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依慕想到了这一点,不由露出玩味的表情,问道:“帝王之爱,你也信吗。”
“既敢动心,当然敢信。”江柍的目光平静如湖面。
阿依慕对这个女人越来越感兴趣了:“可他未来会有三宫六院。”
“中原有一句话,但行好事,莫问前程。我只爱当下,不问将来。”江柍朝阿依慕一笑。
从在坠崖之后那惨烈的剖心互伤之后,江柍就想明白了,人间的好时光这样短,不应浪费在猜忌与争吵上,不要相思也不要离散,不能伤害也不能相弃。
纵使浪费时光,也要浪费在春日看花,夏夜赏雨,初秋把酒问青天,深冬红炉醅绿蚁上。
何况,他们之间,又有多少好时光可以相守?
没人知道。
阿依慕听罢,倒默默良久。
然后她让男妃们全都下去,又唤宫娥端酒上来。
江柍见状,便问:“你这是想和我把酒言欢?”
阿依慕昂了昂下巴:“实不相瞒,称王之后,我身边几乎没有什么朋友,也很久没有与人长谈过,今日见你,我感到前所未有的投缘,你说的话我都很爱听,你愿意多说一点给我听吗?”
江柍忽然想起了朔月兵符。
她一笑:“好哇,那你也要讲一讲你的故事给我听。”
后来江柍和阿依慕相谈甚欢。
阿依慕给江柍说起当年她经过三重试炼之事。
三重试炼,分别为文、武、心。
文要博古通今,武要万夫莫敌,至于心,便是狠心、爱心、与决心兼顾,体现在桩桩件件上。
阿依慕是猎户之女出身,这三试对她来说,都不比勋贵人家的子女有先天有利的条件。
但她还是做到了。
江柍听罢,倒觉得自己十几年来活得太狭隘了。
她的存在,准确来说,作为大昭公主存在,竟然只是为了一个男人。
即便接近这个男人,是为了国家大事,但终究是把她框在了红颜祸水四个字里,好像女人能成事,就只有攻略男人这一个法子。
于是江柍啊,也想争一口气,就给阿依慕聊了她在赤北之事。
阿依慕听完,一双美眸中便堆满了的光芒,对她再次刮目相看,更是尊敬和亲近了。
喝完两壶酒。
忽听门外有人禀告:“陛下,有一中原男子在宫门外求见。”
阿依慕眼眸里的微醺慵懒顿时无影无踪,她握紧了杯身,道:“传。”
作者有话说:
阿依慕同时喜欢沈子枭和谢绪风,像花心男人,红白玫瑰都爱。挑逗沈子枭那里,纯粹的下半身动物,热情似火。
女王和公主的不同。
第88章 诱敌
◎引独孤曜灵入局◎
谢绪风比想象中来得还要快。
阿依慕让人把沈子枭几人也都带到议政厅来, 等人都到齐了,她和江柍才姗姗来迟。
走到门口,看到几人的背影, 阿依慕起了别样的心思。
她停下不走, 朝江柍招了招手, 江柍附耳过来, 她边盯着其中一抹胜雪的背影,边说:“我不和你抢姓沈的了,你帮我把这个姓谢的拿下, 如何?”
江柍莫名想笑, 提起这个, 她还真有一件事纳闷儿了许久。
她决定问出来:“你为何不喜欢叶思渊?”
“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我喜欢他做什么。”阿依慕一点都不遮掩, 挑眉道, “可沈子枭就不一样了, 抛开别的不谈,他看起来就养了好大龟,说实话,你很受用吧。”
江柍蒙了。
来到朔月之后, 她已经语噎数次。
一次比一次无言以对。
阿依慕见江柍不答,也不逼问。
声音又低了几分, 目光流连到谢绪风身上去:“至于他, 我们朔月没有一个像他这样的人,我也从未见过他这般干净清洌的人,让我想起中原的雪, 也想起天上的神仙哥儿。”
说着说着, 这位女王陛下眼角的光呀, 就好像是银河倾泻而下。
江柍摇了摇头,不愿搭她的话,干脆喊道:“你们都到齐了呀。”
她往殿内走。
阿依慕怔了怔,才跟上去。
一踏进门槛,她便又成了那胸中有丘壑的君主。
沈子枭走到江柍身边,上下打量她一眼,看到她与离开前无异,便移开了目光。
对阿依慕说:“绪风的能力向来世无其右,他比我们任何一个人来得都要快。”
“来得快有何用?”阿依慕从容走到龙椅前,坐下道,“能够为朕分忧才是本事。”
谢绪风淡淡道:“在下不敢妄言自己有多少本事,但一定比陛下手底下的官要厉害些。”
阿依慕只道谢绪风温文清隽,可听他这话,便知道他也是个有脾气,有风骨的人。
而比起死板的含蓄,她更喜欢这种不显山露水的落拓不羁。
“所以,你查出什么来了?”阿依慕望着他。
谢绪风说道:“城中却有很严重的人口拐卖和乞讨组织,背后之人原本是黑山上的土匪,黑山被梁国人强占之后,这些人没有生路,只好做起了这等买卖。”
“真是丧尽天良。”叶思渊咬牙道。
江柍也是皱起了眉头:“如此说来,那些小叫花竟是被生生弄残,丢到街上乞讨的。”
阿依慕眉宇之间泛起一股浓重的阴郁和晦暗,好似山雨欲来之前的乌云密布。
她眸光一分分收紧。
明明还未最终证实谢绪风所言是否为真,沉怒就已经在胸臆中灼灼燃烧。
她勃然大怒:“青峰,传哈吾勒速速进宫!蓝湖,把黑木也叫来!”
“是!”阿依慕身后两个白衣宫娥行礼退下。
江柍却因这两个的宫娥的名字而微微出神了片刻,女子取名“青峰”、“蓝湖”,颇有山河壮丽的美感,真是合了阿依慕的心性。
而谢绪风的随从,分别唤作“自在”和“随喜”,听起来很是时光缱绻。
江柍初听时就觉得谢绪风,真非凡俗之人。
而青峰蓝湖,与自在随喜,很是有异曲同工之妙。
江柍对阿依慕,更生了几分好感。
约莫一炷香的时间,蓝湖把那个叫黑木的人带了上来。
看清他的脸,江柍一怔。
这不正是那个阿依慕最俊美的男妃吗?
她看向阿依慕,用眼神询问:“这是什么意思?”
阿依慕摆摆手,大方坦言:“他是我们朔月的镇国将军,不是什么男妃。”
“那其他人?”
“七个是啦,还有二人是内侍扮的,你们中原不是都讲究十全十美么……”
江柍:“……”
好。
好一个十全十美。
江柍一张脸已是各种表情糅杂在一起,之前是无语,这回差点凝噎。
其他人自然不懂江柍和阿依慕再打什么哑谜。
唯有黑木,扫了眼江柍,而后才向阿依慕后行了礼,问道:“陛下唤臣所谓何事。”
阿依慕像是在蜀地学过变脸似的,瞬间冷寂下来,只道:“之前朕让你查的事情,有眉目了吗。”
黑木脸色变得凝重了几分:“此事昨日陛下才吩咐下来,千丝万缕,未能琢磨。”
“废物!”阿依慕呵斥道,“你也只有在带军打仗时有点用处,其他时候都是废物!”
黑木闻言,铿锵跪地:“臣,无能。”
说话间,青峰已引哈吾勒入殿。
哈吾勒约莫三十多岁,生得虎背熊腰,满脸络腮胡,声洪如钟:“臣……”
“别拜了,直接告诉朕,你把那人审讯得怎么样了?”阿依慕没有心情再听任何一句废话。
“回禀陛下,那人招供自己本是黑山强盗,被梁国人占山驱赶之后,才做起了乞丐生意,他声称自己不过是一个小喽啰,上面还有几大当家。”哈吾勒的话竟与谢绪风所言丝毫不差。
阿依慕震怒,随手抄起桌上的杯子,狠狠摔了出去:“杀了他!”
“且慢。”沈子枭出声制止。
他有理有据说道:“这些人既是山匪,自然没人比他更熟悉黑山的地形,若想灭了那些梁国人,他们还有用。”
谢绪风补充道:“当务之急,是要把那几大当家捉住,免得更多孩子遇害。他们被梁国人害得无家可归,又犯了死罪,为求将功折罪,也为报仇雪恨,必定愿意配合朝廷,届时探查出黑山布局,事情就成了一半。”
阿依慕刚才只是被气昏了头,可这会儿冷静下来,又怎能不知沈子枭和谢绪风句句良言。
当即就下达了指令,命黑木和哈吾勒各率一支轻骑小队去捉拿黑山几大当家。
又命青峰拿她手令去找其他几位女官员,到城中救治无辜的乞丐。
沈子枭道:“我的侍女轻红浅碧,一个医术高超一个武功高强,也让她们跟着去吧。”
阿依慕因暴怒而身子紧绷,久久未能放松。
她很久才开口。
却是问:“你打算如何帮朕剜去独孤曜灵这颗毒瘤?”
沈子枭心定下来。
阿依慕这话分明是有所松动,肯与他合作的意思了。
他一笑:“助你成事可以,但你在捉到那几个山匪头目之后,务必把那日的黄衣男子杀了。当日我本可以一刀送他去西天见佛祖,你为他求情救下了他,那么他就不能是一刀毙命这么简单。”
阿依慕闻言,便知沈子枭还在介意那日黄衣男子当众令江柍难堪之事。
心里既感叹他对江柍之爱,又为他有仇必报的狠辣性情而侧目,只觉此人是极其接近黑暗的幽暗之人。
暗忖之中,早已扬起一笑:“他对那些孩子这般恶毒,按照朔月律例,当处以极刑。”
沈子枭闻言,便惬意地捋了捋额前垂下的两绺碎发,说道:“想杀独孤曜灵很简单,她恨孤入骨,若知道孤在这里,自然会有所行动。届时她一旦现身,你只要暗中设伏,拿下她即可。”
“若是失败呢?”阿依慕狐疑问道。
“以独孤曜灵那三脚猫的能力,当场是杀不了孤的,她定会把孤掳去,到时孤打入敌人内部,与你来个里应外合,一举把她击溃。”沈子枭眼里闪耀着锐意的光芒。
阿依慕抬手摩挲着下巴,若有所思。
她模样极为认真,再没有先前半分的轻浮之气。
沉默片刻,她才道:“七日之后,将会举办‘浴红节’,到时候举国欢庆,大家都会放松警惕,朕若是独孤曜灵,定会选择在这样的时候动手。”
沈子枭道:“如此甚好,七日之内,想必杨先生就能回来,你的手下也能把黑山诸事打探清楚。”
既已有了对策,阿依慕便吩咐道:“蓝湖,你去传哈扎大人过来,朕要把太子殿下在此之事尽快传出去。”
“不必了。”沈子枭道。
阿依慕抬头,只见天窗的暮光投射到他的身上,照亮了他坚毅俊朗的轮廓,显出轻微却无法被忽视的震慑力:“轻红被陛下抓进宫之前,就已安排那些汉人奴隶,到处散播消息去了。”
阿依慕险些没控制住,几乎就要露出讶异之色。
原来他早已不动声色地谋筹帷幄过,且事无巨细,策无遗算。
“那好,劳烦轻红和浅碧姑娘随青峰出宫救助无辜乞丐,至于其他安排,我们再慢慢商量决定。”阿依慕心情极好,说话时望着沈子枭,嘴角已浅浅翘起来。
“你以为这样就万事大吉,尽在掌控了?以己为饵,以身饲虎,沈子枭你会有多危险你想过没有?”
沉默许久,江柍终于开口说话。
她凝望着沈子枭,眉宇之间分明笼罩着一股沉沉压抑的怒气,眼神也是冷得慑人,显然是忍了许久,实在忍耐不了了,才这样发作起来。
阿依慕和谢绪风都下意识看向沈子枭。
天窗的暮光移了移位置,光线如刀,将明暗一分为二,他只有半个身子沐浴在光河里,剩下那半边略显阴寂。
他的嘴角微微绷直了一下,却不明显,紧接着他动了动,扬起一抹笑来:“你就这样不相信我?”
说着,伸手拽了下她的衣角。
却被她退后一步拂开:“你不要碰我。”
沈子枭指节一僵。
江柍极力控制住肩膀的颤抖,冷若冰霜道:“我就是不信你,也绝不同意你们这样安排。”
沈子枭拧眉,冷声道:“迎熹。”
“怎样?!”江柍仰头直视,把话顶了回去。
他又叫了一声:“迎熹……”
这次的声音里却是有几分化不开的温柔与疼惜。
阿依慕愣住。
回想起江柍说的男女之情,一时竟觉得内心迷惘又荒芜。
江柍却没有丝毫的退却和心软,就这么昂着脖子,冷冷地与沈子枭眼神交锋。
谢绪风见此,垂下眼帘,慢慢地扯出一抹笑来。
而后他轻轻道:“让我来吧。”
众人皆是一怔,不明所以地看向谢绪风。
他不知何时手里已握上那把“明河共影”扇,悠悠闲闲道:“殿下,我自幼与你相熟,知道如何假扮你,到时候由我当诱饵,引独孤曜灵现身。”
谢绪风平展的眉目如平川青山,举手投足间,都透出淡淡游离世外的感觉。
说出的话却让人心中激荡,久难平息。
沈子枭想都没想:“不可,你趁早打消这个念头。”
叶思渊听罢也道:“殿下是大晏储君,您的安全事关大晏百年基业,绪风哥又不会武功,当然也不能涉险,既然要假扮,还不如让我来。”
“……”一时之下三人竟互相抢着要去牺牲。
谢绪风一派心绪平和,笑道:“殿下不要以为我是在舍己为人,我也有私心。”
他直视着沈子枭的眼睛,顿了顿,忽然把扇子“哗”一声合了起来,躬身行礼道:“长姐之罪,尚未赎完,微臣仍旧想替她弥补。”
江柍心头一跳,抬头看向谢绪风。
谢绪风始终维持着躬身行礼的姿势,恭谨而真诚。
沈子枭渐渐拧起了眉,只听谢绪风平心静气地把话说与他听:“何况与殿下相比,绪风不过是一个闲人,您还要拿到朔月兵符,坐稳东宫之位,顺利登基,一展少时报复。与您相比,绪风不过是个种花看月的无用之人,能替殿下挡险,我很乐意。”
大殿内鸦雀无声,谢绪风的声音在这空旷的大殿中如冬夜积雪压断树枝那般清晰,那般冰凉。
阿依慕并不明白谢绪风这句话对他们意味着什么。
她只见他们的表情各有各的复杂,心底沉默了一会,才猛然想到什么,倏地从龙椅上站了起来:“不对啊,谁说要把兵符给沈子枭了?这兵符谁的?朕的,永远是朕的!不行,你们要有这心思,朕不要你们帮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