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温书瑜在实验室待了几乎一整天,到下班时间,她给陆知让发消息。
几位学生也一边整理设备材料,一边闲聊,纷纷抱怨寒假期间食堂大部分窗口关门,每天就那几样菜,味道也真的难以下咽。
温书瑜听着他们聊天,也想起中午吃的那盘齁咸的麻婆豆腐,以及没有一块肉的农家小炒肉。
学生A:“我决定从今晚开始每餐都点外卖了,不然真对不起我死去的脑细胞们。”
学生B:“呵呵,点外卖也有风险,容易被偷。”
“东门的保安老是摸鱼,最近校外好像又经常有那种…社会闲散人员。我昨晚上点了一份水饺,外卖员都给我拍照了,结果我过去拿的时候就没影了。”
学生A:“那把地址填到北门呗,北门好几个保安看着呢。”
学生B:“…哥,北门离这儿三公里,现在校内巴士也停运了,走过去拿吗?那我可能路上就嗝屁了。”
温书瑜已经穿上外套,朝他们挥挥手:“我先走啦。”
“温老师您慢走!”
等温书瑜走远后,两个学生压低声音。
学生A:“呜呜,温老师简直太可爱了…”
学生B:“友情提醒,人家已婚。”
学生A:“我知道啊,我就说说都不行,已婚我就不能夸了吗,尊师重道!想什么呢你!”
……
实验楼的确离东门最近,门外两百米也正好也地铁站,温书瑜每天上下班都是走这个门。
但因为离教学区和本科生的宿舍区很远,平时人也不多。
她刚下楼,收到陆知让的消息:【我到了,今天开得白色车。】
温书瑜:【好,我很快就到。】
她拉好羽绒服的拉链,快到东门时,隔着铁栏杆就看到了三五个很奇怪的人,蹲在马路边,像是从乡下过来找工作的,穿着破旧,甚至还带着…锄头和扫帚之类的工具。
温书瑜没多看,移开目光去找陆知让的车。
没想到,刚迈出东门一步,那几个人就站起身,齐齐看向她。
温书瑜愣了下,还没反应过来,其中一个中年女人就朝着她大呼一声:“就是她!”
其余人拿着镰刀扫帚,直接朝她冲了过来。
东门设置了门禁闸机,出门不需要验证,进门需要刷卡。
温书瑜正想退回校门里,从包里找教职工卡的功夫,那几个人已经冲到她面前。
为首的中年女人穿着黑色棉袄,表情的语气都充满戾气,“你是温书瑜不?”
温书瑜都懵了,“…你们找我有什么事吗?”
中年女人:“我是张诚他妈!我儿子是不是被你开除的!”
“?”
温书瑜:“他是因为考试作弊,被学校被开除的,不是被我开除。”
中年女人朝她脚边啐了一口,“那还不是你诬陷的!看着年纪轻轻,长得也人模人样,心肠怎么这么歹毒呢?看我们农村出来的大学生好欺负是不?”
“我们家张诚从小就学习好,考试还需要作弊吗?他都跟我们说了,就是因为监考老师看走眼,他才被当成作弊开除的!”
“……?”
女人的嗓音过于尖锐洪亮,温书瑜被吼得耳朵嗡嗡的。
她觉得这群人不可理喻,无法正常沟通交流,从包里找到校园里,打算刷卡先进去。
温书瑜刚抬起手,一把被女人大力按住肩膀,“心虚了想跑是吧?我儿子好糊弄,我们可不好糊弄,这事儿咱们没完!”
她被那一掌按得肩膀都痛了,睁大眼,脑袋一片空白。
温书瑜从小到大都没遇到过这种事情。
“你先放手啊…”
正用力挣脱时,身后一股更大的力量把她拉过去。
陆知让黑着脸,神色冷到极点,挡在了她身前。
“你们什么意思?”
中年女人更激动了,近乎咆哮道:“还有帮手是吧?行!当我没带人来啊?”
后面三个男人抄起家伙就上了。
都是成天干体力活的,拿着镰刀扫帚朝陆知让挥过去。
陆知让什么工具都没有,徒手抵挡了一会儿,脸颊被镰刀划了一道小口。
温书瑜快急哭了,看到保安亭那边有人来了,立刻扬声叫两个保安过来。
三对三,那些人没多久就被制服。
但他们混战的某个瞬间,温书瑜都惊呆了,没想到陆知让打起架来会是这样。
平时很温柔的一个人,现在动作凶狠又毫不留情,感觉充满力量…
她抬头看陆知让,他脸上的伤口不大,但微微渗着血,白色的毛衣也被弄得脏兮兮的。
温书瑜眉头紧皱,鼻尖有些红,眼中的惊慌还未散去,语气充满急切的担忧:“陆知让你还好吗?”
陆知让把她拉过来,攥着她的手,摇头:“我没事。”
“这些人是谁?”
旁边,女人还在声嘶力竭地喊叫,指名道姓地控诉自己儿子被她诬陷到开除。
引得街边经过的路人都频频往这边看。
保安把那三个男人控制住,连忙过来道歉:“你是老师吗?实在不好意思,我们刚去另一边…巡逻去了。”
温书瑜差不多回过神,让自己镇静下来,给院里的行政老师打电话。
保安也分别去报警和联系保卫处负责人。
马老师很快就接了电话,温书瑜简短地给她说明情况。
马老师:“诶哟,怎么会这样,温老师你人没事吧?”
温书瑜应道:“我没事。我…先生刚好也在。”
她下意识看向身边的男人,声音小了些,“他受了点伤。”
电话里,马老师焦急问:“伤得重吗?”
温书瑜偏过头,又仔仔细细看了下,确认他只有脸上有一处小伤,“还好,不算重。”
马老师:“那就好那就好,温老师您放心,出什么问题学院都会负责的,我现在回去处理这件事,我们保持联系。”
-
保卫处的负责人也很快骑着电动车赶到,带来了更多保安,把闹事的四个人带去了保卫处。
温书瑜牵着陆知让一起过去,路上,给他大概讲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男人脸色很沉,压低声音:“太危险了。”
“之前怎么没有跟我提过。”
温书瑜紧抿嘴唇,惊魂未定,小声说:“我也没想到会发展成这样…”
陆知让表情依然严肃,握紧她冰凉的小手,语气尽量温和,安慰道:“没事,我们先等警察过来解决。”
有他在身边,温书瑜好像也安心了些,用力点点头:“好。”
没过多久,马老师和两个民警一起过来了。
校门口有监控摄像头,虽然清晰度不高,但足以看清他们闹事的全过程。
尤其是女人对着温书瑜大喊大叫,以及陆知让过来之后三个男人抄家伙先动手的情形。
民警大致查看陆知让受伤的情况,又确认他浑身上下只有脸上那一道小伤,远没到刑法中轻微伤的程度。
只是这四人企图殴打和伤害很明显,如果温书瑜和陆知让不和解,要对他们处罚款和拘留。
民警询问是否和解时,陆知让一个“不”字刚毅然决然地说出口,旁边的女人哭着开始嚷嚷。
“这还有天理吗,我儿子被他们诬陷开除了,现在还要送我们全家去坐牢,你们城里的人民警察也都向着这学校是吗
警察叔叔听到这个情况,继续过去了解。
马老师也很快说:“张诚这个学生确实是考试时使用电子设备作弊,我们考场都有监控,不光温老师看见,摄像头也拍的很清楚。”
保卫处的负责人赶忙去调取当时的监控,考务科的老师也正在路上。
虽然民警警告了他们不要大吵大闹,但四个人都抽噎着蹲在地上哭,嘀嘀咕咕说着听不懂的方言。
温书瑜抬眸看了眼陆知让脸上的伤疤,虽然不严重,但也不知道拖久了不消毒处理会不会感染,毕竟伤到他的那把锄头那么脏…
温书瑜缓慢走到民警面前,先开口:“我们可以先去医院吗?情况刚才也都说清楚了,后续还有需要配合的我可以再过来。”
这边确实也不需要他们全程在场,而且照现在的情况,还不知道要处理多久,院里的领导刚才也打电话说要过来,警察点头说他们可以先走。
-
车还停在东门,出了保卫处,温书瑜紧紧挽着陆知让的胳膊,跟他一路过去。
上车之后,终于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透过车窗看见那扇校门,陆知让又想起刚才的场景,偏头看着她,先开口,懊恼道:“对不起,我刚才在看手机回消息,没及时看到你那边出事。”
温书瑜摇摇头,深呼吸平复心情,也看着他,小声但很认真地说:“还好今天你过来了…”
不然,在保安回来之前,真的不知道那个女人会怎样纠缠她。
陆知让表情很凝重,片刻后低低开口:“万一今天我没有来接你,你是坐地铁回家,那…”
他靠在座椅上,阖上眼,完全不敢往下想。
温书瑜从来没见过他这么严肃的表情,咬了下唇,“这确实是很小概率的意外事件。其实,这件事本身跟我也没什么关系的。”
陆知让睁开眼,偏头看她,似乎是在思考什么。
温书瑜目光落在他的伤口上,赶忙道:“我们快去处理一下你脸上的伤口。”
“哦,对。”
陆知让这才想起这件事,拉开遮光板的镜子。
很小一道血痕,就在颧骨的位置。不只有伤,而且打完这一架,他头发也有些乱,看起来灰头土脸的。
他对着镜子看了一会儿,皱起眉,低低问:“是不是很难看。”
温书瑜认真看了看,“不会啊。”
还是很好看的样子。
陆知让又抬起手碰了一下,左右照照镜子,把遮光板拉回去,“算了,没什么事,回家再说吧。”
“先去吃饭?”
温书瑜摇摇头,认真道:“不吃了,还是去医院处理一下吧…”
陆知让:“这么小的伤口,不用去医院。”
温书瑜坚持:“不行,很容易细菌感染…我们先去医院再回家。”
陆知让转头,看到她脸上关切的神色,扯扯嘴角,妥协道:“好吧。”
车子行驶了一会儿,温书瑜脑海中还是刚才的画面。
没经历过这样的事,她确实吓得不轻…
车子快开到最近的医院,陆知让突然出声:“以后我每天过来接你。”
“啊…”
温书瑜咬了下唇,轻声:“不用吧…我每天下班的时间都不一定,上班也很早,有时候还会去图书馆查资料,而且你也不是每天都有空。”
闻言,陆知让又沉默一会儿。
停到医院的停车场时,他再次出声。
“那就给你配两个保镖。”
温书瑜:“……?”
保镖?
“这就更没必要了…老师而已,又不是什么高危行业,遇到危险的概率真的非常小。”
两人分别拉开车门出去。
陆知让没再说话,但默默拿起手机,翻出陆明礼的聊天框。
……
他们去的是开发区最大的一家医院,门诊的时间已经过了,外科急诊室门口一片惨烈的景象。
有骑车撞到石头飞出去摔骨折的,有在家做菜不小心切断手指头的,还有打架斗殴浑身挂彩被民警带着过来的…以及,陆知让这个脸上被划了一道一厘米小伤口的。
所以,轮到他们进诊室的时候,连医生都露出无奈的表情。
很快检查了下伤口,简单用酒精清理,又用棉签帮他涂了点碘伏,就算是结束。
一两毫米深的小伤,而且是露在外面的,破伤风也不需要打。
急诊排队的原因,外面天色渐黑,从医院出来,从小区附近的餐厅打包了几样菜带回家。
吃饭的时候,温书瑜就接到马老师的电话,询问他们的“伤情”,以及告诉她事情的处理结果。
张诚是从邻省的贫困县考过来的,家里经济条件很差,除了他之外下面还有三个弟弟,但父母只能供得起他一个人读高中,弟弟们初中毕业就进城打工或是在家务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