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城实在是不算大，比赛的前一天，她在俱乐部碰见了同一个班上的同学。
江离记得这个女生的脸，那天以后，她甚至记住了班里所有人的脸，虽然依旧记不住名字。
那天，那个女生在背后激动地叫她的名字。
“江离？！季白？！！是你们吗？”
江离循声望去，在看到她的瞬间脑子一片白光闪过，随后被墨色浸染。
季白在一边练开弓停时，因记忆里熟悉的声音怔住，一个不小心空放出去，他来不及检查手上的弓箭，放回弓架上有些急切地回了头，叫出了对面女生的名字：“李筝，好久不见。”
李筝比高中时期瘦了不少，亭亭玉立地笑着向各怀心事的两人走来。
“你们还在一起呀，真好，让我这个单身狗好羡慕呀。”李筝的眼神扫过季白，落在了江离身上，“江离，你好像又美了！更好看了！”
江离浑身发麻，放下弓的手微微颤抖着，“你也是，瘦了好多呀！”
“对呀，高中的时候我太重了，那时候我的微信名就叫‘不瘦十斤不改名’，拼命努力才瘦下去的！”李筝的表情很友好，江离听见她的名字后多少也有了印象，是当年那个在群里没有对她恶语相向的女生。
“那你真的很厉害！今天是来射箭的吗？”江离舒了一口气，问到。
“对啊！我平时都在昭城工作，这次是回来看父母的，家里催着我谈恋爱，我听烦了就出来逛逛，没想到碰见了你们。”李筝话音落地，又偏头看向季白，眼神闪烁，“季白，怎么样，这些年还好吗？”
“挺好的，你看上去也不错。”季白眼神中带着真诚，凌厉的气势也收了起来，江离看着季白这幅不寻常的样子，隐隐有些疑惑。
她诧异地想，在她消失的岁月里，季白和李筝有了交集，尽管她并不清楚，可以她对季白的了解，普通同学不会让季白露出这幅表情。
江离下意识地攥了攥手心，心底有些莫名的烦躁。
李筝没再跟季白多说，只拉着江离教她射箭，在十米的箭道前，李筝开口问道：“江离，还在写小说吗？”
江离移开了眼神，点了点头。
李筝掏出了手机：“加我微信，把小说推给我，最近太无聊了，急需大大的文字救命啊！快快，给我找个尺度最大的。”
江离想起高中时，李筝还在群里夸过自己的写的不错，觉得自己太小心眼了，按下心头的烦躁，加了李筝的微信，把之前文章的链接发了过去。
“太好了！有粮了，再也不怕父母唠叨了！”李筝开心地给手机锁屏，在江离的指导下带着护具，“这么多年过去了，你和季白终于在一起了，真好。”
她笑了笑，又调整着手上的护具：“我就知道你们会在一起的，季白如愿以偿了，我还挺欣慰的。”
江离这才听出了李筝误会了两人的关系，她扯了扯嘴角，找了把比较轻的弓递给李筝：“我们没在一起。”
李筝的笑容淡了些，没接：“啊？为什么呀？”
江离有些泄气，她脑子有点乱，只想赶紧结束这个话题：“那天……你也在。那种事情发生了，我没办法和季白在一起，他滥好人不怪我已经很好了，我们的关系就是，就是朋友。”
李筝听罢，沉默地接过了江离手上的弓：“他不会没告诉你，那天事情已经解决了吧？”
“啊？”江离脑子里突然闪过季白想跟她聊过去的事，却被她打断的场景，摩挲着自己食指和无名指上新添的茧，“解决？怎么解决？”
李筝有片刻的沉默，轻轻叹了口气，突然转移了话题：“江离，你知道吗？毕业的时候，我向季白表白了。”
江离错愕地抬头。
“我最开始偷偷嗑你俩的cp呢，你都不知道。那时候我经常看着你们一起走，他跟你说话的时候特别温柔，一点都不像传说中那种……凶悍的小痞子。”
李筝笑了出来，引得江离也笑了。
“那天你的文章被放在了群里，我也觉得你好厉害啊，写得这么好却被班上那些人议论，我真的很生气。后来你走了，没多久季白也回班里了，他堵住了大门，跟班上的人谈了很久。真的，我当时真的吓死了，他表情可恐怖了，我以为ʝʂɠ他要把班里的人都揍一顿解气。”
江离听着听着表情就变了，沉默地听着。
“那天，季白跟大家聊了很久。谈创作自由，谈‘性’出现在文学作品中的重要性。对我来说，那是非常神奇的一天，我趴在桌子上听着他说话，突然冒出一个念头，就是他真的很好，好到我也想离他近一点。”
“……什么？”江离脊背僵直，心头被酸楚萦绕。
李筝回忆着那天的事情，嘴角挂着淡淡的笑容：“后来你的事情还是被班里的人传出去了，帖子上挂着你的名字，季白就在下面实名回复，说你写的文章是你们情侣之间的小游戏，不需要征求别人的意见。我就觉得季白真的好酷啊，要是他跟你分开了，是不是我就有机会了呢？”
李筝的笑容带了些苦涩，依旧在陈述：“后来我很努力很努力地减肥，想让自己变得更好看，更优秀，上大学的时候鼓起勇气去找了他，当然，被他拒绝了。我不后悔，他是个很好的人，很温柔，他告诉我他有多喜欢你，告诉我他找不到你，还很感谢我在那天帮你说话，说我是个很优秀的女生，会遇见非我不可的那个人的。我知道我没机会，可是我不难过，我觉得他说得对，我也会遇见非我不可的人。至于季白，他就像我少女时期做的一个梦吧……他人真的很好，我不后悔喜欢过他。”
李筝垂下眼睑，即使如今已经释然了，那段无疾而终的暗恋也依旧让她记忆深刻。
江离听着李筝的陈述，喉咙有些发痒：“谢谢你李筝，能跟我说这些，我都不知道……这些事。”
“季白可真能憋，这么久都没告诉你。”李筝看着江离，勉强抬起了嘴角，“江离，我说这些不是想道德绑架你，你有你的选择，我只是……帮他一把吧。这些事的细节，你可以问他，我就不多说了，你们的问题，应该你们自己去解决。”
李筝的话回荡在江离的脑海里，在她不知道的空白时间里，季白早就站在了她这边，选择和她一起抵挡雪片似的流言蜚语。
他早就跨过了那条线，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坚定地选择了她。
李筝看着江离的表情，快速地眨了眨眼，忍住了眼眶传来的酸意：“我理解你，发生了那种事情，转学转得很匆忙，可季白，他真的是个很好的人……江离，你明白我的意思吗？如果你也喜欢他，那就对他好一点，他为你做的，可能远比你想象的要多，季白他，也值得拥有最好的爱情。”
江离愣怔片刻，呆立在原地，指尖在微微颤抖，她听见自己在说：“我懂了，谢谢你，李筝，谢谢你……不管是当初，还是现在，真的谢谢你。”
第五十章 怕我吃了你呀？
李筝走的时候，季白和江离把她送到了门口，三人闲聊了几句挥手告别。
江离看着李筝的背影，一时间心绪翻涌：“你就没什么想对我说的？”
季白苦笑道：“……早就想跟你说，可是你不想听啊。”
“那你不会强迫我听？那你不会跟我大喊大叫吗？”江离不知道是在生自己的气，还是在生季白的气，她转身看向季白，眼神在灯光下闪烁，眼眶泛起波光，氤氲着琉璃般的瞳孔。
“我不会强迫你做任何事情，更做不到对你大喊大叫。”
季白看着江离几欲落泪的样子，抬手抓住了她的小臂，轻轻晃了晃，“江离，明天就比赛了，我不想让你分心，先专心比赛，回来再聊我们的问题，你问什么我都告诉你，行吗？你、你别哭……”
江离用袖口蹭了下湿润的眼睛，重重地点了点头，“盯箭靶盯久了，眼睛酸而已。”
季白拉着江离没有放手，领着她走向三十米箭道，被刚从小厨房出来的林雨看了个正着。
“我靠！这什么情况！”林雨的目光落在两人纠缠的手上瞳孔地震，回想着王一唯的那番话和笛声飞言之凿凿的“爱恨纠葛”，一巴掌拍在了自己发酸的额头上，决定装作什么都没看见，出了什么问题，还有笛声飞这个带队的队长兜着。
陆瑶和魏楚来训练的时候，季白正坐在一边给自己的箭贴印有名字的贴纸。他抬头跟两人打招呼并索要陆瑶的箭，耐心地坐在沙发边上抚平贴纸的边角。
陆瑶撇了眼季白的动作，不情不愿地说了句：“看不出来，你还挺细心的。”
“谈不上，这个贴纸和江离是一样的款式，不喜欢比赛后可以撕掉。”季白把贴好贴纸的箭递给陆瑶，没再多说。
陆瑶看着贴纸上水钻一样的装饰，忍不住说到：“还可以吧，眼光还不错。”
说完，转头就跑向在一边射箭的江离炫耀和她一样的贴纸。
江离和陆瑶是比赛的新人，难免有些紧张，季白和魏楚又再次嘱咐了比赛的注意事项，把陆瑶说的头都大了。
江离看出陆瑶的不耐烦，在一边哄着：“没事，到时候就看边上的选手，她们干什么你就干什么。”
陆瑶明明比江离高了不少，却没骨头似地靠在江离的箭头，挽着她的手臂晃悠：“江离，我紧张，一想要比赛心就跳的好快呀！我还没坐过大巴车呢，肯定很不舒服。”
“那你怎么不让魏楚开车带你去？”江离笑着在陆瑶的头顶拍了一下，“别撒娇了，明明很想坐大巴车。”
陆瑶也不还嘴，两个人打闹了一会儿，提前结束训练保存体力。
第二天，天边难得一抹艳阳高照。
大巴车行驶在笔直的柏油路上，载着一行人奔赴省运会的比赛现场。江离看着高速路两侧满眼的绿色，心情意外的轻松，蛰伏的兴奋感在蠢蠢欲动，面对未知的一切都充满了好奇与期待。
后排的季白递过来一瓶水，在江离接过的瞬间，用食指在江离的手背上蹭了一下，喜提江离的白眼两枚。
陆瑶前一天没有睡好，坐在江离的旁边安静的补觉，和季白坐在一起的魏楚将一顶渔夫帽扣在陆瑶的头上，遮挡窗外照进的阳光。
比赛的场地坐落在一处不算太高的山上，周围密布着幽静的树林，大巴车沿着蜿蜒的山路向上行驶，停在比赛场地附近的一座宾馆前。
江离走下车伸了个懒腰，林中鸟鸣清脆婉转，空气呼吸上去含氧量十足，几人背着各自的弓包、提着行李走进了宾馆。
“大家把身份证拿出来，咱们办理入住。”笛声飞俨然一副靠谱的样子，却偷偷冲着季白扬了下下巴。
季白在房卡发到手里的时候，才明白了笛声飞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飞哥，给错了吧？我怎么跟季白一间啊！”陆瑶两根手指拎着房卡嫌弃的晃了晃，而一边被分到一间房的江离和魏楚也一脸懵。
“嘶……可能是林雨报名的时候搞错了吧，我可不管你们，反正我跟敛之一间，再见了朋友们，有事儿小群里说吧！”笛声飞推着满脸疑惑的周敛之上了电梯，在电梯门关闭的同时骚包地摆了摆手。
四个人沉默地等了下一趟电梯。
电梯里，陆瑶开口道：“怎么能错得这么离谱……江离，我们住一间，我怕黑。”
可没等江离开口同意，原本沉默地两道男声同时响起。
“不行。”
陆瑶黑了脸，把目标锁定在季白身上：“关你什么事！我跟江离一间你吃醋啊？江离你看他，他管这么宽。”
季白盯着电梯不断攀升的层数，头也不回的说到：“给你开单间，我出钱。”
“啊呸！缺你那点钱吗？我就要跟江离住一间，我怕黑，在她身边才能睡好觉。”陆瑶挑衅的看着季白，抓的江离胳膊疼。
“你在我旁边，睡得不也挺好的吗？叫都叫不醒。”魏楚在此时插话，让陆瑶忍不住咬了下嘴唇。
江离头疼得不行：“别吵了各位，再开两间一人一间，谁也别招惹谁，咱出来是比赛来了！能不能把注意力集中在比赛上！”
电梯门“叮”地一声打开，四个人推着行李在电梯口沉默不语。
“我能跟你一间吗？”季白拽了拽江离的弓包，人高马大却一副小心讨好的样子，看得一边陆瑶牙根疼。
“你自己不会开单间啊！别打扰江离比赛！”
陆瑶刚要冲上去理论就被魏楚拽住，魏楚低头在陆瑶耳边说了什么，陆瑶脸色泛红，在他的胳膊上掐了一下。
江离似笑非笑地抬眼看着季白：“你又是什么情况？”
季白一脸真诚地回到：“我怕黑。”
“你个黑心狗呜呜呜呜……”陆瑶刚要骂人就被魏楚捂了嘴巴，从身后拦腰抱起放在行李箱上，推走了。
陆瑶的声音回荡在走廊里，江离抬手揉了揉额角，沉声道：“行了，快走吧。”
季白跟在江离的身后，偷偷勾起了唇。
插卡推开房间门的时候，房ʝʂɠ间内一张两米的大床让江离和季白都愣在了原地。
江离以为笛声飞再怎么乱点鸳鸯，也肯定会点两张床的标准间，没想到他还“贴心”地安排了大床房。
江离听着远处似乎有陆瑶的声音飘来，头疼地把季白推进了房间里，关上了门。
季白的耳尖有点红，垂着头和江离一起沉默地收拾行李，房间不大，床边的一张小桌配了两个座位，江离和季白一人坐一边，盯着眼前的大床沉默。
片刻，季白站起身：“……我再去开一间。”
“怕了？你不是定力很好吗？”江离抬眼看着季白僵直的后背，饶有兴趣的起身在他腰窝处戳了一下，“你是突然不怕黑了，还是……怕我吃了你呀？”
柔软的床铺发出布料摩擦的声音，季白僵硬的回头，看见江离已经躺在大床的一侧，用手拍着床上空余的部分：“过来，躺这儿。”
季白犹豫了片刻，绕到床的另一侧躺了下来。
床很大，两人中间隔得距离能再躺至少五个玩偶。
“就这样吧。”江离揉了揉太阳穴，转身看着季白的侧脸，“又不是来玩儿的，凑合几天。”
季白的喉结轻动，低低地“嗯”了一声。
明天开始正式比赛，今天却要做很多的准备工作，厄洛斯射箭俱乐部的弓手在一楼汇合，在笛声飞的带领下往赛场走去。
“你们几个，是不是有点过于沉默了？”笛声飞不明就里地看着身后的几人，跨步走到周敛之身边：“还装呢这几个，服了气了谈恋爱而已，有什么好瞒的，谁还没谈过恋爱了。”
周敛之压了压棒球帽的帽檐，看着身边陆续穿梭的弓手回到：“飞哥，我有点紧张，上次比赛参加的还是青少年组别……”
笛声飞拍了拍周敛之的肩膀，道：“大家都紧张，你飞哥我最紧张，我现在就开始肚子疼了。”
周敛之低头笑了笑，不再说话。
赛场是露天的体育场，绿油油的草坪尽头架着一排箭靶，看上去气势十足，弓手们聚集在验弓处验弓，挨个领取了运动员证和号码布，因为不是比赛日，看台上只有零星工作人员在打扫卫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