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子枭完全不知还有这一遭,心沉了沉,后来叶劭说了些什么,他也只是稀里糊涂在听,并未记到心里去。
出了叶劭营帐,他才发现轻红正在候着。
见他出来,轻红上前焦急说道:“殿下不好了,娘娘吐血昏迷了。”
沈子枭浑身一僵,只提了一口气久久未舒出来,不过一霎又恢复冷然。
有什么念头在脑海浮了上来。
他脸色一变,极为担忧的样子:“你去找一辆马车来!孤要带她去赤北城中医治!”
第47章 大战之前
◎“孤可以独死,却不会让你独活。”◎
轻红寻来马车已过晌午, 期间江柍已经醒了一次。
浅碧来沈子枭跟前禀报说,江柍正是因为服用了护心丸才导致吐血,虽看着吓人, 却正好发散了体内的热毒, 尽管现下虚弱, 却不再发烧了。
沈子枭淡淡说:“你下去吧。”
又道:“去煎药时只夸大她的伤情即可, 无事不必来回话了。”
浅碧神色中闪过一丝不解,却没多问,道了声“是”, 方才下去。
叶思渊听闻沈子枭要离营, 又和他大吵了一架, 说什么“你知不知道主帅擅自离营代表什么”,又骂他“色令智昏”。
沈子枭以大不敬之罪, 打了叶思渊二十军棍, 最终还是于黄昏时分, 借夜色掩映带江柍离了营。
夤夜静寂,荒野无人。一只鹊鸲从远处掠过,飞上挂着残叶的枝头。
天地茫茫间,只有一辆马车在路上颠簸。
轻红浅碧均在车厢外赶马, 车厢里只剩江柍和沈子枭两个人。
江柍披着狐裘靠在马车这一端,他便坐在她对面, 两个人一路无话。
江柍默默想, 沈子枭早已知道她的伤势并无大碍,却还是带她离营医治,如此小题大做, 甚至不惜和叶思渊争执离心, 实为可疑。况且他虽在夜间出行, 看着为避人耳目,然则路上杳然无人,不是更加明显?
他这不是在关心她,而是在利用她设局。
她从不觉得沈子枭爱她。
只是心里清楚是一回事,亲自证实又是另外一回事。
想到此处,她的心尖锐地疼,可这次只是一瞬而已。
她在脑海中思忖片刻,只道,此事如此明显,想必连轻红浅碧都明白,她若是再装无知,岂非傻得太过虚伪?
车马走了一半,她忽然开口问道:“你要利用我做什么?”
沈子枭只扫她一眼,并无回她只字片语的意思。
江柍又说:“我既已入局,就有生命危险,我可不想到时候连死都不知自己是如何死的。”
“你放心。”沈子枭说道,“你是孤用厄弥一条命换来的,若叫你轻易死去,岂非不值?”
他语气如此冷淡。
江柍本不欲再和他争吵,却蓦然想起太后曾言
从前在东宫,她哪次不是绞尽脑汁让他开心,夜里还任他那般折腾。
这次,她不伺候了。
都说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她虽被细细调教过,可终究没有真正面对过变幻莫测的感情。
左右也已经得罪他了,她倒要试试,任性到底又会怎样。
江柍看着他,定了两秒,笑了:“是了,厄弥心系于我,定然不会让他手下的人伤我分毫。”
沈子枭果然微顿,而后抬眸,看向她。
“你放心。”江柍学他那般淡漠,“若厄弥真的杀进来,我会委身于他,求他饶你一条性命的,毕竟夫君也说过,爱爱是最懂得如何让男人心软的,嗯……”
江柍话未说完,便闷哼一声。
只因沈子枭忽然上前捏住了她的下巴。
从前他也无数次这样捏过她,然后亲吻她。
这次,却只剩冷眼相对。
他淡淡一笑:“你当真以为孤不敢杀你?”
他目光在她身上流转,从她的明眸到她的樱唇,再到她细腻的脖颈,由上到下,来来回回,脑子里却满是厄弥把她压在身上的场景,不由手劲儿更重。
越是如此,他眸子就越平静:“你最好老实点,待演完这场戏,想死孤不拦你。”
他说完,又警告地扫她一眼,才把她松开。
她撑着手趴在窗边大口喘气,只觉下颌都要被他捏碎了。
心里却只想笑——
他的愤怒原来也不过如此。
他们一行人顺利进了城。
刚到医馆,暗中护卫的白龙飞便上前禀告:“殿下料想得没错,路上果然有人跟梢,但他们许是看见只有两个‘小侍从’赶路,以为有诈,便未敢上前。”
沈子枭说了声:“知道了,下去吧。”
白龙飞点地而起,飞至屋顶,消失在茫茫夜色里。
沈子枭下了车,江柍跟在他身后,正要下车,他勾住她的腰,亲自把她抱了下来,又一路抱入医馆。
沈子枭让大夫把江柍好好检查了一番,又故意在医馆里拖延了许久,才把江柍又抱了出来。
夜色已深,他们不便在此刻回营,干脆找了一家客栈休息。
这边刚开好厢房,就又有一人来报:“消息已传出。”
江柍心思如烛火般晃动。
消息传出?
难道是有内奸的意思吗?
她暗自分析,应该是有内奸的,否则峦骨人怎会如此轻易便找到叶劭营帐?
沈子枭擅出军营之事非同小可,峦骨人必定会向内奸打听虚实。
此时恰逢袭营军心慌乱,若敌军得知沈子枭不在营寨之中,又与叶思渊离心的消息,必定会冒险进攻。
江柍看了沈子枭一眼
沈子枭听完那人禀告之事,便向天空吹出一声鸟鸣。
白龙飞很快飞檐走壁而来。
沈子枭问道:“孤命你备好的峦骨军服你都备好了吗。”
白龙飞答道:“都备好了,您的我也拿来了。”
沈子枭看了眼白龙飞背上的小包袱,又问:“孤之前命你调走的二百名精兵强将何在。”
“均在城门外十里地的果园中待命。”
“事不宜迟,你快进来,孤要速速换上峦骨军服,领兵去欢城古道。”
欢城乃是自奄西北边的小城,而欢城古道乃是峦骨军从后方运输辎重的必经之地。
江柍大概明白,沈子枭这是要去烧粮草?
她虽无武艺傍身,却自幼在太后的教导下,研习兵书,对行军打仗之事也算明白一二。
不由感慨,若是晏军断了峦骨人的粮草,那帮蛮夷岂非先拿自奄的百姓开刀?
她只按下不表。
见白龙飞进到屋内,沈子枭又走过来把床上的帷帘放下来,挡住了她的视线。
只听窸窸窣窣一阵穿衣声。
沈子枭又说:“你在这里务必提高警惕,不要露馅。”
江柍的心蓦然一沉,一把拉开帷帘,只见白龙飞身上穿着沈子枭的衣服,而沈子枭则换上了峦骨军服。
沈子枭交代了白龙飞几句,又戴上一顶帽檐上缝一圈儿褐色毛毡的皮革帽,手握峦骨士兵特持的马刀,来到窗前,正欲离去,又扭头看她一眼,说道:“孤没回来之前,你听从白龙飞安排。”
江柍听他自称为“孤”便生气,冷嗤道:“那你要永远都不回来呢。”
沈子枭平心静气:“你放心,不会有这个可能,就算有……”言及此处,他淡淡笑了,“你只需牢牢记住,孤可以独死,却不会让你独活。”
他走上前开了窗,左右探视一眼忽地腾空而起,俄顷间便消失在无边夜色之中。
江柍握紧了拳,真想拔了他的舌头!
这边,沈子枭正赶去与二百将士会合。
峦骨那边,大汗阿难答刚刚得知沈子枭携妻离营之事。
几个大将纷纷表示:“此时乃是攻打晏军的最佳时机!”
阿难答却觉不安:“万一有诈如何是好。”
对此琥珠不以为意,用右手触胸行了个礼,说道:“父汗,探子禀告说沈子枭是因他的女人伤重才离营的,若他是因其他缘故离开,女儿或许会觉得可疑,但他要是因为他的女人,女儿倒认为有些可信!”
“此话怎讲?”阿难答问道。
琥珠甩了甩她满头的小辫儿,不服气说道:“那迎熹公主生得比草原上最美的明珠还要美,是个男人都会爱她。”说到此处,她看了眼厄弥,问道,“阿兄,我说的是不是啊?”
众人都望向厄弥。
厄弥正在吃马奶茶,闻言差点呛到,咳了几声才说:“那女子,怕是不分国家不分民族的人,都会折服于她的美貌。”
阿难答便笑:“哦?我的儿子眼光甚高,既连你都这般以为,那……”
“儿子虽然认可那女子之貌,却不觉得今晚进攻是可取之事。”
厄弥不骑马打仗时,倒是少了几分粗犷,多了几分深沉:“近日我等孤军独守,外无驰援,又逢粮草将尽,此乃行军大忌,不能出任何差池。且今夜发生种种,未免太过凑巧,与其冒险进攻,不如静观其变。”
阿难答闻言便沉吟下来。
厄弥乃是他众多儿子中与他最像之人,小小年纪便有生擒猛兽之勇,又读了三年汉人的书,比他年轻时还要多上几分谋略,因此他一向最信任、最喜爱厄弥,对厄弥所言,往往都会慎重考虑。
可这时,有一猛将忽而“哎呀”一声,拍桌而起,不耐烦说道:“正因我军粮草将近,才要殊死一搏!大汗,要我说,干就完了!犹犹豫豫,到底还是不是我草原上的汉子?”
话落,又有一猛汉站了起来:“末将愿做先锋!”
大王子剌弥也说道:“正因我等粮草不足,才应速战速决!况且除了沈子枭离军之外,更重要的是他与那叶家小将已离心,而那叶老将军偏又卧病在床,就算沈子枭离军有诈,但叶家父子之事可是板上钉钉,千真万确抵赖不得!此刻他们将帅不合,军心涣散,正是攻打良机!”
阿难答却没有理会,而是越过剌弥的肩头,看向厄弥,问道:“我儿如何看?”
厄弥颇有些深沉,只问:“此前儿子让父汗派兵前去接应粮草,父汗可有派人前去?”
阿难答这才看了眼剌弥。
剌弥右手触胸行了个礼,说道:“已经去了。”
闻言阿难答便又望向厄弥:“已经去了。”
“大汗为何事事要看厄弥脸色?听厄弥意愿?”厄弥还没回话,第一个说话的大汉不耐烦拍了拍桌子,质问道,“大汗何时变得如此犹豫不决,想当初我等大灭柔然是何等的果决无畏!”
“话虽如此,三王子所言也有道理。”又有一人插话进来。
“如今这峦骨是阿难答的峦骨,不是厄弥的峦骨!”大汉又道,“难不成你当大汗不在了吗,要去恭维一黄口小儿。”
说话这大汉本是剌弥的岳父,因厄弥近几年在军中威望渐高,他怕厄弥抢了剌弥的汗位,本就视他为眼中钉,没想到今日竟这样公然叫板。
这种诛心之论,是个真汉子必不能忍,厄弥恼了,指着他骂道:“则追,你既不服我,不如我们去院中比试一场如何?!”
“比就比!就算你是大汗的儿子,老子也不怕你!”则追眼看要去拎刀。
阿难答大喊一声:“好了!”
琥珠也努嘴道:“都什么时候了,你们还内讧……真叫人无语。”
刺罗这时起身向阿难答行礼问道:“父汗,既有诸多声音,不如您快些做个决断。”
阿难答按着鼻梁沉默许久,方才说道:“本汗心中已有决断。”
众人皆望向他。
方才则追的话虽难听,却深深刺到阿难答心口上。
是啊,他仍是大汗,纵是再喜爱厄弥,又怎可事事依赖厄弥的看法、受制于厄弥的决定?
阿难答稳了稳心神,说道:“仗可以打,但不妨先去探一探沈子枭去赤北是否真为就医,再打也不迟。”
话刚落,恰有探子来报:“沈子枭确实去了医馆,她夫人之伤乃是昨夜袭营厄弥王子所致,我们的人尾随一路,传信之时仍在医馆之外候着。”
琥珠眼睛一亮,问道:“阿兄,所以那女人真的受伤了。”
厄弥仔细回忆一番,点头说道:“应该是我把她丢下马时,她被原本要用来对付我们的瓦片所伤。”
如此说来,沈子枭还真的色令智昏了。
厄弥眼底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晦暗。
阿难答大喜,说道:“传我口令,留十万人守城,剩下的二十万大军随我进攻!”
厄弥想说什么,但见其余人均已迫不及待,无奈欲言又止,只道:“儿子愿守城,为父汗安稳后方。”
刺罗不动声色看了厄弥一眼,说道:“那么儿子愿当先锋,为父汗开路!”
琥珠早已摩拳擦掌:“女儿也去!”
阿难答大笑:“好!”
厄弥也笑了笑,心里却冷静分析这一仗的惊险之处。
众人散后,他传来他的亲卫兵,吩咐道:“传我口令,派五千精兵,把自奄城中的妇孺抓起来,以备后用。”
待亲卫兵离开,他的不安感才渐渐缓解。
作者有话说:
马上就和好了,往下看。
看到评论有人说女主被悉心培养,为得却是引男主竞折腰,有点难评。
但是这恰恰是一个讽刺的点,女主从一开始单挑野狼,到马球会上给沈妙仪下马威,再到孤身来峦骨,包括马上又会对劝降厄弥出力,她绝对不是一个纯粹的男性玩物。但是太后提到她,仍旧是一句“你太美”,文中我也故意用许多语言描写女主的美,这其实是一个陷阱,会有人觉得女主只有美貌吗?
前几章,我问大家文中有几位公主。其实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点,迎熹,妙仪琥珠包括假公主江柍,甚至包括轻尘和晁东湲,她们都互为对比。
江柍是迎熹的影子,妙仪是迎熹的对照,她们是真公主,一个被母亲宠上天,一个却因宫斗被养坏了性格,所以一个怯懦妈宝女,一个无法无天跟傻子似的。
琥珠又是她们所有人的对照,她有类似妙仪的冲动娇纵,却不局限于因小事斗争,可以上战场,也喜欢骑马自由砍杀。
而两个大臣之女,轻尘也是别人的影子,就像江柍是迎熹的影子,她们同是出于政治被进献的美人。晁东湲是将门虎女,江柍真实身份和她一样,晁东湲一开始却局限于小情小爱,后面江柍点化了她,也做到了江柍向往的勇敢。
女孩子们都是对比。
包括宫女们,轻红浅碧,雾灯星垂,她们都是有对比的。
然后后文还会出现一个女王。
不是女人勾引男人,是谁让女人勾引男人,是女人为什么勾引男人,讽刺的是女人明明不用勾引,却还是要这样去做。讽刺的是女人明明不止美貌,可人人都只看得到她的美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