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意欢有些沉默,她想解释,告诉师兄不是这样的,她这么做都是为了任务。
可想到,再回到现代。
她仍然孤苦一人,心中不由茫然,她似乎没有回去的必要了。现在唯一支撑她走下去的,就是谢恙问极剑道。
在这里,她有哥哥,有祖母,还有谢恙;而现代她,什么都没有了。
桑意欢哑着嗓子,半天才道:“真的是喜欢吗?”
一时心乱如麻,她二十年的人生中,有友情,有亲情,唯独没有爱情。
“如意,我并没有责问你的意思,我跟你从小一起长大,也算是你的兄长。你若是喜欢,我自然不会阻止。”
“我…师兄,我想静静。”
“如意,要抱一下吗?是”许是让她误会,又添了句,“是兄妹之间的宽慰。”
桑意欢被逗乐,嘴角上扬,男子笑容莞尔,面若姣玉,眸子淡雅如雾的星光里透着温和。
鬼使神差间,她伸出了手。
两人相拥在一处,在明月见证下,薄薄一层银光镀在二人身上,宛如一对恩爱璧人。
阴暗处,枝干被嘎然折断,随意丢在地上,一个人影静静离开。
―― ――
桑意欢回去时,却发现隔壁亮着灯,便敲了敲门,轻喊:“谢恙?谢恙你睡了吗?”
“咳―咳咳,师姐怎么还没休息,明天,咳,还要调查魔气,莫要耽误了。我,咳咳,我没什么大事。”
门内传来闷闷的声音,她心中忍不住担忧,好声好气哄着:“谢恙,你让我瞧瞧,若是什么大概,我跟大师兄只能将你先送回去。”
“咳!咳咳咳……”
咳嗽声越发厉害,待到平息一些,少年哑着嗓音,回道:“好,师姐等一下。”
第20章
一道光晃现,桑意欢面含关心,紧张地注视:“谢恙。”
谢恙双手叩在门上,目光直视,望着眼前的少女,眼神泛起层层涟漪,像静谧的湖面被人骤然打破,久久不能平息。
晚风轻摇,桑意欢收拢耳畔的碎发。
许是他不做声,少女略歪脑袋,一脸询问状。
她脸颊上的微红,在此刻一览无余,谢恙脸色越发苍白,充满青筋手叩紧门闩,压着嗓音:“师姐这么晚还没就寝,可是在忙什么?”
“没忙什么!”她回答的迅速,下意识不想让谢恙知道两人的谈话内容,岔开话题,“谢恙,你不舒服吗?是不是经脉哪里不舒服?”
她在书中看过,洗髓丹虽有洗经拓脉的效果,但效果因人而异,有些人晋阶太快,会对经脉造成冲击。
谢恙嘴角最后的弧度也归于平静,像沉寂在无境之地,连半缕生魂都没有,他静静凝视眼前的人。
像是第一次正视,又像是最后一次观测,眼中的少女渐渐模糊。
渐渐地,渐渐幻化成一只蝴蝶,穿过隆冬,奔赴春日而去。
思此,他目光凛然,冷漠道:“没有。”
说罢,将门关上。
“诶!”
桑意欢眼睁睁瞧着门紧闭,试探性地敲了敲门,趴在门上听动静。
谢恙突然的变化,让她措手不及。不知为何,只觉得这时的谢恙,甚至比初见时更加疏离。
她做错了什么?
她小声喊道:“谢恙,你在听我说话吧。你要是不舒服,将药堂的药拿出来,继续吃。你不要自己忍着,不舒服就要去看……”
絮絮叨叨,她说了许久,屋内仿若睡着一般。
【宿主,走吧,说不定龙傲天是不舒服才不理人的】
“谢恙,我知道你没睡,你蜡烛都没熄,怎么会睡。”
话音未落,屋内的烛火齐齐熄灭,仿佛受到虚空之物的控制。
桑意欢怔住,嘴唇微颤,心头涌上不明意味,有些胀,又有些酸涩。
最后,只吐出一句:“谢恙,早些休息。”
一门之隔,少年席地而坐,少女驻足门外,仿若一道沟壑,再也无法跨越。
听着门外渐远的脚步声,谢恙仰头抵门,手搭在膝盖处,墨发贴在脖颈向下。
扫视漆黑,他嗤笑一声,猛然放肆地无声大笑,笑的张狂,笑的不能自已,一只手紧紧攥着胸口处,低低咳嗽。
昏暗沉寂的角落,谢恙眉心的红痣越发醒目,像是霞光最后一抹耀光,又似是食血而生的妖艳,衬得人面如白玉。
他虚虚一抓,向上扬去:“师姐,最后一次…”
―― ――
“如意!”
远处传来呼喊声,桑意欢顺声望去,桑祈安站在村口,远远挥手。
瞧着一日未见的妹妹,桑祈安笑容一僵,又看看她身后的人,摸了摸下巴,诚恳求问:“如意呀,你昨天晚上去做贼了吗?”
桑意欢攥紧拳头,憋足劲儿,狠狠捶死他。
桑祈安抱头鼠窜,一边躲,一边犟:“怎么了,你眼下郁黑,还不让人说了。你,你总不能因为心上人在,就不让人说大实话吧。”
兄妹二人嬉笑,宋铃看向谢清晏,却见他目注着另一名少女,脸色微变。
桑意欢气笑,差点就上脚踹,怎么好好的哥哥,隔了一天就换了个人。
桑祈安连忙求饶,拉住她的手:“好如意,我错了。”
余光瞥见众人,桑意欢勉强放下手,故作抱怨:“谁让哥哥胡说八道。”
“好好好,我胡说八道,现在有没有开心点。”桑祈安捏了捏她的脸,摇头道,“一天不见,你都快成私塾里的教书先生了,一副苦大愁深的模样。”
桑意欢下意识抚摸脸颊,侧头望向兄长,少年俊美绝伦,站姿懒松,眉眼漆黑,薄唇下总是挂着若有若无的笑。
同谢恙和谢清晏比也毫不逊色,带着几分不羁,他不似谢恙那般反复,也不似谢清晏那般平和,更像是一轮明月,耀眼夺目。
这是,她的哥哥。
桑意欢隐隐有些骄傲,紧绷的眉眼松散开,弯如明月般。
在这个世界,不是假的。
她存在的意义,不止是为了任务。她之所以在知道真相的情况下,也愿意不断向前的原因,似乎找到了。
因为谢恙命中注定的历练,因为桑祈安无时不在的关心,也因为年过半百的老夫人一口一句的‘如意’。
瞥见冲他傻笑的妹妹,桑祈安故作随意地扭了扭头,嘴角却骤然上扬。
五人挤在一间小屋里,谢清晏将所有门窗关住,询问道:“祈安,你们那边查到什么,其他弟子来信,并没有异样。”
“我们正要给你说,我们二人去了华安城,城里有魔气的痕迹,但气息微弱,并且城中四面八方皆有,我跟宋铃发现后一路追查,最终将源头确定在揽月楼。”桑祈安表情严肃,甚至带着几分慎重。
揽月楼,南珩国最大风月场所之一,里面鱼龙混杂,甚至有不少官员出入,对此,上面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并没有追究。
谢清晏眉头紧蹙,手指轻叩桌面:“你们有进去调查过吗?”
桑祈安:“我进去过,但并没有问出什么东西,并且我进入揽月楼深处后,魔气忽然消失了。这不合理,没有一丝残留。”
“可是哥哥,我们在柳家村也察觉到魔气,哥哥你之前不是来处理过这里的兽潮?”桑意欢问。
“不错。”
“那哥哥有没有保证什么,诸如兽潮永远不会再来之类的话。”
“意欢师妹,你入长墟派多年,也理应知道兽潮如潮汐往复,根本没有办法彻底清楚。”宋铃柳眉微紧,柔声提醒。
“可是,村民分明说有个仙长说,此处再也不会有兽潮,当时…当时谢恙也在,谢恙可以作证。”
桑意欢双眸忽闪,望向角落中毫无存在感的人。
谢恙慢吞吞抬头,回避她的视线,冲宋铃点了点头,言简意赅道:“是。”
桑意欢划过失落,宋铃柔和出尘的容貌烙在她眼底,她不由跟将自己跟宋铃对比。
越发觉得宋铃仙气出尘,同身为龙傲天的谢恙天造地设。
她摇了摇脑袋,暗暗想,宋铃和谢恙天造地设,身为朋友,她应该高兴才是。
被驳了话,宋铃眸子半眯,嘴角笑容依旧,视线扫过角落的人。
桑祈安:“这不可能,我从未说过。”
“也许,这位仙长并非长墟派的人。”
宋铃此言一出,谢清晏附和颔首:“确实有可能。”
宋铃低头浅笑,琉璃般的眼睛泛着荡漾的水波,天上驻足的仙子,蓦然下凡尘。
日悬正空,热浪席卷,众人再度汇集。
谢清晏问:“你们问得如何?”
桑祈安:“村民确实说有仙长,但问模样,问名字,皆是一问三不知。我说是否他记错了,他情绪异常激动。”
宋铃脸色苍白,用手擦拭衣服的尘土,缓缓道:“师兄,我问了多户人家,他们似乎连兽潮具体时间都记不太清,却一口笃定,兽潮再不会来。”
谢清晏递给她帕子,轻声:“你身体不好,辛苦了。”
宋铃一怔,葱葱玉指接过帕子,薄唇一抿,笑道:“师兄哪里的话,事关生民的大事,铃儿自然不能拖后腿。不知…意欢师妹,可问到什么?”
“我也发现,他们都不记得,但并未察觉他们体内有术法。”
轮到谢恙,他从口袋里掏出两三个东西,放在桌子上,解释:“我在小孩那里,找到了这个。”
众人定睛一看,桌上的分明是有些发黑的糖,做成花型,倒显得有几分精致。
“这糖,一颗最少要五十文,柳家村的孩子有且不止一颗,甚至没有吃,放在手里玩。”
桑祈安拿了一颗,仔细观察,有时还闭目思索,众人一时帮不上忙,只能在一旁等着。
桑意欢托着下巴,脑袋一栽一栽的,视线朦胧,双眸渐渐合上,手上的力度渐松,脸颊向下滑落,朝桌角磕去。
身后的人毫不犹豫伸手,要将她扶住。
就在此时,桑祈安恍然大悟,大喊道:“我知道了!”
吓得桑意欢一个激灵,身子直愣愣坐起来,迷迷瞪瞪看着一惊一乍的人。
伸出的手默默收回,谢恙放松神经,坐回角落里,放任自己沉浸在昏暗中,同黑暗融为一体。
“我知道了,这是揽月楼的东西,我之前……”
桑祈安话说到一半,对上自家妹妹探究的眼神,不禁有些结巴:“干…干嘛,我回来这些时候,帮祖母料理家事,多少跟其他官员有联系。”
少女撇了撇嘴,她自然知道兄长,只是吓唬他,谁让他刚刚吓她一跳。
“我们去揽月楼。”谢清晏一锤定音,随后叮嘱,“我们不能一起进去,需要分组,我和……”
“师兄,不如你跟意欢师姐一起。”
此言一出,寂静无声,桑意欢猛然扭头,望着出主意的谢恙。
角落中的少年冲她笑了笑,眼神平淡如水,透着一股冷到骨子里的冷漠,但语气极为诚恳,设身处地为众人考虑。
他说:“意欢师姐修为有限,若是我们二人一组,或者分给其他人,在揽月楼危机四伏的地方恐怕……”
字字句句,皆是为众人考虑,可字字句句,不离桑意欢和谢清晏。
桑意欢望着他,他不躲不避,两人视线相对,明明近在咫尺的距离,她却觉得很远,很远。
他仿佛再说:师姐,你我二人的誓言,我从未忘记。
第21章 (捉虫)
满堂红绡渐迷人眼,不禁沉浸其中,笙歌不绝,曼舞处处,台上歌女一瞥一笑勾魂摄魄。
踏进揽月楼,桑意欢才明白,为何揽月楼颇受官员青睐。
这里的姑娘颔首抬眸间,媚态流连,遥站高台上,却丝毫没有谄媚的姿态。
“几位客人,可是要包厢?”楼上一声娇声,声音如银铃般清脆。
桑意欢等人顺势望去,一双玉足踏上下来的台阶,□□的脚踝处围绕着铃铛,随着动作铃铛作响,身穿满身红衣。
揽月楼其他客人也都昂首,痴痴望着,女子目不斜视,摇曳生姿地走到几人面前。
她眉尾微挑,声音像带着钩子:“奴家华灵,是揽月楼的老鸨。”
桑意欢一时诧异,华灵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居然是揽月楼的老鸨。
被她的神色逗笑,华灵捂着嘴,身子抖动的不停,而后骤然拉近两人的距离,粘腻如丝的眸子注视着她。
修长的指尖轻点在她的脸颊,语中含笑:“怎么,小娘子是不相信?”
桑意欢瞪大眼睛,心乱如麻被兀然打散,不禁磕巴起来,奉承道:“没…我,我只是觉得华灵娘子美若天仙。”
远处,桑祈安和谢恙紧紧注视着,同时警惕周围。
计划分成两组,谢清晏他们装作客人,打探消息,而他们则混进揽月楼内部,查找魔气的线索。
不曾想,刚进来就被揽月楼的老鸨注意到。
桑祈安不由为他们捏把汗,谢恙则盯着华灵,眸中闪过沉思。
另一侧,谢清晏挡在两人中间,面若春风,一副书生模样,好声好气道:“华灵娘子,在下妹妹只是想来见识见识揽月楼的风光,劳烦一间包厢,来个会弹曲的姑娘。”
掏出银两,塞给她,华灵掂了掂手中的重量,满意地点了点头,笑面盈盈:“公子的妹妹真是貌美,奴家办事,您就放心吧。”
她撇了撇头,两位姑娘缓缓走来,为谢清晏等人领路,朝楼上走去。
华灵立在原地,暧昧调笑的声音传入耳中,她莞尔一笑,楼上便有女子匆匆而来,附耳嘀咕。
随意颔首,女子便低头退下。
她殷红的指甲慢慢敲动,不动声色看向一旁,眸子微眯。
包厢内――
一位姑娘抱着琴,跪坐在几案处,指尖在琴弦上轻轻滑动,铮鸣作响,略有些紧张的问:“不知公子…娘子,想要听什么曲子?”
宋铃浅笑,笑得一脸柔和,轻声安慰:“姑娘弹自己拿手的便是,我们也不过是见见世面。”
谢清晏环顾四周,虽内饰浮夸些,却并没有魔气存在,不禁眉头紧蹙。
手中暗暗施诀,一道白光骤然出现,从门缝钻出去,察觉到灵气的异常波动。
他故作不在意起身,说:“铃儿表妹,我有些不舒服,你们先在这里。”
宋铃眸子微睁,望着白色的身影,眉眼抑制笑意,口中无声地呢喃。
余光扫过第三人,不过惬然一笑,同人坐在一起。
与桑意欢的斜坐不同,宋铃坐的极为端正,像是刻在骨子里的姿态,一举一动颇为端庄。
对比鲜明,桑意欢也默默坐直,欣赏琴音。
此时,婢女从端来个盘子,有一盏茶水,还有几盘吃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