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态度,却分明说明了一切。
里正说的,的确是事实。
“你不是说你腰断了,鬼哭狼嚎个不停么!我男人好心来帮你诊治,你还狼心狗肺咋的?”
王兰没好气道。
瞥了眼向氏脚边,满筐子的红薯,里正也道:“不用诊治了,腰断了还能拿走别人家那么多的红薯?”
“我,”见已经瞒不住了,向氏索性道:“即便他不是我所生,我也养了他那么多年,不该给我一百两?一筐红薯又算什么!”
原来她方才所做的一切,真是想向乔锴讹钱啊?
怎么就有这般厚颜无耻之人!
众人费解。
里正也觉得,倚老卖老,都丢他们年长者的脸!
“是,你是养育了乔锴多年,当年,自打乔大哥把乔锴带回家后,你对他不管不问,甚至没喂过他一口米汤。放任老鼠把他脸上的肉都啃掉了一块!”
“刚会走路,你便使唤他做事,当牛做马。这些年来,田里,家里,哪一样活他没做过!你亲儿子,乔瑞,怕是连自己的衣服都未曾洗过一件吧!”
“好不容易成了家,你就迫不及待地踢开了他,当年,他们建房子时,穷到吃树根,你一文钱也不曾给过他们,还让他们每月给你五文钱赡养费,我就想问你,这钱拿在手中,不觉烫手?不觉烧心吗?”
原来,向氏对他的养育,让他这么悲苦。
她对他,还真是“含辛茹苦”啊!
往事被提及,就像是一直掩藏的黑暗,被呈现在了光天化日下。
向氏试图狡辩,却又无言以对,只呐呐道:“这,这红薯……”
“红什么薯!”
里正所言,王兰之前都不曾得知,眼下听了,只怪里正没早些说出,害的乔锴一家多受了那么多委屈。
但见向氏非但没有丝毫悔意,竟然还在计较,试图占便宜,王兰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将方才向氏如何抢红薯、污蔑乔锴,讹钱之事详尽说出后,又道:“你之所以一直未把乔老弟身世说出,不就是因为他还能被你利用、被你压榨吗!
欺负了他们这么多年,还好意思说养育,便是养育,乔老弟也早已还清了!竟然还贪得无厌,嫌命长啊,就不怕遭报应?”
此话一出,顿时得到了纷纷响应。
“可恨啊,要是我,必须得把这些年来,给的赡养费全部给我吐出来!否则此事都不算完!”
乔瑞闻言,惊道:“你,你们,都别太过分了啊!与你们何干,狗拿耗子的,多管闲事!”
又瞪向向氏,骂道:“你这老不死的,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看你能有好果子吃!”
恶狠狠地说完,缩头离开。
“儿呀”,向氏面色苍白,却只敢对村民说狠话:“你们这些人,若是哪日我没了活路,也是被你们给逼的!”
话落,立刻去追乔瑞了。
切!
众人根本不予理会。
见其离开,纷纷道。
“自作自受!”
“我说大家伙赶紧让开啊,别自己摔倒了,又说是被推的,这可担不起啊!”
村民一阵哄笑。
热闹看完了,有了茶余饭后的谈资,也皆满意地离开了。
一时间,院中只剩下了乔锴一家,和里正夫妻二人。
里正上前,歉意地看向乔锴:“乔老弟,你的身世,本是你的私事,我今日却捅露了出来,真是对不住了。”
“说实话,知道了此事,我这心里,反倒是轻松了不少,你可能会认为,我说这话是不孝。其实并非是赡养问题,只是不明白,一母所生,怎么就那么区别对待,眼下倒是了然了。”
王兰闻言,便道:“你能这么想,就证明你还有点脑子,没愚孝过了头。好了,这下,你们一家算是彻底解脱了。”
乔歆妤也未想到,彻底的解决,会是以这种方式收场。
不过,也算是意外之喜吧。
其实,依照着乔锴的本性,若他真是向氏所出,她便是要他的命,他都会偿还的。
即便并非她亲生,方才那种情况下,向氏若真赖上他们,乔锴也不会不管不问的。
是向氏自己,将乔锴推开,把他变成了熟悉的陌生人!
自作自受。
真是如此。
里正把乔锴的真实身份说出,原来,他虽不是向氏所出,按辈分,也应叫她一声舅母。
乔锴与乔瑞,其实是表兄弟。
只因乔锴生母,向氏的婆家妹妹,年轻时错付了真心,被人骗财骗色,怀了身子。
这对于未出阁的姑娘来说,别人的闲言碎语,也让其再难抬头。
终日抑郁,因而临盆时难产而逝。
乔锴舅父为人忠厚,不想孤妹的遗子因无人照料而早夭,便带回家中,只作自己的幺子。
这般身世,众人唏嘘不已。
骨肉情深、真正的养育再造之恩,乔锴对生母与舅父,自是再割舍不下。
当时便准备了东西,前去祭拜。
但因生母遭遇可叹,为了保全其尊严,并未寻亲认亲,只是年年祭扫。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只是,此次之后,向氏果真没有再去乔锴家打秋风,顺手牵羊了。
苏桂潘一家虽对乔锴一家横眉冷对,也不皆因此事,更是因着,现在他们自己饲养豪猪,自以为不再需要乔歆妤了。
对于这种过河拆桥者,乔歆妤自是会将其当成屁给放了的。
这日,徐栗再次前来送药,乔歆妤问他,那“叫花豪猪”滋味如何。
第28章 :你的模样
徐栗当时便吞咽了下口水,满脸回味。
末了,却又道:“不过,你可别再让我带给晏军医了,他们都笑话我,问我与刘姥姥是何关系呢!”
乔歆妤瞬间了然,这是在讽他打秋风呢!
她便笑道:“你不是也说,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么。再者,刘姥姥可不是一般的能耐,便是打秋风,也打的让人敬重,你知道为何?”
“为何?”
她却不答反问:“你着急回去吗?”
“不急着回镇虎口,待会,还要去镇子上买些东西呢。”
“巧了,”乔歆妤眸中放着光:“我也正要前去,要不……”
还未说完,徐栗已道:“正好带你一程,上车。对了,你还未说,为何受人敬重呢?”
“因为她懂得,知恩图报呗。”
“……”
这得亏是让她上了马车啊!
不同于一般村民所用的简易马车,这辆马车有车棚,不仅能遮风挡雨,更有一种隐秘的安全感。
上车后,却更觉内有乾坤。
看似布置简单,座椅、座椅下的推拉柜子、小几……
整个车内,却并未发现一根钉子,用的全部都是榫卯工艺。
见乔歆妤盯着马车看,徐栗问道:“看出了什么门道没?”
“这个马车的榫卯结构灵巧、复杂、又精密,可不像是出自一般匠人之手。”
闻言,徐栗顿时笑道:“有眼光,那你可知,这是谁设计的?”
“鲁班祖师,的后人?”
“鲁班?”
“额,那你说,是谁?”
“就是你经常问起的。”
“我经常问的?”乔歆妤狐疑。
“晏军医啊。”
“……”
回忆再三。
她有吗?
可能只是想旁敲侧击下,剖腹产子的进展情况吧。
本欲岔开话题,话到了嘴边,却变成了:“那他有提过我吗?”
说出口后,顿觉突兀,立刻解释:“我的意思是,初次见面,你并未见过我,怎得就认出了我?”
“因为我问过晏军医你的模样,他说……”
看着她故作淡然,眸中却难掩的小期待,徐栗却强憋笑意:“他只问我,见过即将要做坏事的小猴子的模样吗?”
“……”
眉眼抽了又抽。
她就长了一张做坏事的脸?
“咳咳,这是在夸你伶俐呢!”
白眼翻上了天。
信他们个鬼啊!
好在,此时已至镇子上,被外面沿途商贩的吆喝声所吸引,她便撩开帷裳,一边看,一边问徐栗这里的地理情况。
“这里是距离镇虎口最近的一个小镇,叫四通镇,顾名思义,从此镇可通往周边的其它小镇……”
抬眼望去,两边商铺、摊贩鳞次栉比,行人熙来攘往,络绎不绝,自是比蛮山村繁华热闹多了。
最重要的是,还有许多卖吃食的铺子。
“我见这镇子上的食肆生意似是不错。”
“毕竟,民以食为天嘛。”又道:“你是想卖豪猪肉吗?话说,豪猪肉的确美味,又稀奇,只是,这里已经有人卖了。”
说着,他对外面的车夫吩咐了一句。
车夫顿时调转了方向。
不多时,马车便在一家食肆铺子前停下了。
刚停下,阵阵熟悉的烤肉醇香便扑面而来。
仔细闻去,却又比乔歆妤烤的豪猪少了抹鲜香。
“正是他家卖的豪猪肉,听闻,也就是前些日子刚开始的。”
抬眸,“留客斋”三个大字似是鎏金的,光线下,熠熠生辉,更显大气。
双开门的铺子,一眼可望到店内,不是很大,在这个镇子上,规模却是数一数二的。
但是,却也只能称之为脚店。
她看着,店内,柜台前,那个五大三粗的中年男子,不同于别人的粗布麻衫,而是一身华服,且对忙碌个不停的店小二吆五喝六,通身的气派,俨然是掌柜的无疑。
与苏桂潘三分相似的五官,想必,他便是她的哥哥,苏捷了。
在这里,食肆铺子可分为正店、脚店和分荣三种。
正店,就一个字,豪,最注重的是格调。
脚店呢,便中规中矩,但是,一般也都兼并送食。
毕竟,亲民才是王道。
不是有诗为云,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么,便是皇室都需要送食,更何况还是烟火百姓。
然而,她却注意到,有客人前来要求送食时,却被苏捷以太忙顾不上为由给打发了!
这态度,便是连街边的小贩都比不过,他们还知道笑脸迎人,喜迎天下客呢!
此时,又有一人前去找苏捷。
两人不知谈了些什么,苏捷愈发的昂头天外,最终,男人恼怒离开。
苏捷却“呸”了一口,高傲道:“想买我的豪猪,也不拿出诚意来,三两银子就想买一斤?白日做梦呢!我话就敢撂在这里,这镇子上,除了我之外,别想再有第二家能买到豪猪了,除非是从我这买进……”
三两银子?
乔歆妤卖给苏桂潘的也才一两!
看来,她定然不是原价给苏捷的,很有可能,还借此大赚了一笔!
此时,一个客人突然说豪猪肉太腥了,与他吹嘘的名负其实。
徐栗只远远地盯着那客人桌上的烤肉,闻言,下意识道:“不腥啊,鲜美异常。”
其它客人闻言,也纷纷道,的确腥,与之前在其它地方吃过的不一样。
苏捷甚至不亲自去品尝一下,便讽刺说,他们是故意这么说的,只是为了吃霸王餐。
结果,自然是,客人盛怒离开。
见此,她真怀疑,他这个铺子,是怎么开到今时的!
然而,眼下,她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弄明白。
给了徐栗一两银子,让他帮忙去买一块豪猪肉后,便直接下了马车。
好在,盛怒离开的客人还未走远。
片刻后,折身回马车时,徐栗也已经买到了肉。
轻轻嗅了下肉,英眉微蹙,抬眼,见乔歆妤对其微微颔首,示意他尝尝,便捏起了一块,入口时,那腥味甚至掩过了豪猪肉本身的香味。
即便那般馋,他还是觉得有些难以下咽。
看着烤肉上少许的辣椒粉,她想,她已经知道这般腥气的原因了。
第29章 :骨架图
“别吃了,带你去吃别的。”
待马车再度停下时,徐栗向外望去,看着眼前的一家分荣店。
此时,店内正在忙碌的那道身影,不正是之前与苏捷不欢而散的那个男人吗?
好似,还有些面熟。
而在看到,他在上茶上菜,总是会绕至客人右边才上时,徐栗恍然,原来是他啊。
正欲下车,乔歆妤却已道:“就他家吧。”
店内几乎座无虚席,人声鼎沸,点食、催茶催菜、催加水之声此起彼伏,只高不下。
算账、收银、兼店小二的中年男人,梁不惹,忙碌如陀螺,却有条不紊,丝毫不显慌乱。
并未封闭的火房内,也只有一妇人,面上被热气灼映的极为红润。
从他们之间的默契看去,似是夫妻。
见乔歆妤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梁不惹,徐栗不解道:“我不比他好看?”
一个是英气翩翩的少年郎。
一个则是,上下一般粗,其貌不扬,时刻木着一张脸,看着便觉严肃的黑老头。
不待她回应,他又道:“你莫不是想把豪猪卖与他吧?”
乔歆妤淡笑不语。
也未尝不可。
看出了她的心思,他顿时道:“这么与你说吧,他家的东西,你永远不用担心会吃出什么问题。但是,却永远不要和他有生意上的往来,否则,你会疯的!”
“你认识他?”
徐栗正欲开口,一个健硕黝黑的年轻男子从外面走了进来。
若说他与梁不惹不是父子,他与其极其相似的五官便首先不答应!
“娘,一碗八珍面,要送走的。”向火房内喊了声。
“晓得了。”妇人抽空应了声,已经开始煮面了。
不多时,一碗热气腾腾的面已被端进了食盒。
梁执随手舀了勺,炸过的花生米放在面上,梁不惹见状,却登时道:“不能直接放,要包起来,面给客人的时候再放,否则就不酥了。”
“放在面上的,没浸着汤,不会不酥的。”
说着,就要盖上食盒盖。
梁不惹却大步上前,劈手夺过食盒:“盖子盖上后,汤的热气变成了水气,怎么会酥?”
抄起木箸,将花生米一粒粒挑拣出。
“掌柜的,我的烤肉好了没?”
“赶紧将这桌收拾了啊,没法坐了。”
“只是花生米嘛,可有可无的陪衬,我说的掌柜的,你就别小题大做了,赶紧上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