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天下——周晚欲【完结】
时间:2024-02-16 18:52: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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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子枭和江柍没有在房中待太久。
  他们很快又回到包厢。
  沈子枭有要事吩咐:“方才这个自称阿慕的女子,其实是朔月王阿依慕,我看过她的画像。”
  江柍闻言,这才后知后觉回忆到,当时沈子枭在窗前看到阿依慕时,神情有些不对劲,看来是第一眼就认出她了。
  杨无为对此讶异不已:“当年你在泰山祈福,瘟疫尽除,被人称为神龙转世,我当时觉得世人迷信,可现在倒是越来越信了。”
  要不怎么一到婼羌就立刻遇见了朔月王?
  这运气和一个朔月人翻山越岭到达赫州,第一天就遇到崇徽帝有啥两样?
  闻言,沈子枭一愣,旋即和谢绪风对视一眼,都是一失笑。
  “既已遇到朔月王,我们的计划需得抓紧实行。”沈子枭吩咐道,“杨先生,你即刻就出发去黑山附近几个城邦,按计划把我之前交代你的事情调查清楚。”
  又看向谢绪风:“你在城中转转,既然阿依慕乔装而来,必定是要调查什么事,你尽快摸清此事。”
  杨无为和谢绪风均道:“是。”
  “……”
  这一天实在寒冷,下午的时候刮起了北风,隔着窗子都听得到门外烈风呼啸的声音,沈子枭几人出去办事,江柍则在房中与轻红下棋。
  次日是十一月十八日,婼羌人视“八”为幸运数字,每月逢八都会开办大型集市。
  沈子枭一行人换上朔月国的衣裳,到集市上逛玩。
  这日的街道比前几天可热闹多了,出来逛街的人把每一条街都堵得水泄不通,不同的小摊摆在路边,都设彩棚遮阳挡风,远远看去像一把把花伞开在晴空下,漂亮极了。
  摊铺多卖琉璃,颇胝等物做成的钗环摆件,还有些女子专门卖花,她们把花朵都装在木桶里,桶里浸了水,花朵被太阳晒着也照样娇嫩馥郁。
  江柍挤进一个姑娘的小摊前,买了两枝玫瑰,红的给轻红,白的给浅碧。
  冬日的玫瑰生得不如夏日的好看,却极贵,轻红感动的什么似的,浅碧却连连抗议:“我应该要碧色的才对呢!”
  江柍闻言,便把浅碧怀里的白玫瑰夺了回来,说道:“一共就只有这两种颜色的玫瑰,你若不想要趁早还我。”
  浅碧两道细长的眉顿时拧在了一起:“啊,不是吧……”
  轻红没忍住笑了,碰了碰浅碧的胳膊,说道:“我是‘男子’,拿着花会引人侧目,不如给你。”
  浅碧努嘴:“不太好吧。”
  话虽如此,两只眼睛已经笑成了一条缝,小爪子一伸就把轻红手里的玫瑰紧紧攥住了。
  就当浅碧要收回手的时候,却忽然被人从腰后撞了一下。
  她差点撞到轻红,脱口骂道“哪个不长眼的……”
  扭头看,原来是一个瘦巴巴还坏了一只眼睛的小乞丐,手里拿着一个破碗,问道:“姐姐,能给点钱吗。”
  这孩子看着太可怜。
  浅碧所有的怒气都跑到爪哇国去了。
  当即从怀里掏出两枚朔月的铜钱,丢进了那只破碗里。
  小乞丐一笑,竟还露出两枚豁牙,道了声谢,就跑走了。
  江柍见状,便笑:“我们家浅碧还真是好心肠。”
  说着又把手里刚夺了她的白玫瑰还给了她,“喏,都奖励给你。”
  浅碧眼睛都亮了起来,把那两朵玫瑰紧紧握在手里,像抓着宝贝一样。
  叶思渊立马便不乐意了,抗议道:“姐,你偏心,为什么不送我花。”
  话还未落,他的余光冷不丁扫到一抹奇怪的身影。
  他顿时警觉,低声对沈子枭说:“有人跟踪我们。”
  沈子枭却一脸平常,走到就近的小摊前拿起一顶花帽,边看边说:“我早已发觉,先不要轻举妄动。”
  “诶,怎么是你们。”
  沈子枭和叶思渊的对话被一道女声打断。
  转头一看,正是那日在客栈里告辞的阿依慕。
  她已恢复女装,一袭色泽明丽的孔雀蓝丝织长裙,外穿对襟短袄,衣服上缀有银质圆球形扣袢,梳两条长辫子,两腮处各留一绺对称向前弯曲的鬓发,头披下沿缝一圈旱獭毛的蓝纱巾。
  江柍活了这么多年,第一次在看到一个女子的时候,会忘记呼吸。
  如果说她的美是一捧水中朦胧荡漾的月光,那么阿依慕的美便是一场轰轰烈烈的大火。
  阿依慕的异域感其实并没那么强烈,可她的五官仍然极具攻击性,汉人中最娇丽的女子再明艳十倍,便是阿依慕给人的感觉。
  而她一身蓝色,又中和了这种不可直视的炙热感。
  这一刻,阿依慕好似一颗深海里的蓝色明珠,剔透而晶莹,又好似神山上的玉湖,明亮而灵动。
  江柍终于知道为什么阿依慕在见到她的时候会无动于衷,因为阿依慕自己就拥有无穷无尽的美丽。
  也终于明白,为何外人提起朔月女王,总要说起她的风流韵事,因为她实在太有资本风流。
  阿依慕伸出手在江柍眼前摆了摆:“你怎么出神了?我换回女装很奇怪吗。”
  江柍这才回神,很快一笑,由衷惊叹道:“阿慕,你太美了,你让我为之一颤。”
  阿依慕一怔,竟为江柍这句话而神思一荡。
  一般来说,貌美之人,无论男女,在看到比自己更美或同样貌美之人时,总会嫉恨或失落,这是人之常情。
  却不想江柍却这样坦荡。
  其实那日初见,她便被江柍的美丽震撼到了,只是对比俏娘子,她更关注美男子,倒是很快就把江柍的姿色抛之脑后。
  而今日因江柍一番话,她又对这个女人细细观察起来。
  江柍一袭淡紫色的衣裙,衣服上用银线绣以碎花纹,在阳光下闪闪发光,领口、胸前,肩部等处缀上彩珠和各色亮片,头发梳成无数条小辫,戴一顶紫色边缘点缀彩珠的花帽。
  这身打扮若是用在朔月女儿身上,必定昳丽华美,可在江柍身上,反倒有一种素不染尘的灵动与清冷。
  怪不得这个“赵掌柜”会这样喜欢她。
  阿依慕想,若她是男子,仅凭这人的外貌,哪怕是个傻子,也愿意娶进门。
  阿依慕如实说道:“七娘你也很美啊。”
  “……”
  沈子枭与叶思渊站在不远处,看这一蓝一紫两个女子互相恭维着。
  叶思渊沉吟道:“怎会这样巧,昨日与今日竟与她接连偶遇。”
  连他都看得出来,这摆明了不是偶遇。
  沈子枭对叶思渊说道:“她哪怕不知道我们的身份,也已对我们起疑了。”
  叶思渊不免凝重起来:“现在杨先生出城了,绪风哥不知在城中哪个地方查婼羌暗藏的古怪之处,就只有你我二人,不可轻举妄动呀。”
  沈子枭却不这样想:“我们既要拿兵符,那么骗她越久,就越要用更多谎言去圆最初那个谎,日后哪怕坦诚相待,也会显得我们处处作假,不能为人所信。与其见招拆招,不如先发制人。”
  叶思渊正色问:“所以我们现在要怎么做?”
  谢绪风想了想,吩咐道:“你去把跟踪之人解决,然后……”
  一番交代。
  随后叶思渊只道要回客栈拿东西,先行离开了。
  沈子枭走到江柍身边,见她正为阿依慕挑选首饰,已是选好一只镶饰串珠的金手镯,和一条丝绒编织纹样的金穗抹额。
  阿依慕则拿起一支红宝石簪子,问江柍:“你喜欢吗。”
  江柍便笑:“喜欢的。”话虽如此,却把簪子放了下来,“不过我已经有这世上最美的簪子,不再需要其他的。”
  沈子枭微怔,很快想起在赤北行军时,为她找来的妲己用过的千年金簪。
  阿依慕闻言也是看了眼沈子枭,挑眉说道:“看来是重要的人送的。”
  这话略带揶揄又微微含酸。
  江柍笑而不语。
  在首饰摊前逗留许久,他们才往前走。
  街道上人群熙攘,车马盈市。提篮卖花环的老妪,挥舞着树枝玩“骑马打仗”的孩子,撑伞闲逛的百姓以及衣衫褴褛的乞丐,纷纷在人群中穿梭而过。
  经过一条十字街的路口时,忽听嘈杂声四起,越过重重人影看去,看到一个被木栅栏围起,四角皆扎彩球,一面围起黑布的高台。
  阿依慕见他们都往那边望过去,心下有了思量,便说:“那里是角斗场,你们要去看吗。”
  江柍哪里肯放过这个热闹,当即点头道:“看啊,我还从未看过人和人比斗呢。”
  于是一行人都往角斗场去。
  沈子枭笑问:“你未曾看过人与人比斗,可是看过旁的比斗?”
  江柍说:“小时候顽皮,斗过蟋蟀。”
  沈子枭倒是一怔。
  说话间便来到了角斗场外围。
  只见高台上有一穿过膝无扣蓝袍的男子,敲了三声铜锣,说道:“老规矩啊,二人比斗,第一局的赢者即为擂主,连赢五场,就能拿小彩头走人!也可以选择继续守擂,连赢十场,就能拿走大彩头!若连赢十场之后,还愿守擂,就得比斗到底,不可退出!输,便归还所有彩头;赢,则成为今日最大的赢家,拿走全部彩头!诸位看官,烦请下注,买定离手喽……”
  台上的人说着,沈子枭便用中原话为江柍翻译着。
  直到蓝袍男子说道:“今日的彩头乃是汉人奴隶,各位请看。”
  沈子枭的话硬生生断在喉头。
  作者有话说:
  江柍一袭淡紫色的衣裙。
  妹妹说紫色很有韵味~~~
第85章 比武
  ◎沈子枭帅死阿依慕,江柍撒娇◎
  “铛”的一声, 又是一声锣响。
  高台之后的黑布被拉开,骤然出现一个铁牢,里面关了二十几个中原人, 有男有女, 最小的约莫七八岁, 最大的有三四十岁。他们只穿贴身的中衣, 因每个人都不同程度负伤,因此衣服上多少都沾了血渍和污渍,手脚都锁着铁链, 头发也都被剃光了, 像是畜禽一样挤在一起, 呵出麻木的白气。
  这样的场景,但凡有怜悯之心的人, 都会不忍猝看。
  阿依慕不动声色地看了眼目光如水凉的沈子枭, 问道:“看赵兄神色不虞, 似是动了恻隐之心,可是奴隶向来如牲畜,不分国家也不分男女,你们中原难道不会买卖奴隶吗?”
  生而为人, 怎可不把人当人?
  沈子枭眼眸一沉,想起曾在梁国为质子的时光, 想起被冰凉的铁链束缚的滋味, 没有说话。
  江柍暗暗捏了捏掌心,已是冷意四起。
  中原早已废除奴隶买卖,纵是奴仆也要分发月银, 过官府明目, 不可轻易处置。
  阿依慕把他们二人的神色尽收眼底, 笑了笑:“怎么,赵兄想救他们吗。”
  沈子枭抿直了嘴角。
  他出身皇室,一路摸爬滚打走到太子之位上,掌实权也有四年,早就养了一身威仪逼人的气魄。平日里刻意收敛着,仍然给人巍巍然不可直视之感。
  此刻脸上不带笑,已是十分慑人。
  他许久不言,只定定地看着第一句比斗的两个汉子上了场,方才勾了勾唇。
  虽挂着笑,却冷冽不减:“救这区区二十人,不算救。”
  阿依慕怔然。
  她静了片刻,才发现在沈子枭沉默的时刻里,她竟然下意识没敢呼吸。
  于是,一双美眸顿时黯淡下去。
  她执掌王朝十年,何曾有过被人震慑住的时候?何况此人,只是淡淡一笑,而非勃然大怒。
  她不由警觉起来,心里对这群人的疑心更大了几分。
  思量之间,台上已经打完了一场。
  胜者是一个红衣大汉,约莫三十岁上下,生得牛高马大,虎躯震震。
  后来他又连胜四局,只要再胜一场,便可守擂成功获得一个小彩头,即一个八岁的汉人奴隶。
  这时沈子枭忽然点地而起,周围的人还没来得及反应,再眨眼,他已飞上了擂台。
  阿依慕内心又是一颤。
  如此轻巧便掠过人群,可见他是用了中原的轻功,听闻轻功需要极强的内力,而此人显然已到了迅若飞燕,轻若落叶的地步。
  沈子枭这日穿的是朔月特有的白袍,腰部束续花波塔,愈发显得身形颀长,飘逸潇洒。
  可这落在朔月勇士的眼里未免显得手无缚鸡之力。
  红衣大汉一看沈子枭,便立刻朝地上啐了一口痰,嗤笑道:“就你这小身板,我怕一巴掌把你打回中原去。”
  沈子枭只是懒散一笑:“在下拭目以待。”
  “哦?你听得懂朔月话?”红衣大汉眼睛亮了亮。
  沈子枭已是不愿与他废话,他看了眼台下候场的武士,说道:“天气寒冷,早些打完你们也可早些回家取暖,不如一起上吧。”
  “……”
  周遭的人或难以置信,或兴致高涨,或嗤之以鼻,各种声音交织,竟是沸腾了一片。
  江柍看向阿依慕:“他们为何反应如此之大?”
  阿依慕却是怔愣地看向沈子枭,用一种很轻微的声音道:“他要一个人挑战所有朔月勇士。”
  江柍一震。
  台下可是有十七个人呐。
  谁会信文质彬彬的中原人能赢过膀大腰圆的朔月勇士?
  人们纷纷向红衣大汉的赌盘里加码下注。
  红衣大汉听完沈子枭的话,已是气得七窍生烟。
  他连胜四局,哪里能被一个中原来的“文弱书生”所侮辱,顿时拉开臂膀,做足了架势,吼道:“少废话!先赢了老子再说!”
  说话间他便“啊”地怒吼一声,向沈子枭冲来。
  江柍心一揪。
  却只见沈子枭岿然不动,直到那红衣大汉的拳头快要砸到他面门上时,他忽然一掌打过去。
  红衣大汉见状,便用拳头去挡这一掌,他本来蓄势待发,却不想沈子枭掌力急转,原本要打向他胸口的一掌,竟加劲反向他的脑门打去。
  红衣大汉躲避不及,硬生生受了一掌,往后倒退数十步,眼看要跌落擂台,沈子枭腾地而起,上前几步抓住了他的臂膀,反手将他摔在了台子上。
  红衣大汉已是疼得直不起身子。
  而沈子枭就站在他旁边,负手而立,好似根本没有动弹过一般,闲适而野逸。
  底下围观的百姓们见状,又是惊又是骇,顿时哗然四起。
  已有几个人转将筹码押在沈子枭身上。
  剩下那十七位将要上场的勇士也是面面相觑,瞠目结舌,既愕然,又对接下来的比试拿不定主意
  沈子枭没有看,也知道他们脸上什么表情。
  他气定神闲道:“一起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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