裙下乱臣——诗梳风【完结+番外】
时间:2024-02-10 17:10:55

  “那我不喝了。”她拉紧他的手,用额头抵住他的胸口左右蹭了蹭,“我更想你陪着我。”
  不同于刚才的冰冷僵硬,他怀里的沈霓温暖柔软,微弱的气息扫过他开裂的手指,湿润他龟裂的土地。
  “那吃个水果?”
  他捡起离自己最近的一个梨子,在干净的蒲团上擦了擦递给沈霓。
  沈霓抬眸看了他一眼,嫌弃地推开:“这是供品,我才不要吃。”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沈照渡蹙眉犯难:“那……”
  “你就不好奇我怎么了吗?”沈霓想敲他的榆木脑袋,“你看着一点高兴欢喜的样子都没有!”
  陈方丈和她说过,龟息丸能伪造出死亡的假象,药效奇猛无比,虽不会伤及根本,但起效时越是挣扎,封闭穴道的过程越艰辛痛苦。
  如果她安安静静躺着等穴道封闭,假死就会像睡觉一般容易,若不是为了提醒沈照渡,她才不需要辛苦和药丸争夺呼吸。
  结果这人还真的不听她的话,打算自刎。
  她恼得伸出双手掐他邋遢的脸颊:“你还真是一点都不听我的话!”
  指下的脸蛋不再是小时候的柔软细腻,坚韧粗糙,已经被沙场的风打磨成一把锋利的匕首。
  沈霓还想再掐几下,沈照渡突然扑上来,用双臂紧紧抱着她,直到两人紧紧相贴,交缠的双手还是不愿有一分一毫的放松。
  “喂……”沈霓快被他箍得喘不过气,想用手推开他时,忽然有一滴温热的水滴在她后颈,凉凉地滑进她的脊背。
  “我会痛。”
  他没头没脑的话让沈霓往外推的手顿了顿:“那你掐回来?”
  伏在她身上的沈照渡肩膀微微耸动,柔软的嘴唇贴在她跳动的脉搏上。
  “所以,这不是梦,对吗?”
  这不是梦,他的一生所求,真的回到他面前。
  他的执念,被所有人唾弃鄙夷的贪嗔痴都不是虚妄,丝丝缕缕纠缠成红绳,将他和沈霓绑在一起。
  任谁来也分离不了。
  眼泪时不时滴在她皮肤上,偏偏沈照渡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
  沈霓轻扫着他微微抽动的后背:“好了,再哭宝殿要被你淹没了。”
  “谁哭了。”他的反驳没有一点力度,还不肯起身,只松开环在她背上的手偷偷擦了擦眼睛。
  沈霓唇角弯了弯,没再调侃他,任由肩背宽阔的他靠在自己身上,汲取她的温度,以探虚实。
  “沈照渡。”拥着她的手臂又要收紧,沈霓不再纵容他,“你再收紧我就真的要死了。”
  “不许说死!”
  他激动地起身,一双眼睛被泪水洗刷得透亮澄澈,不见方才的浑浊空洞,眼圈红红的,格外惹人怜。
  沈霓不以为意,看了看没关紧的殿门,正要起身,沈照渡却还抓着她的肩膀不肯放手。
  他用力瞪着被水浸软的眼睛:“你重新说过,不许再说那个字。”
  药效退去时,最先恢复的是听觉,沈霓听到了董沧气急败坏的怒吼,也不知道外面还有没有守着别人,没心思跟他闹腾。
  “你小声点,怕别人不知道我没……”
  话还没说完,沈霓就被他强硬地捂住了嘴巴,只能呜呜和他对骂:“你做什么!”
  “不准说那个字。”他犟起来谁都拉不动,逼着她改口,“你呸一下再重说。”
  沈霓认真打量了他一眼,发现他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玩笑之意,噗嗤笑出了声音。
  “好了好了。”她拉开沈照渡的手,摸到他结痂粗糙的伤口,扬起的眉毛随之垂下,轻轻摩挲着他的手,“是不是很痛?”
  阿玉奇带来的都是精兵,他一个人能杀出重围,身上受的伤必然不少。
  对上她朦胧的双眼,沈照渡的心也跟着软下去。
  “不疼。”他反手与沈霓十指相扣,低头与她鼻尖相碰,“只顾着痛惜你抛下我不管,顾不上其他了。”
  沈霓被他逗笑,松手抬手捏他鼻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油嘴滑舌了?”
  “这都是真心话。”沈照渡再次将她拥进怀里,“我也很想听你的话,但一想到以后的人生都没有你,我活不下去。”
  好不容易收回去耳朵眼泪又要浮现,他又将脸藏进沈霓的颈侧:“你不能残忍地让我独活。”
  正午的钟声雄浑又空灵,沈霓双手搭在他的肩上。
  不知从何时开始,她内心对他的厌恶正逐渐减少,或许是在行宫后山里,也许是在紫微殿为她与沈婳对峙时。
  他用数不尽的偏袒和爱护铸成一座城池将她围困。
  失去意识前,她脑海里浮现的最后一个念头,就是要亲吻沈照渡。
  而现下也是。
  “沈照渡,”她拉过他的大掌按在自己小腹上,“我饿了。”
  沈照渡再次犯难。
  想站起来吧,沈霓却不肯放开他的手,而宝殿里虽满地吃食,但……
  他捡起刚才那个梨子咬下一口,再递给她:“我吃过,就不算供品了。”
  早已习惯他的无耻,沈霓浅笑,却不肯接过梨子:“我饿得没力气了,你喂我。”
  沈照渡怔了怔。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醒来后的沈霓格外黏人,不是在床上那种纠缠欢愉,而是一种亲近的依赖。
  让能让人心旌摇荡。
  唇角不自觉扬起,沈照渡把梨子送到她嘴边,沈霓却一把捂住了嘴巴。
  她神秘兮兮地摇头,从他怀里起来,把梨子推回他嘴里:“你咬一口,不准吞下去。”
  沈照渡听话照做,刚小小咬了一口,沈霓立刻凑上前去,伸出舌头从他嘴里卷过梨肉。
  “别……”
  沈照渡慌乱地往后躲,沈霓立马双手夹住他的脸,凶巴巴地说:“你敢嫌弃我!”
  “没有!”沈照渡慌得声线都在颤抖,含在嘴里的梨肉吞不是吐也不是,只能口齿不清道,“我脏。”
  他脸上的血污与尘土污秽不堪,嘴唇干得开裂,狼狈又难看。
  “谁说脏了。”沈霓双手夹得更紧不让他低头,直起身闭眼吻上他的嘴唇,要开汁水丰沛的梨肉,让甜腻的梨汁滋润二人干涸的唇齿。
  “以后,不准再说自己脏了。”沈霓睁开眼睛,用指腹一点一点地擦去他脸上的污痕,“就算脏,我也要你。”
  说完,她再一次含住他的下唇,与他笨拙的舌头纠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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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四十七
  在巨大肃穆的佛像注视下,七情六欲正蔓延滋长。
  烈日的暑气见缝插针似的从瓦顶钻进来,在空阔的宝殿落下一道道光柱。
  那口脆白的梨肉已不知所踪,只留清甜的汁液在唇齿相依之间流淌。
  藏在骨子里的血腥掠夺又浮现,沈照渡一只手捧着沈霓的脸,让她承受自己渐渐急躁的吻。
  沈霓被他揉得浑身酥软,只能像抱着浮木一般搂着他的脖子,结果立刻被趁虚而入,压倒在蒲团上。
  “你又来!”沈霓扯他耳朵。
  手中的耳朵竟意外的软糯,她忍不住捏着耳垂转了几下,揉得压在身上的沈照渡忍不住吸气低喘。
  难得抓住他的弱点,沈霓更用力地欺负他,两只手各一边拧他耳朵:“以后还敢在神佛像前放肆吗?”
  沈照渡的耳朵易红又软,碰一碰都能滴出血,此刻被沈霓温软的手拿捏着,体内的□□四处乱窜。
  “喂……”
  沈霓刚开口,虚掩的殿门在吱呀声中缓缓推开,她忙要用袖子挡住自己的脸,沈照渡却迅速起身将她挡在身后,竖起浑身的刺瞪向不速之客。
  “沈……”董沧刚踏进来半个身,就被一双充满敌意的眼睛紧紧盯,嘴里想好的话顷刻被堵在了喉咙。
  他看着坐在地上的沈照渡,还是那双死气沉沉的眼睛,但此刻却无方才那种身处寒冷深渊的感觉。
  “我最后再问你一句,你是不是真的不愿回到漠北?”董沧的神情比刚进来时还要深沉,“陛下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他和我立场不同,我会放朋友一命,但皇帝不可能容下一个背叛自己的将领。”
  沈照渡的后背足够宽阔,能挡住沈霓所有视线,但挡不住任何声音。
  她悄悄用手指扯了扯他的衣角,立刻被反手攥在在掌心。
  “不管谁来,我都是同一个答案。”沈照渡握住沈霓还有些凉意的手指,“他是否容得下我,也不影响我追随沈霓的脚步。”
  掌心被轻轻摩挲了几下,沈照渡又把手掌拢紧了些。
  “那朕现在一刀杀了你也可以吗?”
  一个高大的身影叠在门槛上,沈照渡越过董沧往后看,身着孔雀蓝圆袍的萧鸾负手而立,蹙起的眉宇阴沉威严。
  “我这辈子受过的刀伤太多,还是选别的死法吧。”
  看着他嬉皮笑脸的模样,萧鸾勃然大怒:“你别以为朕舍不得杀你!”
  “臣不敢。”说完,他坐起跪下,对着萧鸾行了个叩首大礼,“臣犯下弥天大祸,愧对陛下教诲,愧对天下百姓厚望,只求以死谢罪。”
  萧鸾咬牙冷嗤:“不过是为了个女人,别说得这般冠冕堂皇!”
  沈照渡也不反驳::“我志不在沙场点兵,也不在朝堂尔虞我诈,我只是想和沈霓在一起。如今她死了,我有什么理由独活?”
  “英雄气短!”萧鸾勃然大怒,“你死在沙场也是死,因为沈霓被朕赐死也是死,你心里就没有轻重之分吗!”
  在此之前,他们是最默契的君臣,哪怕在商议国事战事也从未有过如此大的分歧。
  他们是相似的,又惺惺相惜,出生入死,互相挺身而出,有防备,但穷途末路时信任永远优先于任何一种情绪。
  但在沈照渡这里,沈霓站在世间万物之前。
  “失去阿玉奇的北夷不过一盘散沙,陛下不妨借此机会御驾亲征,横扫漠北,便能稳坐……”
  “朕不需要你来教!”萧鸾利落抽出横在沈照渡脖子上,剑刃正好落在未曾愈合的伤口处,“也不会昭告天下说阿玉奇是你杀的,朕要让世人知道,你就是背叛大裕的千古罪人,朕要你遗臭万年!”
  衣角被焦灼地扯着,沈照渡背过手牵过沈霓当作抚慰,可握上去的那一刻,沈霓却往他手里放了一颗小小的药丸。
  见他怔愣着,萧鸾再一次质问:“朕再问你一遍,你想死,还是继续为国效命!”
  沈照渡垂眸。
  萧鸾明显还不想要他的命,但沈霓已经在紧绷的边缘,随时会露馅。
  他将药丸按在手心,大声挑衅:“踏平漠北后,大裕十年内再无外患,此后朝堂便是文臣的朝堂,我们这些强悍乖戾的武将的结局不过一个死字。于其被弹劾至死,还不如今天轰轰烈烈死去!”
  说完,他当着萧鸾的脸将药丸抛进嘴里,抱拳再拜:“臣在此拜别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你疯了吗!”萧鸾立刻掐住沈照渡的咽喉,却只能感受到他将药丸吞咽的滚动。
  药效与手劲加持,不过须臾,沈照渡便憋红了脸,含笑释怀地看着萧鸾:“没有人能阻止我去见她的脚步,哪怕终点是死亡。”
  萧鸾一怔,紧握的手立刻松开。
  “你就这样爱她,没了她你就活不下去了吗!”
  沈照渡重重跌在沈霓身边,他立刻将浑身僵硬的沈霓搂进怀里遮挡。
  他终于能感受到沈霓尝过的苦痛,急促地喘着气,抵抗着胸腔强大的挤压,哪怕窒息也要将沈霓护得严严实实。
  疼痛越是剧烈,他越是亢奋。
  沈霓为了他可以承受得住这样的痛,他怎能不激动?
  如巨浪扑面,洪水漫过胸口,沈照渡只能用尽全力呼吸,连眼睛都瞪得漫步血丝。
  “我自知罪孽深重,”他伸出颤抖的手抓住萧鸾的衣角,竭力地仰视着,“只求陛下一件事。看在我过去的军功之上,放过沈霓一家,不管如何,都放过他们……”
  从今以后,他不再是威名赫赫,位极人臣的侯爵功臣,再也不能像以前只手遮天,庇护一方。
  他和沈霓,都没有退路可言了。
  穴道被接连被封闭,他咽喉溢出一股血腥,下意识要握住藏在他衣摆下沈霓的手。
  原来濒死的感觉是这样的——拼了命也想握住最想要的东西。
  而沈霓选择了吻他。
  如此,死又何妨。
  眼前逐渐变黑,他看见董沧与萧鸾惊恐接住跌倒的他,而那个老和尚不知何时走进了殿里,又摇头笑着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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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四十八
  沈照渡睁开眼睛,突然一阵头晕目眩袭来,满天闪烁从瓦片破碎处漏出,旋转而下,看得他忍不住再度闭眼。
  五感逐渐回归,他看见巨大的佛像在烛光昏黄中慈悲低眉,左手结与愿印,顺应众生的祈求。
  他曾无数次跪在这尊佛像前打瞌睡。
  想起失去意识前最后一个动作,沈照渡急忙收紧五指,却抓了个空。
  “沈霓!”
  他不顾眩晕猛地起身,眼前再次天旋地转,他紧闭双眼胡乱瞎摸,刚抬臂就被一双柔软温暖的手拢盛住。
  “我在这里。”沈霓将他的手掌按在自己脸颊上,“是不是有哪里不舒服?”
  适应过那阵难受的眩晕,沈照渡睁开眼睛,沈霓穿着僧袍蹲在他面前,背着烛光的她身上萦绕着一圈淡淡的剔透的光,恍惚间回到了十年前他们初见的那个夜晚。
  沈霓见他呆呆地看着自己,凑上去亲了亲他的嘴唇:“现在醒了吗?”
  如蜻蜓点水般的吻却像是在他心湖里投入一块巨石,震荡的水花扑面而来,将他的眩晕凝滞冲刷一空。
  他紧张地拉过沈霓的双手看:“他们没有为难你吧?”
  “我能有什么事。”沈霓任他打量,等他亲自确认无虞后才收回手弹他额头,“倒是你,就不怕我给的是真毒药?”
  这一下弹得极其用力,沈照渡却毫无反应,一手将沈霓搂进怀里抱紧:“只要是你给的,我什么都吃。”
  只要是沈霓给的,明知是鸩毒,他也甘之若饴。
  四周静得连虫鸣都没有,沈照渡环视大殿一周,也不见有任何外人。
  他记得很清楚,晕过去的时候,慧觉就站在大殿门口看着他笑。
  “我晕过去多久了?”想到慧觉那张似是而非的笑脸,沈照渡脸色又沉下去,“那光头滚去哪了?”
  他还记着慧觉那天见死不救的恨。
  “他是你师父,说话放尊点。”沈霓转过身拧他耳朵,“要不是慧觉大师,萧鸾早发现我装死了。”
  哪怕吐纳和脉搏皆停止,沈照渡依旧不愿松开握住她的手,倒地时还把她往前一带,痛得她差点叫出声来,控制平稳的气息也瞬间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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