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的场面一定很难看。
可是她好像没有办法退缩了，一旦放声吼了出来，下面的几句就都必须用大吼来表达——
“我生病了你不来照顾我，让邵姐姐一个外人千里迢迢赶来照顾我，非要闹得这么难看？难道就因为我对你产生了师徒之间不该产生的那种感情，你就要对我这么冷淡一辈子吗？”
“你对我真的没有半点情意吗，还是不敢承认？”
“说话呀，你为什么不说话？为什么无视我？”
可是谢凉宸都已经这样撕心裂肺，端坐于床沿的桑银却还是没有什么反应，就好像没有听见她说话似的，连睁开双眼看看她都不愿意。
她哭得满脸泪痕的样子，他竟然也没有看一看。
他究竟为什么会一夜之间突然这么讨厌她，连看一眼她都不愿意了？
以前谢凉宸哪怕只是眼角泛起一丁点泪光，桑银都会无比心疼地用指腹为她抹去，可是今天，他竟然放任她在他面前这样哭得泣不成声，任凭她眼泪汩汩流下，也置之不理。
谢凉宸抬起袖子粗鲁地抹去眼角的泪水，说出了她原本从来没想过会说出来的那一句话：
“你，还想要我叫你一声师尊吗？”
谢凉宸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声音比之前的每一句都要小，哪怕桑银已经很用力地去捕捉她的声音，也听不到这最关键的一句。
桑银甚至不知道谢凉宸刚刚对他说出了这句话，表情依旧茫然无波，而这样的表情在谢凉宸眼里，却被解读为十足的冷漠和嫌恶。
她认命似的苦笑了两声，就像明白了什么似的，心中逐渐升腾起一股终于接受了这个结局一样的平静。
半晌后，谢凉宸将哭腔生生忍了回去，大起大伏地整理着自己的呼吸，朝他说道：
“既然你不再管长月山，从此以后，就换我来管！”
语毕，她毅然决然地转身离去，桑银耳腔内随即传来一道摔门的声音。
他跌跌撞撞想要去追，可是刚刚落脚就崴了一下，脚腕上窜起一股生疼。
桑银攀扶在床边，两行清泪顺着脸颊缓缓滑落。
多么可悲，连走路都已经做不到了，又拿什么去追回她？
第91章 生日快乐
谢凉宸心想, 这或许将是她最后一次涉足凝月峰。
从今往后，她再也不想踏进这里一步了。
……
为了防止系统再发布一些强制她去讨好桑银的任务，不完成就要封锁积分商店或者扣除积分, 谢凉宸索性提前把积分全部都兑了现。
后山禁地被谢凉宸打造成了一个工厂，里面堆满了小山似的原料, 仪器也是应有尽有。
谢凉宸甚至还用余钱给饕餮搭了一个小窝，波斯和古希腊杂交风格的, 非常符合这个小家伙的喜好，但谢凉宸怎么看怎么别扭就是了。
不仅如此, 谢凉宸更是花大价钱请来了工匠将长月山里里外外翻新了一遍, 手工艺人对建筑的审美还是十分在线的, 几个月过去，长月山由原始部落一样破败的山沟子摇身一变, 成了在修仙网文中能见到的壮观模样——
练功场、秘法阁、炼器室等基础建筑错落有致地分布在巍峨的山脉之间, 乳白与靛青的建筑显得庄严又高洁，山峦之间云雾缭绕, 溪水潺潺, 光是看着就已经沁人心脾。
甚至连几座侧峰谢凉宸都按照不同的局部小气候种植了各种植被, 花红柳绿，南国春光与仙门意境相结合，长月山真正有了仙门大家的样子。
除了桑银的住所凝月峰谢凉宸没怎么动之外，整个长月山几乎都翻了个新。
长月山不仅外表看上去焕然一新, 弟子们也在峰主的安排下茁壮成长着，小朋友们每日在散修哥哥姐姐们的带领下有模有样地学招式，年纪大些的武者就在一起友好地比武切磋, 交流功法或潜心修炼。
这个春天，长月山一派欣欣向荣的模样。
谢凉宸这些天也没闲着, 先先后后给苏棉他们的武器都附灵了一遍，加上司空净他们的附灵武器，整个长月山算下来已经有十把附灵武器了。
从上一次开宗大会之后，谢凉宸几乎就是两点一线的生活，要么在禁地里造器，要么就在自己的寝屋里修炼，有时候也去练功场练习一下武技，除此之外哪里都未曾去过。
邵悦橘这段时间一直住在长月山，可是连找谢凉宸聊两句天都难，总是被回绝，直到好不容易抓到个机会，邵悦橘像风一样强硬地挤进了谢凉宸的寝屋。
谢凉宸刚进屋就盘起腿来准备修炼，看见跟在自己身后闯进来的邵悦橘，神色也没有很开心，只是礼貌地说：“邵姐姐。”
邵悦橘不悦地叉着腰，径直走到她面前：“死丫头，你是想把自己闷死吗？”
“闷吗？”谢凉宸已经习惯了，或者说是麻木了，现在已经没什么很难受的感觉了。
“装什么装，这半年我就没见你笑过一次！”邵悦橘眉间洋溢着怒色，“连我你也不见，每天不知道在干什么，你还要这样到什么时候？”
谢凉宸抿了抿唇，看向别处不作声。
“我知道你是因为桑银的冷漠而不高兴，这半年来你一直都是这样，可是今天，你不能再摆出这么一副如丧考妣的样子了！”邵悦橘把“今天”这个词咬的很重。
谢凉宸一愣：“为什么？”
“因为——”邵悦橘朝门外吹了个口哨。
谢凉宸还没来得及反应，下一刻门外忽然涌进一大批人，他们推搡着，吵嚷着一下子涌进谢凉宸不大的屋子，紧接着约好了似的齐齐喊出一句：
“谢大长老，生日快乐！！！”
一个简简单单的“谢大长老”，在不同的人口中是不同的语调，苏棉、岳霖和张连城喊出来稍微有点别扭，但真诚得可爱，白青玉喊起来有点吊儿郎当又风流的感觉，司空净、慕容玥和冷岚叫出来就像老友一样亲切，程寅雪这个小姑娘以及不知道哪里带过来的几个大胖小子，喊得奶声奶气又恭恭敬敬的，可爱到不行。
谢凉宸呆呆地看着这么多人眨眼间就涌到了自己面前，面对着那一张张发自内心欢乐的笑脸，一下子懵在原地。
生日？
原来今天是她的生日，连她自己都忘记了。
生日对谢凉宸来说是一个很微妙的日子，明明在其他小孩那里是天天盼着的盛大节日，可是对于谢凉宸这个从小没有了父母的小孩，生日不过是奶奶往自己碗里多夹了一只鸡腿，没什么特别的。
长大之后，谢凉宸不是没想过弥补一下自己的童年，每年生日还坚持去蛋糕店买一个柠檬味的四寸小蛋糕，然后一个人坐在灰暗的出租屋里点起蜡烛，许愿，再吹灭。
她是一个无数次后悔来到这个世界上的人，自然不会想要感恩自己诞生的那一天。
可是，今年竟然有人为她庆生，这种感觉让谢凉宸感觉很不真实。
这种不真实的感觉一直到谢凉宸被众人簇拥着迎到蛋糕前，谢凉宸看着蛋糕上跳动的烛焰，还没来得及开口问“你们怎么知道过生日要吃蛋糕”，就被一群人起哄道：
“吹蜡烛呀大长老！”
没见过世面的大胖小子急得恨不得自己上嘴去吹了，还是程寅雪把他们给拉回来，不然可就要僭越了。
后知后觉的温暖和幸福紧紧包围了她，谢凉宸强忍着鼻酸，先道出一个“谢谢”，然后就打算吹蜡烛。
看着她鼓起的腮帮，邵悦橘吓了一跳赶紧捂住她的嘴：“你傻瓜啦？还没许愿呢。”
谢凉宸又一愣，对哦，还有许愿，她傻笑了一下，双手合十，闭上了眼睛。
许愿……
她从来没有许过什么愿。
她不信神明，不信简单的祈愿就能为自己带来福分，她太习惯自己去争取想要的一切。
可是今天，她莫名想要许一个愿望。
如果师尊能回心转意，对她像以前一样好……
她会很开心很开心的。
甚至如果，她下一秒睁眼，师尊就能出现在自己面前，那该多好？
谢凉宸在心底默念完这个愿望，莫名产生了一种不切实际的幻想，说不定下一秒睁开眼，师尊真的就在自己眼前呢？
她深吸一口气，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面前还是熟悉的大家，没有师尊。
又是一阵酸意涌上鼻尖，谢凉宸吸了吸鼻子，微笑道：“许完了。”
“那就可以吹蜡烛了。”白青玉笑眯眯地说。
谢凉宸看一旁的大胖孩子对吹蜡烛这件事羡慕得口水都快掉下来了，于是伸手把年纪小的孩子们都抱到了身前，温柔说：“我数三二一，我们一起吹蜡烛好吗？”
孩子们兴奋地点点头。
“三，二，一——”
“呼！”
意料之外的是孩子们竟然没有吹气，只有谢凉宸呼出了一口气，熄灭了蜡烛。
谢凉宸惊诧地看着小朋友们，那个脸一直红扑扑的小弟子挠挠头说：
“大长老，今天是你的生日，程峰主说我们不能吹蜡烛的，嘿嘿。”
程寅雪在一旁兴奋地探出个头指指自己，眼神里写满了“我教的！我教的！懂事吧！”，谢凉宸忍不住破涕为笑，对她和一群小宝贝们都竖了个大拇指。
“那现在是不是该切蛋糕了？”谢凉宸问。
白青玉在她面前一挥扇子：“等等，别急，师妹不想先看看生日礼物吗？”
“还有礼物？”谢凉宸眨了眨眼睛。
“当然有啦！”苏棉就像等待已久终于轮到他出场了一样，掏出了一块黑色的丝绸，“师姐，我要给你围上眼罩咯。”
谢凉宸没有拒绝，任由苏棉为自己蒙上一层黑布：“搞这么神秘？给我准备了什么大礼？”
“自然是你喜欢的大礼。”一向不怎么讲话的冷岚竟然说话了，耳旁还传来慕容玥娇柔的笑声。
一种诡异的感觉席卷上了谢凉宸心头，她感觉到苏棉手里拿的那条黑色丝绸在她眼前足足围了三圈才打结，是一点细枝末节都不给她看到。
“师姐，现在你在心里倒数十秒，然后再取下丝绸。”苏棉含笑道。
谢凉宸有些犹疑地点了点头。
周遭的环境安静了不少，她怀着满腔疑惑在心里默数——
十。
九。
八。
门好像开了，她听到“吱呀”一声响。
七。
六。
有脚步声。
五。
四。
她的心为什么莫名其妙跳的咚咚响？
三。
二。
一。
谢凉宸颤抖着揭开眼前的黑绸，当绸布滑落的那一刻，她的眼睛撞进了一汪浅棕色的琉璃眸中——
颤抖，惊悸，呼吸在这一刻暂停。
他的瞳孔亦是涣散的，转而又紧张得紧缩起来，像琥珀湖上荡起的涟漪。
眼前的人半蹲着，一头乌发倾泻而下，鬓角插了些许当季的鲜花，耳骨上更是缀进去一朵粉桃，衬得他的脸很红，又或许不是衬的，是真的有些粉红。
桑银今天穿了一袭白衣，是薄薄的春衫，这件衣服白得过于素净，衣摆和袖口处又围上了一层软纱，就像一阵雾气包裹着他的身形似的那样飘渺，这还不算，腰部的束带换成了翠绿色，像一根软藤一样锁住了他的腰肢，上面又沾连了嫩色的桃花瓣。
这一套装束，再配上他鬓角和腰部的那几朵开到正艳的粉桃，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就像下凡的花神。
谢凉宸失了神。
半年了，半年没有见到桑银了，再一次见，他竟然打扮成这样。
还半蹲在自己面前，和她这么明晃晃地对视。
他的眸子清亮如初，又有几分胆怯似的微微战栗，就像……
就像在无声地，虔诚地对她道歉。
眼前的如玉公子抿了抿唇瓣，深吸一口气，将握成拳的缓缓送到她面前，然后松开五指，里面是一个精致漂亮的胭脂罐——
“宸儿，生日快乐。”
第92章 握住小手
谢凉宸急促地呼吸起来, 一时间竟是千言万语凝在喉间，竟是半个字都吐不出来。
师尊……原来还记得她的生日。
还准备了礼物。
她以为师尊这辈子都不会再看她一眼了。
这半年来，师尊几乎闭门不出, 就算偶尔让谢凉宸碰到了一次，他也像选择性失明一般半点余光都不匀给她, 对待她比对待一个陌生人还要冷淡。
可是今天，师尊居然两只眼睛都这样水汪汪地盯着她, 所有的眼神，全都给了她。
她就像是一株旱地里坚强成长的小苗, 一直祈求着一滴露水, 却求而不得, 被迫在艰苦干旱的环境里挣扎苟活，好不容易算是适应了这样恶劣的环境, 结果突然被降下的满天甘霖润了个透彻。
就是那样的满足和幸福。
看着桑银的脸, 谢凉宸不知道是不是有些解离了，莫名在想自己今天的妆发怎么样, 脸上干不干净, 漂不漂亮, 够不够格重新入他的眼。
“宸儿……别生吾的气了，好吗？”桑银声线也明显能听到颤抖之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