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举养崽日常——木子金三【完结+番外】
时间:2024-02-20 23:14:42

  下一刻,屋内响起浑厚之声。
  “嘭――嘣嘣――”
  “嘣!!!!”
  一时间院中鸟雀飞散,虫鸣静止,天地间仿佛只剩这一种声音。
  儿感觉到以一种莫名的恶心,有点想吐。
  杜蕴趴在严奉若怀里,两人神情都有些恍惚。
  忽地,大门被暴力撞开,琴声止了,杜长兰望去,李道琦惊魂未定:“谁在杀猪。”
  谁、在、杀、猪!
  短短四个字,对杜长兰的伤害辣――么――大。
  厚脸皮如杜长兰也气血上涌,他涨红了面皮:“谁杀猪了,我在弹琴。”
  李道琦双目圆睁,一脸“你在逗我”的惊恐表情。
  严奉若抚了抚心口,端起手边的茶盏,茶盖敲击茶碗发出清脆的碎响。
  好一会儿,严奉若才止住手抖,抿了一口茶。
  那厢杜长兰同李道琦的争论已至白热化,李道琦大声道:“哪个不想活了的才会听你弹琴,人家绕梁三日,你是魔音灌耳,叫人夜不能寐。”
  他重重道:“你根本没有天赋,死心吧!!!”
  天晓得他在隔壁院子被父亲考校,本来答得好好的,却让杜长兰乱弹琴打断,他怎么也想不起来了,以致他被骂。
  气死他了。
  杜长兰吭哧吭哧,“那也比你好,至少我还能吹曲,你会吗。”
  李道琦卡住,这个他还真不会。
  严奉若揉了揉眉心,打断二人争吵:“长兰,县学的进度你可跟的上。”
  “还好。”杜长兰在严奉若身边坐下,将刚入县学时姜教谕考校他的事说了。
  李道琦也跟过来:“我怎么感觉姜教谕在针对你。”
  开口就点名要杜长兰回答,杜长兰答上了,姜教谕却又不继续问下去。
  杜长兰搂着儿子笑道:“我本来还有其他法子,见姜教谕不高兴了。我就没提。”
  “什么法子?”李道琦催他,他觉得杜长兰那四条已经说的很好了,真有一地发生水患,照着做肯定出不了乱子。
  杜长兰刚要说,话音转了一个弯儿:“奉若兄猜猜。”
  严奉若吩咐儿:“茶凉了,你去厨下重新沏一壶。”
  屋内只剩他们几人,严奉若起身,负手踱步。他一身天水碧色山水纹长袍,眉眼低垂,举手投足带着浓浓的书卷气,似一枝凌凌青竹。
  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道:“以荒政十有二聚万民。一曰散利,二曰薄征……十有二曰除盗贼。”【注】
  李道琦和小孩儿眉宇间皆带着怔色。
  杜长兰提点道:“此乃《周礼・地官司徒》一篇。”
  若非文字留存,难以想象先秦时候,人们应对灾荒就有先进政策。
  虽然姜教谕提问“水患”,但治灾多是一通百通。
  读书人念四书五经之一――《礼记》,并非单指一本书。而是《仪礼》《周礼》《礼记》。
  但随着岁月流逝,时下书生所念五经之一乃是《礼记》为主,《仪礼》为辅助。
  杜长兰在县试,府试并未瞧见出自《周礼》的题。仅院试出过一道小题。
  所以李道琦陌生也是合乎情理。
  杜长兰问严奉若:“若是一府一郡遭遇洪水又当如何。”
  李道琦看向杜长兰,既又不解又理所当然道:“你给出答案了。”
  严奉若若有所思。
  杜蕴挠了挠小脸,这题超纲了,放弃。
  杜长兰问:“一府一郡人口远胜一县。灾后官府拿不出足够粮食,此时粮商坐地起价当如何?”
  “他们敢!”李道琦恨恨道:“杀一儆百。”
  杜长兰不置可否。
  严奉若摇摇头:“不成,治标不治本。商人惊惧奔逃,没有商人,口粮布匹等物就会断供。”
  普通百姓出行需要路引,纵使官府放行。普通百姓哪里寻货源,一路颠簸又如何克服?所费人力物力大多了。
  他仔细思索,一盏茶后有了思路:“若是我为主政,先高价收购粮食,且大肆宣扬。让邻郡邻城皆知此事,商人嗅利而来,官府再无偿赈灾。”
  杜长兰笑眯眯道:“此时粮价必然回落,因为外地商人将粮食运回,亏损更多,只能低价抛售。倒闭本地粮商。”
  李道琦和杜蕴听得一愣一愣的。
  严奉若双眸含笑,杜长兰问:“随后呢?”
  “随后?”严奉若微讶,又垂下眉眼。
  杜长兰道:“无妨,今日不论你说了什么,我们都会烂在肚子里。”
  严奉若道:“《周礼・地官司徒》第五第六,舍禁,去几。”
  通俗说,舍禁指放开山泽禁止,鼓励百姓进山打猎寻生机。去几是指停收关税。
  顿了顿,严奉若眼睫颤了颤,似是羞于启齿,还是道:“若主政带头行乐,大肆庆娱,大兴土木,自然更好。”
  李道琦都懵了,差点脱口一句,若哥可是癔症乎?
  这话传出去,定要叫人口诛笔伐,恨欲杀之。
  百姓刚刚脱难,竟敢大兴娱乐。不将百姓苦难当回事。
  然而身边却响起一阵热烈掌声,杜长兰上前捧住严奉若的手,眼中一股激荡的情绪翻涌。
  “奉若兄,你…我…,人说高山流水遇知音。奉若兄――”
  李道琦急了,上前拉住杜长兰:“你在说什么。”
  杜长兰带着严奉若坐下,眼睛像两个大灯泡,一眨不眨的望着严奉若。
  他这才向李道琦和小孩儿解释:“洪灾之后百姓困苦,若此时提倡节俭,富人拘于方寸,金银又如何流向下层?只会贫者更贫,贫久生乱。”
  这是历史上真实事件,出自明代冯梦龙所著《智囊》,当初杜长兰看到这里,还同友人打趣,说这位范大人把经济学玩明白了。
  但杜长兰没想到,有朝一日,在陌生的朝代会有一名年轻人同范大人的思想高度融洽。
  或许不是没有人想到这个法子,只是想到的人做不了,不能做,不敢做。
  后人看前人,惊叹前人智慧。但代入其中,才知惊叹的少了。
  前人所处的时代,注定他所在风口浪尖。
  一个做不好就是千古罪人。
  可还是那么做了,顶着天大的压力和无比强烈的决心与勇气。
  后被评范大人为“外刚内和,好施爱士”的典型。真真是说到点子上。
  严奉若及冠之年能有此思,虽不免畏怯,但到底年轻,已是难能可贵了。
  杜长兰紧紧握着严奉若的手:“无趣之人是话不投机半句多,我与奉若兄却是酒逢知己千杯少。”
  杜长兰举茶,“奉若兄,以茶代酒,我敬你。”
  严奉若莞尔一笑,杜长兰真心亲近一个人,热烈又诚挚,很难让人拒绝,更别提二人理念相合,仿佛生来注定就该是好友。
  李道琦看着他们二人,忽然有些羡慕。但一时不知道是羡慕杜长兰,还是他若哥哥。
  小孩儿想了想,也端起茶盏,行至严奉若跟前:“蕴儿以茶代酒,敬伯伯一杯。”
  严奉若微微一怔,朗笑出声,他似是极开怀,苍白的脸色都浮现浅浅的红晕。
  晌午还多用了两口肉食。
  午后杜长兰和严奉若二人被李珍唤去书房。
  李珍哼道:“上午特意将儿支走,你们聊什么。”
  杜长兰也没瞒着,一一说了,李珍瞪了杜长兰一眼,但看向严奉若时,目光又柔和下来,像在看一块无暇美玉,满意的不得了。
  “你这孩子从小就灵慧。”更甚你娘。李珍在心里遗憾想道。
  李珍几个孩子中,大儿看重得失,小儿悟性欠缺,唯有奉若最得他心,偏偏病骨支离,注定不得科举。
  好似明珠蒙尘,叫人如何不痛惜。
  意识到自己想偏了,李珍压下心绪,不再此事过多讨论。
  他问杜长兰学到哪儿,可有不明处。
  杜长兰顺杆子爬,立刻将心中不明了的问题道出。
第63章 善与人交杜长兰
  天和日丽, 足球场大小的平地上,一名青年驾马奔驰,衣袂飘飘, 风流翩翩, 旁边不时有庆贺声。
  少顷,青年驾马归来, 轻盈的从马背落下, 似一只灵巧的燕儿。
  宋越他们齐齐围过来:“长兰,你真是深藏不露。”
  武师傅也有些意外, 笑问杜长兰是否学过。
  杜长兰点点头又摇摇头:“从前我骑过驴子赶过牛,我想着都是差不多的牲畜, 心里并不畏怯, 所以记下要领后很快就上手了。”
  武师傅颔首,夸了杜长兰几句后略过此事, 让下一个学生上马。没想到竟然是钱秀才。
  马儿刚畅快跑了几圈, 心里舒坦,显得很是温顺。谁知钱秀才磨磨蹭蹭, 上马后也死命勒缰绳。
  马儿打了几个响亮的喷息,撒开蹄子朝前跑。
  “啊啊啊啊,救我, 师傅救我――”钱秀才杀猪般的惨叫冲破云顶。
  武师傅脸色大变,快步跟了上去,不多时他救下钱秀才,拉着脸往回走。钱秀才呐呐不敢言,经过杜长兰身边时, 狠狠瞪了杜长兰一眼。
  杜长兰:???
  杜长兰比他更凶的瞪回去,钱秀才猝不及防吓了个趔趄, 摔倒在地。逗得崔遥他们哈哈大笑。
  钱秀才恼羞成怒:“怪不得令沂厌恶你们。”
  杜长兰抱胸睨着他:“所以呢,付令沂是什么德高望重的人?还是了不得的大儒,什么时候他的喜好还成了衡量一个人好坏的标准?”
  不给钱秀才反驳的机会,杜长兰继续道:“还是说钱兄是付令沂的应声虫,付令沂说什么你就信什么。”
  “你――你胡说八道。”钱秀才气了个倒仰,他的友人也上前助阵,斥责杜长兰:“巧舌如簧之徒。”
  杜长兰无所谓道:“总好过笨嘴拙舌,毫无主见。”
  钱秀才胸口剧烈起伏,抖着手,指着杜长兰“你你……”半天。
  杜长兰叹道:“看罢,半天吐不出一个字。”
  钱秀才本就受惊,如今怒火交加,眼睛一翻直接撅过去。
  钱秀才的同伴犹如得了什么加持,顿时激动道:“杜长兰,你这个…”
  “何兄慎言。”杜长兰眼尾上挑,懒懒道:“事关杜某声誉,若是何兄列不出个一二三,摆不出铁证,仅是随口胡诌,杜某可是要请何兄去县令大人跟前论一论。”
  言下之意,我要告你诽谤喔~~
  何秀才脸色青青白白又转黑,但他身体比钱秀才瞧着好上一点儿,无能哼了一声,扛着钱秀才走远了。
  崔遥压低音量,乐道:“杜长兰这张嘴固然气人,但拿去对付外人,不是一般的爽。”
  其他人附和,陆文英没吭声,但也没反对,明显是认同的。
  杜长兰甩给他们一个无语的眼神。
  经过刚才那一遭,有人对杜长兰避而远之,也有人觉着杜长兰有趣,主动交好。
  “长兰兄骑术了得,我等羡慕不已,然在下愚钝,至今还不得要领,不知长兰兄可指点一二。”
  杜长兰笑道:“这有甚。”他热情的拉着张生的手:“我们实践演练。”
  武师傅视若无睹,并不干涉。
  骑射场看着大,但做马场差了点意思,马儿也跑的不痛快。所以得有经验的人带带。
  杜长兰手把手教学,一刻钟后张生意气风发的回来:“我约摸是会了。”
  于是其他人也涌上来,学生数量多,却仅有两匹马练习,实在是僧多粥少。杜长兰也忙忙碌碌。
  待时间到了,众人还有些恋恋不舍,但众人同杜长兰的关系却拉近不少。
  张生拉着杜长兰的手:“下次你再教教我,我定然就会了。”
  杜长兰:“张兄聪慧过人,什么都难不住你哈哈哈哈。”
  一行人说说笑笑,崔遥他们此刻沉浸式代入杜长兰父子回乡时,小杜蕴的视角。
  崔遥气的磨牙,“没良心的杜长兰。有了新欢忘旧爱。”
  众人一个趔趄,差点摔了嘴啃泥。宋越忙道:“阿遥,这话不是那么用的。”他们的清白名声还要不要了。
  崔遥哼哼:“反正就是那么个意思。”
  众人吃了午饭,各自回屋。他们还得誊抄书籍,赶在期限之前还回去。
  未时两刻杜长兰才回院,手里还拿着两本《梁书》。一套两册。
  宋越搁下笔凑过来,仔细瞧了瞧,感慨道:“这书我就只在书录上见过。可算见到实物了。”
  陆元鸿也跟过来:“是张秀才给的?”
  杜长兰笑应,又道:“你们先将手边的书籍放一放,一人誊抄一册。我那边誊抄的晋书就快好了。”
  宋越和陆元鸿没有意见,杜长兰交代完毕,回到自己屋子。
  屋外日光烈烈,连空气都仿佛扭曲了。他支开窗户,热浪瞬间袭来,扑了他满头满脸。
  杜长兰使了折扇有一下没一下扇着,看着窗外的草木,地上投下的树影,耳边是声声蝉鸣,这是独属于盛夏的午后静谧。
  没有儿子,没有友人,没有亲人,一片茫茫中只有他。
  他歇了扇,倚窗阖目。那张平静的面皮下,不知道在想什么。或许什么都没有想。
  半晌杜长兰睁开眼,理了理衣袖,在书案后落座,提笔誊抄书籍。
  这样的日子高频率重复着,因着从古至今的书籍太多了,而杜长兰他们所拥有的太少。只能誊抄。
  不提杜长兰陆文英和陆元鸿出身农家,饶是宋越家境宽裕些,也只是吃穿较好,教育资源本质上与杜长兰他们没有区别。
  家里书柜空荡荡,老鼠来了都得饿死。
  申正,杜长兰誊抄完毕,整齐放进书柜,叫另外两个友人去主教室上课,下午是训导的讲课,浅显易懂,很适合宋越他们听讲。
  日头高悬空中,灼人得紧,陆元鸿被晒的哇哇大叫。
  “我感觉我都要被烤熟了。”
  杜长兰揶揄道:“那我们明儿打伞。”
  “不行不行。”陆元鸿和宋越把头摇成了拨浪鼓,“男子汉大丈夫,岂能晴日打伞。”
  虽然他们很想,但真的很怕被人笑XnX
  杜长兰随他们去,晚上几人又在挑灯夜战,这种模式与他们在镇上时一般无二,众人都习惯了。但县学有灯油补给,这笔钱省下了。
  日子充实而忙碌,所以当杜长兰收到李道岫考上举人的消息时,还怔了一瞬。
  下一刻,他眉眼带笑对李道琦道贺:“这是大喜事,不知大兄回来否?咱们安排庆祝庆祝。”
  李道琦脸上笑意一顿,瘪瘪嘴:“大兄信上说他拜了老师,已经随老师去京城了。”
  “是乡试主考官?”杜长兰并没有听说李府有认识的大儒,况且李道岫能拜师早拜了,偏偏在乡试后。除了主考官,杜长兰也想不到旁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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