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许有仪两耳嗡嗡直响，莫非是发热了？
她伸手去探穆无忧的额头，温温的，像，又不太像。许有仪搓搓双手，她刚从外面回来，手有些凉，或许不够准确。没有多想，许有仪又把额头贴上来穆无忧的额头，好像，确实有点热？
发热？发炎！没有抗生素！许有仪呼吸都不顺畅了，她抓住大夫“您救救他！”
大夫叹气，“耽误的时间太长了，现在天这么冷，普通人只光着身子站着恐怕都会得了风寒，更何况穆大人脱了衣服受了足足30鞭啊，他还不喝药，这怎么能好？”
许有仪急了，“刚才还好好的，怎么会这样！他为什么不吃药？”
“公子说要等姑娘过来，我只想着耽误一会儿没事，却没想到……”甲三红了眼睛，“都是我的错，公子若出了事，我陪他一起走！”
其他人也纷纷表态。
“都闭嘴！”许有仪气炸了，还没争取，怎么就放弃了。她没管甲三等人，只拽了大夫问，“你还有没有办法？总要试一试。”
大夫一脸为难，“为今之计，只能是老夫再添几味药试一试，只是结果如何，老夫却不敢保证。”
许有仪便安排甲三跟着大夫开药方熬药，又叫了剩下的人去请城内其他大夫，“都试一试，说不定会有办法。”
屋内转眼间只剩了许有仪和穆无忧。
许有仪揪着心来到窗边，被穆无忧后背的伤口刺红了眼，她伸手为他拉了拉被子，心道甲三等人果然不够细心，屋里就算烧着暖炉，也不能把被子往下放这么多啊。
穆无忧闭着眼趴在床上，棱角分明的唇也透着苍白，面上冷冽的线条倒是显出一丝柔和。许有仪瘫坐在脚踏上，抚上他的手，“你千万不要有事啊，求求你了。我还有很多话没和你说……”
“不用担心，我没有事。”
略带暗哑的声音响起，许有仪吓得险些跳起来，下一刻，便对上了一双含笑的眸子，和往常一样温柔，此刻却多了几分缠绵。
“你醒了？什么时候，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许有仪扑到床边，一叠声的问。
“我醒了，醒了好一会儿了，现在感觉很好。”穆无忧一个不落的回答。
“可他们说……”许有仪不解。
“我总也等不到你，他们又吵得我头疼，就装晕吓吓他们。”穆无忧歪着脑袋枕着手臂，面上难得露出一分狡黠与孩子气，或许是趴着的缘故，他的声音有些低沉，如低音鼓般一下下震动着许有仪的心脏。
她突然有些不敢直视穆无忧的眼睛。
“你也太任性了，大家都很担心，下次别这样了。”许有仪盯着自己的脚尖说。
穆无忧眯起眼睛，“好，我下次不吓他们了。你也很担心吗？”
许有仪犹豫了一下，她自然是担心的，但是自己已经决定和他断绝关系，现在说这些会不会引起不必要的误会，可他又没有真的昏迷，自己之前的行为早就落在他的眼睛里，若是撒谎，却显得更加可疑了。
“我肯定担心啊，毕竟你是因为我受的伤，如果是我，肯定挨不到30鞭就没了，你也是我的救命恩人，如果出了什么事，我会内疚一辈子的。”
说完，许有仪觉得一辈子这话有点承诺的意思，她又连忙找补，“还好你没事，我就安心了。”
“你不用解释这么多，知道你担心我就很开心了，”穆无忧垂下眸，“你真把我当救命恩人吗？”
许有仪郑重点头。
穆无忧便盯着她的眼睛，“那我问你一个问题，你如实回答我可以吗？”
此刻，那些狡黠，孩子气，温和通通从穆无忧面上离开了，只有严肃郑重，以及一丝丝悲伤，房内的气氛也不如刚才轻松。
许有仪藏在衣袖内的手不由得攥紧了床单，“好，你问吧。”
“你明明担心我，也心仪我，这是我听到的，看到的，也是你亲口承认的，”穆无忧眼中的悲伤更胜，“可是，你为什么要走呢？”
他果然都知道了！也是，这毕竟是穆府。
许有仪垮了肩膀，心里却莫名轻松了，本来还想着如何提起这件事，他既然已经知道了，那就好说了。
“你既然都听到了，还问我做什么？”许有仪平静的直视他的眼睛。
“我想听你亲口说，你为什么一定要走？”穆无忧支起上半身，刚盖好的被子立刻顺着腰线滑了下去，刚包扎好的伤口殷出来刺目的红色。
许有仪的平静立刻崩了，她心疼的把穆无忧轻轻按回床上，又为他小心盖了被子，“你伤口还没好，别乱动！”
穆无忧却只是抿着唇，用极哀伤的样子盯着她。
许有仪再不敢对视，她长叹口气，“我们本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当初订婚也只是一场交易。如今通敌的罪总算是洗清了，我也不该占着你未婚妻的位置。你也别用名声什么的来说事儿，一来我名声其实早没了，我也不在乎那个，二来你以后是要去京城的，边城这边的事情传不过去，现在退亲，实在是很合适。”
穆无忧半合了眼皮，一脸平静，枕头下的手却几乎撕裂了床单，“可是，许姑娘对在下又亲又摸……在下清清白白的身子都给了，你现在却要始乱终弃吗？”
许有仪的脸腾的一下红了，直接跳了起来，指着穆无忧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你说什么，哪有又亲……什么叫给了？谁始乱终弃？你别乱说！”
穆无忧仍是平平淡淡的语气，却带了一丝严肃，他接连发问，
“在下哪里说错了吗？”
“姑娘是没有亲过，还是没有摸过？”
“在下的清白，是不是都让姑娘占了？”
“姑娘现在张口便要离开，甚至连个名分都不愿意给我，这不是始乱终弃是什么？”
这都什么虎狼之词，这是待字闺中的好男人应该说的话吗？
啊呸，被他带跑了！
许有仪又惊又羞，指着穆无忧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下一刻，她发现了穆无忧眉梢的一丝笑意，“你在和我开玩笑？！”
穆无忧哼了一声，给了许有仪一个后脑勺，“是姑娘先同我开玩笑的。”
他拍拍床头，示意许有仪坐下，“我知道许姑娘刚才的话都是借口，还请说明真正的原因吧。”
这么一闹，屋内的凝重悲伤算是彻底没了，许有仪烦恼的揉揉脸，赌气坐到床边脚踏上，她偏不坐床头！平平的看着穆无忧，“你想听真话？那我就不客气了。”
“我不想死，就这么简单。”
“今天这事儿真的吓到我了，我已经够努力了，先找字体漏洞，后找内容漏洞，最后还煽动民心试图拉你一把，我觉得换个人也不可能比我做的更好了吧？”
穆无忧点头，许有仪继续。
“可结果呢，我要挨30鞭，刘妈她们差点没了！我的挣扎无济于事，我是只是商户，没有后台强硬的娘家，真的掺和不了你们的争斗。”
“我会保护你，我向你保证，以后绝不让你牵涉到这些事情里来。”穆无忧郑重道。
许有仪却一点也不感动。
“我相信现在的你说这话是真的，可以后呢？我嫁给你，不管你承不承认，我都是你对外防御里最好突破的一环，毕竟我身份低，谁都能踩一脚，我还没法反抗。”
“我已经五品了，这次又立了功，我可以放弃封赏，只为你申请诰命，有了诰命，你就不会再任人拿捏。”穆无忧保证。
许有仪长叹一声，穆无忧急了，“你不信我？”
“我信，你现在对我千好百好，说的话我当然信。可以后呢？时间长了，色衰爱驰，你会不会觉得我身份低配不上你，后悔没有找一个身份匹配的人，你会不会觉得总是需要救我而后悔没有找一个后台强硬的岳家？你能保证未来的你和现在一样吗？”许有仪直直的看着穆无忧。
穆无忧沉默了，良久，他摇头，“我不能。我只能保证现在的我会做什么，不能保证未来的我会怎么想。”
“所以啊，还是把一切都停在最好的时候吧。我去拿纸墨，你来写退婚书吧。”
许有仪起身，却被他一把抓住手腕，不疼，却很紧。
“我不能保证，但我可以限制。”穆无忧目光灼灼，“先看看再说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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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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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有仪只得坐回去，看着穆无忧从床头不知何处摸出来一个造型普通的盒子。
“我朝规定，战争所得，2成上缴国库，8成军队自留，违令者斩。”
穆无忧取出一叠银票及一折单子递给许有仪，“我多次偷偷带着亲卫劫掠北边，所得尽收囊中，未曾上缴一文。”
许有仪呆住了，捧着这些东西不知所措。穆无忧替她打开折子，一个个指过去，“这是交易单子，还有一些没来得及换成银票，有机会我带你去看。”
“不是，你什么意思，你和我说这些做什么？”许有仪手忙脚乱想把东西塞回去，穆无忧却挡住她的手，又拿出一个册子，
“我朝规定，私自豢养侍卫，五品，超20人不满30人，撤职坐牢，超30人不满40人，流放，超40人，立斩。你见过甲乙二队，一共20人，其实还有，是我的暗卫，加起来一共78人，后面我打算扩充到100人。这是所有人的详细名单。”
许有仪已经说不出来话了，她隐隐明白了穆无忧的意思。
穆无忧却还没拿完，他又取出了一些房产地契，盒子这才空了，“劫掠所得，一部分用来豢养侍卫，一部分用来置办产业，这些都放在别人名下，防止被查，毕竟，这些产业远超我俸禄所得，贪墨也是重罪。”
穆无忧把这些东西放在盒子里，连着盒子一起交给许有仪，“这里的每一个东西，送到监察院，都足以判我死罪，你若不放心，直接给黑龙卫，冷君宇会非常乐意接收。”
穆无忧面容严肃，语气郑重无比，“从现在起，我会全力保护你的安全，今天的事情，绝不会再发生。”
“许姑娘，我把命交给你，你只需要相信我，可以吗？”
有这样一个人，他相貌完全符合你的审美，才华出众前途无量，温柔亲切对你很是尊重，愿意听你真实的想法，并在自己力所能及之内找解决办法，不承诺一生却把自己的弱点双手奉上，你会不会心动？
反正许有仪是彻底沦陷了。
她对上穆无忧细长的眸子，心中涌起万千豪情。不就是身份不匹配吗，不就是明枪暗箭吗，她身后是5000年的文明，还有人与她并肩作战，犹豫什么，干他丫的！
至于以后，人生得意须尽欢，少年应有少年意，这不敢那也怕，简直白活一世！
“我相信你！”许有仪握住了穆无忧的手。
穆无忧暗松口气，这才发自内心笑了出来，“我也相信你。”
“只是……”许有仪突然想起那个选择题。
她没说完，穆无忧却立刻懂了，“那是我义父，就是因为他反对，我才一直没有去找你。”
穆无忧反握住许有仪的手，“我的家人，我说服，你的家人，你说服，好吗？”
许有仪点头。两人便靠在一起，像所有历经磨难终成正果的情侣一样。
敲门声突然响起，明月道：“公子，李大人来了。”
许有仪起身，穆无忧拉着她的手说：“李大人就是我的义父，事后我和你解释。”
许有仪带着一肚子惊讶疑惑离开了，路上碰到李大人还恭敬行了礼，然后就坐上甲二备好的车去往小店，她要去说服刘妈。
正房，李大人坐在椅子上，面前跪着简单穿了里衣的穆无忧，
“那个商户，你还要与她虚与委蛇多久？”
“儿子计划用她推了侍郎家的婚事。”
“也是，你这次回京，有我运作，定能再升，区区侍郎家的嫡次女，确实配不上你了，推了也好。你自己有数就好，只是商人逐利，莫被纠缠上了，若她真的不识好歹，事后为父替你解决了她。”
“此等小事不敢劳烦义父费心，儿子会自行解决。”穆无忧抬头，一脸平静。
李大人满意点头，“你还伤着，趴回去吧。”
穆无忧一脸孺慕，“谢义父关心，只是小伤，无碍的。”
李大人更满意了，让他站着说话，“之前你来消息，说古掌柜后面的人，在京城？”
穆无忧点头，“儿子审了他一个多月，应是不假。”
李大人恨恨拍了一下扶手，“叛国通敌之人，都该死！这次去京城，我先缓缓你的职位，你趁机找到那个幕后之人，不管是谁，老夫定要他付出代价！”
“儿子有一个计划，”穆无忧拱手，“我已经找到了军中内应，或许可以送去京城。”
“打草惊蛇，好！”李大人击掌赞道：“你一向有主意，就听你的，这件事我来操作，你就不用管了，到了京城，再把他们一锅端了！”
“黑龙卫那边，要我帮忙吗？冷君宇那小子，居然审起老夫来了，好大的胆子！”
“义父莫气，放心交给儿子处理。”
“好，给他点教训，有事我担着。”
李大人起身，拍了拍穆无忧的肩膀，“你是我最看好的儿子，我的一切以后都是你的。不要被儿女情长所累，大丈夫，当志在四方，岂能困于后宅？”
穆无忧躬身受教。李大人事情繁多，来看穆无忧也是百忙中抽了时间，事情说完茶都没喝几口就直接走了，只在临行前叮嘱穆无忧好好计划京城的事，又留下个药瓶道“好好养伤”，便骑了马率众离去。
随着李将军及众将士离开，边城的封城解了。
许有仪把刘妈送到城门口，“刘妈放心回吧，这么多天，家里肯定担心。我这边都好，你不用担心，以后的事情确实不好说，但是我不想在一切都没有苗头的时候就直接放弃，您就让我放肆这一回吧。”
刘妈只握紧了许有仪的手，眼中含泪，“好，姑娘日后若是不开心了，想家了，随时回来，刘妈一直在这里。”
许有仪也跟着红了眼眶，边城与京城路途遥远，下次回来，却不知是何时了。
但她仍是点头，“好，得空了，我一定回来看你。”
天色已经不早了，许有仪也不好多留，乙二已经驾车等候多时，她便扶了刘妈上车，挥手告别。等到再也看不到马车的影子，这才坐了来时的车，往家走去。
她已经把成衣店在中人那挂牌租赁，托了刘妈看着，许诺将每月的房租给她一部分当做辛苦费，刘妈百般推辞无果只得受了。
许有仪的私人物品不多，大多是原主的，已经全部转移去了穆府，反正那里空屋子很多，足够存放。
她看着和昨日一样的夕阳，正要感慨，肚子突然叫了起来。许有仪这才意识到，自己今天都没怎么吃饭，
“糟了，忘了给刘妈带些吃的。”
“姑娘不用担心，公子早想到了，马车上热食茶水都有，不会饿着刘妈的。”甲二在车外回答，“不止车上，府里也备好了吃喝，就等姑娘回家了。”
回家啊，许有仪抚着胸口，只觉那里暖暖的像要涨出来，她终于又有家了。
她掀开车帘，朗声笑道：“快点，我们回家吃饭！”
“好嘞！坐稳了姑娘！”
清脆的扬鞭声响起，一辆朴素的马车披着灿烂的晚霞往家的方向行去。
到家后，得知穆无忧身体状态不错，已经吃了药睡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