就彻底和季流绑定在一起了,说是她在危险的时候季流可以感知到, 能够及时通过海蔓纹找寻到她。
实际上就是监控, 不论她逃到哪里, 季流都能找到她,绝对无法摆脱他。
温明简直要疯了, 她不知道季流为什么这么执着于她:“阿流, 你听我说,你现在后悔无非就是觉得自己错过了一个对你百依百顺温柔相待的女孩。”
“当初小馥不愿意,但她现在也离开了, 凭你的家世你的身份,你肯定可以找到这样真心对你的女孩的,你同样可以重新拥有你想要的。”
“真的没必要死缠着我不放啊。”
温明一边抵抗季流的纠缠和他此刻正处于本能的亲昵, 一边还试图说服他。
说他只是见到的女人太少了, 所以才误以为她才是最重要的,错过了她他的人生就无法挽回了。
可当季流听见温明竟然要把他推给别的女人后, 难以置信中便更加狂躁起来。
喜欢就一定是要独占的,是只想他们之间只剩下彼此,再没有其他人介入的。
就像姐姐当初还那么喜欢他的时候, 她也更喜欢和他独处不希望有别人存在的。
而现在她就是不喜欢了,所以才能轻描淡写地让他去找别的女人, 这只会让他更加恐慌喊道:“不……不要,我不要别人,我不要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