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几次藤原薰在半夜接到远在日本的父母的电话,说世礼又送到医院去了,电话背景音里都是嘈杂的雨声。
父母说:“不要勉强自己,不要强迫自己回来。一切有我们在。”
……
世礼不知道这些过往,她本来被藤原薰逗得着急,又被神奇般地安抚了。
和妈妈有了同样讨厌的东西,就好像多了些认同,她们不愧是母女。
“以后一下雨,我们就……”
世礼话说到一半,自己停下来。
肩膀上有了一个重力,藤原薰睡着了。
世礼轻悄悄道:“晚安,妈妈。”
以后一下雨,我们就一起睡吧。
也不知道是不是睡觉具有传染性,一开始还精神的她现在也有了睡意,眼皮变得沉重,摸索着把被子盖好,世礼也打算继续入睡了。
但是放在里侧的手机突然亮起,显示有连续的新讯息。
手机壁纸是浅色的,亮起来很耀眼,世礼的眼睛被刺了一下,她眨了好几下才适应屏幕的光。
看到讯息,她抿着嘴无声的笑。
【雨下的好大。我爸忘记关阳台门,架子上的花盆被风吹倒砸在地上,这下全家都醒了。】
【我爸完蛋了,我妈在骂他。】
【我睡不着,世礼。你还好吗,不知道你睡得好不好,我有点儿担心……嗯。】
【算了,你还是别回我消息了,没回就是代表你没醒,睡得很好。】
是及川彻。
世礼想,要不就不要回复了,就让他以为自己没受到雨天影响。
但聊天软件点进去后全部变成“已读”,已经没办法假装了。
果然下一秒窗口又弹出一条新讯息:
【醒了?是不舒服吗?】
世礼:【没有,自己醒了。】
她把屏幕的光亮调到最低,继续发送:【我很好,你别担心。】
消息变成已读,及川彻那边却没秒回了。
世礼等了一会儿,手机自动休眠,屏幕才又亮起来。
及川彻:【刚才我忙着把盆栽都搬进去。】
及川彻:【明早……我们还是一起上学的对吧?】
世礼读出几分试探的意味。
她觉得有趣,难道是以为她在故作坚强,迂回打听真实情况吗?
她故意回:【也许吧,我睡着了,晚安。】
*
第二天早上,藤原母女几乎是同时醒来的。
世礼关掉上学闹钟,与难得迷糊的藤原薰对视一眼,确认对方眼里的餍足。
看来她们都睡了一个好觉。
因为藤原薰也跟着赖床了一会儿,没人和及川彻开门,世礼出门时他已经在门口等了有一段时间。
看见世礼时,他肉眼可见放下一些担心。
雨已经停了。
路面上到处都是大大小小的水洼,深浅不一,踩在地面上好像都是粘稠的,和潮湿空气紧紧黏在一起。
藤原薰没来得及做早饭,世礼只好拿上一杯蔬菜汁边走边喝。
手上的杯子不是她那天误塞给及川彻的那一个。
事实上,后来他们没一个人主动提起这件事。
世礼是认命了,她惯会做逃避的选择:及川彻喝了,或是把它倒掉,也许都比他拿来当面询问好,好像永远不提起这件事,她就可以永远不去想应对的方法。
及川彻……及川彻的确是没喝。
他中午犹豫了一下,等到下午回家再打开就已经变质了,是不能喝。
及川彻不知道这是个送错的误会,他想如果如实告诉世礼,也许后者会觉得不太高兴——或者觉得他搪塞、说了假话,于是反而不说,出于心虚,也没有再主动提过。
阴差阳错,这两人达成缄默的共识。
现在看见世礼用了新的杯子,及川彻目光游移,心里微妙。
世礼忽然道:“阿彻。”
这正是及川彻最紧张的时候,他肩膀一跳,又故作平常:“嗯?”
“你家盆栽怎么样了?”
“盆栽?什么盆栽?”
及川彻没反应过来——毕竟那是他胡乱编造的理由。
他睡前忘记关窗,雨全部飘进房间,是被冷醒的。
被子湿了一角,他翻来覆去都没睡着,一直在想世礼是否睡得好。
晚上容易冲动,他给世礼发了一连串消息,对面没回,就把手机放在一边起床了。
先是掀起窗帘,发现对面被遮的严严实实,及川彻就想着去阳台看一看——如果世礼有事的话家里一定会有其他地方亮灯,阳台是观望最佳选择。
结果对面的藤原宅一片漆黑,及川彻这时就算已经放心,也被阳台的冷风吹醒了,他眼睛一瞥到脚边的盆栽架子,闲着没事顺手就给全部搬了进去。
唔……这么看,也不算是说谎嘛,最多也就是艺术加工一下。
而且他搬完盆栽刚一回房间,来自世礼的新讯息就出现在聊天窗。
世礼以为他还没反应过来:“被打碎的盆栽呀,叔叔阿姨不都还吵了一架吗。”
这一句堪比复习,及川彻记忆瞬间回笼。
“哦哦哦,那个——盆栽啊——”
他拉长尾音,想着怎么续上去:“没事,天塌下来也有我爸顶着。”
正准备出门上班的及川爸爸——“阿嚏!!!”
及川静子眼神一凛,审视自家老公,检查他到底有没有感冒。
“昨晚搬盆栽的明明是你儿子,”静子嫌弃道,“怎么他没事,你倒是要病了?”
--------------------
昨天码字点了个随机锁定,结果摇到要写6k字才能出小黑屋
这告诉我们不能!玩!火!
凌晨才写完的我嚎啕大哭,柔弱.jpg
第13章
13
及川爸爸莫名的背负无人在意,而罪魁祸首的及川彻正精神抖擞。
原因无他,世礼终于准备好,要开始跑步了!
其实单单这一变化还不足以让他这么激动,主要是他很久没和世礼单独相处过了。
这一切还要从之前那个雨夜说起。
那场雨断断续续下了很久,偏偏每次都是半夜匆匆来临,一阵狂风暴扫之后,第二天早晨大家只能对着一地水洼落叶目瞪口呆。
跟台风过境似的。
及川家受到的影响最多不过那些盆栽,估计还是那夜淋了雨,就算及川彻后来搬进去,还是死了好几株。
藤原家就要严重的多——在某一天世礼终于没能抗住,感冒了,借由引发呼吸道感染,哮喘发病与否瞬间就像是被吊在钢索两边,摇摇欲坠。
还好那天是周五连着周末,连续躺床休息三天,世礼才能在周一勉力自己来上学。
她状态不好,当然锻炼身体这边就告一段落。
等她病好、等排球部的练习赛、再等杂七杂八的班务,等折腾到现在,竟然已经是第一学期的末尾了。
中间的时间里,及川彻基本没有和世礼独处的机会。
本就不平衡的心态越发微妙,可是到了约好去跑步那天,及川彻躁动的心又被抚慰下来。
他又好了,及川彻琢磨着,原来喜欢一个人心情就是这样反复吗?
这样的疑问在见到世礼的时候全部停止思考了。
他们约好在河堤那边开始——及川彻考察很久,觉得这里不错。机动车辆少,要么就是学生骑得自行车,他好几次偶遇这边大学田径队的一起训练,想来应该是合适的地段,加他们两个人也不嫌多。
而且……可能还真的占不了多少。
他们走路过去就算是热身了,及川彻敏锐察觉到世礼穿的新衣服,他不会错过夸奖的机会。
“是、是吗?”世礼还不太习惯这么直白的夸赞,她顺顺被绑成马尾的头发,“我觉得我看起来就很像是那种——什么都不懂但是装备很齐全的业余者。”
确实有些过头了。
其实及川彻只是普通的白t短裤,世礼却是配好的运动速干衣、防晒外套、腰包、水杯还有手表。
一些运动新手的通病,所带物品数量会随着经验增多而逐渐减少。
不过只要是世礼,及川彻怎么看都不觉得有问题,还会觉得她很重视,于是更加高兴。
他稳住世礼摇摆的心,坚定道:“不会,而且从今天起我们就要入门了。”
万事开头难,于世礼而言,跑步和之前的散步是不同的开始,所以难上加难。
她学习控制呼吸,戒掉散步时随时搭话两句的习惯,跟着及川彻的节奏动起腿来。
及川彻:“那我们开始吧,沿着路边跑,不舒服就停下来。”
世礼找到呼吸之于的空隙:“好!”
及川彻:“跑吧!”
世礼:“……好!”
及川彻:“跑啊?”
世礼:“好……?”
及川彻停下来了。
世礼也跟着茫然停下来了。
他回头,两人此时的位置距离起点可能不过三十厘米。
嗯,没有意外的话应该是一直在原地跑的,这点误差可以粗略不计。
及川彻无奈道:“倒是往前动一动嘛,世礼。”
世礼也发现了自己的犹豫,她挫败道:“对不起……总感觉很害怕往前跑……”
应该说是心理阴影吧,毕竟害她发病的元凶,除了天气和空气,就是这个了。
像人躺久了就不会走路,在求生欲的驱使下她现在很难跑起来。
及川彻试图找到方法:“上一次跑起来是什么时候?我们找找感觉。”
“赶不上地铁,一着急就跑到车厢里了,”世礼回忆着,揣摩及川彻的神色,“要不,阿彻你带我去车站试试吗?”
及川彻:“……不,算了吧。”
他没办法,只能用上之前带动走路的老办法,为了不扰乱世礼双手前后摆动的节奏,他还是虚虚搭着肩膀。
这个姿势不太安全,但眼下足够了。
就算是动起来,世礼的速度也很慢很慢。
前后距离移动不太显著,上下起伏倒是很大,及川彻不得不提醒她:“不跑起来的话,会更累哦。”
世礼的呼吸已经有点重了。
她“唔”了一声,努力迈开腿往前去,及川彻步伐比她大,总是没两步就跑到她前面,于是他控制速度,很多时候跟着世礼的速度在原地跑动,世礼只要头轻轻一偏,就能看见他的故意半侧过来的身影。
一眼就能看见他的脸。
这点运动量对及川彻来说就是小菜一碟,他只是脸上红润了一些,一颗汗都没出,脸上很清爽。
世礼摸摸自己的脸,已经出了一层细腻的汗。
……不管怎么对比,这方面及川彻都是赢的那个人。
这让世礼想起她喜欢上及川彻的契机,那种仰望的、追寻不到的强大,不止在于□□,还在于心脏。
但现在这份强大就在自己身边,咫尺之间,一触可及。
怯懦的、想要停下来的心坚定下来,她莽足一口气,又坚持往前跑。
最后是及川彻拉住她的手,让她停了下来。
及川彻说:“药带了吗?在哪里?”
看见世礼点头,他才放心。
他们坐在一旁的长椅,等世礼休息恢复。
世礼喷过药剂,不到几秒呼吸就好了很多,他们早就做好要吸药的准备——不破不立,如果一直在安全界限内打转,也许永远不会有进步。说不定世礼明天能多跑一米,后天能多跑两米,久而久之积攒起来,里程以百千数计,疾病也不再成为她的阴影。
世礼靠在扶手上,闭着眼平复着:“我们跑了多远?”
及川彻向来时的方向看,语气不是往常那样的轻佻:“很远。”
他让世礼往自己指的方向看:“你看那边。”
那边是河堤对岸。
及川彻说:“那里是我们的起点。”
世礼怔怔的:“比操场的一圈还要长吗?”
“差一点点,”及川彻肯定道,“学校操场一圈四百米,我们下次在坚持几个呼吸,就能跑到。”
其实不是,差了不止这么一点,要达成也没这么简单,及川彻只是觉得这么说,世礼心里会好受一些,下次也有个目标。
但他不知道自己说什么世礼都会信。
她明显开心起来,抽出纸巾去擦脸上的汗,把纸巾摊开,整张脸都埋在里面。
脸好热,不是害羞的那种热,是运动后血液循环加速、毛细血管扩张后的结果,这股热顺着躯干流淌到四肢,让她有一种许久都没有过的燥意,促使心脏也跳的很快,心跳乱的没有节奏,却觉得比躺在病床上时的平稳还要好。
她的声音还很沙哑:“我……我……”
带着一丝哭腔。
及川彻撑着膝盖,俯身靠近她。
“对,你做到啦!”
“想好要什么奖励自己吗?”
世礼说:“那下次阿彻也陪我一起跑吧。”
及川彻哈哈笑:“这是本来就约好的啊。”
真奇怪,哪怕和世礼单独相处的时间只有这么一点儿,还要把注意力放在要做的事情上,他还是觉得很开心。
他们又坐了几分钟。
世礼动归于静,迟来的精神疲惫让她差点睡着了。
及川彻小声在她耳边:“世礼,世礼。”
世礼迷茫地睁开眼,及川彻已经站起来,朝她伸出手。
“趁热打铁,现在就回去吧,”及川彻解释,“不然身体冷下来的话,等会容易感冒。”
本来身体很困顿,可世礼是真的不想再病了,下意识拽住他的手借力站起来,在下一刻分开。
走在路上,她忍不住将那只手握拳。
……松开的时候好像被什么轻轻刮到了,像是及川彻打排球留下的茧。
*
对很多人而言很轻松的运动程度,让世礼累的不行。
开始跑步后的第二天,她总是忍不住打瞌睡,下课睡完上课睡,还好老师都知道她身体不好,以为是她太累了。
又是一个课间,天草理绪怂恿有马一花叫醒她,两人站在左右两边,默契地提起衬衫的两侧。
大家早就脱去白色西式制服,开始穿短袖衬衫,世礼偶尔会换上长袖或者加一个马甲。
本以为这样她就会醒,结果两人都要把衬衫拎成一个衣架子,她还是睡得很熟。
她们先吃了一惊,再憋住笑。
有马一花弯腰去轻轻推她的肩膀:“世礼,快醒醒。”
太温柔了,根本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