邮箱里赫然多了一封新邮件:
[好冷呀世礼,今年你……]
好冷呀世礼,今年你有去烟火大会吗?有和朋友一起吗?很快我又会有一次选拔到正选的机会,真想和你看烟花啊。
由于内容缩略,世礼只看见了开头“好冷”这一句。
阿根廷在冬天,日本却是在夏天。
她站在烈日下,即使是做好遮阳伞和帽子的物理防晒,也不能减免这股热气。
正好脸颊上滑过一滴汗,世礼用手指轻轻擦去,看着手机屏幕嘴角向上勾了勾。
“礼礼!”
四叶环腰一弯,脸就贴在她手中冰冻过的矿泉水瓶上,“你在和朋友聊天吗?”
世礼把水给他:“为什么这么说?”
“说不清楚啦,”四叶环一口气喝了半瓶,发出喟叹,“就是直觉,你的表情看起来心情很好。”
世礼没注意到自己的表情,眨眨眼,摸上脸颊,“……这样吗?”
四叶环:“嗯嗯。”
“藤原桑!”七濑陆这时跑过来,“真的很感谢你送的补给,感觉我一下午都不会累了。”
和泉一织:“好哦,那就请七濑桑在剩下的两小时里把这些全都发完吧。”
七濑陆:“……”
他看着一沓比自己脸的长度还要过分的传单,陷入痛苦面具。
有了这一出,世礼也没去在意表情不表情的问题了。
随着初演日期渐渐靠近,她也忙于造型工作。
七人的打歌服还有妆容,都要再而三地确认、精进才行。
在这上面花费的精力越多,不知不觉也越来越在意其结下的果。
不管是出于对自己技艺和审美的自信,还是对手下第一个工作的期望,在距离出演还是有两三天的时候,世礼竟然失眠了。
她睡不着。
哪怕学会不去过分在意细节,敏感是世礼性格构成的基础。
而在不同的事件中,这份基础又会发挥出其他近似的效用。
她回忆起在小鸟游事务所的细节,敏锐的枝梢由里延伸,还有白天和社长的对话。
在查询预约人数后小鸟游纺僵硬的表情,还有其他工作人员刻意避开的讨论,世礼登上官网,因为是游客身份也看不到后台数据。
“社长,”快到下班时她终于憋不住,“初演……真的没问题吗?”
社长小鸟游音晴是纺的父亲,眯眯眼看起来很温柔,偶尔会露出商人似的冷酷。
此时就是如此,他的眼睛好像睁开一瞬,世礼没捕捉到。
他说:“这个结果对藤原来说很重要吗?还是说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肯定呢?”
饶是世礼并不精通职场法则,听到这句话也是有了不妙的预感。
这是她的上司,她的老板。
世礼低下头,嗫喏道:“没……没什么。”
小鸟游音晴道:“放心吧,一切都在按着本该有的道路发展。”
直至半夜,世礼才发出心中的疑问:您心中“该有的道路”,到底是好的,还是坏的?
可惜错过说出来的时机,她只能在心里纠结。
她不知道干些什么,百无聊赖翻看手机的聊天记录。
聊天框前排是理绪还有一花,为支持朋友工作,她们都预约了IDOLISH7的初演,三人的聊天群至今没解散,已经开始预热见面该如何如何。
然后就是几个普通朋友和同学,说也会来看。
世礼有些自欺欺人地想,自己也拉了不少人呢。
手指一滞,怪屏幕感知太灵敏,她还没按下去,指尖下的邮箱APP自己打开了。
世礼翻了个身,手机正对胸腹前,以面对墙、蜷着背的姿势,把未读邮件栏一键跳到第一封。
从及川彻发的第一封邮件开始往下,即便只能看到第一行被缩略的内容,也能看出里面的语气变化:
一开始带着试探和小心翼翼,后来发觉不会被拉黑,情绪就上扬起来;
但本着两人已经分手,最多只能说像朋友一样,有时又很客气和疏离;
到现在时间太长,本人已经肆无忌惮地放飞,怎么粘粘乎乎怎么来。
不知道是屋外哪里的野猫喵了一声,世礼才结束发愣。
她有些不可思议,自己刚才想干什么?
竟然——想要点开邮件?
甚至还恶作剧般想着:如果及川彻发现未读变成已读,会不会被吓到?
世礼闭上眼,一切都是四叶环的错。
如果之前他没指出来表情的细节,她也不会隔三差五地想起他了。
明明以前能把邮件的消息通知放置到自动清理,现在完全白费功夫,又变成只要听到铃声,就马上打开的下意识。
她把手机放到地上,好像这样就不会被打扰似的,把手机流放了。
强行睡着前还在想:要去吃掉四叶环的一个国王布丁,惩罚他。
……一个不行,还是两个吧。
到了初演这天,世礼自认为做好心理准备。
演出开始,音响效果太好,连深处的化妆室都能穿透,世礼不常去类似的场合,总觉得站着地板在震,坐着凳子也震,连带着自己也心律不齐。
她默念倒计时,计算什么时候过去看看。
至少理绪和一花会来的吧?好歹占了两个座位。还有几个同学……
——以为提前做好最坏的打算,到时候不管怎样都不会太过失望。
但当世礼走到后台时,小鸟游纺对她勉强笑了笑。
世礼一瞬间就觉得不好了。
她忐忑地从后台与舞台的死角伸出脑袋,看向观众席。
结局肯定要比两个人好,但也不能好太多——
比如,将近一百个?
可这是能容纳三千人的超大会场,一百个人和剩下两千九百个空座位比起来,更显得凄凉可怜。
观众手里的荧光棒看起来还没有舞台一个大灯打过去亮。
“这个结果确实是……不尽人意。”
小鸟游纺走到她身边,低声道:“是我经验不足,一上来就做这么大的企划,没顾虑到更多客观的问题。”
世礼没来得及回答,她努力在荧光棒之下分辨观众的脸。
一个、两个、三个……答应她的人,的确都来了。
可是自己为什么还是会这么失落?
世礼觉得脸上有一滴水,以为是泪珠,擦过去才发现那是汗。
可她的鼻子、眼睛都在发酸。
“藤原来了呀。”
小鸟游音晴和另一个经纪人大神万理来到身后。
“……社长。”
世礼匆忙转身问好。
小鸟游音晴问道:“是觉得很出乎意料吗?”
“我、我不知道,”世礼迷茫道,“我只是觉得,大家都那么努力,可是——”
“唔,比如说做推广,发转单么?”
小鸟游音晴还是眯眯眼,这种人总让人觉得,只要眼睛睁开那一定是有大事发生了。
他现在还维持着平时的表情,这的确让世礼有一丝心安。
他说:“在家里点点网站,在路上收一下宣传单,大部分人都能轻易做到。但需要亲自到会场来,需要的热情是截然不同的。”*
“藤原桑的工作是造型老师,不管观众人数如何,你从未失职。”
“因为把IDOLISH7的魅力和实力传达出去就是我们的工作。藤原桑设计的打歌服和造型,很好地发挥了、不,应该说是远超他们平时的魅力,而且细节照顾到方方面面,不会影响他们实力的发挥。”
后台与舞台几乎是一墙之隔,只要微微找一找角度,就能从最近距离看见正大声歌唱的七个人。
他们正对观众席,看得要比世礼更广,两千九百个空座位要看得更加清楚,但从未胆怯。
IDOLISH7的风格定位是元气,是让人看到他们时,就会觉得心里阴霾一扫而过、像是太阳初升般的温暖。
世礼侧过脸,刚好看见四叶环的部分。
那个平时总吵着要“突出”“显眼”的任性少年,这时也有了燃烧的热血。
终于憋不住眼泪,她安静地哭出来,咸咸的泪珠伴着惋惜和失落飞走了。
世礼朝小鸟游音晴鞠躬道:“谢谢……您的肯定。”
从来没有一个长辈这样对她说过话,包容、承认还有教导——藤原薰也没有过。她大概是觉得对女儿有愧,叮嘱纵容总是多过于此。
这让世礼突然想起早在记忆里褪色的藤原辉也。
社长的确是一名父亲。
如果自己的父亲还在世,没有变成植物人,他也会这样吗?
社长的女儿小鸟游纺递过来纸巾,“只是这次预算还是太超过了,后面我们可能得吃廉价便当啦。”
世礼抱住她,埋在她的脖子里:“……我不要。”
小鸟游纺:“诶?诶?可是——”
世礼计算自己的股份和分红,这是她的成年礼物。
于是她难得强势道:“未来一年的份我都包了。纺,我不要吃咸菜,我们一起吃最好的。”
小鸟游音晴哈哈道:“藤原桑,来做事务所的股东吧?”
大神万理也道:“到时候我们的老板就要多一位了,社长小心啊。”
当然,只是说说,真入股可没那么简单。
不过极大缓和了世礼的情绪。
她拿了凳子坐在一边,安静听着成员们的歌。
明明这里很吵,他们连说话都要靠大声喊和对讲机,当手机铃声响起的那一秒,世礼还是立马发现了。
有一封新邮件。
她沉默地点开通知,界面很快转到邮箱。
内容预览是:
[我好难过。……]
及川彻把邮件当聊天窗口发,每次都是说一段话,偶尔还会下意识断句连发好几封——这都是世礼根据以前异地的聊天习惯推测的。
那时一人在宫城一人在东京,他情绪上来了,就打好长好长一篇话,简称小作文。
为了能让世礼看得更轻松,还主动分段。
而现在这封邮件,出现了分段后的预览省略号。
及川彻一定说了很多话。世礼握紧手机,她忽然无法再忍耐,省略号的六个黑点浮在眼前,围绕着自己转圈。
呼吸放缓的同时,世礼的手指按了下去。
[我好难过。]
[这次比赛名单里,我只是一个候补。]
[来到阿根廷的日子里,能够稳定地上阵比赛似乎也变得不容易,有时我会觉得从北川第一到青叶城西的六年时间很短,都不够我在这两年反复安慰自己。]
[世礼,有时候我会想自己真的是超厉害的二传手么,真的有资格超过那些天资卓绝的人么……啊,我又在乱说些什么,可是……我没办法删掉这些话,如果吓到你,你就讨厌我,好不好。]
[体检测过骨头,我很难长到一米九或两米,为了赶上力量,每天吃蛋白质到吐,我的西班牙语已经很流利了,和二队已经能配合得很好了,可惜我的目标是一队,然而能磨合的机会又很少。]
[好想胡说八道。如果我只有一米八,世礼还会喜欢我么?如果我不想吃鸡蛋,世礼还会记得我么?]
[……我想要做到,就要一直往前爬,可是今天好累,我可不可以休息?就一点点。]
[比如说不吃鸡蛋。]
[那你会笑话我吗?会说我是个笨蛋吗?]
文字戛然而止。
往后屏幕全是空白——但浏览条不会骗人。
世礼往下划,划了好久,终于到达最低端。
——[你还会看着我吗?]
世礼低着头,长发从肩膀散落下楼,遮住她的脸颊。
就像是和及川彻的初吻,那时发尾搭在他的肩,把两人锁在密闭的、无法逃离的结界里,这次又遮住了手机,除了她,没人能知道及川彻的脆弱。
该怎么说才好,两个人连事业低谷都撞在一块儿的。
她喃喃:“真是笨蛋。”
“'……我们两个都是。”
她犹豫几分,在键盘上敲了敲,又反复删除。
斟酌的一分一秒里,耳边是成员们的歌,歌词清晰,很好辨认:
【明天我们能走多远呢?
假如说、就算是,
不见星光的夜晚。】
世礼按下发送。
在面对及川彻时,这个功能变得陌生。
——[明天再努力吧。]
【无须担心,这一首歌——】
【会照亮我们的前路。】
*为原著台词。(之前标过,但是作话忘记解释了orz)
没事,下章大王做正选!
关于他在阿根廷的经历,文中为作者瞎编,只是觉得欲扬先抑很帅!超级帅!
第37章
37
回复完邮件,世礼还没想好以如何的心情去等待他的反应,就被小鸟游纺拉着一起去观众席。
过去一看,社长还有全体工作人员都在那了,大家人手几根荧光棒,最厉害的每个指缝能把住两根,手都炫成了一个发光体。
“一起为他们加油吧,”小鸟游纺往她手里塞荧光棒,“总之大声欢呼就好啦!”
世礼手忙脚乱,根本就没有应援的她,生涩地跟上大家的节奏。
理绪和一花看见她,也在FT的时候来到她身边,一人站她一边,一边笑她舞得肢体不协调,一边带着她跟上正确的时机。
不得不说应援也是一种消耗非凡的有氧运动,不到两首歌,世礼感觉自己已经全身出汗了。
这几年她一直都有坚持运动健身,早些时候自己摸着大致计划做,后面就去了健身房。等体质表面上完全与正常人无异时,已经是今年年初的时候了,医生说小时候生病伤了基底,能恢复到这种程度已经是万幸。
现在的世礼在外人看来,就像是一个各方面体质都比平均线差一点的普通人。
当然,温度骤变和花粉症的时节仍然是她的头号敌人,不怕直接引发,就怕感冒、鼻炎将最后还未沉寂的病根给激出来。
也不知道从哪首歌开始,她真的全身心沉浸于演出之中,最上头时还朝舞台喊他们的名字。
一到七接连喊过去,刚好配上音乐的节奏:“——真是太帅了!!!”
世礼不近视,正好看见他们有一瞬间的惊讶。
她的脸一下子红了,怎么,没见过追星的嘛?
如果之前宣传预热说的“我推的孩子”玩笑成分巨多,如今她是真的变成了IDOLISH7的粉丝。
那是我的作品,世礼抬起下巴,对正在饭撒的四叶环挥了下荧光棒,没人比她更能知道这七个人的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