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姓之好,世家族人,要是能和离,她就不会被嫁过来。
她如今也是看开的,道:“受了十五年荣华富贵,如今也没冷着饿着,便也算是给父母报恩了。”
她站起来,“只是他最近脾气大,动不动就朝着我吼――呵,我也不惯着他,如此竟然没觉得委屈,只等着他来吵,我有气还有地方发。”
折绾听见这话抬头,心里揣摩出些许苗头,“他是为着什么生气?”
孙三娘:“不知道。”
她想了想,“估摸着还是为着老大,我瞧着老大被他打了。”
折绾蹭的一下站起来:“因着什么被打?”
孙三娘:“女人?听闻是去了青楼。”
外头也是这么传的。
孙三娘:“确实是因为青楼女子跟老三打了一架,将他给招过去了,这回怕是又出去喝花酒。”
折绾闻言又坐了回去,道:“这般啊。”
但她却知晓事情应该发生了,只是不知道具体的。
她对孙三娘承诺道:“无论发生什么,你都别怕,有我呢。”
孙三娘乐了,“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你别总觉得我弱。”
晚间莹姐儿跟折绾睡,翻来覆去睡不着,还是诉说了自己的烦恼,“我想帮帮你的,但我还没有长大。”
折绾摸摸她的头,“我懂――我懂。”
她轻声道:“我确实是碰见了难事――我是发现我这五六年啊,只顾得上往一条道上走,看着好像厉害了,但真碰上事情却没有去解决的能力。”
若是换个人知晓郧国公府的事情,是不是早就帮三娘解决了?
因为帮不上大忙,所以她的承诺显得格外苍白。
而她近几日才发现,一旦碰上这种无力的事情,她的“性子”似乎又回到了当年的“苛责”自己。
可不能如此了。
她深吸一口气,立刻调整了心绪,半晌之后又开始劝解道:“但不要苛责自己,不能做到事事都周全是正常的,我们只是普通人嘛。只要尽心尽力去做,能确定有一个还不错的结果就行了。”
说给莹姐儿听,也说给自己听。
没道理走到这一步了还要走从前的路。她撑着身子,“莹姐儿,你不要担心,我能自己解决的。”
莹姐儿点点头,又小声道了一句:“那你也不要担心孙姨母,她也能自己解决的。”
折绾愣了愣,莹姐儿抱住她,“我懂――我都懂的,孙姨母跟勋国公吵架了你担心嘛。”
折绾就笑起来,“你说的对,她自己可以的。”
“莹姐儿,谢谢你。”
莹姐儿可算是安心的睡着了。
接下来的两天,折绾一直在给孙三娘准备能够用得上的东西。
第三天,御史台突然上书勋国公之子以“良田”做“荒田”,侵占良田五千亩。
后又有人上书勋国公好友秦家也借着勋国公长子的名义侵占上千亩良田,实在是罄竹难书。
这件事情迅速被压了下来。皇帝当日坐在朝堂之上,面无表情,并没有大怒,只是叫人提审勋国公父子,围禁勋国公府以及勋国公二房和三房。
事发突然,很多人都没有缓过神来。但此事之前就有王德山的事情,于是即便陛下将事情压着,没有三司会审,却也掀起了巨大的浪潮。
折绾一直叫人听着消息,知晓之后立马就去了勋国公府。
里头已经被封起来了,门上虽然没有贴封条,但四处有官兵守着。
折绾到的时候玉岫也来了,见了她就道:“你也听说了?你别着急,即便是勋国公府保不住,但三娘也能被保住。”
她恨恨道:“勋国公实在是可恨!我真是恨不得一口唾沫淹死他!”
折绾就想起了上辈子。上辈子孙三娘确实是没有保住的。倒不是被砍头流放,而是没有熬过去。
孙三娘上辈子一直都没有出过门,折绾第一次经常听见她的名字,已经是她的死讯。玉岫为她收尸,为勋国公府其他女子幼儿打点后路。
至于勋国公府其他人的尸体,尤其是勋国公的,玉岫并没有管过,任由他们被丢去了乱葬岗。
折绾当时还觉得是因着“避嫌”。毕竟身后还有一家子人。但是这辈子自然而然就懂了她为什么不为勋国公收尸。
她是恨不得将勋国公的尸体丢出去喂狗的。
折绾就拉着玉岫到一边道:“此事,便连我也看得出来是来势汹汹。前面就有王德山大人为了弟弟的事情被贬官,王德海一家子人被判死刑。如今勋国公一家呢?怕是难了。”
最后反正父子是都死了的。
而且勋国公长子能以良田为荒地,那江南有没有其他的世家如此做?
折绾记得后面几年陆陆续续有抄家的。但是因跟她没有相干,她也没记住。
后来那三年又忘记了太多的事情,直到今日只有隐隐约约的印象。
她深吸一口气,抛开这些杂乱的思绪,郑重的道:“我之前在陛下面前留下过一个赏赐。”
她将“太后的赏赐”说了一遍,玉岫喜得拍掌道:“如此甚好,我就更有把握了。”
她安慰折绾,道:“虽然你我都觉得勋国公府难逃此劫,但此事刚出,还要看陛下怎么说,朝廷怎么判,咱们不可轻易行事。”
事态确实不明。这辈子已经改变过很多事情了,折绾也不敢依着本就不清楚的记忆去莽撞。
两人就先到勋国公府门口跟官兵商量,“我们也懂不能进去看望,只是勋国老夫人身子弱,又是一直病着的,不能心惊,便请你们将这些吃食送进去。”
一个是宋家大夫人,一个是英国公大夫人,官兵们还是好说话的,打开查看了是些点心和肉菜,并没有其他的东西,便点头道:“我这就去送。”
进了屋,二房三房的人都跟勋国公老夫人关在一块,孩子们哭得厉害,男人害怕得直抖,女人一直在骂老大不得好死,屋子里面乱糟糟的,倒是只有勋国公老夫人带着一双侄儿女静坐在堂首。
见了他来,二房爷们赶紧过去问话,“是有什么消息了么?”
官兵道:“暂无消息,只是宋家大夫人和英国公大夫人给老夫人送了饭食来。”
众人失望。
孙三娘就站起来,笑盈盈的谢过他,道:“多谢你了,请转告她们,我很好。”
等人走了,她打开食盒给孩子们吃,“仆从都被关起来了,肯定是做不了饭的,先吃了再说。”
勋国公二爷就忍着气问,“母亲真的不知道是什么事情么?”
孙三娘淡淡的看他,“你觉得是你父亲会告诉我,还是你大哥会告诉我?”
老三就恨恨道:“大哥自小就是个贪得无厌的性子,父亲未必不晓得此事――你们想想,这几天大哥就被关起来打了。”
老二哭道:“难道父亲知晓之后包庇了大哥?”
自家人最能猜得到自家人,老二老三就惶惶起来,“父亲不会为了大哥就不管我们了吧?”
孙三娘却知晓还是会管的。
她大概能猜测出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不知道勋国公是什么意思。
要保老大吧,老大进去了。要保勋国公府吧,勋国公府现在被牵连了。
他到底是要做什么呢?
……
另一边,折绾听了官兵转告的话心里总算安下来,玉岫庆幸道:“幸而她现在病好了,不然我真怕她熬不过来。”
她还安慰折绾,“但她如今好了,丹阳孙家的嫡长女,足可以担下这些事情,你也不要太担心,事情已经发生了,咱们好好去做后面的事情就好。”
折绾哎了一声。她回家的时候,正好碰见了赵氏。赵氏急匆匆拉着她的手道:“这般的时候你还乱跑去勋国公府做什么?”
折绾:“只是去去罢了,只在门外。”
她道:“我不去才叫让人看笑话吧,母亲放心,我心里有数,还没到出事的时候。”
她转身回了苍云阁,^鹤春也在。他倒是没有说什么,而是道:“勋国公……怕是难逃了。”
折绾揉了揉鼻子,“朝廷那边怎么说?”
^鹤春:“之前王德山被贬,陛下心里存了一口气,王德山一派也存了一口气。如今勋国公摊上同样的事情,怕是要被抓着打,我估摸着至少也要剥夺爵位。”
但勋国公无疑更严重一点,^鹤春站在局外看得清楚,“他之前应该就知晓儿子以良田为荒地的事情了――御史台正抓着这点要砍掉他的脑袋。”
王德海的事情,王德山是不知情的,便情有可原。可是勋国公大儿子之事,勋国公却知晓。
知晓之后却不立马上报朝廷,他在等什么?
^鹤春小声道:“我估摸着,他应该是想要私下解决,保下大儿子。”
折绾气得手都是抖的。
第93章 得无念,得无名(22)
折绾算着时辰进了宫, 皇帝果然在太后宫里。见了她来还笑着道:“太后已经问你几次了,今日倒是来得迟。”
折绾恭谨道:“今日有事情耽搁了。”
太后拉着她的手:“我知道是什么事!是不是勋国公府的事情?你跟孙家丫头好,可去看过她了?”
折绾摇摇头:“没见着人, 但送了吃食进去。”
太后叹息,“真是造孽。”
皇帝正审问了此案过来,挑眉道, “造孽什么?勋国公一事基本是真, 人证物证俱在, 朕看啊, 他们家是活该。”
太后便感慨说:“你是皇帝,如此说是对的。但在我们女人家看来, 勋国公父子若做了此事是活该, 只可怜了三娘。那孩子我也知道, 这些年一直不快活……”
折绾:“是, 孙姐姐的女儿去世之后,她一直都郁郁寡欢。”
皇帝可不知道这个。他日理万机, 没打听过这些事情,即便之前知晓如今也忘记了。但听见这话, 便在太后面前软了些态度。
太后因为女儿去世也伤心了多年, 总是物伤其类的。
折绾便小声说起来, 看向太后:“主要是此事也太突然了,前几日孙姐姐还跟臣妇说勋国公每日都莫名其妙发脾气呢――现在想想, 原来真相是这个。”
这事皇帝倒是知晓。折绾这段时日在太后这里说过勋国公夫妇吵架的话,皇帝来看太后的时候便也听了一耳朵。
太后:“御史台的人不是说勋国公最近知晓了此事?我看啊, 肯定是他知道了心里有气, 却迁怒在三娘身上。”
折绾眼眶红起来:“哎,当时孙姐姐还哭着说日子难过, 整日里莫名其妙的就要被骂,勋国公还说她不会教导儿女――”
“天可怜见,她嫁过来的时候,继子都那般大了,还日日给她气受,哪里就是她能教导得了的。”
太后:“她就是太良善了!”
她道:“不说勋国公,只说她那些继子。若是我,一个孝字压在那群继子的头上,他们还敢跳脚?当年那个老大给勋国公纳寡妇的时候,三娘就该硬气些的。”
皇帝本不欲说这些后宅之事,但勋国公纳寡妇他是知晓的,当年他还笑话了勋国公好一会儿。
现在跟着太后的话细细回忆,道:“看起来勋国公家的大儿子有些本事,能哄得勋国公如此护着。”
太后:“欺负良善的本事罢了,这回不是又欺负良善百姓去了么?”
皇帝叹息,很愿意跟太后说说心里话:“朕真是生气――百姓永远都是没有还手之力的。”
他道:“他们一辈子就活个田地二字,但就这点田地也要被抢夺,您瞧瞧,王德海案,他们明明有地契,但叫人盘问祖宗,一旦说不清楚,田就不是自己的了。如今勋国公府案更加让朕生气――几千亩的良田都敢因为洪水淹过变成荒地――”
他越说越气,拍着桌子道:“一群贪得无厌的东西!朕迟早有一日将他们都杀了!”
太后:“是,这次被抢了田地的百姓实在是苦。”
她话头一转,又说起孙三娘:“哎,就跟三娘一般,也就是个勋国公府老夫人的名头了,还要被人看不惯。”
她看向折绾,“他家的老二和老三是不是也跟她一块关着呢?”
折绾点头,“是一块关着的。”
太后担心起来,“别欺负了她去。”
折绾:“二房三房应该不会吧?当年分家,大房想要分一半家财走,二房三房闹不过,还是孙姐姐帮着说情才给他们多分了一些,这也是恩情了。”
皇帝就道:“怎么,勋国公护着大儿子如此之甚?”
三个儿子不是同一个娘出来的么?
折绾:“恐怕是疼长子。”
太后:“勋国公这个糊涂东西。”
皇帝:“是真够糊涂的,朕之前还想不明白他怎么做出这般的蠢事,如此便也能知晓了。”
但他从太后和折绾的话里面倒是能听出来勋国公老夫人被这一家子人欺负。
他看看太后,了然道:“母亲放心,朕心里有数。”
等他走了,折绾跪在地上给太后磕头,“我知晓,太后跟陛下说这些是为着我。”
太后就拉她起来,“也不是单为着你。”
她叹息道:“能救一个就救一个,这是积德行善的事情,何况,我不是还欠着你一个赏赐么?”
她笑着道:“我瞧着你这样子,你的赏赐怕是保不住了。”
……
皇帝出了太后宫里,便去了玉妃那边。正好玉丹崖也在。皇帝对她的印象还是很好的,道:“朕听太后说你有了身孕――朕当年见你的时候才那么点大,如今也要为人母了。”
玉丹崖就尴尬的笑。
皇帝知晓她心思单纯,好笑道:“怎么,跟你姑母说了朕什么坏话?”
玉丹崖小声道:“臣妇是来打听勋国公府的事情了。”
皇帝皱眉,“你打听这些做什么?”
玉丹崖:“孙家姑母一向性子弱,臣妇是担心她。”
玉妃就笑着道:“陛下别吓唬丹崖,她胆子小,若是罪责定下来了,她肯定不敢来打听。只是如今罪责未定,她担心女眷也是情有可原的。”
皇帝刚从太后那里过来,啧了一句,“你跟折氏是约好了么?”
玉丹崖欢喜起来,“折家姑母也进宫了?”
她喜怒于形,自小就是这么个脾气,皇帝瞧见倒是没有怀疑她在撒谎,“看来你不知道。”
玉妃:“这般大的事情,妇人家听闻就已经惊慌失色了,哪里还顾得上找其他人。”
皇帝心道也是,女人不懂朝堂之事,只知道关心熟悉的女眷身体好不好。
比起那些心思繁多的大臣来说,女人确实单纯多了。
皇帝就和颜悦色道:“事情还没定,只将人禁足罢了,哪里就能出事。”
玉丹崖:“臣妇是听闻将人关一块去了!孙家姑母一向被那些继子欺负,哎,臣妇也是担心她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