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大虎伸手在它身上摸了摸,毛有些硬,远不似狐毛那般柔软,但这玩意儿本也不是拿来保暖的,富人家买得起更保暖美观的狐裘披风,狼皮这玩意儿,有自己的市场,何况还是一头狼王。
把它挂在家里头,便是魑魅魍魉也得退避三。
别说外头那群没见识的大老爷,便是卫大虎,他看着地上这头战败的狼王,心里都有些痒痒,他都想把它挂家里头镇宅呢。经历了无数厮杀,统领过狼群一呼百应的狼王,它如今即便已经变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但它健壮的身躯和有力的四肢,依旧能带给人一种视觉上的压迫感。
死了的狼王,也曾是王者。
卫大虎伸手探入它的腹部,就这般把它扛了起来,肩头重量实实在在压着,少说也有一百多斤。
昨晚好在是没去凑狼群的热闹,能把这大家伙咬下历史舞台,新狼王得多凶狠?他是进山来赚银子的,不是去抢狼王宝座,他可不想搞一身伤回家叫媳妇担心。
白捡一头狼王尸体,卫大虎浑身上下都洋溢着一股捡漏的快乐气息,这一路没遇到啥大家伙,便是半夜被几头狼尾随,它们后头也跑了。他答应媳妇顶多就在山里过一宿,他也没有再深入的打算,本就是进来瞧瞧,若是运气好遇到大家伙便搏一搏,遇不上,猎头野猪或鹿回家也行,银子和肉不嫌多不是。
可哪曾想呢,头一遭往里走,就遇到这等好事。
卫大虎扛着狼王尸体正准备离开,不远处的林子里突然传来动静,他脚步一顿,往那个方向看了一眼。
树干后头,躲着一大一小两头狼,卫大虎看过去时,正好对上母狼那双冰冷残酷的眼。母狼下意识往后缩了缩,它身旁的小狼崽却扬起脖子冲着他肩头的狼王尸体“嗷呜”了两声。
狼崽的嗓子尚且稚嫩,犹如它孱弱的身躯。但它的胆子极大,面对有可能对它造成生命安全的人类,它毫无畏惧,悲切地望着它战败的父亲。
卫大虎心头微动,他侧首看了眼肩上扛着的狼王尸体,犹豫片刻,重新把它扔回了血泊中。
他往前走了一段,站在远处望着狼王尸体方向,他见那头母狼领着狼崽小心翼翼凑上前,母狼低头在狼王尸体上舔了舔,随后退了两步,把狼崽扒拉到跟前。
狼崽凑上前舔舐狼王脖子上已经干涸的血迹。
母狼和狼崽最后看了眼狼王尸体,慢慢走向林子深处。母狼带着狼崽离开之前,那双冰冷的狼眼直直望向卫大虎所在的位置,随后,头也不回转身离开。
卫大虎在原地站了许久,它们母子再没有回来,血腥气会引来野兽,他走上前,重新扛起狼王尸体。
回去的路,他没有再停歇,一路抄小路紧赶慢赶,终是在正下午到了镇上。
他扛着一头百多斤的灰狼尸体一进镇,立马便引来一阵阵吸气声。
“嘶,那是狼?”
“狼有这般大?狼不都是瘦骨嶙峋的?”
“蠢货!你说的是话本里在饥荒年下山吃人的狼,饿肚子的狼当然是瘦骨嶙峋!这猎户肩上的可是头健硕的灰狼啊,他咋猎的?”
“死了吧?它是死的吧,不会跳起来咬人吧?”
“定是头死狼,你看猎户身上的血……”
原本各有去处的众人,这下是哪儿都不去了,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卫大虎去哪儿,他们就去哪儿。人群里议论纷纷,指着他肩上的灰狼交头接耳,他们从未见过这般凶猛的狼,那凶悍残酷的气息扑面而来,便是头狼尸,瞧着也骇人的很!
更有小娃被吓哭,被家人连忙捂住眼睛,不敢叫他们瞧见这等凶悍之物,担心小娃子夜间会梦魇。
有个穿着富贵的中年男子站在人群里,他一脸兴奋又害怕,望着那头灰狼,扬声问:“喂,猎户,你,你你你肩头这头灰狼可卖?”
他口中的猎户望过来,他吓得浑身一抖,说话都磕巴了。
怪不着他胆子小啊,本就是个罕见的魁梧汉子,何况他肩上还扛着一头个头不小的灰狼,那可是全须全尾的狼!没缺胳膊少腿,不是块狼皮子。他平日里的休闲耍头,顶了天也就是斗个蛐蛐或斗个鸡,狼这种只存在于饥荒年下山吃人、平日里绝见不着一面的野兽,此刻就真真切切出现在他面前。
即便这只是一具尸体,他也能从它紧闭的嘴里,幻想出他狰狞尖利的狼牙。
它若活着,能生生撕咬死一个壮年人类。
众人奔走相告,都去招呼亲朋好友前来围观,有狼啊,有个猎户扛着一头灰狼进镇,大得很,快来看啊!
镇上的人闻风而动,统统往猎户所在的地方奔来,有胆子大的男娃子听说有狼,歪缠着大人带他去看,倒是小姑娘们无论多么好奇,都被家人关在家里,说啥都不准她们出门。
一刻钟不到,卫大虎所在的地方已经围的水泄不通。
他寻了个空地儿,把肩上的狼王尸体丢在地上,对围着他的众人道:“这是一头狼王,它的毛发通身纯灰,不带一丝杂色。它的牙齿也很锋利,且正值壮年期。”说罢,他蹲在地上,掰开狼嘴给众人瞧,顺手还薅了两把它的毛。
他没说这头狼是如何死的,只是看向最开始说话那个富贵中年男子:“拿来镇上就是卖的,我不剥皮子,就这一整头,你要?”
“你,你出个价!”中年男子看着他,说话仍旧有些结巴。
“六十两。”卫大虎说。
“六十两?你抢钱呢!”中年男人气得跳脚,“那卖皮毛的铺子里上好的狼皮子顶了天也就卖二十几两,你这还不带剥皮,脏不拉叽血呼啦哒的你张嘴就是六十两?你当我不懂行价啊!”
“你也说那是狼皮子,我这只是狼皮子?”卫大虎表情有些不耐,他指着地上那头骇人的狼王尸体,敢用普通狼皮子和地上这头狼王攀比,你碰瓷呢?
脏点咋了,这不是昨夜才经历了一场殊死搏斗吗?身上不带血它能死?
卫大虎都不稀得与他说话了,他卖东西就将就个缘分,他和他没缘分。
周围有人还价,希望他能退让个几两,毕竟那个中年男子说得不错,皮毛铺子里上好的狼皮也才二十几两,他张嘴就是六十两,这一下便高了两倍啊!
卫大虎寸步不让,他还觉得六十两便宜了,他若把这头狼抗去县里,莫说六十两,一百两都能卖出去。还是那番说话,能花钱买得起狼皮子的不缺那两个银子,他们穿得起更暖和柔软的狐裘,这狼皮子与其鞣制成狼裘穿在身上,还不如连着脑袋扒下来挂在家里头来得威风。
当然,别人要买回去干啥使,他没那个兴趣知晓,反正一口价六十两,爱买买,不卖拉倒,他是半分价都不讲的。
镇上有钱人不少,但能一下子拿出六十两银子买头死狼,不是人人都有这个魄力。便是心头再痒痒,再想要,他们也得掂量掂量把这玩意儿带回家会不会被家里婆娘连狼带人扫地出门。
而且这猎户是真不讲价啊!一钱银子都不愿退让!
周围看的人越来越多,卫大虎却越来越烦,眼下村里没啥农活,不少年轻汉子都来镇上寻零工活计,他不愿叫熟人看见他卖狼,不然回头村里又得闹出闲话来。
人群愈发拥挤,卫大虎见此,正想扛起狼换个地方,一个小厮模样的人挤开人群,举着手,嘴里高声喊道:“让让,你们让让!哎,那个卖狼的猎户,你的狼我家少爷要了!”
说罢,他从怀里摸出一个钱袋丢向卫大虎。
他身后,他嘴里的少爷被两个护卫护着艰难地从人群堆里挤出来。
卫大虎没看他们,他伸手接过钱袋,扯开往里头瞅了眼。一个金元宝和两个银元宝,一个金元宝便是五十两,两个银元宝十两,六十两不多不少。
卫大虎拿了钱,冲那小厮点点头,挤开人群便走了。
【作者有话说】
二更-3-
好像感冒了,头疼,今天得休息一下了,害怕明天断更0,0
第53章 53
◎买粮◎
卫大虎先是去了上次那家首饰铺子, 掌柜一眼便认出了他,实是这人比寻常男子要高大魁梧许多,见过一次便很难忘记。见他再次登门, 径直从怀里摸出一个金元宝,指着那支桃花银簪道:“给我用上好的盒子装起来。”
掌柜接过他扔来的金元宝,一张脸笑得殷勤极了,远比第一次要更加热情,忙招呼店小二:“赶紧的, 没听见客人说的话,找个上好的盒子把这支银簪装起来!”
说罢, 他忙去取了三十五两银子,一脸恭敬地递给卫大虎,殷切道:“客人,这是找给您的银钱,请收好。客人爽直,盒子便不与您收费了, 好叫您知晓, 这上好的盒子,我们亦是卖价三钱,实属不算便宜。”
卫大虎亲眼看着店小二把银簪子装好,闻言可有可无点头,心思半点没落在他身上:“那就多谢掌柜了。”
语气敷衍得很。
掌柜干笑两声,做他们这行的,死的都能说成活的, 这上好的木盒雕了精致花纹, 瞧着是金贵好看。但咋说呢, 人工又不值钱, 卖多少还不是他说了算,盒子可以买三钱,也能买一钱,更能白送,全看他心情。
掌柜接过店小二递来的精美木盒,亲自递给卫大虎。
卫大虎接过揣怀里,他伸手摸了摸,心满意足离开。
十五两银子一支银簪确实不便宜,但谁叫他家的能工巧匠雕刻了一朵栩栩如生的桃花,但凡换朵花,别说十五两,十两银子卖给他他都不要。
从首饰铺子出来,卫大虎去面摊吃了两碗素面,填了肚子。今晨忙着去西北方向瞅情况,他都没心思猎个兔子啥的当朝食吃,后头在半道上遇到狼王尸体,那母狼和小狼崽的出现又耽误了些时辰,再后头便是忙着赶路来镇上把这头狼尸卖掉。
这一天他啥都没吃,肚子早饿了。
吃了面,他又寻老板要了碗面汤喝,付钱时多给了一个铜板,然后便去了粮铺。
外头那股歪风邪气还没吹到定河镇来,粮铺里的大米价格依旧是五文钱一斗,一斗米有六斤,一两银子便能买一千二百斤米。一头狼王的尸体他买了六十两,买银簪花了十五两,他身上如今有四十五两银子,如果全买成粮食,那得有……
卫大虎掰着手指头算了半晌,算来算去都算不明白,最后他算烦了,干脆不算了,他如今便是有四十五两银子,今儿个也不可能全部买回家,他一个人也扛不回去不是。便是一两银子的粮食他也扛不回去,一千二百斤呢!
六百斤他倒是可以试试,不过这般太打眼了,没必要,回头叫爹来买些便是,积少成多嘛,反正这会儿又不缺钱。故而,卫大虎只买了三钱银子的米,一共是三百六十斤,他叫店小二给他绑好,付了钱后,他在店小二惊愕的眼神下,就这般把三百多斤的米扛在肩上,大步离开了粮铺。
一路不再停歇,揣着银子扛着米,卫大虎穿行在山间小路上,一刻不停,终是踩着夕阳的余晖到了家。
桃花正在院子里给栗子砍口子,听见后山传来脚步声,她忙从小马扎上起身,还不待绕过去,便有人从后院坡坎上跳下来:“媳妇,我回来了!”
桃花脸上立马挂上了笑容:“大虎!”
卫大虎已经扛着粮食从灶房窗口走到了院子里,把撒欢跑过来围着他脚边打转的小虎推开,他把肩头上的三袋粮食摔在地上。揉了揉肩,他看着走过来的媳妇,咧嘴笑:“你咋这个表情看我?媳妇,家里有吃的没,给我弄碗吃的,我饿了。”
桃花眼圈一红,望着他身上的血迹,急的声音都在抖:“你,你受伤了……”
啊?卫大虎后知后觉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衣裳,他的衣裳被狼尸的血染红,瞧着就跟他受了重伤似的,难怪那个首饰铺子的掌柜不收他盒子钱,还有那粮铺的店伙计,看着他眼睛都直了,态度好的很,问啥说啥,没有半点不耐烦,感情是他这一身造的太狠,把人家给吓着了。
他能吓唬别人,但不敢吓唬媳妇,忙道:“你别着急,这不是我的血,我身上没有受伤,好着呢。你看我买的粮食,三百多斤呢,我看了山上老屋的地窖,大着呢,回头我们去收拾一下,买了粮就放地窖里。”
桃花不顾他身上的脏污,伸手摸着他的身体从上到下检查了一遍,肩上的血迹最重,她叫他脱掉衣裳。卫大虎眼神闪烁,捂着衣裳不给脱,他怀来还藏着惊喜呢,现下不敢叫她知晓。
“我饿了,媳妇你给我弄点吃的。”担心她会执着于脱他衣裳检查有没有伤,卫大虎捂着胸口回了屋子,他把银子和簪子都从怀里摸出来藏枕头下。
午食吃的稀粥,爹今晨起的早,去山里挖了不少野菜回来,午食便是凉拌野菜配稀粥,简简单单的一顿农家午食。
不过晨间二舅家的三石背了不少菜过来,青菜萝卜半背篓,是二舅母让拿过来的,说完东西丢下就跑了。
两个舅舅知晓他们家中没有菜地,经常使唤儿子送些菜过来,卫老头空闲时也会去山里挖些野菜,不愿动弹时便叫卫大虎去镇上买些,这些年都是这么过来的。
还是卫大虎成亲后,卫老头想着家中多了张嘴,若日后桃花怀孕,家里有了娃子,这一张嘴就变成了两张,家中再不似以往只有两个糙汉子,不能再这么随意,便在院子旁边垦了块地出来种菜,眼下还是菜苗,吃不得呢。
野菜不少,中午没吃完,桃花念及他的胃口,便挖了一勺猪油,给他煎了两个鸡蛋。先这般填个肚子,再过一会儿便要吃夕食了,待会儿再吃便是。
成亲猎的那头野猪不小,猪油是二嫂曹秀红上门来帮忙时熬的,这些日子三天两头油水不断,瓦罐里只剩下薄薄一层油,已是要用完了。桃花用木勺给锅里的鸡蛋翻了个面,在心里琢磨着回头得叫大虎去镇上买块猪板油回家,家中是缺不得油水的,爹和大虎一日不沾油水就浑身不得劲儿,缺啥都不能缺了他们。
卫大虎换了身衣裳,他先是把粮食从院子里搬去灶房,路过灶头时,还不忘探头往锅里瞧了一眼。他媳妇平日里抠抠搜搜的,拌野菜都只滴一点点油星子,这会儿给锅里煎鸡蛋放了好些油,看着便叫人口齿生津。
他一口就能吃下一个鸡蛋。
“家中猪油要用完了,回头你去镇上买块肥肉或油板子回来,我练些出来。”桃花见他探头探脑地瞧,干脆从锅里夹出那个已经煎好的鸡蛋递到他嘴边。
刚出锅的鸡蛋还烫着呢,卫大虎却半点不怕,张嘴就咬住煎蛋边儿,出去把剩下两袋粮食扛进来。他几口便把鸡蛋嚼烂咽下了肚,桃花见此,又去拿了两个鸡蛋,趁着锅里还有油,便多煎几个罢。
“这次进山可是猎到了啥?买了这么多粮。”想到他那身血迹,桃花还心有余悸,见他这会儿活蹦乱跳的,瞧着半点不像受伤的样子,她才放下心里来,有心思问这几袋粮食了。
“啥也没猎到,就是运气好捡了头狼。”卫大虎没有说太多山里的细节,担心吓着媳妇,便省略了自己半夜被几头狼盯上,路上遇到了毒蛇毒蝎,只说更深的山里头野猪和鹿都不少,“第一日就在山里头打转,四处瞧瞧,第二日运气好,在路上遇到了一头刚死不久的野狼尸体,身体还没硬完呢。不知晓它咋死的,流了一地的血,我不捡走,回头也会招来别的野兽分食,顺手就给捞走了。”他也没说母狼和小狼崽的事儿,狼这东西记仇得很,他把狼王的尸体捡走,也不知那母狼和小狼崽记恨上他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