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车司机是个藏族小伙子，车载音响放着欢快的藏族歌曲。一路上絮絮叨叨，很愿意跟来这里的游客做深入交流。问这问那。秦升却不想说话。许也问司机拉萨和三年前相比有什么变化。司机说变得更美丽了。他只会用这种简单而概括性的词语。说完他就大笑起来。
车子路过布达拉宫，“这就是布达拉宫。”他自豪地说。
秦升望着车外的布达拉宫，气势磅礴，和纯净蓝色的天空粘合在一起。他情不自禁地说：“我操，好美。”
许也听到笑了起来。
许也在网上订了客栈。她给秦升也订了一间，客栈就在八廓街附近的巷子里。出租车停在冲赛康市场天桥下，秦升拉着他和许也的行李箱往巷子里走。许也住过那家客栈，知道路。天桥上和巷子口到处是摆摊的，有卖天珠、蜜蜡和手串等古玩的，有卖新鲜萝卜的，有卖酸奶的，也有卖当地产的青稞和牦牛骨的。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嘈杂喧闹。
秦升第一次来拉萨，他觉得他的脚轻飘飘的。他不敢走快，好像一走快就会倒在前面。他发现他的呼吸也开始不顺畅起来，一使劲提行李，他就喘不过来气。许也说拉萨不比墨脱，海拔3650米，有高原反应。千万别做剧烈运动。
晚上客栈大堂很多人坐在一起聊天。他听到广州口音、湖南腔，还有上海话。天南海北的人聚在一起，很容易搭上话。他们讲路上的见闻，讲自己工作中狗血八卦，也讲国外的新奇事儿。三年前，他在波密的客栈也是遇到一伙出门在外的人在聊天，那幅景象还历历在目。时间过得真快啊。
秦升心情不错。他不善言谈，只是坐在他们周边，听着他们说话。在北京呆惯了，听到不一样的声音让他舒心。旅行中总会有一种新鲜劲儿让人放松。
一个光头在说自己的爱情，他说自己追一个女孩追了十几年，从高中一直追到大学、大学毕业工作。他跟那个女孩报了同一所大学，毕业后去了同一所城市工作，直到那个女孩嫁人。他并不觉得这是一个悲剧。大家都很佩服光头的行为，觉得这年头，为了爱情还能这样坚持的人不多了。他们纷纷加光头的微信，要交个朋友。
快十一点的时候秦升睡不着。许也说带他去个地方。到了地方他才知道那是一个Live house。几个歌手在台上跟着流行歌曲的节奏边唱边跳，台下的人喝着酒，跟着带节奏的歌手狂喊。秦升觉得太吵闹，这种娱乐方式那么廉价，人也那么容易获得快乐，就好像那不是快乐，而是一种机械运动。
他从Live house里出来，马路上偶尔过一辆汽车。月亮又大又圆，挂在东方。拉萨的夜是明亮的。看得见天上的云，看得见云在移动，也看得见风。秦升体会到跟内地完全不同的夜色。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许也就过来叫他，说让他帮她直播。
秦升背着许也的包跟在她后面，许也对着手机给看直播的人解说拉萨的风景。秦升看到小巷子里来来往往的本地人，他们脸上是一种平静、满足的神态。走路也不骄不躁。这里和北京完全不同，北京的人大都在疲于奔命。秦升有点羡慕这里的人。
八廓街上都是旅拍的。那些人穿上了藏服，脸上画得跟唱戏的一样，也有的人脸画得像猴屁股。秦升觉得有点可笑。许也走累了，不直播了，他们坐在八廓街的长椅上休息。两人都有些疲惫。在高原上人很容易累。许也问秦升，做她的助手是什么感觉。秦升说只要是她，他很乐意。许也轻蔑一笑。
这时秦升听到一个声音，他觉得这声音是如此熟悉。他抬头去看。那个人正带着一队旅游的人排队进大昭寺。那人是个导游，秦升觉得那人很眼熟，再仔细一看，是林卓。
秦升拉着许也加入了那个队伍，他们跟在后面。林卓在前面带着队伍，给游客讲解大昭寺的历史。林卓的讲解很详细。一开始林卓并没有发现秦升和许也，等讲完了她才知道。她搓搓眼睛，有些激动。三人再次相见。
从大昭寺里出来，林卓将那一队人送上了旅游大巴。他们晚上要去看文成公主的实景剧演出，遇到秦升和许也，林卓不打算去了，让另一个导游带队。林卓把秦升和许也带到了一个甜茶馆里。甜茶馆里墙上贴着老电影海报和画报，里面喧嚣、吵闹。一人面前一个茶杯，放上一块钱就会有人来倒一杯甜茶。倒茶的服务员忙得不亦乐乎。这个茶馆很有感觉。
“这是拉萨最传统的甜茶馆。好多游客一来到拉萨就来这里打卡。”
秦升和许也感受着这里的气息。
“没想到我们在这里还能遇见。”林卓说。
“林卓姐，我也没想到你来了西藏。”秦升说。
“这一切都是命运。”林卓说得很坚定。
许也看着林卓。两个女人很久没见了。
“我知道你们会瞧不起我。”林卓接着说。
林卓说出了秦升和许也在墨脱的最后一天所疑惑的事情：林卓喝酒的时候给李童下了毒。她答应李童出来旅行，就是想，如果李童不能回心转意，回去不再继续跟她一起生活，她就把李童毒死。她一直没忍心下手。没想到李童竟然也对她下毒。要不是秦升和许也提醒，她会一直蒙在鼓里。她最后动摇了不跟李童离婚的决心，最后一天下狠心给李童下了毒，不过她还是心软，下的药量少，不至于把李童毒死。她知道李童不会死。回去后她马上跟李童离了婚，辞掉了大学的教职，来了西藏，一直在西藏生活。她考了导游证，做导游。.她不打算再结婚，如果有缘份，她最后应该会去寺庙里修行。
秦升和许也听了很唏嘘。林卓说累了，他们就停下来喝茶。整个甜茶馆飘着一股甜香气。有人在吸烟，空气中烟雾缭绕。
晚上他们去吃了酸汤牦牛肉。吃完饭林卓带他们去了布达拉宫广场，他们围着布达拉宫转圈。布达拉宫就像童话故事里的城堡一样屹立在他们面前。
林卓感谢当时秦升和许也救了她。当时她回到上海，本以为李童铁了心要跟那个女教授。其实她跟那个女教授不过也是逢场作戏。而真正教唆李童给她下毒的是李童公司的一个小网红女主播。那个网红小主播心机很重。进公司就开始勾搭李童。当李童说要出去旅行的时候，林卓就已经意识到了什么。秦升拿来他们俩的意外保险让她签字的时候，她更加确定了自己的直觉。
李童从墨脱回去后像是变了一个人，跟那个小网红分了手，他说他差点铸成大错。他说他想跟林卓再继续生活。然而林卓实在是没办法像以前那样爱李童了。有的女人，如果不爱了，就真的无法一起生活。林卓就是这样决绝的女人。
他们围着布达拉宫转了一圈又一圈。有人在磕长头。布达拉宫显示出它的威严。他们就好像在世界的尽头。
秦升说他来拉萨之前遇到了李童。李童也向他表示了他很后悔那样做，他让秦升见到林卓说声对不起。秦升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林卓听到秦升的话一下子泪水止不住地从眼睛里溢了出来。
第43章
林卓带着秦升和许也在拉萨玩了两天，还带他们去了纳木错。看到纳木错那一湖纯净的水，秦升流下了眼泪。他从未见过那么美的景色，有种灵魂出窍的感觉。
林卓跟司机、游客打交道都很熟练。她已然变得比以前通透。她就像一个当地人，少了书卷气。和世俗融为一体。
许也觉得，这次见到林卓，她的目光柔和了，对人和气亲切。而她在墨脱遇见她的时候，她眼中透着一股坚硬的东西。那种东西她也说不清楚，不可靠近。
“我在墨脱见到你的时候，你心事重重。这次再见到你，发现你活泼多了。”秦升说。
“你也是。那时我每天都怕你出事。你的样子好像随时要去寻死。现在看不出来你的阴郁了。”许也说。
“我没有勇气自己去死，盼着自己会出事。在墨脱卓玛拉山上，你说你希望世界末日快点到来的时候，其实我也是那样想的。”
“命运的看法比我们更准确。”许也说。
“总有人能改变我们。”
林卓每天要带游客，没有再陪他们继续玩。林卓说她喜欢拉萨，以后就在这里生活了。她让秦升和许也好好体会。来到拉萨这座城市，即使什么也不做，小住一阵子也是值得的。
秦升和许也又在拉萨住了一周，他们最喜欢两个地方，一个是拉萨河，一个是古城里的小巷子。拉萨河看日出日落都让人觉得这个世界很美好。而古城的小巷子那些人间烟火总是让他们驻足：踢足球的小孩子，灯光昏暗的小卖部，做衣服的裁缝铺，还有在巷子深处的咖啡馆，那些东西让人永远看不厌。
他们在巷子里散步，黄昏的阳光让他们感到幸福。拉萨生活的慢节奏让他们很惬意。拉萨是一座圣城。
他们坐在拉萨河边，看着滚滚而流的拉萨河水。黄昏的阳光照在拉萨河上，就如同铺了上了菊花地毯。
许也说她要回去了，飞云南，机票是早就订好的。
秦升很舍不得。
许也说也许有缘会再相见。
秦升问她还记得上次的话吗。
许也问什么话。
秦升拿出了那封信，那封信已经被他弄地发黄，褶皱、破碎。秦升读了起来：
秦升，
这段日子的相处，感恩悉心照顾。也感谢救命之恩。其实我来这里并没有抱着活着的想法离开，刚出来时实在痛苦。一直靠着读当地的神话传说故事支撑自己。一开始我对你也是很有戒备心。后来我认识了你。你让我重新相信了这个世界。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也不讨厌你。但是，我实在无法忘记过去。你的，我的。我都无法忘记。我先走了，我觉得这个世界还有更多事情需要我去探索，我想你也是对这个世界充满了好奇。或许未来有一天我们还能再相见，到那时，也许我们会有一个不同的结局。祝你一切顺利。记住，我们都要好好活着。
许也
许也听了只是笑笑。
“所以呢？”许也说。
“我喜欢你。”
“我很麻烦的哦。”
“我不怕麻烦。”
许也有些焦虑，站了起来。“不要说这个了。回去吧。”
两人在路上并排走着，像极了一对情侣。
“你理想中的爱情是什么样的？”许也问秦升。
“并没有想过。”
“跟江心月是吗？”
“我觉得她并不爱我。”
“为什么？”
“爱我的话她不会去死。”
“我们如何判断一个人是否爱另一个人？”
“愿意为了另一个人卑微地活着吧。”
两人都沉默了。许也突然发现不远处有一个人很脸熟，是那个方脸大汉。
“看，那个人。”
秦升抬头看了一眼。
“他不会是跟踪我们吧。”
“或许是巧合。”秦升说。
客栈里人换了一拨又一拨，都是来拉萨旅游的，他们对这个地方都是那么的新奇。秦升跟那些新来的游客聊起了天来。许也在自己的房间里并没有出来。
那个光头还没走，又给同一批人讲他追一个女孩追了十几年的故事。他说那个女孩嫁人了他就放心了。有人问那女孩就不感动吗。他说那个女孩不喜欢他。无所谓，她是他的灯塔。远远看着就行。靠近了，反而感觉不到她的重要。光头要加大家的微信，秦升也加了。他加上光头的微信，看到光头的朋友圈在卖特产。秦升抬起头看着光头的眼睛，光头有意地躲闪起来。秦升顿时明白了，光头在说谎。他加人微信只不过是为了卖特产。现在的人，都以贩卖情怀为幌子赚钱。
第二天一早许也早早地起床。她拿着行李打开门，秦升就在门口站着。
“你也今天的飞机？”许也问他。
“对啊，一起去机场。”秦升去帮她提行李。
两人打了一辆车到了民航局坐机场大巴。
许也看着秦升露出怀疑的神色。
大巴在路上行使着，许也一直看着车窗外。秦升看着许也。他并没有看到许也脸上的泪水。
过了安检之后许也到了她的候机厅，而秦升要去他飞北京的候机厅，两人在安检口告别。许也有些舍不得。
“不知道我们还会不会再见面。”许也说。
“有缘分的话一定会的。”秦升看着许也。
“你有环游世界的想法吗？”
“我还是老老实实回北京工作吧。”
许也脸上露出一丝失落。她这是怎么了？秦升对她而言，只不过是一个不熟悉的陌生人而已，她也不想熟悉他。
许也在候机大厅里坐着，看着候机大厅里的大钟表秒针一步一步地走着。她觉得时间流逝地真快。一眨眼，上一秒的时间就已经逝去了。
她又想起了秦升，她觉得她还想跟秦升说句话。她去秦升候机的地方找秦升。她转了好几圈，并没有看到秦升。这下她彻底失望了。
许也回到她自己的位子，她给秦升发信息。她打了好几行字，不停地删除又重新打，最终并没有把信息发出去。她抬起头，望着机场起飞的飞机。那飞机把她的思念带走了。她内心平静了。
许也乘的飞机快要起飞了。她匆匆忙忙地提着行李去登机口。检票员在她机票上扣了一个戳。她脚步匆匆地上了飞机。她拿着机票寻找自己的座位。找了半天才找到。她旁边坐着一个戴棒球帽的男人。许也把行李放到行李架上。她坐下来，系上了安全带。许也坐在座位上等着飞机起飞。旁边戴棒球帽的男人拍了拍她。她转头一看，是秦升。
“怎么是你？”
秦升摘下了帽子。
“是一个惊喜，对吗？”
“切。”
“我改签了。”
“去哪里？”
“跟某人去环游世界。”
许也愣了一下。
“我可没答应你。”
“那没关系。”
“那可有你的罪受了。”
“我不怕！”
正当两个人内心都喜悦的时候，那个在火车上遇到的方脸大汉出现了。他走到秦升旁边，对他说：“跟我走一趟。”
秦升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方脸大汉说：“马荣光是我师傅。我跟他办案的时候咱们见过，只不过那时我留着长头发。他一直在调查和你有关的那件案子。来西藏之前，你那两个同学就在接受调查了，我师傅让我一直跟着你。刚才我师傅发来信息说他们都招了，让我带你回去。希望你配合我们接受调查。”
秦升一下子就愣了。他知道，他无法跟许也去环游世界了。他的债，还没还完。他有罪。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