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呦呦听着听着就清醒了,她握紧了幽冥灯,听见王管事说,“碎琼仙君如今就住在这附近,你随便找个魔物问一下就能问到他居所,好了,事情就这么多,我走了。”
他飞速说完,转身就要跑,好似身后有鬼在追。
“等等!”陆呦呦还想问他一些和碎琼仙君有关的问题,但她话都还没说出口,王管事就已经消失不见了。
陆呦呦:“……”
她有点无奈,799却是激动的冒了出来,带来了一个难得的好消息,“宿主,这附近的魔物都好弱,察觉不到我的存在,就是太黑了,我啥也看不见。”
陆呦呦也只好慢慢的笑了一下。
她将储物戒当新婚戒指戴在无名指上,一手提着幽冥灯,一手慢慢往上掀开了自己盖的严严实实的盖头。
因为身上的伤还没好全,她的动作很慢,脖颈上挂着的鳞片项链也因此在贴近心口的地方左右滑动,擦过柔软温暖的皮肤。
而又因为双目失明,陆呦呦根本没有发现。
在她刚刚和王管事一起踏足这片阴暗的领地时,一道漆黑的、高大的影子就已经立在了距离他们不远处的地方。
很难说那是一个人,还是一头魔物。
额生双角,银发裹地,四肢遍布银黑色的鳞片,身后还拖着一条长长的、失去了尖端的龙尾巴。
他几乎没穿什么衣服,只在腰间裹了一块兽皮一样的东西,一张脸藏在阴影里,看不清样貌和表情,只能隐隐约约看见一双狭长的眼眸,是灿烂的金色,遥遥望过来,里面的利芒和杀意比陆呦呦手里的幽冥灯还要明亮。
大魔龙皱着眉,望着面前这个忽然出现在自己领地的人类,看着她脸颊上一道道绯色的红痕,不知道为什么产生了一种诡异的烦躁感。
这么娇弱,也敢来地渊刺杀他?
更让他烦躁的是,随着面前这个人类的动作,他坚硬的胸口仿佛也传来了一阵温暖柔软的触感。
像一团温热的棉花,在他撕裂的心脉附近不停的磨蹭,迅速掩盖了那些经脉寸断的痛苦,涌上来的是一股股让龙更加无法忍受、从来没有体会过的酥痒。
这是什么新奇的暗杀手段?
大尾巴在身后不耐地拍打了两下地面,大魔龙难得矜持冷傲的想,他要询问一下面前这个人类,是谁派她来刺杀自己的。
于是他又用尾巴拍打了两下地面,发出了呼啸的风声,试图引起面前这个人类的注意。
然而这件法器做的婚服盖头很紧,很难掀开,陆呦呦解的十分全神贯注,并没有在意耳边吹来的风声。
大魔龙:“……”
他的耐心宣布告罄,畸形的手掌变成了利爪,决定将这个人类的心脏掏出来喂魔物。
他是一头很理智的大魔龙,一旦下定了决心,就不会有任何的迟疑。
他要杀了她,像不久前他厌烦了扮演人类,亲手毁灭了“碎琼仙君”这个身份一样。
假装自己并不是因为被地渊、人间、天穹三方势力讨厌,联手暗杀到沉眠,如今才刚刚苏醒的大魔龙举起了利爪。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对小人类动爪,陆呦呦就终于解开了盖头,露出了一双迷茫的、没有焦距的眼睛。
她隐隐约约用精神力捕捉到面前似乎立着一堵墙,小心翼翼地往后退了两步,“这位魔、魔物,请问您知道碎琼仙君的洞府在哪里吗?”
听见了那个已经被废弃的称号,大魔龙眯了眯眼,慢条斯理地用左手上的爪爪磨右手上的爪爪,让它们看起来更锋利,“你找他做什么?”
他的声音很低沉,尾音故意拖长,因为实力碾压和对面前人类的不屑一顾,没有做什么伪装,带了点慵懒沙哑的威胁。
这是地渊大部分魔物听到后都会闻风丧胆的死亡声音,可落在陆呦呦的耳朵里,却是无与伦比的熟悉。
那是……
季听雪的声音。
第83章 替嫁给废龙仙君03
逃一样离开了地渊第三层。
王管事浑身全都被冷汗浸透了。
“现在的人族真是越来越胆小了。”负责看守地渊入口的半兽人魔物嗤笑一声, 猩红的眼眸在幽暗的夜色下显得格外渗人。
王管事抹了把额上的汗珠子,没有理会面前这头低级魔物的明嘲暗讽。
他从兜里取出一块一头金丹期莽荒牛兽的尸体,递给那半兽人魔物, 脸上露出了破有些谄媚的笑容, “我家老爷吩咐我的差事办完了, 这是孝敬诸位魔物兄弟的, 还望行个方便, 放我回人间。”
“哦?”那半兽人魔物瞧见那头足有小半个足球场那么大的莽荒牛兽,眼睛一亮, 但还是故作为难, “你这就一头牛, 我们兄弟可是有十好几个呢, 这也不够吃啊。”
“就是, 这牛也太瘦了,我们兄弟几个一魔一口,就剩骨头架子了,这咋够。”
其他饿魔也帮腔道, “那个人类, 再来三头,不, 两头,再来两头这一样的牛兽,我们就给你上去。”
“这……”王管事适当的露出了一些挣扎和难堪, 惶惶然往后退了退,最后才一咬牙, “一头,我最多再给你们一头。”
一群半兽人魔物心中窃喜, 表面却装作仍然不满足的样子,你一言我一语的挤兑王管事,试图从这个人类修士身上榨出更多的油水。
但王管事咬死了不松口,众魔物也知道对于一个二阶实力(相当于金丹期大圆满)的人类修士而言,能拿出两头金丹初期的莽荒牛兽已经是极限了。
“那好吧,牛兽留下,你走吧。”
半兽人魔物“捏着鼻子”给王管事放了行。
“多谢魔狼族兄弟了。”王管事面上感谢,迫不及待的离开了地渊。
而当他远离了地渊,重新回到了陆家禁地后,整个人的气息却为之一变。
撕下了□□,王管事,不,应该是陆家家主陆丰年,才放任自己的恐惧外溢,一连惊惧地探查了一番体内。
等发现他的丹田依旧完好,化神期的实力也还在后,陆丰年才深深地吐出一口气。
――半个月前,他好好的在家族禁地闭关修炼,却在突破的关键时期被一道天雷劈成了重伤。
陆丰年暴跳如雷,以为是仇家上门,当即磕了一把丹药,冲出去就要和对方殊死搏斗。
他们修大锤的,最受不了委屈。
然而他出了门,才发现整个陆家都好好的,禁地也没有被天雷攻击的痕迹,仿佛刚刚他被雷劈的事就是一个错觉。
陆丰年提锤四顾心茫然,灵台里却响起了一个玄妙的、嘶哑的声音,仿佛来自遥远的未来――
“找到她,让她嫁给我。”
“找到她,让她嫁给我。”
“找到她……”
陆丰年怀疑自己的耳朵和神识都出了问题,他化神中期的威压荡漾开来,对着整个沅州怒吼,“你是谁!少**装神弄鬼,滚出来,老夫弄死你!”
可不管他怎么怒吼,对方都没有现身,只有他脑海里的那道声音越来越清晰,重复一个姓名,宛如疯魔――
“找到她,让她嫁给我。”
“找到陆呦呦。”
“陆呦呦陆呦呦陆呦呦陆呦呦陆呦呦陆呦呦陆呦呦陆呦呦陆呦呦陆呦呦陆呦呦陆呦呦陆呦呦陆呦呦陆呦呦陆呦呦陆呦呦我的陆呦呦我的呦呦我的小妻子我的小食物我的…………”
更恐怖的是,这声音还附带精神攻击。
等陆丰年勉强从这道魔音的冲击中回过神来,已经呕出了好几口精血,丹田内也被植入了一颗魔种。
不按照那道声音说的去做,就会爆炸,把他轰成渣渣、魂飞魄散的那种魔种。
陆丰年:“……”我踏马!!
他心里真是一万头草泥马飞奔而过――
都牛逼到给他一个化神期的修士种魔种了,想娶陆呦呦,那就自己去娶啊,逼他把人送过去干嘛?
但不管陆丰年再怎么不情愿,为了活命,他都得寻找一个陆呦呦的人,而且那魔种还三五不时的发疯,提出各种离谱的要求,比如――
不能大张旗鼓的找陆呦呦,违背,死!
嫁妆必须摩多摩多摩多摩多,不然,死!
对外必须说是要把陆呦呦送给碎琼仙君冲喜,还得在半个月后的午夜把人送到地渊第三层,否则,死!
死!死!!死!!!
陆丰年这段时间都那大魔头被搞抑郁了,一听谁说“死”字就浑身发抖。
还好现在任务完成,魔种没有爆炸,接下来只要他守口如瓶,一切就能回归平静。
陆丰年深吸一口气,将神识从丹田里撤了出来,准备继续修炼。
但就在他盘膝而坐的瞬间,他的神识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等再恢复清明,已经全然忘记了自己之前半个月所做的一切,只当自己是因为当初的恩情,特地找了个和女儿面容相似的女子替嫁给残废的碎琼仙君。
“听说那碎琼仙君现在浑身都溢满了魔气和诅咒,一辈子都吃不饱……”
那被他选去替嫁的女子又是绝佳的炉鼎体质,应当不会已经被活生生吞吃了吧。
面色有点古怪,陆丰年很快摇摇头,将杂念摒弃。
他只为了完成当初的许诺,至于那女子是死是活又和他有什么干系呢?
……
……
陆呦呦并不知道来地渊的王管事其实是陆丰年假扮的,也不知道她之所以会替嫁也大有原因。
此刻,她站在黑暗的地渊第三层,听着面前这头魔物发出了和季听雪肖似的声音。
有点沙哑,带着点漫不经心的慵懒,却没了季听雪对她的温和,冷冰冰的,远远的从头顶传来,像是一个错觉。
“问你话呢,你找他何事?”
面前的小盲女忽然傻了一样,站在原地不动弹,只用那一双湿漉漉的大眼睛迷茫地看着他,让大魔龙的心情不是很美妙。
他心情不美妙,缺了个尖尖的大尾巴就开始在地上不耐烦的拍打,扬起一阵阵尘土,不耐烦地发出了“砰砰”的声音。
那些尘土带着血腥和腐臭气息,钻进口鼻,宛如一大口“魔风”。
陆呦呦猝不及防喝了一大口。
她本就伤势未愈,一下被尘土扑了一脸,顿时咳的惊天动地,“咳咳……我、我找碎琼仙君……咳咳咳咳,是因为咳咳咳……”
“这位魔、魔物,咳咳、能麻烦您扶我一下吗?”
她一边咳,一边虚弱地抚着心口,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配上那双黯淡无神的大眼睛,真真是可怜极了。
大魔龙却不吃这一套。
他冷漠地了眼陆呦呦软软的脸颊,只觉得这人类实在是狡猾。
竟然想出了先示弱、再刺杀他的阴险手段。
他两根尖尖的龙角警惕地竖起,银色长发间的两只毛绒三角耳抖了抖,整条龙瞬间往后窜出去好远,仿佛陆呦呦是什么洪水猛兽。
陆呦呦:“……”
她都没怪这魔物把土扬起来害她咳嗽,他退半步的动作是认真的吗?!
精神力模模糊糊地感知到面前“一堵墙”没有帮助自己的打算,陆呦呦只能等气息平顺,才虚弱地说,“我找碎琼仙君有很要紧的事,还望这位魔君带路。”
地渊里的生物统一称为魔物,但若是表示尊敬,可以叫对方魔君。
她之前有点紧张,一时没想到这一茬。
“魔君?”
听着这个从来没有人/魔物叫过自己的称呼,大魔龙嗤笑一声,心情却有些微妙。
他盯着陆呦呦的脸看了两秒,忍着经脉寸断的痛苦,勉勉强强地抽出一缕灵力,化成一只漂亮的银色蝴蝶,绕着陆呦呦四肢转了一圈。
发现她身上真的没有任何灵力,甚至连穿着那一套轻的跟纸一样的婚服都有些吃力,踉踉跄跄的,大魔龙的表情愈发古怪――
这样一个生命力比最弱小的半魔还微弱的人类,灵魂明显受了伤,黯淡的像寒风中摇摇欲坠的烛火,随时可能会熄灭。
就凭她,怎么可能杀的了他?
但如果她不是来刺杀他的,又是来做什么的?
心里转过许多念头,大魔龙眯了眯眼,“我不认识什么碎琼仙君。”
他慢悠悠地说着,语气里满是讥讽和自嘲,“我只知道,这一片有一个叫白雪的废……人,住在前面的垃圾洞里,这个点,大概正在外面捡垃圾吃,你找他?”
陆呦呦愣了下。
住在垃圾洞里,还捡垃圾吃,野鱼怎么又把自己搞的那么惨?
丝毫不知道野鱼变成了野龙,陆呦呦定了定神,“是,我找他,还请魔君带路。”
想了想,陆呦呦从嫁妆里取出一块切好的、十斤重的灵牛肉,“这是给魔君的谢礼。”
看着她吃力地拿着那块干瘪的、筑基期的牛兽肉,大魔龙嗤笑一声,“你打发叫花子呢?”
十斤,还不够他吃一口的。
陆呦呦:“……”
她有点无措,“那,我便不打扰了。”
稍稍对“一堵墙”鞠了鞠躬,陆呦呦收好了灵牛肉,一边用精神力模模糊糊地探着路,一边攥紧了幽冥灯慢慢后退,防止面前的魔物偷袭。
因为一心三用,她的动作很缓慢,一步一顿,落在某条没什么耐心的大魔龙眼里,简直比蜗牛爬还要慢。
他先是磨了下爪子,去一百公里外的山坡上狩猎了一头干巴巴的原蹄兽,吃了两分饱,又巡视了一圈领地,清理干净自己缺了一个尖尖的大尾巴,那个小人类还在慢悠悠的挪动。
看距离,走了不到两里。
大魔龙无语了。
他金灿灿的瞳仁像两簇跳跃的火光,影子一样跟在这个罕见的小人类身后,第一次对除了食物和变强以外的事产生浓烈的好奇心。
他想知道,这个人类为什么要找他,又能为了找他坚持多久。
刚刚捕猎的时候,他总是觉得自己坚硬的胸口上时不时蹭过什么温暖柔软的东西,偶尔还有两颗稍微硬一点点的尖尖蹭过他的尖尖,弄的他浑身不自在。
现在一靠近这个小人类,那种不自在的感觉又来了,还更加强烈。
硬邦邦的胸口酥酥麻麻的,被软趴趴的棉花糖蹭了一次又一次,蹭的他咬牙切齿。
终于,在陆呦呦走了大半夜,却只走出了三里地且还摔了一跤导致他胸口的棉花糖挤压进他坚硬的胸膛后。
“碎琼仙君”彻底忍不了了。
他慢慢从铁木后面走出来,矜持地藏起来尾巴,还特地改了一下声线,假装是路过的其他魔,“咦,这都半夜了,你这人类为什么还在外面晃悠,不怕被魔物抓起来吃了吗?”
他语气故意带上了一丝恶趣味的恐吓,落在陆呦呦的耳朵里,却和燕霜行的声音一模一样。
当初透明人躲在她身后,让她在一群斐尔叶中找他的时候用的也是这个语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