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江景鹤不在太虚宗,此事应该交由身为宗主的江轲裁决,但江轲重新闭关,他们又不好贸然打扰,五峰的首席长老也凑不齐全,唯有黎尧因为兽峰也被牵扯其中,这才勉为其难露了个面。
郁承复而又打量起眼前的林微微,斟酌了片刻,淡淡道∶“如此,便只能暂时将你关押起来。”
“不过你放心,宗中长老会仔细调查,一定会还你一个清白。”
林微微顿时脱力,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戒律阁的弟子上前准备将她带下去,她却突然像是疯了挣脱了束缚。
魔修……林逸朗……
她今天才和林逸朗提过让他诬陷林墨是魔修,现在这么快就变成了这样,一定就是林逸朗下的手!
“是林逸朗!”
林微微膝行几步上前,活像是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尖声道∶“兽峰的林逸朗!一定是他干的!”
“师尊,求您相信我这一回,林逸朗他之前就对林墨有意见,就连今天过来找我的时候也说要让林墨变得和崔沁一样,他就是想让林墨被打成魔修,这样才能抢了林墨的剑谱心法!”
黎尧闻言倒是抬了抬眼,神色意味不明道∶“原来林逸朗今天去找过你啊。”
“是,他今天找我想让我帮着他对付林墨……但是我没答应,他就直接走了。”
林微微像是倒豆子一样把所有的事情和盘托出,急切道∶“这所有的一切肯定都是林逸朗的诡计,就因为我没有答应他合谋残害林墨,他就把事情栽赃到我的身上,想让我替他背黑锅!请诸位长老明鉴……”
“林微微。”
孟长老出声打断了林微微的话,他皱了皱眉,指了指角落里一具盖着白布的尸首,淡淡道∶“你过去看看那是谁。”
角落的尸首被白布覆盖,殷红的鲜血浸透了布料,干涸成了一大滩泛着血腥的暗红色。
林微微愣了一下,默默从地上爬了起来,即使腿还打着冷战,但她颤抖着手揭开了白布,瞳孔紧缩,猛然发出了一声尖叫。
“啊!”
林微微被吓得跌倒在地,甚至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不停想要向后退,哆哆嗦嗦道∶“他……怎么会是他,林逸朗怎么可能死了……”
明明今天早上的时候林逸朗还活着,怎么突然会死了,还死的这么可怕……
林微微的脑中一片空白,甚至已经完全想不清自己要说什么了,嘴唇却在不停颤抖。
林逸朗尸体上盖着的白布被揭开,终于让在场不明就里的江百里和郁芸看清了他的全貌。
那具尸首脸色灰白,林逸朗向来最得意的脸上沾满了血污,眼珠被人活生生挖了出来,只剩下两个空荡荡血淋淋的血洞。
而他的手腕脚腕皆被人折断,此时呈一种非常诡异的角度弯曲着,身上的鲜血尚未干透,上半身一个被掏空心肝的空洞还汩汩往外流着鲜血。
江百里被吓了一跳,反倒是身为药修的郁芸多看了几眼,冷声道∶“他是被人活生生挖出心肝而死的。”
“确实如此。”
孟长老抬了抬手,旁边的弟子立马上前又把林逸朗的尸体给盖上了,“魔修手段残忍,所以断断不可随意轻纵,把人先带下去吧。”
林微微面色惨白,半响都没有回过神来,嘴里还不停喃喃道∶“林逸朗……林墨……魔修……”
“崔润……是崔润
!一定是崔润!”
黎尧听到林微微又开始嚷嚷,不由得越发心烦,趴在他肩膀处的螣蛇倒是喜欢凑热闹,吐着信子打量着在场的所有人,像是在看什么大戏一样。
黎尧拍了拍螣蛇的头,淡淡说道∶“郁承,怎么回事,你们剑峰到底是什么藏污纳垢的地方?首席长老的关门弟子和魔修有关系,剑峰的首席弟子也和魔修有关系,这到底是巧合还是故意为之?”
此话一出,郁承顿时收到了在场所有人的注目,黎尧这话摆明了是在指桑骂槐,可郁承却只能忍气吞声,根本找不到可以反驳的地方。
他勉强压制着心中的怒火,努力让自己现在看起来与平常时候无异,放平声音问林微微∶“你仔细说来,除了林逸朗之外,此事又和崔润有什么关系?”
林微微神色慌张,生怕自己会错过唯一可以辩白的机会,连忙道∶“在来到太虚宗之前崔润与林墨几乎毫无关联,最多不过只是同乡之情而已,但进入太虚宗之后,崔润就一直与林墨过从亲密,这些同期弟子皆可作证,包括内门收徒后,林墨未曾进入内门,崔润依旧想尽办法给林墨提供便利。”
“长老们若是不信,可以去问问其他的外门弟子,林墨每日只需要看守照料几亩向日葵,远比其他弟子都要轻松,背后就是因为有崔润暗地托人照拂的缘故。”
“不仅如此,甚至就连心法剑谱之类的东西,也是由崔润以自己的名义从藏书阁借出,藏书阁的白泽尊者亲口所说,崔润曾借走了几本最普通简单的初级剑谱,那些剑谱是初学者才会看的东西。”
孟长老闻言有些犹豫,他忍不住轻啧了一声,叹气道∶“如果真如林微微所说这般,那此事就当真有些复杂了。”
“旁的也就算了,崔润身为剑峰首席弟子,费尽心思和一个外门弟子搞好关系做什么?”
郁承本以为只是林微微身涉其中,没想到细查下去竟连崔润都给引了出来,他是剑峰的首席长老,如今在自己家门口发生了这种事情,他自己也难辞其咎。
细想到这里,郁承的脸色无疑更难看了些许,但当着在场众人的面,他也不好表现出什么,只能冷声吩咐道∶“派几个人去剑塔把崔润带来。”
弟子领命刚要离开大殿,一个跌跌撞撞的剑峰弟子却突然闯进了殿中。
“长老!郁长老!”
“长老不好了!”
那人匆匆走了进来,脸上满是恐惧与害怕,顶着在场众人的视线,说话颠三倒四,模糊不清∶“刚刚……刚刚在剑峰后山,发现了……发现了……”
郁承眉头紧皱,催促道∶“你倒是快说啊,到底发现了什么?”
弟子脸色惨白,低声道∶“在后山,发现了……崔润师兄的尸首。”
第59章
呆坐在地上的林微微神色震悚,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所冲击,半天都没有回过神来。
郁承闻言也猛然站了起来,面上满是难以置信,反复确认道∶“你确定是崔润死了,会不会是认错了旁人?”
林墨一个外门弟子突然变成魔修叛离宗门,兽峰的林逸朗被歹人残忍杀害,甚至还扯上了自己的关门弟子林微微,这些都不足以让郁承失态。
可崔润的死却实实在在让郁承心生惊讶,崔润身为剑峰的首席弟子,他的实力为人郁承再清楚不过,也因此更加不敢相信崔润会被杀害。
前来禀报的弟子也是战战兢兢,头埋得越来越低,脸上还带着未曾消去的惊恐,根本不敢回郁承的话,生怕一不小心就被迁怒。
“郁长老,别在这里浪费时间了,眼见为实,我看我们还是先过去看看情况再说。”
孟长老面色一沉,又向剑峰弟子问道∶“崔润的尸首现在可还在剑峰后山,有无经过挪动?”
弟子连忙摇了摇头,解释道∶“没有动过,付长老在那边守着,让我先过来禀报几位长老一下。”
“既然这样,还请诸位长老与我一起去一趟剑峰。”
孟长老起身欲行,视线瞥到了还在地上打着哆嗦的林微微,冷声吩咐道∶“至于林微微……先把她带到戒律阁关押起来,容后再行处置。”
“等等。”
一直在旁边看热闹的黎尧却在此时突然开口,他的眼神从林微微的身上划过,意味不明道∶“我倒是觉得这人有趣,怎么一提到谁谁就会死,若说是巧合未免也太巧了些。”
孟长老皱了皱眉,但还是配合问道∶“那黎长老的意思是?”
“把她一起带过去吧。”
黎尧神色寡淡,仿佛只是在叙述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情,淡淡道∶“若是此事与她有关那正好一并解决,若只是巧合再另行处置,总好过我们像个无头苍蝇一样抓不到重点。”
孟长老闻言思索了再三,倒是没有直接答应下来,而是转头用眼神征询郁承的意见。
此事剑峰深涉其中,郁承一向爱惜羽毛,旁人想要查证,他自然也不会开口拒绝,微微颔首表示自己同意。
林微微见状倒是松了口气,她倒是不知道自己还带预言家的功能,只是跟着一同去剑峰至少还能拖延一下时间,为自己多争取一个可以辩解的机会,她就也能多几分活命的可能。
只是她在地上跪的太久,双膝已经麻木酸软,只能在身旁弟子的搀扶之下勉强站起来,踉跄跟着众人前往剑峰。
“师尊,林师弟的尸首……怎么办啊,还要继续搁在这里吗?”
江百里瞥了一眼林逸朗惨不忍睹的尸身,一时间面露不忍,小声道∶“要不我出去找一处风水宝地把他葬了吧?”
“事情还没完,你急什么,等查出真相之后你爱怎么葬就怎么葬,想给他修个陵墓我都不管。”
黎尧看着前方几人的背影,略略思索了片刻,招手示意江百里过来,嘱咐道∶“你不必去剑峰了,就留在这里看着林逸朗的尸首就好,别让他被人做了什么手脚。”
江百里闻言一愣,连忙点头答应了下来,刚迈出的步子立马又缩了回去,微微正色站在原地,一板一眼地守在林逸朗的尸身。
而与此同时,向来平静的剑峰后山早就已经陷入了混乱。
付珈音本想带着风拂春和苏芙一起回去,没想到还没来得及走便听到崔润惨死的消息,如今郁承还在大殿处理林逸朗之事,剑峰群龙无首,付珈音只能硬着头皮顶上。
她先让人去给郁承那边报了信,又吩咐风拂春将无关的弟子全数驱散,只留下几个相关之人等着郁承一行人到来问询。
然而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最先赶到现场的不是郁承,而是现在本该在药峰专心炼丹的师月素。
“师长老?”
风拂春见状大为讶异,脸上的惊讶神色还没等收回去,一抬头猝不及防看到了师月素身后脸上还顶着巴掌印的赤焰。
有了师月素在身边,赤焰的气焰无疑更加嚣张,顶着那么大的一个巴掌印他都能得意洋洋,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有了靠山。
司马梧皱了皱眉,小声道∶“真服了,这次是打了小的来了老的,赤焰都几岁了,还回去找人告状……”
“师长老,今天之事是个误……”
如今崔润被人杀害之事还没有解决,风拂春也不想因为与赤焰的个人矛盾再起风波,刚想要出声解释一二,师月素却已经轻飘飘绕过了她,径直走到了崔润的尸首前。
崔润仰倒在地上,他的皮肉尚且有余温,可是面容却已经僵硬,上面满是未完全消散的惊恐,胸口被一个巨大的血洞贯穿,流出的鲜血将身下的土地都给浸透,唯有一双眼睛还瞪的极大,死不瞑目。
师月素垂首打量着崔润的尸首,为求慎重甚至亲自上手扯开他身上的衣服查看,丝毫不顾自己的手上会沾上血污。
匆匆赶到的郁承一行人见此也默契地没有打扰,唯有崔润的师尊徐长老最为焦急,迫不及待问道∶“师长老,能看出什么来吗,润儿到底是怎么死的?”
“他是被人直接挖出了心脏而死,伤口处很狰狞,不像是寻常利器所伤。”
师月素慢慢站起身来,手指关节处和衣袖上都沾着未干的鲜血,语气平静万分,仿佛在自己眼前的并不是一桩惨案,而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病人
赤焰没想到向来矜傲的师月素会突然触碰崔润的尸首,惊讶道∶“师尊,您何必如此,弄脏了您的衣袖……”
他本来是挨了打想找师月素做主的,谁知道师月素过来后却完全没管这事,直接上手开始检查崔润的死因。
师月素此番对赤焰的胡言乱语却不像从前那般一笑而过,她皱了皱眉,冷声道∶“这是医者的本分,怕血脏了衣袖何必还要做药修,干脆自废修为直接去死得了。”
赤焰难得会被师月素训斥,一时哑口无言,只能悄悄站的远些,免得再触到师月素的霉头。
反倒是旁边默不作声的付珈音见状愣了一下,她本想拿条帕子给师月素,但奈何左掏右掏也没掏出来,最后只能忍痛撕下自己帷帽上的白纱,声音虽然轻微,但却十分视死如归。
“你凑合用吧,我只有这个了。”
师月素像看傻子一样瞥了她一眼,她用另一只干净的手把白纱又盖在了付珈音的帷帽上,自顾自地施了一个简单的清洁咒,轻松解决了自己手上腥臭的血迹。
被拒绝的付珈音手忙脚乱把帷帽又整理整齐,见状掏出一把符咒塞进了她的手里,小声道∶“这个洗的干净。”
师月素了然点了点头,这次倒是没有再拒绝,默默接受了付珈音的好意。
郁承与孟长老在师月素看完之后也先后前去看了一眼崔润的尸体,崔润的惨状近在眼前,他们一时间面面相觑,竟不知道该作何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