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中人赤着上身,肩宽背阔, 一身伤疤间,印出几条鲜艳的红痕来。
那是萧言暮的指甲抓出来的。
之前他沉溺情爱时, 还未曾仔细瞧过, 现下一看镜中,便叫他联想起萧言暮。
软的手, 柔的音。
之前在刘师父的院中时,处处都简陋,许多东西都没有,现下到了南典府司的衙房间, 那些被压下去的念头便重新翻起来了。
南典府司的衙房间地龙旺盛, 如夏日般,萧言暮应当不会再怕冷了。
窗边的矮塌极大, 够他们俩随便滚,还没有声音。
一旁的明镜映着沈溯的动作,沈溯瞧着那镜子,想,若是把萧言暮抱到这镜前来,瞧着萧言暮是什么样子,应也很有趣。
萧言暮浑身都是白的,偏有几处粉,他一直看不够。
他是老房子着火,噼里啪啦的烧,一时间根本压不下那些念头,越想越多,那些画面在脑海中一闪,他便觉得骨头发软,心中又暗自升了些唾意来。
他才刚从萧言暮的床上离开,连半个时辰都未曾到!
沈溯深吸了一口气,不再看那面污秽难堪、作恶多端的镜子,而是飞快穿上衣裳,压住了那点躁动,转而去忙公务。
十万两白银案的后续在南典府司内被飞快整理过,沈溯将所有书面上的档案挨个扫过一遍后,将与案件有关的所有人都过了一遍。
事涉最后通判,所有人都要交给刑部和大理寺审批,但是刑部来要人之前,有一些事情,却是他可以活动的。
比如在这个案件中牵扯不深的萧言谨和白桃。
萧言谨的罪责,若是判下来,也不过是个“从犯”,还是罪责极轻的,他并未直接参与过赵贵妃的脏事,算下来罪不至死,最多被判个流放。
沈溯没有捞萧言谨的想法,萧言暮之前便与他讲过,萧言谨自作自受,该是什么样的刑罚落到他身上,就是什么样的刑罚。
他之所以抢在刑部要人之前来翻看档案,是要看一看白桃。
在这场案件中、落进南典府司牢狱内的,唯一称得上无辜的人,只有白桃一个。
白桃从律法角度上看,是未曾犯过错的,按着大奉法律,是不得处置她的,但是她身份又特殊,她是白老先生的遗女,同时也是间接佐证的证人,赵贵妃的死跟她有一定关系,如果将白桃直接对接给刑部的人,从流程来看是没问题,但是如果,刑部的人中有人曾受过赵贵妃恩泽,想要为赵贵妃出一口气,对白桃背地里下手,那白桃死路一条。
赵贵妃好歹盘桓朝野多年,树倒了,但猢狲定还有一些,这些猢狲不一定敢对沈溯挑衅,但一定敢欺压白桃。
同时,白桃还是韩临渊失踪的妾,韩临渊虽然脱离了韩府,但好歹也是韩老亲儿子,韩府那群人若是知道了白桃的身份,就算是救不了韩临渊,保不齐也要来弄死白桃。
沈溯自问不是什么善人,但他是个守法的人。
他站在大奉律法的那条线前,只要没触碰到这条线的人,哪怕身陷囹圄,他也要捞出白桃一条命,而触碰了这条线的人,就算是位高权重,也该下去。
他不确定会不会有人害白桃,但他向来不会将希望寄托于到旁人身上,所以,沈溯便想在白桃被对接交给刑部和大理寺之前,将白桃放出去。
几个念头在心中转过,沈溯已经将所有需要批示的东西都落了字,随后从南典府司出来,去了一趟刑房。
南典府司的刑房是临时开辟出来的,里面关着和这案件有关的所有人,不分男女,韩临渊、萧言谨、赵七月、白桃,这四个人各有各的牢房,但是都能透过栅栏瞧见彼此,他们四个被塞到一片空间内,就像是养蛊,虽然阵营不同,但是彼此也是针锋相对,每个人都能挑出来两件仇怨事儿来,恨不得将对方给撕了。
刑房不大,其内摆着四个牢架,韩临渊、萧言谨、赵七月都吊在牢架上,唯有一个白桃是以铁链栓在最角落处的。
刑房内时刻有两个锦衣校尉看守,沈溯行进来时,两个锦衣校尉俯身行礼。
瞧见沈溯进来,在场的四个人都顿时紧绷起来,一双双眼直勾勾的瞧着他——他们都知道,案件已经到了结尾的时候,这场争斗,不知最后的胜利者是谁,沈溯今日过来,可能便是宣判他们的日子。
是死是活,都在今日。
和狼狈的他们相比,沈溯瞧着依旧傲然,高高在上的望着他们所有人,眉目间是百年不变的冷肃。
沈溯的目光扫过所有人,最终落到一旁的白桃身上,用下颌轻点,道:“带出来。”
锦衣校尉便上前领人。
沈溯转身便走,剩下的三个人他都未曾理会。
萧言谨第一个承受不住,他在这三个人中算是最经不得事的,见沈溯要走,他便在牢架上挣扎,铁链碰撞间,他哀求着喊:“沈大人,沈大人!我都是被利用的,我是被赵七月——”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听赵七月冷笑一声,这女人是为赵贵妃办事的人,手底下不知道攒了多少人命,胆量大,也不怕死,说话时更是尖锐,冷嘲热讽道:“自个儿贪图富贵,偏又没什么本事,现下连一点骨气都没了,真叫人笑话。”
萧言谨涨红了面,却无法反驳。
白桃此时正被锦衣校尉提起来带出去,她经过萧言谨、赵七月的时候,这两人都闭上了嘴,两双眼直勾勾的盯着白桃看。
而白桃没看他们,她只深深地看了一眼韩临渊。
韩临渊被吊在木架上,发鬓凌乱,身上只着中衣,血迹浸透衣裳,叫人瞧着都觉得生畏。
而韩临渊本人却并不在意这些,他甚至都不在意白桃,他那双眼只是一直盯着沈溯,在沈溯即将要走的时候,他的喉头上下滚动了一瞬,声线嘶哑的问道:“赵贵妃怎么样了?”
在场的人又是一肃。
赵贵妃的死活,就是这案子的死活。
沈溯终于抬眸扫了他们一眼。
两年光阴,血肉筑币,今日终得天光,这间小小的刑房里,聚集着受害者和侵害者,既然他们问了,就该给他们一个答案。
“赵贵妃已死,圣上亲旨。”沈溯那张锋锐冷淡的面上似是浮起了一丝讥诮,但又转瞬而逝,他我这手中的绣春刀,冷眼望过来时,身上便泛起了森森寒意。
“诸位莫急。”他道:“尔等也会很快上路。”
沈溯话音落下时,白桃顿时泪流满面,哭着被锦衣校尉拉走。
赵七月面色煞白,不讲话了。
韩临渊的面颊骤然抽动两下,一双眼血丝密布,直勾勾的看着沈溯。
赵贵妃若是死了,赵七月死路一条,但韩临渊也许还能活——如果他的亲爹愿意付出些代价,替他奔走一番的话。
沈溯一眼就看明了韩临渊在想什么,他唇瓣微扯,语气寒淡道:“不必幻想了,你父没打算插手,还有,我与言暮过几日便要办婚事了,倒是你若是没死,我会送一壶薄酒来的。”
说完,沈溯转身便走。
韩临渊的愤怒咆哮声响彻刑房时,沈溯已经从刑房中出来了。
刑房的门一关,所有腌臜的,血腥的,丑陋的事情都被丢在了脑后,南典府司外北风冷冽,却吹散了刑房中的沉闷血腥气,叫人觉得耳目泛新。
在刑房外,白桃还在哭。
沈溯远远扫了一眼白桃,随后随意找了个人安置白桃,给白桃备下一个新身份,随后她爱去哪去哪,天地大,自有她安身之所。
——
当晚,沈溯早早的离了南典府司,准备回沈府。
他本是想回沈府等萧言暮的,但是心里实在是难耐,干脆坐着马车去刘宅门口接人。
刘师父当时下职也早,老早便瞧见家门口停了个奢华马车,他知道这车是谁,所以就没冒头,鬼鬼祟祟的在一旁躲着——他若是冒头了,便要跟人家打招呼,打招呼说什么?说您堵我家门口干嘛?哎呀,您要接萧言暮,啊,您也知道翻我们家墙的事儿不地道是吧,哎呀,年轻人啊——
刘师父搓了搓脸,心道,再不接走,他家的老床真要散了。
而萧言暮此时也从院中里跑出来了,她也同刘师父一样鬼鬼祟祟,偷偷爬上马车,催着马车外的人赶紧驾车跑。
马车摇摇晃晃,从刘宅中离开了。
沈溯的马车极大,两马并架,马车内,萧言暮才一进来,便被沈溯摁在了腿上。
他的头埋在她的胸膛间,狗一样隔着衣料乱蹭,与她道:“可有想我?”
萧言暮戳着他的心口问:“你自己没听到吗?”
她一戳他,他就浑身发麻,沉默两息后,不管不顾的去扯她的衣裳。
萧言暮惊了一瞬,却被他牢牢摁住。
“莫出音。”他道。
——
郊外的路并不平整,马车颠啊颠,颠啊颠,从南典府司,颠回了沈府。
第57章 洗
马车回沈府后, 驾车的私兵下车、悄无声息的离开,但车上的两个人却久久未曾下来。
那是个很静谧的冬夜,明月高悬夜空, 沈府的雾松木深深浅浅的绿着, 随着风轻轻摇晃。
马车里时而会冒出一些奇怪的动静, 似是有人在哭,又似是抽噎, 偶尔还会冒出来一点哀求声,混在静谧的夜色间。
直到半个时辰后,马车里的人才行出来。
沈溯衣衫凌乱,一身官袍都是随意套在身上的,领口处都未曾系紧, 露出一截玉一样的脖颈与半个锁骨,锁骨上还印着一处牙印。
他那张脸本就昳丽,此时染了春色, 透着点水烟色,眼角间勾着几分欲, 隐隐还透着一股糜糜艳色, 任谁一眼瞧了,都能猜出来他刚才在做什么。
他自己这样随意行走在府内, 但是在他怀中的女子却被暗红色的大氅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只能通过大氅的起伏,窥探见其下女子纤细的轮廓。
沈溯极快的抱着人回了厢房内。
沈府东厢房内还维持着原先的样子,地龙烧的滚热, 窗户半开着, 窗边的矮塌桌上还摆放着她之前读过的李千户的仵作书,角落处还放着一支花。
冬日间多是梅, 窗边的梅是黄色的腊梅,鲜嫩娇艳的黄在冬日间静静的立着,偶尔窗外有一丝风溢进来,那花儿便在风中轻轻地颤。
显然,这个屋子内没有第二个人的痕迹。
这是萧言暮时隔几日后,第一次回到沈溯这边,但是却惊觉一切都维持着她刚走的样子,仿佛她没有跟沈溯分离过那么几日,她只是出去转了一圈,然后又回来了。
她不在的时候,沈溯是以什么样的心情,假装她还在,叫旁人照旧收拾她的屋子,维持她还在的假象呢?
萧言暮心口都软了。
小窗人静,情在花枝里。
厢房内燃着水沉香,金鸟香炉高展翅膀,从翅尖泛出香雾,袅袅烟雾汇成一线,逸散在房屋间,浅浅淡淡的香气充盈整个厢房。
萧言暮转而瞧着他。
沈溯倒是没注意到萧言暮那一点心思,他现在急迫的很,抱着萧言暮,直入净室。
净室宽大干净,角落处一盏花灯盈盈的亮着,将净室内的一切都镀上了一层水光,因着空旷,所以两人一行进来,便有余音回荡。
这净室以往他们俩便一起洗过,只是那一回,沈溯是用萧言暮的腰带蒙了眼的,现下——
萧言暮自大氅间探出一张净白的面来,先是扫了一眼净室,随后又瞧了一眼沈溯。
她那一眼中似是含了几丝嗔怪,意味不明的在沈溯的那双眼上扫了一圈。
她这样一看,沈溯便想起了那一日。
沈溯刚压下去的火儿又烧起来,他在原地顿了两息,然后缓缓将萧言暮放置到横躺的浴桶中,道:“先躺着,我去提水。”
府中有常备下的热水,沈溯来去不过一个来回,回来的时候,萧言暮正迟疑着要不要自己脱衣裳。
她以前未曾与人一起沐浴过,她的前任夫君在未发疯之前是个正人君子,晚间睡榻都要穿一层中衣,根本不曾与她一起沐浴过。
但沈溯显然不是,这人有多放浪——
萧言暮迟疑着扫了一眼她心口。
沈溯尤爱此,其上印痕可见这人多急色,一会儿怕是他根本不会出去,更别提蒙眼了。
她念头才转到这里,便瞧见沈溯已经从净房外行进来了。
他仗着手大,一口气提了四桶沉沉的水,进来后先将水放下,然后抬手就扯他自己身上的衣裳。
他身上的衣裳本就是胡乱搭上的,非是严丝合扣,一扯便落下来,露出其下的肌理,在净房的盈盈火光中映出泠泠的水光。
他的身体是极挺拔的,每一根骨头,每一条肌理都生的恰到好处,男人独有的血热气蒸腾的烧起来,隔着老远,便烫着萧言暮的眼。
偏生沈溯不在意,他行到浴桶前,单膝跪在萧言暮面前,上来便扒她的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