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遇到过很多更悲惨的事情，经历过很多更惨烈的告别，可从没有哪一次，我会这么......难过。”五条悟的声音有点沙哑，以至于更加真挚，他执着地紧盯着梨奈，盯得她开始心慌，转过头去不敢对视。
“直到最后我发现，”五条悟说，“我是真的喜欢你，我真的以为你再也回不来了。”
中岛敦已经震惊地想跑了，他觉得自己可能不太适合出现在这个场合，继续听这场对话，但这个时候他又不敢发出任何动静打扰这两人。
梨奈微皱眉头，不知道是对他的痛苦感到抱歉，还是对他的告白感到无措，“对不起。”
“可我都不记得了。”
第64章
第 64 章
“然后呢？他怎么说？”江户川乱步津津有味地听着，薯片咬得咔嚓咔嚓响。
“他说没关系，回来了就好。”梨奈心不在焉地斜躺在武装侦探社的沙发上，闷闷不乐地抠着自己的手。
五条悟说那话时的表情一直萦绕在她眼前，长长的睫毛低垂着，冰蓝的眼睛闪动着，高大的身躯颓唐着，嘴角却是故意伪装出来的不在意的弧度。
“对不起，可我都不记得了。”
“......没关系，回来了就好。”男人闭了闭眼睛，叹息般地说了这句话。
“五条先生还说，既然梨奈什么都不记得了，那就让一切从头开始。梨奈不是不喜欢之前的人生吗，现在可以创造一个全新的梨奈想要的人生了。”中岛敦搂着文件路过，补充了一句。
之前，在太宰治和江户川乱步的灌输下，在“不能让他拱了我们可爱的梨奈酱”的轰炸下，中岛敦虽然理智上知道这事不是这样，又或者说不是他们应该参合的，但还是不由自主地对五条悟产生了些提防和警惕，但现在......
他是自愿成为助攻的！
五条先生太不容易了，他是真的很喜欢梨奈啊，中岛敦内心默默抹泪。
“我不是说这个。”江户川乱步摇了摇薯片包装袋，又在衣服上揩了揩手，“我是说告白，告白怎么样了。”
“没错没错，我也很好奇这个。”储物柜的门碰地打开，从早上开始就不见踪影的太宰治突然出现，他脖子上还套着一圈绳索，绳索另一头系在储物柜顶端，“梨奈酱答应了吗？”太宰治连绳索都顾不得解，一边被勒得直翻白眼，一边艰难地从吐白沫的嘴巴里问出这句话。
“太宰先生！！！！！”中岛敦捂脸尖叫，冲过去救他。
梨奈捂住脸，“我都不认识他......”
“再说，”她放下手，对这两个喜欢看热闹的家伙感到没辙，“他也没问我要不要在一起。”
“所以你的意思是，他如果问你要不要在一起，你就会答应？”江户川乱步眼镜噌地反射出强烈的光，放下薯片猛地站起来，“我不同意！！！”
“没错没错，我也不同意！！！”被中岛敦抢救下来的太宰治跟着凑热闹，蹲在沙发前，大脸往梨奈那边伸。
“我没这么说！”梨奈脸腾地一下红了，咬牙切齿地把太宰治的脸推开，“再说了谁问你们俩同不同意了，你们算哪块小饼干！”
“哈，没良心啊梨奈。”江户川乱步气得侦探披风都支棱起来了，“你吃了我多少零食自己心里没数吗？”
“我、我，”梨奈梗了一下，嘴硬道：“那都是给你们上课的报酬。”
“先不说为什么给敦他们上课报酬要从我这里出，”江户川乱步推推眼镜，冷酷无情地说：“敦他们根本就不想上这个课吧。”
“是这样吗？”对方仿佛第一次知道这个事实，不可思议地张大了嘴巴，“敦！敦君！！！”
“什么？”刚刚才搂着文件进了另一个房间的中岛敦探出脑袋，“什么事？”
“你一直不喜欢我给你上课吗？”梨奈气鼓鼓地问。
“......”中岛敦沉默，“......不，我可喜欢了。”
江户川乱步：侧目......
太宰治：敬佩......鼓掌！
“看吧。”梨奈舒了一口气，“我明天还给你上！”
中岛敦梗住，“......谢谢。”
江户川乱步和太宰治一齐露出了丑恶的嘲笑和幸灾乐祸的嘴脸。
“别转移话题啊，告白怎么样了？”笑完之后，江户川乱步不依不饶地把话题转回来了。
“......都说了那不是——”梨奈还没说完，就被中岛敦打断了：“五条先生说，梨奈现在不认识自己，所以刚刚的告白就当他没说，但他会重新让梨奈认识自己的。”
“也就是说，他现在要开始追求梨奈了。”太宰治一手握拳，恍然大悟地捶向另一只手的掌心。
“啊啊啊啊追求个鬼啊！！！！！你给我闭嘴！！！！！”梨奈脸红耳赤地跳下沙发，冲下去捂太宰治的嘴巴，就在她和太宰治打成一团的时候，“咔嚓”，武装侦探社的大门被人推开了。
“好久不见，各位。”
经过一个晚上的自我调节，完美地消化了梨奈失忆带来的冲击，现在正无比兴奋地沉浸在梨奈回来了的惊喜中的五条悟潇洒地走进来，肆无忌惮地冲所有人散发着魅力。
“啊，看到脏东西了。”太宰治捂住眼睛，躺在地上打滚，“那是什么那是什么刚刚那是什么，那个孔雀开屏一般散发荷尔蒙的油腻男人是谁啊，好恶心好恶心好恶心......”
五条悟无视他走了过去，“哇哦，状态调整的很快啊。”江户川乱步挑挑眉毛，抱着手臂审视着他。
“一味地沉浸在悲伤的情绪中可不是我的作风啊，接受事实，然后在接受的基础上改变事实，这才是五条悟的处世哲学。”
白发今天都格外飘逸的男人理了理衬衫的衣领，露出一个闪亮的微笑，这下连梨奈都不忍直视地嘴角抽搐，扭过头去了。
江户川乱步强行按住内心疯狂掠过的诸如“说得好听那个自梨奈消失后消沉了整整6个月的男人是谁啊”、“现在这么大言不惭地说这种话还不是因为梨奈已经回来了”、“跟永远消失比起来失忆简直是太好的结果了你当然一下就不悲伤了”之类的话，直接地找到重点，“你是来干嘛的？”
“啊，我找梨奈有事。”五条悟坦然地说。
“是约会吗约会吗约会吗！！！！”太宰治捧着脸在地上扭曲成了爱德华·蒙克的《吶喊》，“啊啊啊啊啊我不允许我不允许我不允许！！！！！”接着又滚来滚去滚到梨奈脚边抱着她的腿，“我不允许这种事发生啊啊啊啊啊！！！！！”
“啊真的是......”梨奈气急败坏地拉开他，然后推着五条悟往外走，“我们先出去了太宰治不要再叫了再见拜拜永别了！”
然后“碰”的一声，反手关上了武装侦探社的大门。
武装侦探社楼下，梨奈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找我有什么事吗？”她看向五条悟，脸颊还有点红扑扑的。
她不认识这个人，但真的很熟悉，就像现在，她完全没有任何和陌生人相处的不自在感，在这个人面前，她感到非常的自在和放松，我们之前的关系，或许真的有些不一样，她忍不住想。
“带你去见一个人。”五条悟笑眯眯地揉揉她的脑袋，像以往任何时候一样。
梨奈恍惚地觉得这样被揉脑袋好像是经常发生的事情，她歪歪头，“去见谁？”
“‘魔人’费奥多尔。”五条悟慢慢吐出这个名字。
梨奈犹豫了。
她不敢。
太宰治和江户川乱步也曾想带她去见他，但她感觉莫名的恐惧，就怎么也不肯去。但五条悟这么要求的话......
“为什么？”梨奈问。
“你不想弄清楚一切吗？弄清楚一切，结束一切，然后我们就把这一切都舍弃。”五条悟微微躬身，一米九的身躯在她身上投下长长的影子，她已经不再是以前那个小不点了，可还是从他身上感受到了无限的高大。
“......好。”梨奈抬起头，对上冰蓝的六眼，“我们去舍弃这一切。”
第65章
第 65 章
默尔索监狱，带着手铐的费奥多尔孤零零地坐在椅子上，他的身后是全副武装严阵以待的看守，看守手中的枪都对准了他的脑袋。
隔着透明的屏障，那头站着的是梨奈和五条悟，看到梨奈从进门起就不动了，五条悟搭上她的肩膀，揽着她上前。
“好久不见。”费奥多尔露出愉悦的笑容，紫红色的眼眸泛着危险的光，衬得无血色的脸颊更加苍白，他目光冷冷地扫视对面，像是在评估猎物的猎手。
“......魔人。”梨奈谨慎地念出这个名字，她完全不懂这个名字背后代表了什么，但还是一阵心悸。
他们词不达意地对话了一阵，五条悟终于失去了耐心，“所以事实到底是什么？”
他微微扬头，冰蓝色的眼睛盛满了冰冷的怒火。
“哈哈哈，这个态度，还指望我回答你什么吗？”费奥多尔奇怪地歪歪头，用那种故意挑衅又阴阳怪气的咏叹调说着。
“......所以事实到底是什么......”梨奈看着他，小声地问，比起刚进门时的不舒服，她已经好了很多。
“......嘛，其实是可以告诉你的，毕竟已经失败了。”费奥多尔安定下来，态度甚至可以称一句柔和。
他用诡异的温情目光注视着梨奈，“但在此之前，你要先告诉我你是怎么做到的。”
怎么做到的？做到什么？
梨奈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于是就这么问了出来。
“怎么做到保留异能力却消除咒力的。”费奥多尔眨眼，表情是纯然的疑惑，这段时间他一个人推理了很久，怎么也推理不出梨奈是怎么做到的，不可能，明明就是不可能的。
“啊，这个。”梨奈点点头，虽然她什么都不记得了，但关于最后的时刻，还是隐约有些记忆的，“按常理来说，是没办法分开的，不管是对世界说‘清除咒力’还是‘清除异能力’，这两者都会一起被清除。”
费奥多尔微微颔首，五条悟也投去探究的目光。
“于是我就干脆一个一个改变好了。”
“什么？”费奥多尔皱起眉头，一时竟没有理解她的意思。
“我是说，既然一起改变的时候，没办法把这两种力量分开，那就一个一个改变好了，这个人，”她指了指五条悟，“没有异能力，全部清除。”
“这个人，”她指了指费奥多尔，“有异能力，清除咒力的部分，保留异能力的部分。”
“就这样，一个一个，把全世界所有的生命体都筛查一遍，异能力的部分就保留，咒力的部分就清除，然后就可以了。”
费奥多尔和五条悟都沉默起来。
“把全世界的生命体都筛查一遍？”黑发的俄罗斯人不可思议地重复了一边，表情微微有些扭曲。
“对，把全世界的生命体都筛查一遍。”梨奈笃定地说，不太懂他现在是个什么反应。
“在那么短的时间？同时筛查全世界的生命体？”费奥多尔无法理解地眯起眼睛，眉心都皱成一团，“人的思维容量不可能做到这一点。”
“但我不是人，我是......那什么咒灵和书页的混合体。”梨奈坦然地说，看起来一点也不在意这个身份了。
“而且我应该为了做到这个，辛苦地联系了很久很久吧，先从一条街道开始，一点一点增加思维的容量，直到最后能容纳整个世界。”甚至还抽出一部分思维用来给五条悟他们转变能力。
费奥多尔一语不发，想了一会。他从来没有想到这一层，因为不可能有人做到这一点。但梨奈成功了，她真的做到了。
“哈哈哈哈”他突然狂笑起来，仰着头笑得气都喘不上来，胸膛剧烈地起伏，浑身抖得像在抽搐，好一会才稳定下来，歪着头看梨奈，“不愧是我创造出来的，你真的很厉害。”
说这话时他已经没有那种对失败的执着和探究了，满满的只有对梨奈的新奇和赞叹。
“什么意思？”梨奈提高了声音，后退一步抓住了五条悟的袖子。
“不是想知道真相吗？这就是真相。”他勾起嘴角，葡萄紫的眼睛泛着摄人的光，“从创造与被创造的关系来说，我可是你的爸爸啊。”
五条悟、梨奈：！！！？？
“四年前，我做了一个实验，把我手中掌握的‘书页’和一只特级咒灵融合在了一起，诞生了一个同时拥有两种体系力量的个体，那就是你——寒川梨奈。”
“我创造了你的一切，你的外形，你的背景，你成长的环境，就连你的名字，‘寒川梨奈’，都是我取的。”
“我想让你以咒力为能源，使用书页的能力改变这个世界，之后的一切就都只是为了实现这个而已。”
“但是你确实，超出了我的想象。按照我为你培养的性格，你绝对无法接受身为咒灵的自己，也绝对会走向这条道路，可你居然找到了保留异能力的方法。”
他微微抬头，苍白的脸上是兴奋的红晕，“我的计划失败了，但也不算完全失败，最起码这个世界没有了咒力，干净了一半。而你，我亲爱的造物，你是这场失败中最成功的奇迹。”
“谁能把生死置之度外，他就会成为新人。谁能战胜痛苦和恐惧，他自己就能成为上帝[1]。”咏叹调的俄语像一长串咒语，费奥多尔自我陶醉地说完这句，又换回了日语，“你做到了，现在的你不再是不归属于任何种族的幽灵，你是人类，我创造的人类。”
“......”梨奈茫然地看着他，攥着五条悟胳膊的手收紧又松开。
“所以她母亲、那个女人是你？......”同样十分震惊的五条悟问出了他最介意的问题，他知道这一切都是费奥多尔的手笔，他在背后引导了一切，但是他不知道居然从头到尾，每一步每一环节，都是他计划好的。
“她是我的下属，一切都是为了我们共同的理想。”
“那、那么......”一直一直说不出话的梨奈终于开口了，她不记得五条悟说的那个“母亲”，但心里却一直鼓动着这句话，不停地不停地在她喉口徘徊，想从她心脏里钻出来。
“她爱过我吗？”
费奥多尔抬眼看她，她正一副惶惶然不知所措的样子，捏着五条悟袖子的手用力到发白，忍不住笑了起来，“你的中文名字是她起的。”
只此一句。
梨奈跟着五条悟走出监狱，低着头慢慢地走着。
“很意外？”
五条悟放慢脚步，跟在她身边，语气轻柔。
“也没有。”梨奈摇了摇头，“有一种很不可思议，但是又好像理应如此的感觉。”
“而且还......”她犹豫了一下，还是继续说到，“还知道了妈妈的事情，有点开心。”
“刚刚你说还记得最后的时候的感觉？”
“嗯，记得一些。”
“什么感觉？能跟我说说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