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西子雅心中一阵后怕。看来月儿那话没错,芊芊她们娘儿俩只恐真的要远走高飞。
一想到如果迟来一晚会造成的后果,公西子雅就周身发冷。心想,还好这些日子一直没日没夜地赶路。要是错过了,从此天下之大,他又能去哪儿找她们。
慕容芊芊把公西子雅安顿在坐榻,给她沏茶过后,也不陪着他。故意把平时用得上的插瓶和卷轴等拿出来,重新摆放到多宝阁架上,以此观察公西子雅的反应。
若他熟视无睹,那证明此人根本无心迎娶她进宫。也许只是把她当做外室女子一般对待。
那她就要把他轰出门去!她还是重新去找公西重煌。
第32章
而公西子雅见她如此动作, 有些欲言又止的模样。不过看一眼月儿,到底什么也没说。
慕容芊芊在他看不见的角落微微笑了。只等他喝了两杯茶,就喊月儿。
“给你伯伯去后院备些热水。”
又对公西子雅道:“你一路舟车劳顿, 肯定累了。你先去洗漱沐浴, 一会我准备些小酒小菜款待你。”
月儿很伶俐地立即去了后院,公西子雅在门口踌躇着站了一会。
慕容芊芊只管从戒指之中将琴摆出来。
“芊芊,这些…先不用摆出来也无妨?”
慕容芊芊明知故问,回头斜睨着他。“为何?”
那人面色微粉,扭身向着屋外暴雨,少顷又微微侧身过来,眉眼亮晶晶的饱含情意与羞涩。他也不说什么, 只是施施然往后院去了。
慕容芊芊在后窗见他像个傻子似的, 直接淋着大雨穿过后边园子。
“雨那么大, 你干嘛要淋雨啊。”月儿在那笑他。
等公西子雅进屋沐浴去了, 慕容芊芊从后窗朝月儿招招手。
等那孩子撑着伞过来,慕容芊芊从箱笼里把绣好的衣衫拿出来。
从外衫到里衣一整套。这本来就是之前特意做好, 只等公西子雅来了,以此表达她的心意。证明她心底是惦记他的!
之前听到公西子雅过门而不入, 她一怒之下差点把这衣衫给绞了。后来想想公西重煌跟他二哥的身高差不多,拿去给他献殷勤也一样, 才留了下来。
此时抱着衣裳,慕容芊芊又觉得, 里衣还是拿出来比较好。她跟公西子雅如今八字还没一撇, 就没羞没臊地给他做里衣,没得惹人笑话。
她刚要拿出来, 月儿那娃却在一旁抱起包袱巾一裹。
“娘,我送过去了。”
然后嗖的出门去了。慕容芊芊伸出去的手压下来, 到底没有把孩子喊回来。
慕容敲月在后院廊下抱住浅绿缎面的包袱巾在手,撑腮望着暴雨坐等。
没一会美男掀开帘子出门,水汽也顺着帘子扑地冲出来,花的香气和名贵香料的馥郁香气扑鼻而来。她不觉挑眉,她可是只丢了花瓣的哦,看来某人自己给自己沐浴时加了香料。香香的美人儿自然更讨人喜欢!
她一只手抱起包袱巾,一只手举起在嘴边一副要说悄悄话的样子。
公西子雅果然会意含笑弯腰下来。
“我娘给你绣的衣衫。她收起来在匣子里,原本是不准备给你的。”
慕容敲月眨眨眼,递过去‘我够不够意思’的神色!
美人儿脸颊腾地冒起光辉,眉眼似满溢的春水。
“你娘…会不会介意?”他还是问。
慕容敲月笑:“你说呢?”
公西子雅朝前院看一眼,雨幕下那边窗帘轻动,隐在帘子后的人一闪没了影子,只余下帘子在微微颤动。
他低头托起浅绿包袱,爱不释手。
“我去去就来。”
他在那娃儿抿嘴暗笑的模样中,含笑进屋去。
打开包袱时,不觉吃了一惊。那是一件浅松绿交领右衽直身,且不论暗纹银线的布料,还是袖口同色刺绣,都是他当时弱冠之时的喜好。或者说,这件衣裳与他拜见石城仙君遇见芊芊第一面时所穿一模一样。
他记得那种布料近些年早已没人织造了。他近来倒是总穿一些肃穆的深青,或者雅致的紫衣,不大穿这种亮眼青葱的颜色了。
公西子雅捧起衣裳,心底酸涩难言。原来当年那浅淡一面,不只他从未忘记,芊芊竟也铭记于心。
他心中十分痛悔。若当年他能明了自己心意,他一定会想尽办法娶芊芊为妻。有他相护,芊芊自也不用受那亡国之痛,亡命奔逃之苦。只要想起芊芊坐在台阶那淡漠而疲惫的双眸,公西子雅心脏忽然像被攥住似的,生疼。
芊芊!手指轻抚柔软的衣裳一阵,公西子雅郑重着衣,又从储物戒寻来当年那顶浅青色玉冠佩戴。
收拾妥当了在铜镜前站了站。镜中人神采柔如春风,已没了当年那分矜傲。
公西子雅微微一笑。他自然与当年的他已不同,这一次,他要迎娶芊芊回宫。若芊芊是飞累的倦鸟,他惟愿一生成为她栖息的枝头,尽己所能呵护她,不让她再遭受人世一丝风霜。
他从屋中出来,月月那娃儿早已不在原地。
风雨声小了许多。他瞬身到了前院廊下,便听到东侧厨下传来月儿的声音。
“娘,你一边站着去,别给我添乱。”
他神识扫过去,发觉那孩子正踩着凳子在灶前颠勺,锅中的灵兽肉油滋滋红汪汪的,一看就是好菜色。
三年前那孩子煮的粥就比芊芊好吃。芊芊的手艺说实在,很一般。她做吃食大都是蒸煮,说实在有点…没滋没味的,当然只要芊芊做的,他自然都喜欢…也不尽然,那可怕的药粥,若无必要,他还是不吃了。
芊芊在厨房不满于孩子的使唤,手指尖尖点了点娃儿的脑袋。
被孩子赏了一个大白眼。不过母女二人如此动作都静悄悄,估摸不想被他见到。
公西子雅便回去小厅煮茶。
没一会两道大菜上桌,屋外雨又转大了,暴风雨席卷,闷雷声滚滚,光线虽然幽暗,但是三个人搭上一只小老虎围坐在小厅内吃饭,公西子雅只觉说不出的温馨。
当晚,慕容敲月早早地就回房睡觉去了。
两个大人下晌就靠在窗边下棋喝茶,诗词歌赋山山水水的聊了个遍,甚至公西子雅兴致来了,还写了一幅字。
但两人就是不说正经事。
她知道可能是因为她这个超级大灯泡在旁边的缘故,两人不好张口。
但是今天偏偏下了一整天雨,她也不好说出门去散个心的。
只等晚饭一毕,她就洗漱回屋。
躺在床上她立即竖起耳朵。那边两人静默了一阵,果然开始聊正经事了。
公西子雅说起了南边的战事,大齐如何与南部巫族拼死作战,那位八叔如何神勇等。
最后说到八叔之死时,虽然公西子雅的语气十分平淡。但慕容敲月隔着一道墙,也都听到了浓重的情绪。
那边慕容芊芊说了一句。“我都懂。”她语气也很平淡,却不知为何,听了就是让人知道她真的懂。仿佛她也已经历丧亲之痛,所以安慰起人来很容易让人感同身受,也能得到安抚。
两人又静默了一阵。
公西子雅忽然声音柔而坚定。
“芊芊,我已向父皇请封你为正妃。”他这话就像水底炸响的鱼雷。
窗外甚至应景地响起一声闷雷。
慕容敲月几乎爬似的滚到墙边,耳朵贴紧墙面。
那边一阵沉默,慕容芊芊应该是十分震惊的,好半晌才略干哑的声音。
“正妃?以我的身份,你觉得皇伯父能答应?”
皇伯父?这个称呼让慕容敲月觉得十分纳闷。
“父皇已经恩准。”
“我不信!”
慕容敲月:“……”
“芊芊,我还没问过你的意思。你、你心意如何?”有些紧张的声音。
“我的心意?”慕容芊芊这话意犹未尽的味道,“我的心意暂且不管。你此次西来,为何过河洛川而不入。是否除了我,还有别的什么人更值得你等待?”她的声音冷冰冰的。
“你已知道我行踪?”
“哼!我自然有我的手段。”
只听公西子雅略宠的声音。“我途径河洛川而不入,只因我有一事不得不立即去办。”
“什么事?”
“我去了一趟极西之地落霞森林百仙谷,安葬八叔。”
“为何会葬在那等灵润稀薄的荒凉之地?即便谋逆之臣,也不至如此。”
“父皇所托,我也不知。兴许八叔在落霞森林之中,曾历经过什么事吧。”
“嗯。”
又静默了一阵。那边传来细微的衣裳轻动的声音!
慕容敲月猜,肯定握了个小手。因为她听到慕容芊芊极细微的一声咬牙切齿的‘放手’!
“……芊芊,你、你心意如何?是否,是否愿意随我回京嫁我为妻!”
男子的声音分外动情,却又极忐忑。
慕容敲月在墙这边恨不能扒开一条缝。
只听那边一阵静默,她心底都急死了。这两个人,明明喜欢对方喜欢得要命,怎么答应个求婚这么扭捏捏捏的,真要命!
“你放手!”很快,慕容芊芊略微恼怒的声音。
男方自然是没放手。随后吧嗒一声脆响,茶盏落在地面摔碎了。
“我的心意,那自是…你说呢!”
慕容芊芊声音这回是真的又羞又怒了。
但是这话答得有点儿…怎么‘你说呢’,人家怎么知道你想怎么说嘛。
慕容敲月正自腹诽。忽然门被哐当推开!
她跟满面涨的通红的慕容芊芊视线对上时,半个耳朵还贴着墙呢。
她目前这个动作一定特猥琐,反正慕容芊芊气得朝她举起了手板。
慕容敲月赶紧麻溜地抱起虎子跳到床上,并放下床纱。
“今晚我要自己睡喔!”她还如此道。
“臭丫头。”她听到慕容芊芊一声低骂。估计羞狠了,暂时懒得来揍她,而是瞬身去了隔壁房间。
中间一定与公西子雅相逢在廊下,因为有听到一声‘你放手’!
这回估计男方放手了,否则真的可能羞到极致会揍人的。
哎。都这么害羞了,公西子雅应该知道慕容芊芊的心意了吧。
慕容敲月心满意足。门外公西子雅估摸着在廊下站了很久的,后来这人去小厅还收拾了一下茶盘熄了灯。
“芊芊,我去歇着了。”随后在慕容芊芊屋子跟前如此说。
门内只送给他一声轻哼。
但是慕容敲月敢发誓,公西子雅此刻的心情一定是极度愉悦的。因为他脚步声十分轻快!
第二天天蒙蒙亮,慕容敲月就听到对话声从后院响起。她赶紧爬起来。
“芊芊,防御阵破损如此之多,怎不修缮修缮?”
“反正都要走了,还修什么。我没那么多灵晶白费。你也别修了!”
“若我没来,你们要去哪?”
“哼,你来没来,我也带着月儿去想去的地方,与你何干!”
“芊芊!”
“你这是什么语气?责备我。”
“我岂敢。”慕容敲月推开一丝窗隙,就见到公西子雅万般温柔的模样望着慕容芊芊。
随即还未问话,他脸颊便粉霞晕染,那容颜让慕容敲月又忍不住想起春日枝头的花朵,实在是摇曳生姿。
“芊芊,昨晚你还没应我。你对我心意如何?我心中自西峡山庄初次见你,便已将你藏于心底。你也许不信,这些年来我一直都在找你。”
慕容芊芊因为是背对着这边的,慕容敲月见不到她此刻的模样。
“你找我干什么?”
她羞恼的这话,让慕容敲月都忍不住闭上了眼睛。这还能干嘛呀?!
慕容芊芊说完这话,还扭身就要走。
然而被公西子雅抓住了手腕。“芊芊!”
他还是询问的语气,仍旧十分忐忑,却又很坚持,非得要等到一个答案不可。慕容芊芊此刻的表情慕容敲月看清楚了,恼恨是真恼恨,羞涩也是真羞涩,柔白的一张脸早已红粉一片飞霞,并晕染到了颈子,她气急似的甩公西子雅的手。
公西子雅不放手,她就生气了。
“我答应你,答应你还不行吗?”
这话说得异常不耐烦,身影也嗖地就冲出去了结界。
“我去打猎,你不许跟过来。”她还警告的语气,然后‘怒气冲冲’地飞走了。
只留下一身浅松绿衣裳的公西子雅在原地。
他今天穿的这一身,倒是略微有些旧了。不是昨天慕容芊芊做的那件,不过款式和布料几乎一模一样。
这种漂亮的浅青色,衬着公西子雅就像春日清澈溪流边最嫩的嫩草,风轻轻一吹,便随风柔柔拂动,分外雅致含情。宽袍大袖和蓬松的衣料又显露几分贵公子的庄严,使得流过他周身的风都更风流婉转起来。
这是慕容敲月从未见过的风流雅致明眸皓齿的一种美。
好在慕容芊芊也是极美的。两人一个彷如春日里染遍山头的新绿,一个如开在寒春料峭的洁白花朵。相得益彰,是天造地设一对儿。
慕容敲月心满意足地从窗口撤回来。
她估摸着,这个新爹应该是拿下了。
新爹人美心善性情温柔,哪哪都好。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他是个皇子。
皇宫总是能激荡起一个又一个充满了嫉妒、反目与阴谋的血腥故事,看宫斗剧为主角的计谋击节称赞是一回事,真的深入其中那就头疼了。
然而,以门外那两位的感情,只怕去皇宫是去定了。
就在慕容敲月以为一切已成定局的时候,她隔日在柿子林就遇到了探头探脑的那位曾经见过一面的公公。
公西子雅曾把这人叫做黄伴伴。这称呼类似明朝皇子把从小陪着长大贴身太监亲切称为伴伴。
“娃儿,过来,有大事要交代给你?”那个黄伴伴见到她就招手,声音压得很低,生怕引人注意似的,有点贼里贼气的。
慕容敲月仔细端详他两眼,还处于忧疑状态之时。
这个老家伙居然袖出一个火红的风车来,竖起的红锦包裹的杆子上挂着九个小风车,大小各异,迎风骨碌碌地转。
好看是好看,但是这还真把她当小孩子逗啊。
见她不动,他又袖出一盒子精美糕点来,闻着味都香酥可口。慕容敲月没出息地口水冒起。
但她索性不动了,看看对方还打算拿出什么来‘贿赂’她。
只见这老公公眨眼掏出七八样点心,十几种诸如绣球、草编的精美小笼子小箱子之类的女孩儿喜欢的小玩具,并还有一顶十二花神的傩戏面具,刚好是她缺了一个的牡丹花神的。其他的卫绍都已经给她买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