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窸窸窣窣的脱衣声,沈照渡假装讶异回头:“这么早就回来了?”
“别装了。”沈霓款款走向他,“我在院子就看见你鬼鬼祟祟的,你当我瞎子?”
遍体鳞伤的,他动作比以前笨拙不少,而幸脸皮够厚,被唾弃也敢拱上去。
“你没有离开我。”他从后面将沈霓抱紧,带着一身药香将她拥在怀里,“沈霓,你舍不得我。”
也不知道他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在闹什么,发髻被弄乱糟糟的,散落的头发蹭在她脸上,从皮肤痒到心里。
“好自作多情的人。”她嫌弃地往旁边躲,身后的人借势将她困在身下。
烛光摇曳中,她心里某张模糊的脸庞终于变得真切明晰。
她用一根食指描绘他英气的轮廓——深邃的眉骨、笔挺的鼻梁、柔软的唇珠,最后到流畅而锋利的下颌。
当年在归元寺时,她也曾这样用手指抚摸过他的脸。
柔软的指尖一直往下,最终停在他微微上下滑动的喉结。
沈霓眼睛弯弯:“以前这里还没有。”
她的手指就像羽毛,所过之处都能挑逗起阵阵颤栗。
沈照渡抓起她有意或无意作弄的手,按在他的脸侧,用唇角轻吻着:“没有的话,怎么把你伺候舒服了?”
这张嘴真的是煞风景!
沈霓避开他的伤口推开他:“坐好,我给你包扎。”
“不坐。”他将沈霓的手按在她头顶,“反正一会儿也是要弄乱的。”
伤痛并没有让他随时要满泄的情欲消退,在沈霓一下下触抚中如春笋般蓬勃生长,遮天蔽日。
他学着沈霓用唇吻遍她刚才抚摸的部位——上至温柔的眉目,下至荏弱的咽喉、最后落在她微启的嘴唇时,温暖的掌心突然按住他的嘴巴。
“果然不行。”
箭在弦上,他毫无血色的皮肤上已经浮上一层淡淡的红,连眼睛也不能幸免,像只兔子一样瞪着沈霓。
“我说了我不疼。”
说着,他抓住沈霓的手腕想拉开,可沈霓死死僵持着,不肯放手。
“不是疼的问题。”沈霓绝望将脸埋进被褥,“一想到你是被我亲手养大的……”
“沈霓,你别占我便宜!”沈照渡咬牙切齿,将她的脸扳回来,“我就吃过你一碗粥,怎么就亲手养大了?”
沈霓极力反抗,死死抵住要俯身的人:“不行,我接受不了无名会变成你这样索取无度的臭男人。”
两人交叠僵持着,沈照渡蹙起眉头看身下的人,她樱唇紧抿,一副宁死不屈的模样,没有半分玩笑之意。
他投降认输:“那你要如何?”
沈霓挣扎着起身,抓紧衣襟站得远远的。
“刚才我让侍女把东厢收拾出来了,以后我就住那儿。”
沈照渡又惊又气:“我受伤了,你把我一个人扔这里?!”
对于他的惊奇,沈霓十分不解:“你在军营受伤时,也要人陪着你睡吗?”
这怎么一样!
沈照渡气得脸色通红:“当年你还让我睡你床边,现在为什么要分房!”
半数蜡烛被熄灭,沈霓已经走到门前给他放下最后一层帷幔,扭头没好气道:“那时你是弟弟,现在你是臭男人,我为什么要跟你睡?之前你这样那样羞辱我,我还没跟你算账呢。”
她哼了一声,甩下帷幔关门离去,任凭里面的沈照渡怎么叫喊,直奔旁边的东厢走去。
一声声撕心裂肺的叫喊也没把人喊回来,沈照渡气恼地拍床。
他现在反口说自己不是无名行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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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三十二
之后的几日,沈霓避沈照渡如蛇蝎。除了每日必要的换药更衣,她半步不入濯缨堂,气得沈照渡每次见她都要怪腔怪调一番。
五日过去,他身上所有伤口均已结痂,连肩膀上那道深可见骨的剑伤也止住了血水,只待全部干透后找陈方丈拆开缝合的桑皮线。
沈霓打湿手帕替他轻轻擦去伤口上的草药:“你在军营里也是这样处理伤口的吗?”
沈照渡趴在床上,手里把玩着她刚做好的刀穗抛高,接住,再抛起,再接住,乐此不疲。
“在西南草木多的地方还能临时制作桑皮线,但在漠北这种不毛之地,我们会掰断那些会咬人的大蚂蚁的上颚钳合伤口……”
“够了够了。”沈霓连忙打住他的话头。
沈照渡笑着将脑袋靠在她的肩头:“这才到哪里……”
泡洗帕子的手完全浸在温水中,沈霓想起他说过的话——
“我受遍阿鼻地狱里的所有苦难,才走到了娘娘面前。”
“官府的人说,破庙在半夜起火,你不在里面睡觉,跑哪儿去了?”
沈照渡没有立刻回答,把脸埋进她的大袖中:“睡不着,爬树上乘凉。”
在沈霓走后,他每天蹲守在沈府附近,破庙早就不是他的栖身之所,沈府的后巷旮旯才是。
深知他嘴硬个性,沈霓也逼他回答,手按在他披散的头发上,虽无当初刺刺拉拉的扎手感,但他的长发黑粗且硬,手感并不好,与他一身峥嵘傲骨倒十分相配。
他不像无名,但他确实就是无名。
她错过了一棵杂草长成参天大树的历险。
“对不起。”她低头将埋在自己衣袖上的沈照渡搂在怀里,“如果不是我懦弱,任凭大伯摆布,你也不会走上如此艰难的路。”
如果有沈正荣的提携,再以他自身的天赋优势,想在军中有超凡地位必定事半功倍。
“我宁愿走现在的路。”
沈照渡从她怀中抬头,脸上眼中的桀骜与掠夺不加掩饰:“你和我只能有一种关系,谁要退而求其次做姐弟谁做去。”
他生于地底泥淖,卑若尘埃,想要玷污天上明月是罪孽深重,当堕无间地狱,受尽千万亿劫。
佛曰:无间有三,时无间、空无间、受者无间。犯五逆罪者永堕此界,尽受终极之无间。
而他只过了几年苦难就站在了沈霓身旁,夫复何求?
见沈霓又板起脸想要反驳,他先下手为强,直起身吻上去:“你再提无名我就当一回霸王,管你叫爹喊娘我也要入你。”
沈霓脸庞一热,嗔怪地戳他眉心:“有跟自己较劲的吗?幼不幼稚。”
沈照渡仰头衔住她的手指,灵活地勾缠住她的指尖,一路深入直至整根没入。
湿润紧紧包裹着她的纤指,沈霓羞得急忙想要抽出,察觉到的他立刻缠得更紧,用尖牙细细抵磨着她的指腹,眼中的旖旎慢慢被侵略覆盖,如恶狼捕猎前的危险蛰伏。
他越靠越近,沈霓下意识要退,刚要摔下床沿,立刻被结实搂回床上,困在一双结实双臂与胸膛之间。
二人贴得极近,隔着一圈圈白布沈霓还能感觉到他呼吸的起伏,有节奏地攻击她的心墙。
“沈霓。”
覆在她背上的两只大掌滑落到她的臀,轻轻一抬,失去支撑的她便跌落在沈照渡怀里,彻底被锢绊在他的怀里。
“你以为把无名养在身边他就不会变成臭男人吗?”沈照渡用力将她托起,,恶劣道,“他会在阿姐出嫁的前一晚,将她压在床上,囚禁在身边,一生只能看着他一个人。”
他手臂收紧,眼神浮现出犹如身临其境的疯狂:“姐姐喜欢这样的无名吗?”
苍劲的手指在她凹陷的脊椎沟上逶迤摩挲,沈霓不住颤抖,却又不得不扶着他的肩膀,有气无力地反驳:“你骗人。”
“我何时骗过你?”怕真的吓到她,沈照渡松开手将沈霓放下,慵懒地将脸贴在她小腹上,“所以你该庆幸现在的我是沈照渡。”
要他亲眼看着沈霓属于另一个男人,他真的会失控杀人,将沈霓完全据为己有。
更漏的水声在凛肃中回荡,嘀嗒不止,将濯缨堂困得愈发逼仄窒息。
而圈住她细腰的人要将这个空间收得更窄,他鼻尖一路下滑,停在她腿心之上,轻轻拱撞。
醒掌杀人剑,眠卧美人膝。
瓦顶蹭刮声扰乱水滴回音,沈照渡刚合上的眼睛再度睁开。
一缕正午的烈阳从屋顶降临,光柱中一个小小的竹筒疾速而下,啪嗒一声落在床前的踏板上。
沈照渡伸手捡起一指长宽的竹筒,从里面抽出卷好的宣纸展开。
一看就皱起了眉头。
“怎么了?”
他能在自己面前打开密函,就证明没有要瞒她的意思。
沈照渡摇摇头,将纸放进烛火中燃烧殆尽才说:“你知道贺洪吗?”
贺洪是萧翎亲自提拔的,她当然知道。
“你跟他杠上了?”
“他也配?”那些隐藏不住,也不屑隐藏的孤高傲慢膨胀,沈照渡捞起滑下手臂的长袍走到书案旁,提笔回信,“萧鸾为了打压我,派这人到漠北挂帅,还带走我两个副将。”
密函就是副将发回来的,贺洪刚入边境就被蛮夷偷袭,还烧没了半个月的军粮。
“蛮夷众多部落,每个部落的作战方法各不相同,而且他们的首领换得极快,每一两个月就会有新的作战方式出现,防不胜防,没经验的将领根本不可能占领上风。”
沈霓也听过萧翎评价贺洪这个人,说他忠诚有之,但墨守成规,而且因为年龄和军功摆在那儿,根本不听旁人劝告。
而贺洪从未接触过漠北的战役,也不肯听从边塞将士的意见,失利败北也毋庸置疑。
沈霓也起身走到他旁边,伸手替他拿住磨条研磨:“如果贺洪接连败退,你会接替他去漠北吗?”
这就是沈照渡皱眉的原因了。
萧鸾不缺武将,但如果贺洪真的被打得人仰马翻,他作为最令漠北蛮夷闻风丧胆的存在,必定要上前线振士气定军心。
昭武候府遇袭的事早就上报御书房,但时至今日,萧鸾还是一点表示也没有。
如无意外,圣意快要到了。
他放下笔,牵起沈霓的手走到门前,原本应守在后门的小厮扶着帽子急遽朝他跑来。
“侯爷,”他气喘吁吁地停在阶前,“一位姓张的公公通传,说陛下已经过了光德坊,快要到侯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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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三十三
沈霓对这个多次陷她于不义的乱臣头子没有任何兴趣,只抬手为沈照渡系好衣带:“虽然我不齿他的所作所为,但好歹是面圣,还是穿得正经一点吧。”
沈照渡屈膝享受她的照顾,不料整理到肩位时,沈霓拇指突然用力在他剑伤上一按,痛得他忍不住大声惨叫,健康红润的肤色立刻变得煞白。
“你谋害亲夫啊!”
听完他这胡言乱语,沈霓更觉得自己做对了,故意掐他惨白的脸颊:“我是为你好,这样去见他,应该不会太过为难你。”
赶走一脸委屈的沈照渡后,沈霓回到堂里收拾药瓶。
那张要发往漠北的密信大大咧咧躺在书案上,只用一方镇纸压着,对她毫不设防。
她上前拿起信纸,沈照渡写的字要比她想象中要好千倍百倍。
他练的应当是草书,落笔如脱缰骏马,张扬跋扈,笔锋下隐藏蓬勃原始的张力,果然字如其人。
这还是他第一次见沈照渡写字,以前在归元寺的时候她曾想教他写字,可惜她眼睛朦胧昏花,沈照渡也厌烦这种精细活,一看到她拿书就跑得影儿都不见。
到底是谁第一个传他是个大字不识的文盲?这书法的境界可比她还高。
他真的有好好长大。
正替他把信函夹进一旁的兵书里,虚掩着的镂花门被侍女轻轻敲响。
“夫人,陛下送了都督好几箱药品,不如您先清点一下我们再挪进库房吧。”
沈霓把兵书塞进书堆的最底下,疑惑地走出去。
昭武候府也不是没收到过赏赐,都是管家清点入库的,怎么今天就要她来出面了?
大大小小的楠木箱子横纵三列摆满了半个庭院,沈霓一眼就看到箱子阵中央穿着男式直缀的沈婳。
她头戴玉冠,手执折扇,折扇下还坠着一个小小的梅花玉佩,风流尔雅。
“听说二叔进京了,要是他知道你在这儿背叛先帝,你猜他会不会气晕过去?”
沈婳长相英气,未入宫时就爱女扮男装和萧鸾出行,坊间还传过萧鸾有断袖分桃之癖。
沈照渡不在这里,可侯府下人都在。
在他们眼中,沈照渡与她就是一体的,她若在此处丢了脸,沈照渡在侯府就威信就会受损。
不管是为了自己还是他,沈霓都不能在这里低头认输。
她淡然睥睨着沈婳:“大伯知道你与萧鸾苟且在一起尚没有气死,怎么到我这儿就不同了呢?”
沈婳扬起的嘴角顿时沉下。
她气的不是沈霓的话,而是这个软弱的妹妹竟然也有敢反驳忤逆她的一天。
“你以为有人撑腰哀家就治不了你吗?”
不过都是狐假虎威,沈霓早已看穿,把话原数奉还她:“如果萧鸾不在这里,你还敢来挑衅我吗?”
“既然你说到他……”沈婳唰的一声合上扇面,“那你猜猜我为什么能单独出现在这里?”
闻言,沈霓几乎是立刻反应过来:“圣旨已经烧了,这里没有你想要的东西!”
“有没有轮不到你来说。”
沈婳衣袖一挥,原本正在搬箱子的人整齐站直,朝着沈霓逼近。
这些人要的是圣旨吗?
或许有心存侥幸真的想搜查一番,但搜不出来,他们还有下下策。
她是收圣旨的人,是最好的出头鸟,就算没了圣旨也没有关系,能张嘴说话就行。
真是好计谋,一边用军报绊住沈照渡,一边让沈婳过来抓她,是算准她不敢反抗沈婳吗?
“堂姐要把我拷进皇宫还是昭狱?”
沈婳很是不满这个从小懦弱的堂妹这种胸有成竹的模样,因为她似乎从这具身体中看到另一个人的影子。
沈照渡。
她在这个人面前落过太多次下风,她不甘心有人爬到她头上作威作福。
“昭狱污秽肮脏,你怎么承受得住?”沈婳背着手走上石阶,“如果你肯当众跪下,我可以将你安顿在含章宫。”
看见弯腰搬箱子的人动作一顿,沈霓以迅雷之势一把将沈婳扯到自己身前,抽下发髻上的金簪抵在她颈侧。
“别动!”
冰冷而锋利尖锐已经扎进沈婳的皮肉,她感觉有血缓缓淌过,疯狂挣扎:“沈霓反了你!我是太后,是你的堂姐,你敢这样对我,我要杀了你!”
沈霓只不过跟着陈方丈学了半年太极,只知如何用力,其余皆是一窍不通。
堂前的侍卫已经做出伏击的准备,沈霓忽然明白沈照渡身上那股疯狂是从何而来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