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遥苦笑,泪水滑落。
她想着严磊,想他地下有知,看到今日的自己,也会叫一声痛快吧。
活该啊。
“你等我一下。”戚校说着回卧室去。
等他出来,杏遥已经走了,他穿着拖鞋追下去,在地库看到她的车,人不在里面。
戚校给她打电话,她拒接,后又发来一条微信。
她说:“戚校,我们到此为止吧。你也知道我是为了你留在这的,现在想想真不该这样,我总在做愚蠢的事。不过事已至此,我也没能力今夜就搬走,所以还得借住你房子几天,还有皮皮,你想要就还给你,如果你没时间照顾那我就带走了,买猫的钱我给你。最后希望你不要再来打扰我,虽然住着你的房子,但看在我们相处一场的份上,请给我留一点私人空间。谢谢你。”
戚校看完信息整个人颓丧地靠在车身上,手上是他给她准备的生日礼物,玉镯。
这个镯子六位数,不是为了打扮她,是一份保障,可以在日后遇到困难时变现救济。
他亲眼见证杏遥拒绝属于她的赔偿金,而且她到现在也没有在自己的房产赠与上签字,他知道她是个对生活没什么抗风险能力的人,也知道她有金钱上的困难时未必好意思向他开口,所以他准备了这份礼物。
他想在生日那天告诉她,他就是这样的性格,也许他永远不会用玫瑰铺就浪漫,但他爱护她的方式是希望她人生无忧虑。
怎么会走到这一步呢?
此刻再送上这份礼,可能会被看作是一掷千金的手笔,或者误会他早就想甩了她而给出的分手费。
从没有人这样嫌弃过他,需要在已经背身离去的情况下依旧警告他别靠近,戚校感到自己的自尊被踩碎成泥,同时又因为明白是他犯了低级错误导致恶果而自责不已。
实在不想也不愿把无能二字安在自己头上,但此刻的戚校难逃避的自我新认知是,在恋爱这门功课上,他确实无能。
*
杏遥步行离开了江南公寓,她忘了自己开车来的,想起时又清楚认识到那不是她的财产,还是决定打车。
打车回属于他的房子去。
市中心这会儿还很热闹,来往出租都载了客,网约车暂时也没回应。
她站在路边等待接单,心情意外地平静。
有人来到她左手边,杏遥没反应,对方站了一会儿突然向她提问:“吵架了吗?”
是艾米。杏遥没回答也没看她。
艾米又说:“我很意外你会和戚校在一起,坦白讲有点失望、无法理解,虽然以一条人命的代价换取你的自由人生并非你的责任,但我一直觉得你会在离婚后珍惜自由,怎么会这么快又成为戚校的女友?”
杏遥看着马路对面喃喃回答:“是吧?很愚蠢吧?”
艾米见她这样,不欲多言,她说:“对了。老板给你的房子你还没签字过户,有什么问题可以找我,或者咨询律师。”
杏遥这才想起家里还放着这东西,她看向艾米:“不需要。”
艾米笑了:“那你是真蠢。”
杏遥楞楞地,“是吧?”
艾米被她的态度搞得心里没底。
她走开几步,又回来,站定在艾米面前,她还是那副平静的表情。
她问艾米:“你说你对我失望,这一点我不能接受。因为我没有承受过你的恩情,所以我觉得你不该对我抱有期望,因此也就不存在失望一说不是吗?”
艾米没料到她会折回来反击,一时间没能及时反应。
杏遥又问:“还是说我有影响你的利益吗?”
艾米有一点被激怒,但她依旧保持冷静,她对杏遥说:“我只是想提醒你,戚校之所以吸引女人恰恰是因为他不在意爱情,你是在亲密关系中受过伤害吃过亏的人,别太傻,期待什么爱情。不要觉得他给的房产太贵重你良心不安,你不要才蠢,对他来说那点东西不痛不痒,ʝʂɠ就是个……礼节性的表示。”
杏遥没被说服,她没富过,不会把房产当不值钱的小玩意儿,普通人都不会,所以她没法共情这种程度的慷慨,艾米能吗?或许吧,杏遥不了解她的实力。总之眼前人目前看上去和她不是一个层次,聊不到一起去。
她转身离开。
*
尽管爱情走到了尽头,但杏遥也得到了一个好消息。
第二天上班后,同事丫丫找她,说她公婆五一来帮忙监督装修自己有时间来上班了,杏遥原打算接受教训免费加班来着,现在同事不需要了,她也轻松,有时间回趟家了。
与此同时,戚校正在办公室发呆。
他的生活和工作都产生了裂缝,原本信任的特助以非常强势的方式插手了他的私生活,于私他恨不得开了她,于公她对公司有价值。再者,这事归根到底也是他的责任,是他过于信任艾米才让她对自己的脾性如此了解,乃至于略施一技便让他失去理智引发了感情危机。
艾米从不这样,不往工作中带个人情绪,也不会过度关注老板的私生活。
如今这是为何?戚校大概能明白。
他非常清楚要如何处理艾米,在留住企业重要人才的前提下让她保持对老板的忠诚这件事很好解决,操纵人心他擅长,但此刻他却不想见到艾米那张脸,因为他很烦恼,因为杏遥和他分手了。
*
杏遥下班后去商场给张霞买了点东西,她打算租辆车回去一趟,她要去看看妈妈,再顺便看望张霞,这样的行程自驾的话一天就能回来,皮皮也不需要寄养。
乘地铁回到家,戚校在客厅坐着。
杏遥没有生气他的突然出现,毕竟这是他家。
她放下东西去卧室把装着房产赠与文件的袋子拿出来给他,她还没说话,戚校递给她一个首饰盒。
“生日快乐。”他说。
第五十三章
杏遥打开盒子看了眼,纵然不具备鉴定玉石价值的眼光,也知道他送的不会便宜。
她又想起艾米的话。
原本要脱口而出的“分手费”讥讽之词生生被堵回去,她不想在最后还暴露自己的可怜。
那就礼貌道别吧。
杏遥轻轻放下玉镯,她转身指了指背后的卧室,说:“你之前送我的首饰衣服我都整理好了,我走的时候会……”
戚校打断她,他说:“我家里从来不会给我办生日派对,我对这个没兴趣,也不爱吃蛋糕,但会有礼物。我创业之前,每年生日都会收到一件保值的礼物,意义是将来有一天我遇到财务危机时可以拿来救急。”
戚校把镯子从盒子里拿出来,他起身走到杏遥面前执起她的手腕戴上。
他说:“你生日,我也这么给你准备礼物。”
杏遥的心无可控制被打动,若要问什么是爱,这应该是个不错的答案。用自己被爱的方式表达爱,说明她被珍惜。
可她还是没办法感到幸福。
戚校看着她的手腕,他眼光不错,她很适合玉。
“这个镯子成色一般,不算太贵重,这次时间匆忙一时没找到更好的,但我今年送这个,是希望还有明年、后年。遥遥,认真和一个人建立亲密关系于我也是第一次,我为我那晚的情绪失控向你道歉。”
杏遥低头沉默,她闭上眼睛,怕眼泪掉出来。
戚校说:“虽然事后保证听上去没什么说服力,但我希望你能给我这个信任,我说得出就做得到,我是说,对你发脾气这种事不会有第二次。”
杏遥相信他能做到,但这不是她想要的。
都是人,都吃五谷杂粮都有七情六欲,谁能保证一辈子没有坏情绪?难道她是这样天真的人,渴望和一个假人相爱吗?亲密关系不光是享受快乐,也得分担忧愁。她当然可以接纳爱人的负面情绪,她不能的,是继续盲目信任眼前人真的爱她。
脱下手镯放到他手心,她说:“谢谢你。明天我要回去一趟。”
戚校立刻问:“什么事?他家叫你回去吗?”
杏遥被他的这句担忧提醒,她猛然抬头看着他,意识到她永远不可能把戚校带回去见妈妈。
因为妈妈安睡的那片土地上有戚校不会见的人,严磊的家人,他不可能给他们机会面见自己。
其实是一早就知道的事,但之前好像没有在意,对了,她一开始来找他不是来恋爱的,是想在彻底离开前满足一次自己的感情渴望,那时候确实很想和他在一起。
后来他戳穿了她,留住了她,她也很配合,体贴地躲在不见人的暗影里与他悄悄相爱。
杏遥突然笑起来,笑自己的迟钝。是什么时候有的心思?开始渴望和他光明正大相爱了?
“我回去扫墓,过生日都和妈妈过。”她说。
戚校提议让司机送她去,杏遥拒绝。
她对他说:“你走吧,我明天一早要出门,要休息了。”
戚校站了会儿离开去,走到门口,杏遥叫住他。
“戚校。我突然想不起我们是怎么在一起的?你不是只想找一个陪你玩游戏的调教对象吗?我怎么变成你女朋友了?”
戚校不信她忘了,他不太喜欢这种对话方式,也不习惯在对话中处于下风,这一切都让他无所适从,但责任在他,对象是杏遥,他得学着习惯学会应对。
正想回答,杏遥又说:“会不会,你还是继续找兴趣相投的伙伴更合适。”
戚校情绪负责地看了她半天,没回答就走了。
*
离开杏遥家,他让司机先把自己送回公司,然后去别墅把杏遥的车给她开过来。
他给杏遥发微信:“明天自己开车回去吧。”
杏遥没拒绝,确实比租车方便,她回复:“麻烦你了。”
戚校没再回。
他面向办公室的落地窗坐着,几分钟后,艾米端着咖啡进来。
她把咖啡放在桌上来到戚校身旁,戚校依旧看着眼前风景,他说:“可能要让你加个班。”
“好的。”
戚校没说要她做什么,他的表情难得一见的犹豫挣扎,好像是什么难开口的要求。
“其实是私事。”
“嗯,您说。”
戚校抬头看她一眼:“杏遥要和我分手。”
艾米意外,她不意外这对情侣没未来,但她的确意外陈杏遥的果断。
在她看来陈杏遥是个非常矛盾的人,柔弱又强韧,温吞却也果决,她能拒绝丈夫的死亡赔偿金,也能拒绝企业家老板的房产馈赠,难道这个女人在经历了婚姻的压迫之后依然对爱情充满幻想?亦或者戚校真的给了她爱情?
这一点对她很重要。
聪明如她,明知戚校不是会和员工谈心事倾诉烦恼的人,清楚他今夜的反常肯定另有目的,但她无法抗拒,想知道个究竟,毕竟是自己执着多年的好奇。
她所欣赏的不为爱情浪费时间的男人栽到陈杏遥身上了吗?他具备谈情说爱的能力?他会爱一个平凡女人?
她期待又有点害怕答案。
“是因为生日安排吗?”艾米明知故问。
“不算。是我对她发火了。”
艾米正想说情侣间有摩擦很正常,戚校进一步解释:“你知道的,我这个人很反感浪漫那一套,之前你们的诸多安排让我有点烦躁,但我最终对杏遥发火了。”
艾米豪不意外,她刻意一次次提出那些形式就是为了提醒戚校,他不是浪费时间于情爱的人。
她没有判断错,证据之一是戚校的情绪爆发,证据之二是戚校没有因此放弃她这个得力员工。他就是这样的人,永远以公司利益为重,只要自己没有做危害公司的事,哪怕她给他的私生活惹点麻烦,也不会有事。
她欣赏这样的男人,欣赏到恨不得和他恋爱,但她不会付诸行动,她知道戚校没有真心,也没幻想他绝对禁欲,她只是无法控制他对她的吸引力,是戚校对爱情的无感的吸引力。
她想留在他身边跟着他学习经营公司的本事,也想学习蔑视情爱的坚定,没想和他恋爱的,在艾米看来恋爱会让他流于俗套,她不允许,不允许心中的幻想破灭,不允许自己和他相爱,当然也不允许别人。
“你说我该如何挽回她?可以给我点建议吗?我刚才去见她了,我不习惯向人低头,绝大多数人对我来说都是无用人脉,甩掉就是,对我的人生毫无损失。可是杏遥,我不想失去。”
戚校的表情十分深情,完全是一个十七八岁陷入苦恋的纯情男孩,艾米一时间看住,这样稀有的戚校,是她未曾想过的模样。
她以为这幅面貌会让她感到厌恶,但好像没有。
“我可以连夜安排,保证明天的生日会很隆重。”艾米思绪混乱,只能给出这样的解决方案。
戚校语气有点委屈:“明天她不要见我。我送了手镯给她,她还是不原谅。”
“上次您让我订的那个吗?”艾米问。
“是。”
艾米再度意外,她以为戚校会给陈杏遥送品牌首ʝʂɠ饰衣服包包之类,或者给钱,因为他在选手镯时一直嫌弃成色,他还说买那个是当作风险保障,艾米就想当然以为是送给家人的。
“老板,您很爱陈小姐。”
戚校望着窗外夜景笑了笑说:“嗯。”
艾米心情复杂。
她看着眼前的男人,他正在思念要和他分手的陈杏遥。
什么样的女人能让戚校这样的男人手足无措呢?肯定是一个只要爱情的女人,而戚校也给了她爱情。
戚校突然笑了起来,近乎羞涩,他说:“恋爱能力我确实生疏。”
艾米发现自己错了,陷入爱情并没有让戚校落入俗套,俗气的是自己,对着一个男人流露出的爱情不安感到动心。
是啊,玫瑰烟花蛋糕派对算什么呢?以戚校的财力可以请来当红明星为女友的生日表演,钱于他是最富裕的工具,可他爱人时,会为对方未来人生的风险加一道道保障。
她错了,她并不了解戚校,跟在他身边七年,她依旧只看到表面。戚校不是反感浪漫主义,他的浪漫普通人玩不起。
艾米沉默着,任由过去这些年无数个黑夜里纠结挣扎的思念的念头一一闪过,如果早知道他可以这样爱一个人,她不会甘心就做他的助理。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和副市长的女儿结了婚,哪怕只是名义上的,但岳父这条人脉对他的事业也有助力,这样的婚姻不正是他们这种人最常见最稳定的搭配吗?只有穷人家的孩子才会读灰姑娘,有钱人家不这样教育小孩的,比如那个娜娜,生了儿子都没能嫁进豪门不是吗?有钱人最分得清阶级,可戚校偏偏要玩童话。
良久的沉默之后,戚校打起精神来,他说:“算了,不说这个了。有事需要你去办。”
“好的。”
戚校说:“安排一套合适的房子,不用太大,适当收租金,杏遥节后可能会找房子搬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