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真是大意了,没想到这野丫头竟然自己上马了。
好在只是和墙擦面而过,顾管家低头松了一口气。
确定甩掉顾家的人后,刘青姝吹了口哨。
小锅叼着一根银枪跑了过来,一人一马配合默契。
刘青姝一掌脱去马车底部的一根木头,转而将银枪给穿了过去,若是不从底部细看,真看不出来有什么区别。
似乎是玩累了,她索性倒在路旁,脸上抹上了几处灰迹,看上去颇为狼狈。
小锅驮着那根木头飞疾而去,路上还不忘吃了两口草,那真叫一个心满意足。
顾管家的人发现刘青姝时,她似乎陷入了昏迷之中。
“愣着干什么,赶紧将人抬走,还嫌不够丢人的吗!”
早知道这女子是个痴儿,他就不该拿出这辆马车,若是叫公子知道了马车受损,几日的板子自然是少不了了。
好在马车看起来没有受损的样子,顾管家这才舒了一口气。
仆从这才抬起刘青姝到马车上,赶紧驱车而去。
到了顾家,刘青姝伸了一个懒腰。
顾管家心中暗道:这傻娘子醒得还真是时候!
“我这是要见到顾哥哥了吗?”
“是的,我家公子就在不远处的亭子等着你。”
刘青姝心下生惑,她面有瑕疵,按照礼节应该是去净面更衣,如此才能展示对主人的敬重。
若是没了这一个环节,那就有大问题了。
“小娘子,你怎么还不下车?”ʝʂɠ
刘青姝道:“我来这里寻我舅母,顾家公子神通广大,若是我求上一求,他会帮助我吗?”
原来是来这里寻亲,那可就好办了。
寻亲之人哪怕是在外头发生了什么祸事,时间久了真相也会被掩埋。
“放心,您先下来,我们家少爷啊,最是古道热肠,谁人见了他不说一句大好人呢。”
刘青姝……
谁家大好人喜爱看女子的丑态?
“那我就放心了。”
就当顾管家以为她要下来时,刘青姝又道:“我很喜欢这辆马车,你们会放在哪里?放心,我就远远看着,绝对不会偷走。”
顾管家思索了一下,才道:“后门有一个马厩,这匹马有一个单独的马厩。”
料想这小娘子也不知道马厩在哪里。
顾家之大堪比半个皇宫,更遑论其中机关繁琐,稍有不慎就能夺了人性命。
刘青姝看起来也不似会武功的样子。
这下,她终于肯下来了。
不得不说,饶是面上带了些许瑕疵,她的容貌和仪态放在整个江南都是首屈一指的存在,只是方才的她可没有这般仪态。
顾管家也没多想,全然当是她的小女儿心思,毕竟这一带的美男不多,顾云峥算是一个。
顾管家领着刘青姝来到了亭榭处,只见一袭白衣被微风吹得瘦弱,好似一阵风就能伤了他的性命。
男子手中持箫,身未动,声先起。
箫声空灵悠扬,如风过竹梢,百鸟相和。
哪个好女子能够不心神荡漾呢。
刘青姝呆呆站着,思寻着从什么地方找到应典史的妻儿。顾管家以为她是听箫声入了定。
“公子,人来了。”
白衣男子似乎是听见了顾管家的话,稍稍露出半张脸看向了刘青姝的方向,不由得心神一漾。
没想到时过多年,还能找到如此娇媚如月的女子!
与此同时,应典史正在家中整理书册,忽然一阵劲风袭来,只见裴齐峰双指扼住应典史的喉哽。
“你终于还是来了。”
应典史似乎早就知道会有那么一日,神色淡然。
“你来晚了,刘青姝已经去往了江南,从神都到江南也需半月路程,以她的能力,三日应该能够解开谜团。”
裴齐峰十分痛心地说着:“你为什么不离开神都,道尊不会放过你,整个封神道都不会放过你。”
“她会护着我的妻儿,应某此生有好妻儿,有过知己,也有过……好兄弟,足矣。”
应典史知他不会下手,便拿出准备好的匕首,裴齐峰以为是要偷袭他,一掌将应典史拍了出去。
这恰好给了应典史自尽的机会,匕首没入了心府。
裴齐峰心有歉意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掌,哀痛道:“撰人再怎么坏,看在师徒情面上,总归是会给她一个机会,你又何必以命给她谋取一线生机呢?”
第五十六章 红颜怨(三)落云
箫声渐远,池上泛起波纹。
“小娘子,我们家公子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此事得告知您的父母。”
刘青姝应对如流:“我也不知自己的父母是谁。”
顾管家闻言喜上眉梢,不知道得好啊。
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他们就少了一个麻烦。
“那,既不知高堂,您且先随我见见老爷。”
刘青姝忽而闪过一丝不解,谈话间,亭榭中的顾公子已经难寻踪迹了。
“为何此事不同顾公子相商?”
这其中一定有问题。
顾管家一愣,似乎没想到刘青姝会那么问,随即想到了借口:“我家公子方才受了点风寒,不想小娘子受害,故才不见姑娘。”
刘青姝淡然一笑:“原是这样。”
她可不是垂髫小儿,怎么可能会相信这般拙劣的借口。
“请随我来。”
刘青姝跟着顾管家走着,她的步子稍缓,顾管家走三步,她才走上了一步,迫使顾管家不得不放慢了脚步。
顾管家催促道:“你倒是快些!”
走得如此慢,真不知是不是饱死鬼投胎的!
刘青姝似乎对这座庄园充满了好奇,一步三回头,好若想将这美丽的庄园尽收眼底,才算不枉走一遭。
“顾家的园子,真是好看。”
“那是自然,今后,你就是顾家的女主人了,想怎么看怎么看?”
刘青姝反问:“顾管家,你这话对多少女子说过?”
顾管家似乎是被戳破了心事,心中怨了一句:真是没爹娘教养的东西,若不是看你生得不错,老奴哪里能劝说你几句。
他略有不安地背过身子,语气带了一丝不耐烦:“快些走吧,莫要让老爷子等急了。”
刘青姝见状,也不好再说什么,再说下去怕是叫人察觉到了她来这里的目的。
假山流水,如游龙入池,叫人移不开眼
饶是到了隆冬之际,顾家庭院中的青竹依旧青挺,顾习安的院子周围栽种了不少海棠花,还有一处硫磺温泉。
海棠花开得正好,每一朵好似允血的妖魃,海棠树皮落下一层层活痂,红绸带绕着海棠树,美则美矣却如身处无窗的屋子里,扼住人息。
院子里的屋子皆是八面通风,顾习安半躺榻上,呼出一口浓郁的香烟,风乍起,立即盾之无形。
若是盛夏,寻一席面坐地也是一件惬意的事情。
寒风过户,刘青姝忍不住轻抖了一下。
北地已是大雪覆城,江南虽宜,免不得寒风乱蹿。
处在此屋,还燃钢炭,实属叫人难以理解。
一阵冷风拂过,吹得钢炭蹿出了火星,炭下盛开了一朵金莲,乍一看,倒有几分神似莲花台上的舞女。
顾管家上前一步,道:“老爷,人来了,是个外地女子。”
顾习安扭动了一下脖子,侧坐着,只露出半面脸。他将手中的烟枪挂在床头,床头置有一个暗紫色的绣袋,烟枪一放,绣袋便裹住了烟枪。
这一款烟枪倒是少见,饶是整个神都都找不到第二杆子。
顾习安抬头的一刹那,屋子里顿生几抹怨气。
他对着刘青姝招了招手,示意刘青姝走过去。
刘青姝犹豫了一下,才开始迈动第一步。
顾习安那一双眸子倏而变得混浊,似乎在看的并不是一个晚辈,像是在看一个猎物。
“年芳几许?”他的声音像是铁锤划石一般,重利有痕。
“双十,嫁过人。”她没有说实话,故作惊恐,,犹似森林中受了惊吓的小鹿。
听见“嫁过人”三个字,顾习安的眸子一下子黯淡了下来,瞬即换上了更疯狂的掠夺之意。
“你不必惊怕,就将这里当成自己家。”
顾习安那一双混浊的眸子上下在她的身上打量着,越看越满意。
“民不敢。”
“有何不敢?今晚公公便让云峥陪你洞房,明日张灯结彩,你可还满意?”
事出反常必有妖!
“听您的……”
原以为顾习安会叫她离开,谁知顾习安问了一个无关紧要的问题。
“可曾会藏猫?”
刘青姝心下觉异,这不是稚童玩的游戏吗?
“儿时玩过。”
顾习安神秘莫测地看了刘青姝一眼,忽而露出怪异的笑容。
“那便好。”
说起藏猫,院外的红绸也是为藏猫准备的吗?
“你先下去,之后会有下人给你梳洗。”
“是。”
顾习安望着她离去的背影,拿起烟枪畅快地吸了一大口,烟气从他的鼻腔而出,若是刘青姝回头看,还会发现他的耳朵也有一团微微升起的雾气。
一路上,刘青姝思索着方才顾习安话里的意思,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路过那一片海棠树时,香气缭绕,香气中还带了一丝血腥味。
血腥味!
想到这里,刘青姝只觉头皮发麻,心下诞生了一个可怕的想法。
顾管家熟稔地将她领入一处充满馨香的浴堂后,便不见了踪迹。
这香很怪异!
刘青姝喂了自己一颗隔息丹,适才压住气息内部循环,隔绝外部气息。
不一会儿,还有一个女子进来了,女子生得清秀,仔细打扮起来也算是一个美人。
小美人似乎很不满意顾家的态度。
“我将来可是你们顾家的女主人,你们竟然连个丫鬟也不给我配!”
原来是个傻的,难怪会被骗来顾家。
“说话啊,你们说啊!”
“真是气死我了!”小美人跺了跺脚,双手劈了两下空气。
“这是什么味道?好香啊!”
美人猛然吸了一大口香,倏而瞪大了双眸,想要捂住自己的口鼻,奈何香气已经盘旋在她的体内了。
刘青姝趴在横梁上淡然看着这一切,这香不足以让人致死,但她想要看看顾家到底想要做什么,故而没有相救。
临了酉时,走进来两个容貌中上的婢女,一人端着两件衣服,一人端着瓶瓶罐罐。
“还有一个人呢?”
“先不管了,先弄这个,那边可等不了那么长时间。”
紧接着两个婢女将东西放在地上,开始扒拉美人身上的衣服,直到扒到了一个令牌。
“怎么办是衙门的人。”
“将令牌弃了,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女捕头,顾家担得起这事。”
刘青姝越听越发觉顾家在江南ʝʂɠ的权势还不是一般大,竟然还可以随意处决衙门的人。
“说的也是。”
“快将落云涂抹在她身上。”
可,为何这两个婢女却没有晕倒呢。
刘青姝上下打量了一下,发现她们都佩戴同样的熏香包,想来是香囊的缘故才让她们清醒。
刘青姝一个飞身下来,两个手刀一劈下,两名婢女便晕倒了。
方才她们说将“落云”涂抹在她身上。
涂抹……
刘青姝下意识看向了地下的瓷瓶,只见瓷瓶上的行书写着“落云”二字。
不知这落云用在她们身上会如何?看方才她们熟练的手法,应该没少做这事。
外头催促:“怎么还没好?”
刘青姝捏着鼻子,学着他们方才的声音说道:“好了,就快好了。”
她拿起落云涂抹在她们的身上,涂抹的份量不多,她还想拿回去看看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五瓶落云,她一共涂了一瓶落云,还有一个红色的瓷瓶,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她打开一看,探亮火折子,才看清了里面的东西。
红色的小虫光滑油亮,长有半指,约莫两根青丝宽,其中一只小虫爬到了瓶口,触手紧紧吸附瓶口,光滑的瓶口被它吸附得有些粗糙。
她好像在哪里见过这些虫子。
就在虫子跳到她手里时,火折子一点,它瞬间化成了粉末,这气味和顾习安院子外的海棠花气味一模一样。
刘青姝忽然想到了什么:“真正的落云,是它?”
野医记载,落云为怪虫,以女子宫血为食,枕雾而眠。
之所以是怪虫,乃是因为它可以是一味药,根据服用者的体质而产生不同的副作用。
大医认为落云为毒蛊,人服用百害而无一利,便不将它列在医书之中,恐误人子弟。
落云惧火,夏凉冬疏是最为适合它存活的条件。
刘青姝干脆也不要火折子了,将火折子插进瓷瓶之中,不多时,便倒出来一层灰烬。
她给地上的傻美人换上婢女的衣服,有香囊在身,美人很快苏醒了过来。
“我这是在哪里?”乔嫚儿扶住自己略有晕厥的脑袋。
刘青姝道:“不想死的话,今晚就离开顾府。”
乔嫚儿露出喜色:“我叫乔嫚儿,来这里找顾家行罪的证据,你呢?你也是捕头吗?”
现在衙门的门槛那么低的吗?
“我不是,不想死就离开。”
看她的样子也不灵光,留下来只会给她添麻烦。
外头又催促道:“快一些!”
“我的令牌呢?哦,在这里。”乔嫚儿将令牌捧在手心上。
刘青姝捏着鼻子又道:“上落云了,别催。”
她这话一出来,外头果然没有了声响。
刘青姝似乎想到了什么:“你方才说你是捕头对吧,你出去搬救兵。”
“我是偷来的,回去了岂不是让我哥知道了。”
“你哥是谁?”刘青姝耐着性子问。
“我凭什么告诉你,怎么,怕我这个同行抢你功劳?哼。”乔嫚儿轻轻哼了一声。
眼见着说不通,刘青姝立马擒住了乔嫚儿的脖子,语气不善:“听着,现在我们两个随时都有可能命丧黄泉,待会你佯装婢女出去,就说是顾习安的意思。”
料想那时顾习安也没时间思寻真假。
“还有,别给我坏事,把你所有的人脉叫过来,最好是信得过不会伤害你的人,否则,别说了是你了,还会连累上我,明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