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升刚跟进小酒馆，门后面就有一个人拍他肩膀。他吓了一跳。
“你跟着我干吗？”秦升听到背后有人说话，他转过头来。
秦升看到李童正襟威严地看着他。原来李童早就发现有人跟踪他。
“原来是你。”李童说，接着他走到那个漂亮女人身边，给她说了几句话，那漂亮女人出去了。
李童叫了两杯橙子气泡水，两人坐在小酒馆里聊了起来。
“林卓姐还好吗？”秦升喝了一口气泡水。
“我们早离婚了。从墨脱回来就离婚了。”李童看起来很淡然。
“那她现在还在大学教书吗？”
“辞职了。她去了哪里我也不知道。我曾试图联系她，但是她手机号注销了，微信也把我拉黑了。”
“那次墨脱的旅行真像一场梦。”秦升说。
“是啊。回想起来，就像是在梦里。我差点就犯了杀人罪。谢谢你。你和那个姑娘阻止了我。”
“你现在又结婚了吗？”
“没有。不打算结了。还是单身好，玩女人也没有负担。刚才你看到的那个女人，高铁上认识的。我来北京出差。她很会跟男人眉来眼去。”
“你还是本性难移。”
李童沉默起来。
“小秦。我可能不是一个负责任的大哥。不过如果你结了婚，你或许更能理解我。感情的事没有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简单。谁的爱情一开始不都是轰轰烈烈的呢？男人挺难的，到头来连找个说话的人也没有。你是一个好人。我呢，以后不会做在墨脱对林卓做的那种事，那次旅行让我对生命有了一些觉悟。 ‘ 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人也就那么回事，渺小得很。时间过得太快了，你看一转眼又是三年。细细算一算，人生没有几个三年。我也不多说了。等你见了林卓，你代我向她道歉。她从墨脱回来之后不给我机会跟我聊。”
小酒馆里进来几个人，秦升和李童都转头去看。
秦升喝了一口橙子气泡水。
秦升觉得李童直接对他说“还是单身好，玩女人也没有负担”挺坦诚的。没有婚姻的束缚，两情相愿，何乐不为？
这三年来秦升谈过两个女朋友。第一个是在一个读书会上认识的女孩，虽说是读书会，聊完书之后玩起了剧本杀。秦升很聪明，在剧本杀上逻辑清晰，反应迅速，显示出了极高的智慧。那个女孩很崇拜秦升，那天晚上就约他一起吃饭。秦升不反感那个女孩，跟那个女孩谈起了恋爱。那个女孩什么都好，就有一点，疑心太重，总觉得秦升太聪明，除了他之外还勾搭其他女孩子。他们谈了半年，秦升实在受不了，提了分手。
第二个女孩是在网上回复一个帖子认识的。两人对一起虐猫事件.都是同样的理念，谴责那起虐猫事件。那女孩觉得秦升很有爱心。他们在网上聊了三个月，女孩什么都问，包括秦升有过几个女朋友，家在哪里，做什么工作，兴趣爱好是什么。秦升并没有告诉她江心月的事，其他的事也是选择性地告诉她。女孩以为了解了秦升的全部。女孩觉得秦升说话很幽默，总是回复“噗”，秦升好像能听到这个女孩的笑。秦升觉得这个女孩单纯，一眼就看到底。跟她聊天他很轻松，从来不用费什么脑子。而且这个女孩总是适可而止，如果秦升表现出了不愿回答的情绪，她立刻就不再追问。秦升愿意跟她聊天。三个月后他们约见面了。女孩在秦皇岛。她坐高铁来了北京。秦升带她在北京玩了两天，第二天就上了床。现在这个时代不都是这样吗？秦升想。这女孩想让秦升跟她回秦皇岛，因为她不愿离开她的父母，要住的离父母近一点。秦升不想离开北京。他跟那女孩去秦皇岛玩过几天，觉得秦皇岛还是小地方，如果一辈子窝在那个地方，他会崩溃。由此也分了手。
这两次分手秦升都没什么痛感，不失落，也没有惋惜，就好像过家家一样，散了就散了。但是每次分手，他都会想起许也来。
他继续把时间都用在工作上。事业上的成功让他内心不再自卑，况且这个老板真正赏识他，信任他，从不觉得小地方来的人就不行。
有一天秦升在地铁上看到一个西藏的旅游宣传广告，南迦巴瓦峰，珠穆朗玛峰，布达拉宫，古格王朝。蓝天、白云、牦牛。这宣传广告有一句广告语：人生是旷野，而非轨道。秦升想到自己每天工作就像机器一样，顿生感慨。人生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如何才能过一个有意义的人生？
他的心痒痒起来。他觉得他该去一趟拉萨，上次的旅行实在太匆忙了。
他决定坐火车进藏。进藏的铁路早就修好了，他还没坐火车做过这样的长途旅行。
他是管理层，不用做具体的工作，网上安排下属去做即可。他给老板说了下，老板同意了。他买了去拉萨的火车票。
上了火车之后他顿时觉得空气不太一样了。他拿着行李匆忙地找座位，撞到一个方脸大汉的身上。方脸大汉高个子，短头发，像个军人。秦升赶忙道歉，那人也不在意，他也在找自己的卧铺。秦升似乎在哪里见过这个方脸大汉。路上的人形形色色，长得像也正常。
北京的工作实在太紧张，而一上了火车，看着形形色色的人，他脑海里全是远方，全是诗。
人，不能老在一个地方转悠，还是要出去走走的。只有出去看了这个世界，才能知道这个世界的美。
火车缓缓启动，离开了北京。秦升没觉得火车动，反而觉得北京正慢慢地离开他，把他抛在身后。一路上火车或沿着平原行驶，或穿山越岭，或路过煤矿。车窗外是路过地方的特色民居，他看到了玉米地，看到了水泥厂，看到了冒着烟的大烟筒，一切都是那么的惬意。看到那些景物，生活中的种种烦恼，顿时都消失了。
火车中午到了西安。
秦升躺在卧铺上看小说。他的座位是硬卧的下铺，另一边的下铺并没有人。火车在西安北站停了八分钟。车子快要开的时候上来一个女生。那女生戴着红色棒球帽，穿着绿色的外套。整个人看起来很活泼。她到了秦升对面的卧铺坐下。她的座位是那里。秦升把书从眼前拿下来。他突然觉得这女孩很眼熟。他仔细一看，吃了一惊。那是许也。他有点不敢相信。他从座位上坐起来。许也也看到了他，露出惊讶的神色。
“是你？”两人几乎异口同声。
第41章
火车又慢慢动了起来。呼哧呼哧的，就像马在喘气。
秦升见到许也感到分外亲切。许也变黑了，整个人看起来健康、充满了活力。他能感受到她身上有股力量。
“你还好吗？”秦升问。
“好。当然好、好极了。”许也听到这句话笑了起来。她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秦升。她现在说话语速很快，就像小女孩。
“我每年都会给你发拜年的祝福短信。”
“你等我一下。”
许也把行李放到卧铺底下，打开自己的被子，被子展开呈长条形。许也从背包里拿出杯子来，去车厢接头处接了一杯热水，放到卧铺中间的小方桌上。
杯子里飘出白色的热气。
“你的祝福信息我都看到了，虽然没有回复，但是很开心。谢谢你。”
“客气了。”
“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你。”许也说。
“太……意外！不，是惊喜！”秦升想不到一个合适的词来。
车窗外是青翠的山林。火车一会儿钻进隧道里，一会儿又出来。这里到了秦岭的余脉。窗外都是大山。
许也脱了鞋，倚着枕头坐在床上。“实在有点累。去秦岭徒步了，睡了一上午，醒来发现火车马上就要开了。幸好就住在火车站附近，赶紧起床跑到火车站，最后一分钟进站。”
“徒步？听说秦岭有条很棒的徒步路线。”
“对啊。我这几年过得很开心，什么都去尝试。真的太有意思了。你呢？”
“我一直在工作。”
“怪不得你看起来死气沉沉的。”
秦升也脱了鞋，倚着枕头坐在床上。
“工作就是这样的。除非自己主动充满激情地去做，不然就会被工作变成一个工具人。”
“你没什么想法吗？”
“想法？”
“比如环游世界之类的。”
“你有？”
“对啊。我从重庆到了西安，看秦岭的秋色，现在去拉萨。在拉萨呆几天直接飞云南，到大理旅居几个月，上次去的太匆忙了，这次要深度体验。明年出国玩，想先去泰国，然后从泰国去印度，再接着去卡萨布兰卡……哎呀，我跟你说这么多干嘛。”
“你不工作？”
“我起了一个短视频号，现在有十多万粉丝，直播有打赏。也能接点小广告什么的。我现在是旅游博主呢。”
“自由职业。”
“这个工作有个专门的词儿，叫 ‘数字游民’。我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意思，我不觉得我们这类人能被定义。”
“你一个人？”
“一个人。在重庆的时候阿祥帮我拍视频，他还玩得挺嗨的，上次我们一起录了朱红枫的视频，他很快就迷上了做短视频。不过现在他结婚了，你猜她老婆是谁？是当时举报朱红枫的其中一个女生，那次他录像的时候两人看对眼了，后来约会。老婆怀孕之后他就专心在家照顾老婆了。他对我现在只有友情了。这样挺好，我也就放心了。”
“我其实，经常想到你。”
“得了吧，你们男人我还不知道。男人的嘴，骗人的鬼。你骗骗那些刚出校门的小姑娘还行，骗不了我了。说吧，你在北京又交过几个女朋友。”
“只有两个。”
“什么， ‘只有’？你看起来都没走心啊。没想到啊，秦升。来说说都因为什么分的？”
“不合适。”
“你占完便宜了又说不合适。呵，男人！”
秦升平躺在了床上。
“她们愿意的。”
“你现在长本事了，知道怎么给自己找借口了。愿意的也是中了你的计。你这个大骗子。”
秦升笑了。
穿着制服的列车员沿着过道巡视了一趟，嘴里喊着：注意看好自己的财物。
每到一站，都会有下车的人，也有上车的人。那些背着行李的人让人充满了遐想。火车站有人回家，有人离开，还有人在这里中转。大家都各奔自己的目的。
天黑之后火车到了西宁。在西宁换有氧列车。换了一个车之后秦升顿时有高原的感觉了。每个卧铺床头都有出氧口。里面喷放出氧气。
火车启动了。整个车厢里有点凉。那个方脸的大汉路过他的座位，朝秦升看了一眼，秦升点头回应他。
“他是谁？”许也问。
“刚上火车上撞到的，不认识。没想到他也去西藏。”
许也躺在下铺床上。她望着那个出氧口。
“你知道吗，我时常梦到墨脱，梦到林卓姐。我梦到那片丛林，梦到那个湖。每次从梦中醒来，我都会哭。不知道为什么，我很伤心。”许也眼睛湿润了。
“我何尝不是？我脑海里会浮现雅鲁藏布江，浮现出江上的雾，浮现那里的蛇，那里的人，还有你。”
“你怎么又提到我？想不到啊，比以前油腻了。你不会像刘建林一样，去祸害那些善良的小姑娘吧。”
“我说的是真的。”秦升深情地说。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你以为我会上当？不许再提我！”
“你怎么想着去拉萨？”
“突然的想法。手机老是给我推送西藏的短视频，非常想念。正好我要去秦岭徒步，顺便到.拉萨走一趟。上次我们在墨脱分开，我去了拉萨。我以为你也会去拉萨，但是并没见到你。”
“我以为你回了重庆，我也就回了北京。”
“说到底还是没有缘分。我们是不一样的人。”
“缘分嘛，现在不是有了？”
“切。少找借口。你工作还顺利吗？”
“我找了一家好公司，老板对我不错。对了，刘建林因为嫖娼被抓了，他还有其他问题，估计这次逃不掉了。”
“太好了。朱红枫也受到了惩罚。这个世界，总归是尘归尘，土归土，有因必有果。不会漏掉一个人。”
“世界是公平的。”
“那是当然。你怎么想着去拉萨？”许也说。
“跟你一样，想念西藏。在地铁上看到了广告。”
“广告真是无孔不入。”
“我真没想到会在火车上遇到你。”
“谁能想到呢。”
“来之前我在北京遇到李童了。”
“林卓姐呢？”
“他们离婚了。林卓姐也不在大学教书了。不知道去了哪里。”
“我知道林卓姐没事。我离开墨脱的时候还给当地的派出所打了电话，问有没有人失踪之类的。警察说我想多了。”
“还是你细心。”
“你这几年有什么人生感悟？”
“我觉得命运是存在的，而且很难捉摸。”
这时火车哐当哐当的声音变大了。外面一片雪白，下雪了。
“命运。对啊，命运当然存在。”许也看着车窗外的大雪。茫茫一片，就好像进入了不可知的未来。
“你呢，对有什么新的人生感悟？”秦升问。
“用一句流行的话说吧：勇敢的人先享受世界。”
“要不然我跟你混吧。”
“别。我养活我自己都有点紧张，养活不了你。”
“我不要钱。”
“那也不行。”
“你那里还有故事吗？就像在墨脱讲的那种。很喜欢听你讲的神话故事。”
“有啊。听说拉萨那块地方以前是一个仰卧的魔女的心脏，必须要建立寺庙镇住，所以就建了大昭寺。你猜是谁帮忙建的？是文成公主，你知道文成公主的名字叫什么吗？叫李雪雁……”
秦升和许也聊到晚上十点多车厢熄灯。许也说她困了，秦升才停了下来。
火车行进在广袤的高原大地上。车窗外不时会看到远处有灯光，那是散落在大地上的村庄。
秦升躺着睡不着，他翻来覆去。火车从西宁出发的时候海拔已经2200米了，正向更高的高原驶去。
秦升看了一眼许也，她不知道睡着了没有。火车上慢慢安静下来。
秦升觉得自己就像躺在空中飘着，恍恍惚惚间进入了睡眠。他做了一个梦，梦到他跟许也手牵手，在雪地里快乐地奔跑。
第42章
拉萨的天空触手可及。天边的云，不长树的山，澄净明亮，就好像将手机的亮度调到了最大，刺眼。空气干燥，仿佛长了一双苍老的手在抚摸着脸。
在出站口秦升又遇到了那个方脸大汉。他们打了招呼。秦升总觉得在那里见过他，但是又想不起来。当兵的都有一股精神气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