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爷兴致勃勃从头观看,越看嘴角的弧度越往下弯,等福晋走到他身边时脸色黑得跟墨一样。
“这是写了什么大作?”福晋从四爷手中取过诗文观看,先是挑了挑眉,继而笑容越来越大。她眼见满座佳人挺身探头,便轻咳一声,从头念来。
“《元日闻谏赠王妃与诸姊妹》。”
不是逢人苦誉君,亦朗亦侠亦温文。
照人胆似秦时月,寄我情如岭上云。
四句念完,年侧福晋早小步挪到了福晋身边,眼睛又闪又亮,还第一次有人给我赠诗呢!还是这么好的诗,哎呀,哎呀~
妾室们满头珠翠凑在一起,听年侧福晋给她们详解诗文,说我们为她谏王爷如同秦时月一样照人肝胆,对她的情谊如岭上云。
秦时月,岭上云,姑娘们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也能和这样的意象连在一起,而且还会随着这首诗作永恒地联系在一起。
夭折了两个女儿,年纪最大的宋格格当场就落了泪。她一哭,姑娘们个个忍耐不住,挤在一起哭成一团。
她们为凌霄求情,有笃定事儿不大的,有认为大过年的,有从众的,却没想到这样半真半假的情谊,是月也是云。
四爷负手站在一旁,听妾室们缓过神来,商量着如何给凌霄回赠一份表心意的礼物,不由长长叹息了一声。
你们情深义重,被谏的本王成了啥形象?
还有你凌霄,说好的雍王煤呢?感情本王在外是暖民寒冬的大贤王,在府里后院就是迫害你的祸头子是吧?
他用手指在酒杯中一点,趁着墨迹未全干,把凌霄诗题中的闻谏两字涂去了。
福晋第一个没绷住笑了,越想越好笑,扶着一旁李侧福晋的肩膀笑得停不下来。
胤G从没听过自己福晋这么爽朗开怀的笑声。
亦朗亦侠亦温文……胤G看着满堂妻妾,突然感到她们都生动鲜活起来,好像每个人都沾了点凌霄的活泼气质,点燃了本性中的一点火焰。
“爷。”年侧福晋有些不满,护着怀中字纸,“你把这两字涂去,诗意就不分明了。”
四爷隔空虚点着他这胳膊肘往外拐的爱妾,冷笑:“你只说,谏错了没有。”
年侧福晋思索了一刹那,抬头道:“那凌霄也没出来啊。”
“是呀是呀,凌霄要斋戒到几日?”
“等凌霄出来我一定问问她,我是‘侠’字还是‘朗’字。”
“‘朗’字该是赠福晋的。”
“我们是不是还有几日能准备礼物?”
“凌霄妹妹爱吃甜的,我亲手做些小点心,她指定爱吃。”
女人们叽叽喳喳,不一会儿又把生气的王爷抛到脑后了。
雍王爷暗暗生闷气,却又不想在此时强调自己的威严,便坐回座位,和桌上独自饮酒的王妃吐槽:“你看看她们,成什么样子。”
四福晋悠然一笑:“我倒觉得这年过得有滋味。”
她向胤G举起手中酒杯,夫妻俩对视一眼,胤G和她对饮了一杯。
雍王府的康熙五十二年,是从这场酒宴开始的。
福晋只觉得年头过得忒顺了,往日后院那些小摩擦小争执如残雪在晴日下消融一空,福晋的工作量直降四分之一。她也有点闲暇,能吃些妾室们孝敬上来的茶饼,描两笔兰草,再想想凌霄。
正月十二,掌灯时分,苏培盛敲响了正院的房门,他一张白面喜气洋洋的。
福晋只觉心中一跳:“你为何事来?”
“从岁荣轩来,爷请福晋去烤烤火。”
第10章 雍王府暴富计划
前日下的残雪还未消尽,通往岁荣轩的路扫出了中间的行道,持刀护卫把守门前,将这座原来的客院衬托得格外肃穆,半点不像一个妾室的居处。
四福晋在门前停了一刻,惊与惧一起涌上心头。王爷请她来烤火,这把火怕不是要把这四九城的残雪焚化得一干二净。
“福晋?”
四福晋松开了扶着侍女的手,“你们都留在外面。”
连苏培盛也留在门房避风,四福晋独个进了门。庭院中四下无人,只有正堂亮起一点火光。
说烤火,还真就是烤火。四爷和凌霄一人裹着一个厚斗篷守在火盆前头,四爷冲老婆招手,凌霄瞅着她乐。
“怎么坐这儿吹风?”四福晋下意识先要劝一句。
一边点着火盆,一边开着大门吹风,有毛病啊。
“不冷。”四爷说,“我很得冬日的寒风散一散热。”
“有风着的快点。”凌霄实话实说。
福晋笑了,她回身把门合上,留一道小缝以防中了碳毒,拉着四爷引她的手也围坐在火边。火盆里只燃着一块与众不同的炭火,热力十足,她扯紧了身上的斗篷,目不转睛地盯着瞧。
三个人足烤了半刻钟的火,福晋才终于轻轻问:“就是它?”
“就是它。”四爷声音也是轻轻的,“这么一块炭,你猜它能烧多久?”
福晋是操持家事的人,她估量了一下大小:“普通炭勉强能烧一个时辰。”
“它能烧两个时辰。如果用特制的煤炉烧水,它能多烧二十斤水。”
原来如此,福晋拿过一旁的铁签子拨着炭:“只是把煤做出这个样子就能烧两个时辰?这么简单?”这话她越问越心惊,它若只是个宝物不算什么,顶多今年给皇帝的寿礼不用琢磨了,可若是如此简单易得……
“因它是做成蜂窝一样,原本称作蜂窝煤。”凌霄补充,“如今叫做雍王煤。”
福晋一句话也没了,她转头看向了自家王爷。
雍王望着火光出神,半响缓缓念了于太保咏煤炭的诗:“但愿苍生俱保暖,但愿苍生俱饱暖……”
雍王煤暖烘烘地、持久不熄地烧着,一直到深夜才烧尽,雍王夫妻亲手把灰色煤渣整块夹出才一起携手离开。
“爷。”四福晋在卧室服侍着四爷解了腰带,说出自己合情合理的推测:“凌霄莫不是……真有仙缘?”
仙缘么。四爷想了想,大孙女能重回此时辅佐于他自然是有仙缘的,但他能让大孙女回来,首先是自己有佛缘,没毛病!
四福晋观他神色,见他满面认同,自己想的又多了些,怪不得凌霄能那么天真烂漫说出“我不惯与生人睡”,怪不得自己爷就真不睡,第一天就给人家挪了地儿。
今日分享了雍王煤的秘密,刚刚一起烤完火,她难得在灯下面对丈夫更亲近了些,便嗔道:“你早知道了凌霄是谪仙人,还瞒着我!”
谪仙人?四爷挑眉,仔细一想也没错,凌霄提前发明出蜂窝煤,积的功德怕也足够成仙了。
他默认了福晋的猜测,转而说起:“府里的人得再筛一遍,尤其是凌霄的事。”
福晋肃然,立时应下,早前八福晋能说出那么多大差不差传闻就足够她警醒了。
虽然雍王府女主人的大清洗还没开始,但岁荣轩本就与前院相连,这些天四爷调了府中护卫,早已把蜂窝煤的生产场地管得针插不入水泼不进。
所以把十三爷领进来也没事儿。
――十三爷看见岁荣轩的招牌扭身就走。
我当弟弟的,进哥哥小妾屋子??就算她是我大孙女也不行啊!
苏培盛怎么喊也没喊住,还是一个女声唤他才把他喊回转。
“十三爷!”凌霄笑盈盈地倚门唤他。
胤祥看看一身俏丽旗袍的凌霄,再看看门边两个像塑像似的头都没动一下的持刀护卫,觉得大孙女有点狂啊。
“格格,”胤祥艰难地说,“我与格格相见多有不便,还请转禀四哥换个去处吧。”
之前说好要给大孙女压岁钱,胤祥还特地凑了银子包了个大红封,结果四哥没提这事儿,他想了又想也就罢了。不管前世是谁,大孙女如今已经进了雍王府,就是后院格格,前尘往事也该泯然了。
何况日后四哥登基,凌霄肯定能做个一宫主位,有名有姓的妃嫔。他凑上去对格格也不好。
没想到一个四哥一个凌霄,凑一块是要给他憋个大的!
就算要见凌霄,也得是凌霄偷偷到前院与他相见,怎么能是他光明正大走进岁荣轩呢?这俩人凑一块要疯啊!!
端方守礼恪尽君臣之分的十三爷现在有点崩溃!
有些事儿哪怕没人知道也根本不能做!更何况俩护卫搁门口站着,虽然他们像个木桩子,但不真是个木桩子!
四哥啊四哥,你驭人之道再好也不能这么把把柄往人家手里塞啊,不能这么考验人啊!
还有凌霄,本以为我大孙女性子随我,结果全隔代遗传四哥那点疯批劲儿了!
“松岳,泰广!”凌霄指着两个护卫一声令下,“王爷传召,把十三爷给我压进来!”
“喳。”两个护卫眼都不眨遵了令,蹿上来就把眼眶瞪大措手不及的十三爷抬进门了。
四爷站在廊下大笑:“小心你们十三爷的腿。”
两个护卫小心放落了手舞足蹈的十三爷,凌霄跟在后面悠悠进来,嘿,我要是连见我祖宗的自由都没有,我整出这个蜂窝煤干啥啊。
四爷说:“冬日里本来想让你好好养腿,但这等大喜事不与十三弟分享我实在难耐。”
十三爷嘴边的劝谏咽了回去,看来一切有违常识的地方都在这个“大喜事”上,以至于护卫们既得知这件大事,连他与格格交往都压根不算事儿了。
“什么喜事?”
“喏。”四爷指了指特意在弟弟脚下放了两个炭盆,“这就是了。”
雍王煤!
产品经理凌霄给十三爷把资料详尽介绍了,笑盈盈问祖宗爷爷:“算不算大喜事?”我能不能光明正大把你见了?
十三爷满心震惊,以推开新世界大门的崭新目光把格格看了一遍。
对啊,凌霄既从后世来,不知道历史隐秘算什么,她单单把百年后烧的煤拿出来都能搅乱整个夺嫡态势。
初步给十三爷介绍明白了,凌霄又拿了一个小本本,详尽向两位祖宗汇报项目最新情况。
原材料供应充足的前提下,据初步计算,打煤粉的、和泥的、套模具的等等工序合起来,多少劳力多大场地能生产多少。加上原材料成本和人力成本,平均下来成本价是多少。如果扩大生产需要什么条件一二三点……
四爷和十三爷听她巴拉巴拉一串,越听越呆,心里所想俱是相通:我那大孙子是怎么养闺女的?
凌霄把本子一合,指出这个生意的最大缺陷――太容易被仿造了,都不用窜进生产场地偷看,买回家一块看看就知道咋制的了。
“所以。”凌霄看着四爷,“您是想挣钱,还是挣名声?”
四爷和十三爷对视一眼。
挣钱容易,雍王煤一出,全北京的煤炭不降两成价就别想卖了。雍王府大旗下,谁敢抢他的生意?雍亲王要是乐意,煤炭都得从他这儿过一道手砸碎成蜂窝煤才能卖,轻轻松松垄断北京煤炭市场!
不过金钱乃俗物,对雍亲王来说,挣名声可比挣钱要紧得多了,名声是政治资本。至于钱,他缺这俩钱儿吗?
――还真缺,这可不是“俩钱儿”,这个钱不挣简直是一座金山不能拣,有了这笔巨款,多少事不能办?
凌霄看他们这么纠结,觉得火候到了,做出一副胸有成竹地样子听两人低声讨论。
“……格格有什么想法?”
凌霄笑眯眯说:“我挣钱的法子多着呢。”
啊?你说的挣钱法子,是像雍王煤这样弯腰捡钱,一座金山怼脑袋顶上的法子吗?
“唔。挣名声的法子也有。”
清朝都穿成筛子了,穿越女总结了多少技术积累啊,战术后仰。
四爷和十三爷对视一眼,很默契地先放下了这一条,震惊已经够足了,没做好心理准备之前俩人都不敢接着往下问其他法子,先把脚底下的炭说明白了吧。
“四爷决定怎么用它呢?”凌霄意味深长地问他。
四爷对上格格的神色,莫名其妙心中一凛,他认真想了一想,把这些天深思熟虑的决定说出来:“要予小民实惠。这样利国利民之物,不为小民所用,我心不安。”
十三爷听完一笑,也拿眼去看凌霄。
凌霄顺着他的话无比顺畅地往下说:“将煤打成粉,是个辛苦活,但没什么技术壁垒,哦,我是说有个锤子有把力气都能干,能给愿意出力的京城百姓提供一些活计。”
四爷听她如此,不由先松了一口气,有种自己选对了的感觉,细一琢磨这话,不由眼前一亮,和十三爷异口同声说了两个字:“旗人。”
凌霄点头,反正就是创造了一些就业岗位,你们爱团结谁团结谁,来日方长。
“还可以办一个流水线生产雍王煤的工厂、作坊,能降低生产成本。以后用上动力还能更快。”
“什么是流水线?”十三爷发问了。
凌霄不懂大清国情,两位爷也不懂怎么组织生产,两者互补,一个小会开得很有意义。会议也取得了丰厚成果,抓住冬天的尾巴温暖大清人,雍王府暴富就在眼前!
凌霄也有美好的未来――除了祖宗别人不好往岁荣轩来,但她可以直冲雍亲王幕僚班子了嘿嘿嘿。
小会把雍王煤谈妥了,两位爷收拾收拾也该进宫赴宴了。
今日正月十五,元宵佳节,宫中摆宴。
有雍王煤硬邦邦地镇着,雍亲王进宫四下一望冤种兄弟们,想想以后这一个个都得改成允字,快乐饮酒。抬头再望望威严不减的汗阿玛,想想老爷子肯定猜不着自己跟敏妃合葬了,雍亲王缺德又刺激地再干了一杯。
“难得四哥这么高兴,果然是得了美妾,宠爱非常。”皇九子胤K声音洪亮地嚷嚷,“怪不得连四嫂都得退两步呢。”
宠妾灭妻,这攻击满桌子凤子龙孙都听懂了,席间渐渐安静下来。雍亲王从没有帷幕不修的名声,这要是在老皇帝面前坐实了,妥妥的夺嫡减分项。
如今皇长子和废太子被圈禁,家宴中以皇三子胤祉为首,胤祉特别乐于往浑水里踩两脚,立刻说:“听说你那新宠格格还大摇大摆跑外头传起名声来了?”
“可不是嘛。我说四哥,”九阿哥见果然吸引到龙椅上老皇帝的注意,借着酒意嚷得更大声了,“您可少喝几杯,晚上回去抱不动小老婆就不好喽。”
第11章 四爷:背诗真的爽
康熙大帝主宰江山五十余载,台下儿子们这点小伎俩如何看不出来。因此他顺水推舟点了雍亲王:“老四,这是何事?”
老四后院新人的事康熙听过。
康熙虽然早早死了不少皇后,以至于儿子们结亲娶妇都是他这个汗阿玛全程操心,但也不至于关心儿子又新宠了哪个格格。
“宠妾灭妻”,这是仕林攻击的好借口,但在皇家强求康熙为儿媳妇做主那可实在想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