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线脱离小猫几秒钟,她的理智回来些,忽然想起来,还不知道这小猫叫什么名字。
“气气,你给小猫起名——”
话问到一半,看见床上已经睡着的人,她自动闭嘴消音。
到底还是向热空调投降,睡着后的祁熠没再整个人都蒙在被子里,甚至被子都被他无意识地往下踢,滑到腰上。
床上的少年侧躺着,呼吸绵长,侧脸的线条利落分明,密长的眼睫毛垂落下来,看着很柔软。
他眼底有淡淡的青黑,姜元妙从进屋见到他就发现,他眉宇间透着疲惫,不只是通宵照顾一晚小猫,更像是很长一段时间都没休息好。
再过半个月,祁熠就要去参加冬令营,决赛通过就能进国家集训队,才有机会选拔到国家队,参加国际奥林匹克数学竞赛。
平时光是听数学老师简单提几句,就知道很多老师都对他寄予厚望。
期望越高,意味着压力越大。
虽然祁熠嘴上不说,还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但她能看出来,他最近压力挺大,下课也一直在做奥数题。
姜元妙在误吃褪黑素后,认识了这东西的功效,某次无意中发现,祁熠的卧室里也有这玩意儿,才知道,他压力大的时候会失眠。
但他从来不说。
姜元妙悄悄打开书桌抽屉,里面果然藏着一瓶褪黑素软糖。
她拿起来掂了下,比上次轻了一大半。
姜元妙抿起唇,把东西放回原位,倚在书桌边缘,盯着床上的人,烦躁地抓了抓发根。
她专门查过,未成年人最好别吃这东西,而且这东西吃多了有依赖性。
上次发现他吃的时候,就跟他说过,以后再因为压力睡不着,就跟她说,一起想办法,再不济就去看看心理医生,他嘴上应着,却还是把这话当耳旁风。
她真是……
气得想一把掀开他的被子,把他吵醒狠狠骂他一顿!
姜元妙抹了下起雾的眼睛,朝床边走过去,弯腰把被子轻轻地往上提了提,盖住他蜷缩起来的上半身。
她坐在床边,看着就连睡觉都微微皱着眉头的少年,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生气又有什么办法呢,祁熠的脾气,她再清楚不过,有什么事永远都憋在心里。
也不是第一天认识他,从小到大,都是如此。
姜元妙抬起头,目光扫过床头柜上摆着的一张合照,顿了顿。
照片里,扎着两羊角辫的女孩抓着旁边神色冷淡的男孩的手,逼着他举手比耶。女孩对着镜头笑得灿烂,男孩偏着脸蛋不情不愿。
那是她和祁熠的第一张合照,在遥远的十年前。
照片定格生活的瞬间,勾起不曾褪色的回忆。
望着这张照片,姜元妙的记忆不知不觉回溯到那个秋天。
十年前的秋天比现在还要凉爽些,七岁的姜元妙已经穿上了妈妈亲手给她织的针织衫。
凉快的天气适合搬家,姜元妙跟着工作变动的妈妈和爸爸,从溪川市搬到兴临市。
搬家也意味着转学,但她从小就是个自来熟,突然换个小学上课这种事情对她没丝毫影响。
转学第一天,老师让她在台上跟同学们自我介绍。
姜元妙双手背在伸手,昂首挺胸,头上的两羊角辫在她扯着嗓子讲话的时候跟着摇晃。
“大家好,我叫姜元妙!我今年七岁!家里有爸爸妈妈爷爷奶奶伯伯伯母堂姐堂哥!”
“不过我的爷爷奶奶伯伯伯母堂姐堂哥都在溪川市,没有跟我们一起搬过来。”
“我的爸爸叫姜砺峰,是一位作家!我的妈妈叫夏萍,是一位编辑!编辑就是作家的老大!”
社牛的话多得用箩筐都装不下,要不是老师拦着,她估计能一个人讲到下课。
老师尬笑得脸都酸了,终于打住她的话头:“姜元妙同学,我们现在要上课了,等下课再跟接着跟同学们聊这些好不好?”
姜元妙听话地点点头,又仰着小脸,一脸真诚地问:“老师,我可不可以自己选一个座位?”
其实座位已经提前安排好,老师也没想到她会主动请求这事。
念在她刚转来,人生地不熟,老师没有拒绝她,亲切问:“可以呀,你想坐在哪呢?”
姜元妙毫不犹豫,指向教室里长得最好看的小孩。
刚才自我介绍的时候,她就注意到他了,尽管坐在最角落,但他还是漂亮得最惹眼。
姜元妙指着那漂亮男孩,脆生生的嗓音十分响亮:“我想跟他坐!”
“……”
姜元妙自然是如愿,脱下书包,在漂亮男孩的旁边座位,一屁股坐下。
她扭过头,睁着圆溜溜的杏眼,近距离地仔细打量他。
小男孩的五官生得尤为精致,皮肤比她的芭比娃娃还要白,嘴巴也粉粉的,就像她刚吃过的樱花果冻。
虽然板着一张脸,眉眼间透着冷淡,但丝毫不影响他的好看。
也丝毫不影响姜元妙的热情。
姜元妙圆溜溜的杏眼弯成月牙,冲他甜甜一笑:“你真好看。”
“可以当我男朋友吗?”
第12章
父母都从事文字相关的工作,姜元妙小朋友的词汇量比同龄人要多很多。
不过“男朋友”这个词,是她远在溪川的堂哥教给她的。
最最喜欢的人,才能当男朋友,其他一般般喜欢的都不行。
姜元妙第一眼看到这个漂亮男孩,就觉得以前见到的好看的男孩子都变成一般般的喜欢,眼前这个是最喜欢。
但是可惜,对方并不搭理她,并丢给她一个“有病”的眼神。
姜元妙在社交方面从来不怕碰壁,且对长得好看的人有无穷的耐心。
就算对方不搭理她,她一个人自言自语也能跟他聊起来。
“你是不是不想当我男朋友,没关系,我堂哥说,日久生情。”
“你知道日久生情是什么意思吗?”
“就是跟我再多待几天,你就会喜欢上我,就会愿意当我男朋友。”
“你叫什么名字呀?”
对方依旧不搭腔,没得到回答的姜元妙,伸长脖子去瞄他的课本。
然而,瞄到课本上的名字也还是没用,二年级的小朋友认字不多,这个男孩子的名字,她一个字也不认识。
姜元妙苦恼地挠挠脑袋:“怎么读呀?”
男孩还是没理她,只偏头看她一眼,眼神里隐隐有着“这下总能安静了吧”的得逞。
姜元妙也确实安静了,不过只安静了一天。
第二天上学,男孩背着书包一进教室,就听见一个稚嫩又元气的嗓音,喊他的名字:“祁熠!”
他微微一怔,循声望过去,看见一张比太阳花还灿烂的笑脸。
姜元妙笑得露出八颗牙,脑袋上的羊角辫晃啊晃,像小狗在得意地狂摇尾巴:“嘿嘿,我知道你的名字怎么念了,我厉害吧?”
昨天放学后,她拿着祁熠的课本,把他的名字照着抄了下来,回家去问妈妈,让妈妈教她念的。
姜元妙把课本推过去,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祁熠”两个字,字的上方还标着拼音。
她跟着拼音一个字一个字地念:“七咦祁,一意熠,祁熠!对不对?”
祁熠还是没理她,无动于衷脱下书包,一言不发做自己的事。
没得到表扬,姜元妙小小地失落了下,但看看他的脸,她又原地复活恢复元气。
知道了祁熠的名字,姜元妙更积极地跟他说话。
“祁熠祁熠,你名字真好听。”
“我妈妈说,熠是闪闪发光的意思。”
“你长得跟你的名字一样诶,都闪闪发光。”
“祁熠祁熠,你还记得我叫什么吗?”
“我叫姜元妙,以后你叫我妙妙吧!不说话就当你答应啦!”
“……”
一个死活不开口,一个使劲开口,分不清他们俩谁更执着。
皇天不负有心人,姜元妙唱了一周的独角戏后,终于等来了祁熠跟她说的第一句话。
不过,这第一句话,稍微有点……乌龙。
转学过来的第二个周一,姜元妙一家都睡过了头。
全家人都睡过头的早上,可以说是鸡飞狗跳。
夏萍手忙脚乱地赶着去上班,帮姜元妙扎头发的这个任务就丢给居家工作的姜砺峰。
姜家父女都是手残,平时夏萍三两分钟就能给姜元妙扎好两个精致的羊角辫,姜砺峰花了十多分钟,都还没能给姜元妙绑好一个马尾。
时不时被扯头皮的姜元妙,痛得嗷嗷叫唤。
姜砺峰最终认命放弃,姜元妙披头散发地去上学。
姜元妙喜欢好看的人,也喜欢把自己打扮得好看,顶着一头乱蓬蓬的头发去上学,她人都蔫吧了。
无精打采地进了教室,走到自己座位旁边,正要坐下,忽然听见一句:“这里有人坐了。”
她茫然地抬起脑袋。
祁熠板着张稚气未脱的精致小脸,语气认真地重复:“这是姜元妙的座位。”
姜元妙疑惑地眨了下眼睛:“我就是啊。”
祁熠愣了下,眼里闪过一丝尴尬,僵硬扭过脸:“哦。”
他肉眼可见的尴尬,但姜元妙完全没发现,她更在意另外一件事。
“祁熠,你终于跟我讲话了诶!”
她眼睛都亮了,早上没能扎漂亮辫子的郁结一扫而空,书包都没脱,一屁股坐下,热情地朝祁熠凑过去:“你是不是对我日久生情啦?”
她还惦记她那学了半吊子意思的“日久生情”,祁熠在第一天就回家问过他妈妈,这词是什么意思。
他耳朵红红,绷着脸否认:“不是。”
偏偏姜元妙的关注点是歪的,笑容更灿烂,语气更惊喜:“你愿意跟我聊天了诶!”
“……”
凡事有一就有二,祁熠的铜墙铁壁到底被姜元妙给攻克。
虽然大多数时候,姜元妙还是在唱独角戏,但听她唱戏的人,逐渐会给些简短的回应。
学校开家长会的时候,姜元妙还拉着祁熠,让妈妈给他们一起拍了张合照。
只是这段友情,又生出变故。
学校放寒假,过年的时候,姜元妙跟着爸爸妈妈回溪川市的爷爷奶奶家拜年,堂哥一家也在。
她被调皮的堂哥哄骗,说是要帮她做造型,像电视里的女主角一样,剪个头发换身衣服就能变成大美女。
姜元妙天真地相信,脖子上围条毛巾,在拿着剪刀的堂哥面前乖乖坐好。
然后就……
变成了癞子头。
姜元妙气得哇哇大哭,堂哥被伯父追着满屋子揍。
一个寒假,还不足以把头发长回来,开学的时候,姜元妙也还是没能扎她最喜欢的羊角辫,变成了齐耳波波头。
新学期开学第一天,她顶着丑丑的短发去学校,吃早饭时伤心地多拿了一个大肉包。
但一看见祁熠,她低落的心情因为他那张好看的脸雀跃起来,嘴里的肉包子都没咽下去,就兴奋朝他打招呼:“祁熠祁熠!”
被喊名字的男孩朝她看过来,却没有回应,视线冷漠地平移,仿佛不认识她。
姜元妙跑过去,脸颊被肉包子塞得鼓鼓的,口齿不清地问:“你怎么不理我啊?”
祁熠皱眉看着她,眼神疑惑且陌生。
姜元妙不可置信,加快咀嚼速度,总算把包子给咽下去,着急说:“我是妙妙啊!你不会过了一个寒假就不记得我了吧?”
祁熠愣了愣,眼里的疑惑顿悟一般消散,又撇开脸,语气僵硬否认:“没有。”
“你刚刚就是没认出我,”姜元妙不留情面地怪他,“你记性真差。”
祁熠板着的脸逐渐憋红,半晌挤出一句:“我记性很好。”
他还举例证明:“我会背九九乘法表。”
可惜才刚上二年级的小孩还没学过这玩意儿,姜元妙跟他完全是两个频道:“九九表是什么?”
祁熠:“……”
这是一块没文化的铁板,祁熠撇过头,放弃跟她继续交流。
姜元妙以为他生气了,连忙哄他:“好嘛好嘛,我以后不说你记性差了,你别生气嘛。”
祁熠不说话。
“我说真的,我发誓!”
祁熠还是不说话。
姜元妙原本就因为癞子头不开心,被他这么一冷落,也有脾气了。
“好嘛,不理就不理,我也不跟你玩了!”
她恶狠狠丢下这句跑了。
赶上开学第一天,班上换座位,姜元妙不再和祁熠坐在一块,各自有了新同桌。
姜元妙决定跟祁熠绝交。
然而当天课间,看到祁熠一个人坐在座位上,都不跟别人玩,别人也不跟他玩,她又心软了。
他一个人待着真可怜。
多看了会儿祁熠托着腮无聊发呆的模样,她又更动摇了。
他怎么长得这么好看,连发呆都好看。
多盯着祁熠看了会儿,姜元妙就自己消气了,于是又跑过去找他。
看见她跑过来,祁熠张了张嘴,像是也要说什么。
在祁熠开口前,姜元妙抢先说:“我不是来找你玩的,我是来问你问题的。”
祁熠咽下要道歉的话,改口问:“什么问题?”
姜元妙佯装虚心,向他请教:“九九表是什么?”
“……是九九乘法表。”
祁熠拿起笔,给她默写了一遍乘法表。
姜元妙一行都没看懂,但不明觉厉,佩服地夸赞:“你好厉害,你记性真好!”
祁熠翘了翘嘴角,有几分自豪,又想到什么,眼神一黯。
他想了想,还是开口:“其实……我记性也没那么好。”
姜元妙只当他在谦虚:“你都会背九九表,记性比我好多了!”
“会背这个没什么了不起,以后你也会背,但是我……”
祁熠欲言又止。
姜元妙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乖巧等着他接着往下说。
祁熠抿了抿唇,先让她保证:“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但你不准告诉别人。”
姜元妙立刻答应,举手发誓:“好!我保证不告诉别人!”
祁熠总算肯开口:“我很难记住人脸。”
他有脸盲症,不擅长识别和记忆人脸,平时认人基本靠发型和衣服。
姜元妙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
难怪每次她不扎辫子,祁熠就好像认不出她了。
想到什么,她又问:“你就是因为这个,所以才不跟别人玩的?”
祁熠板着脸僵持了几秒,别扭地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