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本不需要用嘴来回答, 韩家四口人听到这话立马脸露震惊和不相信。
他们全都过来到徐丽华旁边,伸头往她手里的营业执照上。
王翠英看不懂, 碰一下李兰问:“真是啊?”
李兰点点头小声道:“看这上面的字, 还有这公章, 是真的。”
王翠英还是不相信道:“你看仔细了没有,这种事怎么可能是真的?我不相信国家会允许这样的事情, 这不是资本主义么?”
听到王翠英这话,初夏开口道:“大妈, 现在已经是改革开放的时代了,国家正在摸索改革的方向和目标, 探索这个路以后到底该怎么走。所以现在就是先开展改革试点, 积累相关经验,如果能走下去并且走得好, 对社会和国家的发展都有利,那就再逐步推广。工商局给咱家批这个执照,就是拿咱家当试点,试试看这事能不能成。”
王翠英立马就接话说:“那我觉得肯定成不了。”
听到这话,唐海宽过去从徐丽华手里拿回营业执照,笑着说王翠英:“那大姐你是真厉害,大字不识一个,比国家领导人还懂。”
这说话话里都带刺儿了,还带嘲讽。
王翠英不高兴了,说话也直,“海宽你这就是直接臊我了,我是大字不识一个,那我就什么都不懂吗?我确实是妇道人家不懂那些个国家大事,但闹了十几年的革命,我也知道咱们是社会主义国家,你家开饭馆干的就是资本主义的事!资本主义的路,在咱国家那就是走不通的!”
唐海宽:“您也别跟我这上纲上线的,咱家这就是一个改革试点,至于走不走得通的,那也得走了才知道。”
王翠英:“不用看,走了也是死胡同!”
“嘿!嘿!嘿!”韩庆天出声制止王翠英,“就你话多。”
王翠英又看向韩庆天不高兴说:“我哪话多了?我还不能说点实话了?不是他先说我大字不识一个的?不识字怎么了?”
韩庆天烦了道:“把你妈拉回屋里去。”
韩雷确实也不想让王翠英在院子里这么吵,忙和李兰一起把她给拉回屋里去了。她不要拉,黑着脸甩了韩雷和李兰一下。
回到了他家屋里,韩雷出声道:“人家执照刚批下来,正高兴呢,事儿都还没干,你上去就说人家这事铁定干不成,这不是照人头上浇冷水吗?那谁能高兴啊?妈您最近是怎么了,总感觉您对海宽叔一家有意见,他们什么事上得罪你了?”
王翠英道:“我用不着他们得罪。”
说完便又出去了,往厨房里看炉子上烧的稀饭去了。
王翠英走后,李兰小声说:“可能是因为房子产权变动的事。”
韩雷听了轻轻呼口气,想了想产权变动前后王翠英对唐家的态度。
她自然就是觉得,唐家抢走了原本该属于他家的房子。
唉,这个政策改的。
不知道弄得多少原本和睦的邻里开始互相有意见。
***
院子里,其他人洗漱完也都各回各家了。
徐丽华把早饭盛上桌,等了蒋冠杰和蒋珊兄妹俩一会,一家四口人坐下来吃早饭。
徐丽华吃着饭说:“你说他家这事儿能成吗?”
蒋建平道:“虽然王翠英胡说八道搬弄是非嚼蛆的时候多,但她今天说的话,我觉得还是很有道理的,这路在咱们这儿走不通。”
徐华丽喝口稀饭说:“你说这个唐初夏,从小到大都不声不响跟个透明人似的,现在怎么变得这么爱出风头?”
蒋建平:“可能觉得自己念了北大,了不起了吧。”
徐丽华:“再是北大,那也就是个上了一年多学的学生,书本上的知识怕都还只是学了皮毛,而且她年龄小没什么真正的社会经验,唐海宽两口子也是,不说管管,还跟着一起折腾。有这闲工夫,不如用在找工作上,有份正经工作,比什么都强。”
***
北屋里。
初夏和唐海宽吴雪梅也坐在桌边吃早饭。
吴雪梅带着些情绪道:“这个王翠英,自从房子回到咱家手里以后,她就对咱家好像有一肚子的意见,我还没对她有意见呢。”
唐海宽道:“她那点心思,不过就是觉得咱家抢了他家的房子。”
吴雪梅道:“什么叫咱家抢了他家的房子,本来就是咱家的房子,又没把他们一家撵出去,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唐海宽:“只能说她本来就是这样的人,以前跟咱家走得亲近,那是因为咱家跟他家各方面都差不多,她还肖想着咱家夏夏给她当儿媳妇。”
说到这个,吴雪梅看向初夏道:“还好夏夏你提早醒悟过来了,就他家这样的,就该摊上苏韵那样的儿媳妇。你要是像以前那样跟了韩霆,咱家骨头都得被他家给吞干净了。”
说到韩霆又继续,“还有这韩霆,回来这么长时间了,媳妇也娶了这么长时间了,正式工找不到,也不找点临时工干一干,你爸这年纪都能去工地,他不能吗?还成天出去混,我看了脑子都疼。”
初夏点头,发自内心地说:“庆幸。”
***
说着话吃完早饭,唐海宽和吴雪梅也就正常出门了。
吴雪梅照旧去副食店上班,唐海宽骑车去工地上辞工,辞了工以后,直接又去到粮食局,按照初夏说的,找他们批指标。
初夏呆在家里没有出去。
但刚呆了不多一会,就有胡同里的邻居结伴上门来了,都是听说他家申请到了开饭馆的营业执照,来看新鲜的。
营业执照被唐海宽拿走了不在家,初夏也不想花时间应付这些人,他们之前没少笑话她家,这会来也不会是恭喜来的,仍是为了看热闹,于是初夏提前关了北屋的门,闭门谢客。
这些人看北屋关了门也没有走。
他们去东屋坐下来,和王翠英李兰闲扯这个新鲜事。
有能跟徐丽华搭上话的,那就是去西屋,和徐丽华聊这个。
院子里一上午都人来人往的。
到中午该做饭的时间,都散了回家做饭去,才清净下来。
唐海宽在清净这档口回来吃了个午饭。
吃饭的时候他跟初夏说,他今天上午去粮食局,人家听说他要个人申请供应指标,直接就把他拒绝了。
这也都在预料之中。
所以吃完饭休息一会之后,唐海宽又骑车去了粮食局。
唐海宽走了不多一会,院子里陆陆续续又来了人。
初夏仍旧把屋门关得死死的,自己呆在屋子里,安安静静地做自己的事情,不管外头那些人在讨论什么说什么。
这样安安静静看了一会书,忽听到门外有个大妈喊:“初夏,你在屋里呢吧?有记者过来了,说要找你做采访呢。”
初夏闻声回头,想了片刻应:“哦好。”
她觉得她现在还得再利用一下媒体报纸的影响力,多方面争取粮食局给他们批指标,所以便去开了门,迎了记者进门,给他们倒上了几碗茶水。
这些记者是知道初夏家营业执照批下来了才来的,来的人比之前多。
其他胡同里来看热闹的邻居,也借着记者进屋这机会,一起拥进了北屋里来,站在一边继续看热闹。就连王翠英徐丽华她们,也都过来了。
初夏不管他们,只和记者聊了几句。
说到敏感的涉及思想的话题,初夏是半句也不回答的,她只跟记者说开饭馆的话题,比如这饭馆该怎么开,还有什么困难要解决。
听到初夏说粮油食材供应的问题还没有解决,旁边看热闹的人里忽有人出声说:“哟,工商局能批执照,可批不了粮油,粮油国家严格管控,没有票什么都买不着,这饭馆怕是开不起来。”
初夏笑笑,“事在人为。”
人家也笑,没再继续驳初夏的面子。
只又看笑着看向记者问:“你们最是了解大事小事的,你们说这饭馆能开得成吗?”
记者言辞保守道:“那这我们还真不知道,毕竟之前没有人干过这样的事情。好奇的也不只有你们,可以说全北京城的人都非常好奇。这个事最后到底能干成个什么样,咱们就一起等着看。”
不知谁又说了句:“这情况,就怕连开张都等不到。”
这话一说完,人群里发出一阵散散的笑声。
初夏自然不跟这么多人较劲。
她和记者聊得差不多了,把记者给送出二门,然后又回来进北屋关上门,回房间忙自己的事去了。
接下来两天,院儿里仍旧常有人来。
他们坐下来说的聊的,有别家的家长里短,而更多的还是初夏开饭馆这件事,毕竟这事是眼下最大的话题。
***
清晨。
院子里洒落朝阳。
唐海宽和吴雪梅拿着洗漱用品到石槽边洗漱。
徐华丽站在对面刚好刷完牙。
她放下洗漱缸子,笑着问:“你家饭馆粮油的事,解决没有啊?”
唐海宽看徐丽华一眼,忽不客气道:“和你有关系吗?”
徐丽华被他怼得蓦地一愣,好片刻缓过神来,“诶,海宽哥,我没有得罪过你吧,我客客气气地好心问一句,你这什么态度啊?”
唐海宽仍旧不客气,“我现在就这态度,你们最好别问这问那的,是不是好心你自己心里清楚,你来问我这么一句,难道是为了关心我家?不就是想看我脸上挂不住,答你一句没解决?”
徐丽华算是服了。
她闭上嘴立马洗了脸。
洗完端上盆回屋道:“跟你们这种人真是没法说话。”
伸手打笑脸人的,她是第一次见。
唐海宽听到这话更是不让她了,“我们是哪种人啊?你们又是哪种人啊?你别忘了,你们住着我家的房子呢!你们有本事,找房子搬出去啊,别住我们这种人的房子!看我家笑话,迟早叫你们一个也笑不出来!”
听到唐海宽在外面嚷,吴雪梅和初夏忙出来了。
东屋里韩家的人也伸了头出来,循着声音看了看热闹。
徐丽华没回头,但话听得一字不落。
她进西屋的时候,整张脸都气红了,进屋后“嘭”地一声把洗脸盆扔桌子上,嘴里低声骂了句:“神经病!”
蒋建平从房间里出来问:“干嘛呢?大早上的。”
徐丽华气得不行了道:“我就问他一句粮油的事解决了没有,客客气气满面笑脸的,上来就呲我。”
蒋建平往院子里看了一眼,“算了,估计是解决不了他心里正窝火呢。”
徐丽华:“那就找我撒气?我好心问一句怎么了?”
蒋建平:“跟他们计较什么。”
***
院子里,吴雪梅问唐海宽:“怎么了?”
唐海宽拧开水龙头道:“没事儿,就是烦他们,让他们都闭嘴。”
吴雪梅和初夏转头互相看彼此一眼,没再多问。
他们洗漱完进屋,盛了饭坐下来吃早饭。
低眉吃两口饭,初夏看向唐海宽问:“爸,你跑粮食局是不是跑得压力大啊?要不你今天在家休息,还是我去吧。”
唐海宽语气轻松道:“不用,我没什么压力,我纯粹就是嫌他们烦,全都得罪了拉倒,省得成天啰里吧嗦的。”
吴雪梅摇头叹气,“这样的邻居,处着也没什么意思,得罪了就得罪了吧,咱把自己的日子过好就成了。”
初夏接话道:“我也觉着挺好,省得以后咱家饭馆干起来了,日子过得更好了,他们再虚情假意地过来巴结。”
***
早饭时间过。
院儿里上班的人陆续出门去上班。
剩下不上班的,都呆在自家屋子里各忙各的事。
太阳升高了一些,其他院儿里的人又过来串门子。
院子里人多了一些以后,王翠英没再按捺得住,跑到西屋这边来,问起徐丽华:“你早上跟唐海宽,在院子里吵什么呢?”
徐丽华对王翠英没那么热情,语气平淡道:“我就笑着问了一句他家粮油的事解决了没有,我也是好心,他一听来火了,把我骂了一顿。”
王翠英说:“怎么问也不能问了?”
徐丽华道:“肯定是因为这事解决不了,他心里火气大呗。”
王翠英:“他解决不了他怪别人啊?这事本来就做不成。”
徐丽华:“人家有本事,现在是这院子的房主,可不觉得高人一等,想给谁脸子看就给谁脸子看么?”
王翠英:“他是房主怎么了?他说了又不算,还是国家说了算。”
王翠英和徐丽华正说着话,忽听到二门上有个男孩子大声喊:“唐初夏,你家来人了!”
听到声音,她俩和屋里的其他邻居一起伸头看出去,只见一个胡同里小男孩,带着两个陌生男人进了二门。
北屋的门开了,初夏从屋里出来。
初夏出来看到二门上来的男人,眼睛蓦地睁圆了,连忙跑下台阶迎到院子里,客气又紧张道:“郝局长,您怎么过来了?”
郝局长道:“办完手续也有好多天了,我们来看看,你家这准备工作做得怎么样了,前天看报纸上说粮油的事还没解决,现在解决了没有?”
初夏实话实说道:“还没有呢,我爸这会正在粮食局。”
郝局长这便也不再往院子里走了,又说:“那行,那我们直接去粮食局吧,我们这边出面帮你们沟通沟通。”
初夏听到这话下意识愣住,回过神又客气道:“您先进屋喝点水。”
郝局长摆手道:“水就先不喝了,先把事情办了要紧。”
如此,初夏这也便没再硬客气。
她忙跑回去,拿上书包锁上家里的门,又跑回来跟两位领导一起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