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好吧。”陆瑶没有理会江离的拒绝，毕竟她小心翼翼地试探过太多次，可江离却根本不开窍，如果江离不主动走向她的话，那陆瑶也不会主动走向江离，“那你快去休息吧，明天见哦！”
“好。”
挂断了视频，江离把手机放在枕头边上充电，一头扎在了柔软的床垫中。
周一上班，杨悠远杨组长穿着一身新买的黑色西装，像个开屏的孔雀般在江离眼皮子底下来回的溜达，复印、接水、照镜子臭美……
江离把手中的文件摔在桌子上，抬起了沉重的眼皮：“杨组长，你在这溜溜达达的干嘛呢？没事儿做吗？看出你穿的是新买的高定了，有必要转这么多圈，让我们360度无死角观赏吗？托您的福，我的组员都很忙的。”
网格自媒体公司年轻人居多，大多都是像杨悠远这样二十九岁、一只脚已经迈入中年行列的领导，比起其他公司的管理层来说，整体年龄相对偏小。
杨悠远撇了眼用水杯挡住嘴巴笑得正欢的陆瑶，冲着江离好脾气的说：“江离，看出来这身是新买的了？”
江离小组的另一位成员贾惠笑着插嘴：“领导，这能看不出来吗？只要新西装做好了，你肯定得来我们这犄角旮旯里走个秀。”
“嘿！小贾这眼光可以啊，我这个确实是秀场款！”杨悠远一向在乎自己的外在形象，为了保持身材，白天工作了一天，晚上还专门开车去体育场参加飞盘局，就是为了提高运动量。
“杨组长，看来早上你很闲啊，我提交的报销单您还没批下来呢。”江离提醒道。
“这就批这就批。”杨悠远掏出手机，在办公APP内通过了江离的申请，又抬头看着陆瑶，“诶瑶瑶，你看我这身好看吗？”
“好看，显得你腿更长了。”陆瑶十分捧场地说到。
杨悠远心头一跳。
陆瑶今天的妆容十分精致，嘴角上方画了一颗小痣更显得她美艳极了。
“还是瑶瑶有眼光，比江组长强多了。瑶瑶，上次说好了一起去玩飞盘呢，你什么时候有时间？”
陆瑶轻轻歪着头思索：“最近可能不行，过了这段时间吧，我们小组不是接了厄洛斯射箭俱乐部的推广吗？昨天我和江组长去拍视频尝试了下射箭，今天我胳膊还疼呢，运动量实在够多了。”
杨悠远还想接着话头说什么，陆瑶却偏头看向了一边的江离：“江组长，你今天胳膊疼吗？”
“疼死了。”江离叹了口气，“又酸又涨。”
陆瑶捂着嘴轻轻笑着：“那下次去咱们只拍视频，不射箭了吧？我觉得怪没意思的。”
杨悠远见话题已经不在自己身上，没趣地转身走开了。
“是吗？我觉得还挺有意思的。”江离转了转酸胀的左臂，疼痛像季白的鬼魂般阴魂不散，“要不是教练太凶，我都想在那儿办卡了。”
陆瑶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你是真喜欢射箭吗？不会是喜欢凶教练吧，抖M体质终于觉醒啦？”
“瞎说什么呢。”江离一脸的莫名其妙，“我真的挺喜欢射箭的，如果没教练在边上，我自己练的话也没人打扰，比别的运动清静多了，自己跟自己较劲的感觉还不错。”
“哦……”陆瑶拉着长长的尾音，身体陷在靠垫中，“你说是就是吧。”
午餐时候，陆瑶拽着江离去了楼下新开的酸菜鱼菜馆。
贾惠习惯了自己带饭在公司解决，所以江离只有陆瑶一个饭搭子。
江离平时吃饭比较清淡，但是也扛不住喜爱重口味的陆瑶撒娇似地摇她那条又酸又涨的手臂，还是点头答应了。
陆瑶也不顾江离的口味，自顾自点了最辣的锅底，江离每次跟陆瑶一起吃饭，都要做好心理建设。
“你就不能顾忌下我的口味，点个中辣吗？”江离看着锅底中绿色的酸菜搭配着红通通的辣椒，忍不住问。
“江组长，你的口味实在是太无聊了，就像你一成不变的生活一样无聊，你应该挑战更多的东西，打开你的味蕾！”
陆瑶夹起一片雪白的鱼肉轻轻吹着，放进嘴里咀嚼，笑容满足，小痣晃动，“你快尝尝，做的真的很好吃！相信我，刺激的食物才比较适合你。”
江离硬着头皮也咽下一块鱼，又酸又麻，辣味直呛嗓子，味道倒是真不错。
陆瑶吃饭总喜欢吃五分饱，没多久就放下了筷子，托腮凝视着边喝豆浆边“嘶哈嘶哈”的江离：“怎么样江组长？喜欢吗？刺激吗？”
江离用餐巾纸擦了擦通红的唇：“刺激，太刺激了，味道确实还行。”
陆瑶盯着江离微微肿胀的嘴唇。
辣椒、麻椒、花椒、酸菜……重口味的食物总会刺激着人的痛觉神经并传递给大脑，带来无与伦比的强烈体验。
陆瑶想，如果江离爱上这种感觉，那就好了。
可江离放下了手中的豆浆，只留下了一句：“就是说不上喜欢。”
工作日的下午总是繁忙的，为了不影响自己下班的时间早点回家码字，江离速度全开，替陆瑶把厄洛斯俱乐部的视频做好了后期，连桌上的手机叮咚作响都没来得及看。
搞定了视频，江离满意地保存了工程文件，拿起手机查看微信。
发来微信的人是季白。
他给江离传了几个厄洛斯射箭俱乐部的资料文档，又不咸不淡地说了最近俱乐部可能要做活动的事情，没有多余的话。
江离打了一行“知道了”，面无表情地发了出去。
刚想喝口水，季白的微信再次发来。
“江离，我想我们之间有些误会，约个时间，谈一谈？”
谈？谈什么？有什么好谈的？
江离不自在地想起了昨天激情码字时的心境，可在生活中，她总习惯性的回避风险。
二十四年不算漫长的人生经验时刻都在提醒着她，季白就是她遇见过的最大不确定因素。
正想着怎么回绝季白，季白再次发来了微信。
江离眸光一紧，端起的水杯顿在空中。
“你欠我的，早晚都要还给我。”
水杯被江离摔在桌上，她气愤地把季白的备注改成“讨债的烦人精”，颤着手指在微信中打下一行字。
“行，时间你定。这是最后一次了，要多少你直接说。”
第六章 原来你还记得
工作日的商场只有美食楼层人头攒动，绿洲杂货铺的店员吕优趁着人少的时候，正将新进的可爱玩偶撕去外包装摆上货架。
屁股上画着爱心的小柯基、带翅膀的大眼睛垂耳兔、眼神流露出一丝呆萌的大鲨鱼……杂货铺的玩偶在标签上都有自己的名字，可爱到即使是天天对着它们的吕优也忍不住在眼睛里带着小星星的笨狗头上多揉了一把。
虽然吕优总在抱怨杂活多挣钱少，但每次新玩偶上架的时候，软糯的玩偶们总能治愈她的焦虑情绪。
刚刚摆上最后一只玩偶熊，一阵稍显急促的高跟鞋“哒哒”声响引得她转过了头。
来人是一位年轻的职业女性，手臂上挂着一楼轻奢店里新上的中号粉色邮差包，身上的浅米色休闲西装不过分职业，却也彰显着她的精致与游刃有余，配了一张标准的冷美人鹅蛋脸。
也许是脚步太过匆忙，冷美人此刻胸口正小幅度地上下浮动着，让吕优忍不住好奇地多看了一眼她锁骨上简约的细链金色圆牌挂坠。
吕优顿觉眼睛舒服了很多，毕竟女生更爱看美女。
“欢迎来到绿洲杂货铺，我是店员小优。”吕优亲切地迎上目不转睛地看向玩偶货架、看上去心情不佳的冷美人，与她保持着一米的礼貌距离，“这些都是我们新上的玩偶，每只都有自己的名字，手感都非常好，您可以抱起来试试。”
“嗯，不用那么麻烦。”冷美人转过头看向吕优，声音柔软却带着疏离，“这排所有的玩偶，一样要一只，麻烦您给我包起来。”
“啊？”吕优有些怔住，连忙确认了一遍，“您是说一样要一只是吗？”
“对。”冷美人抬起修长白皙的手臂，将耳边垂落的长发轻轻一别，“我不挑，你看着ʝʂɠ拿就行。”
吕优懵了。
虽然玩偶不是什么贵重物品，可她在绿洲杂货铺已经当了三年的售货员，还是第一次见到一次性买这么多只玩偶的人。
“好的，您稍等。”
吕优从货架上一只只地挑拣出物种各异的玩偶，放在结算台上打着发票。她偷偷望向从包里掏出手机看时间的冷美人，不仅感慨着玩偶的软萌真是什么类型的美女都会被打动。
就，那么爱吗？
买个玩偶跟砍瓜切菜似的，还要死面子似得不挑，不知道把这些玩偶买回家，冷美人会不会卸下心墙，对着这些小可爱们又亲又抱呢？
吕优心情愉悦地将玩偶们装进购物袋足足四个大号购物袋中。
看着冷美人皱着眉、拎着袋子远去的背影，吕优不仅感慨着这些玩偶们真是好命，遇上了这么一个爱它们的主人。
江离费劲地拎着袋子，对于商场里投向她的数道或好奇或调侃的目光没有丝毫的畏惧。
她里面无表情走进电梯，完全没有注意到身后抱着女儿的父亲尽力控制着那双伸向玩偶的小手，用不耐烦的声音小声呵斥：“别摸！一点礼貌都没有！”
“爸爸，我也想要小熊玩偶！”小女孩高昂的小奶音在江离的耳边响起，她这才下意识地回头向女孩看过去。
女孩的父亲头上打着一丝不苟的发胶，颓废发福的身材隐藏在商标巨大的知名运动服中，腰上的肥肉突破了裤腰紧绷的防线从四周溢出，正好给大眼睛的女孩儿提供了一片柔软的落脚地。
女孩跟爸爸不怎么像，长得水灵灵的，穿着尺寸明显小了一号的吊带连衣裙，扎着两个蓬乱的朝天辫，正用希冀的目光看向自己的父亲。
而父亲不悦的瞥了眼江离，仿佛在埋怨着江离什么。
“还买？家里不是有一个小熊吗？养女孩真是费钱，看什么都想要……”父亲见女孩扑闪着眼睑，马上就要哭出来，便收敛起脸上仅存的笑容，半威胁地说到，“你要敢哭我就把你扔在这！不要你了！”
江离本来就压了一路的火气，听见女孩父亲的话，手中的袋子握得更紧了。
她突然回身，向正咬着手指头、满脸委屈的小女孩露出了一个堪称温柔的笑容，低声安抚着：“小妹妹真可爱，想要小熊玩偶是吗？”
小女孩怯生生地看了看江离，又回头看了看冲着江离干瞪眼的父亲，咬着下嘴唇，轻轻摇了摇头：“不想要了。”
江离把几个大袋子“啪”的一声放在地上，拿出了小女孩最喜欢的那个小熊玩偶，在众人诧异地眼神中，塞到了小女孩手里。
小熊身上的绒毛软软的，似乎还带着漂亮姐姐身上淡淡的香气。
“小妹妹乖，这个小熊也很喜欢你呢，你可以带它回家，和它做朋友。”
江离冲着女孩说话时，笑容柔软又明艳，一番话让女孩父亲舒展了眉头，刚要让小女孩道谢，江离又淡淡地开了口。
“小妹妹，记住了，只要你好好长大，努力学习，就能想买什么买什么，可爱的玩偶、合身的连衣裙。”江离清冷的目光刀锋一般划过女孩父亲的脸，“长大了就再也不用看别人的脸色了，可以好好爱自己，明白了吗？”
父亲的脸上泛起了一丝异样的红，江离的一番话说得委婉却令他十分难堪，四下瞟了眼电梯里投在他身上的视线，正纠结着怎么回嘴时，“叮”的一声，电梯门打开，江离拿起袋子转身离去。
小女孩看着江离逐渐走远的背影，再次用小奶音大声地说着：“谢谢姐姐！我会好好学习的！”
江离将购物袋放在车的后座上，坐在驾驶位上，忍不住爆了粗口：“操！养不起生什么孩子呀！连个便宜的玩偶都不舍得买，给孩子穿皱巴巴的旧裙子，自己倒是吃得肥头大耳的，什么垃圾玩意儿！”
换了副驾驶上放着的运动鞋，江离一脚踩向油门，直奔和季白约好的西图澜娅餐厅。
季白选的是一家私房菜馆，环境幽静清雅，门口站着穿戴整齐、态度温和的迎宾服务生，看着江离占满的手，绅士地帮她推开了玻璃大门。
江离拒绝了服务生帮忙拿袋子的好意，在他的引领下找到了那间隐蔽的雅间。
季白面无表情地看着手机，即使坐在椅子上，后背也像吊了线一样体态挺拔，他今天扎着跟重逢那天一样的高马尾，没有穿运动服，而是搭了一身黑色的休闲装，抬眼时的威压让江离忍不住暴躁起来：“看什么呢？帮忙拿袋子呀！”
季白站直身体，起身差点撞到了头顶处的吊灯，他向着江离大步走来，接过江离手中的购物袋放在一边，眼神似乎比刚才柔和了不少。
看来是看清了袋子里的可爱玩偶，本性要忍不住暴露了。
雅间的门被服务生轻轻带上，只留江离和季白大眼瞪小眼。
“辛苦了，袋子不算轻。”
季白抬手给江离倒了杯绿茶，一片茶叶旋转着从茶壶嘴溜出，在杯子里翻滚了好几圈才沉底。
“废话少说，验货吧。”江离拿起了那杯温热的绿茶，喝了一大口。
季白盯着江离没说话也没动地，纤长的黑色睫毛闪动了一下，光是直白的眼神就让江离浑身不自在。
“你干嘛盯着我？小心长针眼！”江离不想和季白对视，将目光移开。
“你瘦了不少，现在的工作很忙吗？”季白突如其来的询问让江离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使不上力气。
“你别管这么宽行吗？”江离嘴上依旧说着不饶人的话，可态度也缓了不少，“确实有点忙，不过也挺有趣的。你……你头发长了不少。”
“嗯，没去剪，长了就梳起来了。”季白也低头喝了茶，茶杯底部边缘碰在玻璃制的透明桌台上，发出一声短促的脆响，“天天被人认成高个儿姑娘。”
“哈？”江离联想着当时季白尴尬的表情，外壳的尖刺稍稍收拢，轻声一笑，“你要是小姑娘，女篮肯定有你的一席之地，你篮球打得那么好。”
季白不安分的手指顿在茶杯上。
和江离坐在一起平静地聊着什么，这是他太久没有经历的事情了。胸腔里充盈着酸楚的气泡，他盯着自己粗粝的拇指指尖默不作声，仿佛只要抬起眼睛，隐藏在心底的复杂情绪就会一股脑抛向江离，让她再次跑得无影无踪。
这样的经历，季白再也不想重来一次了。
“原来你还记得。”记得有关于我的事情，我以为你已经把我忘光了，季白想。
江离一时语塞。
她清晰地意识到，她好像记得有关季白的很多事情，笔下还有以他为原型热血的篮球少年，汗珠在他的发间闪着碎光，他凌厉的目光会扫过四周欢呼着的围观人群，精准地落在隐藏在角落里的江离身上。
宽敞的雅间不知道为什么有些闷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