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考上大学分配工作,就是最实打实的一条。
只要能考上大学,工作和未来就不愁了。
所以这事,林炳威是必然要问的。
林浩博低着头不说话,陆芳莹心情和表情都放松不下来,在林炳威的目光注视下,片刻出声说了句:“又没有发挥好。”
林炳威看陆芳莹和林浩博的脸色就知道,这次又没有考好。
但他还是接着问了一句:“怎么又没发挥好?”
林浩博仍旧低着头吃饭不说话。
陆芳莹叹口气道:“这也不能怪小博的,他平时考试成绩都挺好的,但是一碰上大考就不行,总是发挥不好,他也难受。”
看林浩博确实很难受的样子,林炳威也就没说他什么。
他默声一会,脾气很好地又说:“要是这样的话,也不必非得上个什么大学,上个大专也是可以的,含金量一样不低。”
陆芳莹也默声一会,接着低声说:“也没过……大专线……”
林炳威愣了愣,“这又读了一年,大专线也没过?”
陆芳莹道:“就是说啊,小博从学校回来之后一直哭到现在,怎么安慰都不行,他平时学习可认真努力了,可就是临场发挥不好。”
林炳威深深吸口气,看看陆芳莹,又看看林浩博。
他仍是没脾气,又开口道:“那这怎么办?再读上一年?”
这个问题,陆芳莹和林浩博已经私下争过了。
陆芳莹想让林浩博再继续读,怎么着也得考上个大学,给她争个面子争口气,但林浩博自己死也不想再上了。
他根本就不喜欢读书,看到书上那些东西头就疼。
他也不觉得考上大学就有什么了不起,不过就是成绩好罢了。
他甚至觉得这高考很不合理,仅凭一场成绩就判了一个人的未来。
林浩博死也不想再读,陆芳莹也没办法。
她轻轻叹口气哀伤道:“再读上一年,怕考试的时候还是会这样,有可能因为心理压力更大,考得更不好,孩子也更受挫。我想着,上个中专好了,一样学本事。仅凭一场考试就断定一个孩子有没有出息实在太片面了,有出息的孩子,即便考试发挥不好,以后也一样有出息的。仅一次的考试成绩,能代表什么呢?”
这话自然不无道理。
林炳威看着林浩博又问:“你自己怎么想的?”
林浩博乖巧又难过道:“爸爸,对不起,我可能就不是块会考试的料,我也想考个好大学给您争光的……
说着顿一下回答:“我听您和妈妈的……”
看林浩博这么难过,林炳威心里也不忍。
他又出声说:“你也不用一次考试就把自己看得太低,你在爸爸眼里永远是最棒的,要相信自己的能力。”
再说下去,怕林浩博晚饭也吃不下去了。
于是林炳威没再继续往下问,又安慰了林浩博几句,先吃饭。
晚上洗漱完回到房间里,他和陆芳莹又私下说这个事。
两人商量讨论了一番,最后决定不再让林浩博复读浪费时间。
书本上那些死知识,除了考试,到现实生活中根本用不上多少。
考试成绩只能证明一个人会不会考试,别的什么也证明不了。
就让他去读三年的中专,毕业后直接把他安排到厂里上班。
只要有机会有平台有能力,照样能大有作为。
怕林浩博高考再次失利伤心过度。
第二天早上上班前,林炳威还给林浩博掏了钱,让他别闷在家里伤心伤肺流眼泪,拿着钱出去散散心去,玩一玩买点好吃的。
***
蒋冠杰婚礼办完不久以后,就拿到了婚房的钥匙。
拿到钥匙看了房以后,蒋建平和徐丽华脸上的开心笑容,比蒋冠杰办婚礼的时候还要重很多。
接下来他们除了给新房里添置新的家具和家电,也把平房里自己买的且不打算扔的东西,往新房里搬了搬。
把屋子里搬空的差不多了,徐丽华来找吴雪梅,把西屋的钥匙还给了吴雪梅,吴雪梅也把早就准备好的没用完的房租退给了她。
因为房子的事情,徐丽华被唐家伤过几回面子。
她早就恨不得搬离这破平房了,所以还钥匙拿回房租的时候,她没有表现任何的不舍之情,只有掩不住的得意与开心。
有了楼房住,把钥匙还了,腰杆也挺直了,人也硬气了。
数完了房租收起来,她笑着跟吴雪梅说:“住过了楼房啊,这平房真的是一天也住不下去,但凡有条件,还是得搬出去。”
吴雪梅也笑着说:“我是觉得,这不管住哪,楼房也好平房也罢的,还是自己的房子住着踏实。住在别人的房子里,总归多少是要看人脸色的,住儿子儿媳的房子也一样,不闹矛盾还好,闹了矛盾照样撵人。”
徐丽华脸上的笑容僵了僵。
她很快又笑得自然:“那是别人家的儿子,我们家冠杰可不一样。”
吴雪梅不想再跟她往下多扯了。
只笑着又道:“我还得到饭馆里忙去,就不送您了,您慢走。”
这又是撵人的话。
徐丽华这也便没再自讨没趣站着,拎包最后一次走人。
蒋家走后,西屋便空置下来了。
原先或吵闹或热闹的院子,越发显得冷清空阔了。
唐海宽和吴雪梅倒没什么感觉,毕竟他们白天都在店里忙。
饭馆里热闹不歇,一天下来接触的都是人。
感触最深一些的是韩庆天和王翠英。
之前他家老大韩雷一家子搬走了,后来韩霆也去南方打工了,现在蒋家也搬出去了,他们时不时就会感慨上一番。
想想还是以前的社会好,所有人追求的都是高尚的思想,追求的是为国家为集体为人民做奉献,争的是表现。
自从改革到现在,人心都变了,日子也变了。
现在都争着做人上人,争着过好日子,人情味淡了太多了。
每每到晚上,唐家饭馆没打烊,院子里只有韩庆天和王翠英老两口。
面对这空落落冷清清的院子,实在是不习惯得很。
每到星期六的晚上,院子里会稍有些人声。
那是初夏和林霄函上了一周的班,回来家里过周末来了。
初夏和林霄函回来,自然也不会去和韩庆天王翠英说什么话。
他们要么去前面饭馆里,陪吴雪梅说说话,或者跟吃饭的客人说说话,要么就在北屋里呆着看电视,等饭馆打烊。
初夏在蒋冠杰的婚宴上吐了那次之后,妊娠前期的反应也还好,没有想象中那么严重。
过了前面三个月,从第四个月开始也就完全舒服了。
也是从这会儿开始,肚子里的娃娃开始动了。
今天早上初夏刚一醒过来,就感受到了肚子里好像有小鱼在翻滚着吹泡泡,咕噜噜地从肚皮上滚过去。
初夏怀孕了有些嗜睡。
平时上班睡不了那么多,星期天的时候林霄函早上便不叫她起床,都是让她睡到自然醒起来。
初夏从床上起来,到院子里刷牙洗漱。
刚洗漱完回屋,林霄函就给她端来了早饭吃。
初夏吃完早饭不想在后面呆着,便和林霄函一起到前头去。
她不做会磕磕碰碰的事情,想做事也就在柜台后面,帮着收钱结账。
忙一会想吃东西了,便自己进了厨房找吃的。
唐海宽看到她进厨房,忙跟她说:“夏夏你怎么进来了?这屋里油烟重,你赶紧出去去,要什么我给你送出去。”
初夏出声回话道:“没事儿,我现在已经不会难受了。”
说着话她便在厨房里找了点想吃的,正吃着的时候,忽听到厨房的窗户上响起几声扣窗声。
初夏过去打开窗户,只见外面站着的人是唐海宽以前的同事小孙。
对于初夏来说是长辈,初夏自然招呼了一句:“孙叔。”
小孙自然不是来找初夏说话的。
他和初夏寒暄上两句,便看向了唐海宽直开了话题说:“老唐,你家这饭馆常年生意这么好,还招不招人哪?”
唐海宽没时间往外看他,顺嘴问:“你要给亲戚找工作啊?”
小孙嘿一声道:“哪是给亲戚找工作啊,是我马上要没工作了。”
唐海宽听到这话抽空看了他一眼,“你也犯错了?”
小孙又道:“要是这样倒还好了,找找关系走走门路,可能还有转圜的余地,是我们那厂子快不行了,效益太差,连工人工资都快要发不出来了,估计撑不到今年年底就得宣布倒闭了。”
唐海宽听得微微一怔,“这是什么意思?”
小孙道:“还能什么意思,就是咱们都得下岗。你说这世道变的,连铁饭碗都不灵了,咱们工人也朝不保夕了,这叫什么事儿啊。合着这改革,改到最后革到最后,革的是我们这些工人啊?”
唐海宽正忙着,没时间细思考细说。
他又跟小孙说:“等抽个空,咱坐下来好好聊一聊。”
小孙看得到唐海宽的忙,说也说不尽兴。
于是也便应了声:“行,那我这会就不打扰你了,我先走了啊。”
唐海宽应一声,小孙便从外面把窗户关上了。
唐海宽继续忙自己的事,嘴里念叨一句:“铁饭碗都开始不灵了?”
第145章
初夏吃着东西听完了唐海宽和小孙孙叔的对话。
等唐海宽念叨完, 她又开口跟唐海宽说:“爸,您抽一个我也在家的空,到时候您跟孙叔坐着聊天儿, 我也在旁边听一听。”
唐海宽下意识以为初夏因为这事在担心自己的饭碗,接话便说:“铁饭碗再不灵, 也不会影响到你们的, 你们是国家干部,永远不会下岗。”
初夏道:“我不是在担心我自己的饭碗,我就是对这个厂子比较好奇,怎么会效益差到连工人工资也快发不出来了。要真宣布倒闭了, 孙叔下岗没了工作,说不定我还能帮着想想办法呢。”
唐海宽忙着, 也没空多想。
听初夏这么说, 他也就应了道:“行, 等他下回来找我再说。”
他这一天天忙得要死,可没空去找他去。
初夏说话的时候, 林霄函也从外面进来了。
等初夏和唐海宽说完了话, 他又出声问初夏:“怎么到厨房里来了?”
初夏冲他笑一下道:“突然觉得有点饿, 我进来找点吃的。”
林霄函道:“想吃什么跟我说就好了。”
初夏这会已经吃过了。
话也说完了,她便和林霄函出去了。
初夏吃完了东西想歇会, 便拉着林霄函进内院晒太阳去了。
林霄函又给初夏弄水果吃,坐在桌边问她:“刚才在说什么倒闭下岗啊?”
初夏跟他解释说:“就是我爸开饭馆之前工作的那个厂子, 一个小的酱菜厂。刚才他一个前同事在窗外说,厂子里的效益太差了, 连工人的工资都快发不出来了, 可能不久就要宣布倒闭了。厂子宣布倒闭的话,他们这些工人就只能下岗了。”
林霄函把剥好的柚子送到初夏手里, 看着她又问:“所以,你在刹那之间,对这个厂子产生了兴趣?”
初夏看着林霄函愣一下。
片刻笑出来,“我怀疑你是不是会读心啊?”
林霄函也看着她笑,“确实会那么点读你的心。”
初夏笑着又说了句:“我突然有种感觉,干大事的时候到了。”
说完感觉她又说现实道:“如果真宣布倒闭了的话,我想找找关系看能不能给拿下来。以我们家这几年积累起来的资金,应该够的。”
林霄函问:“一个效益差到倒闭的厂子,不怕干不起来全赔进去吗?”
初夏语气无畏道:“怕什么啊?你没听说过一句话嘛,清华北大,不如胆子大,在眼下这社会变革时期,这句话正好适用。”①
林霄函笑着低眉剥柚子,“我还真没听说过这句话。”
初夏又认真起来说:“我是这样想的,我爸在这个厂子里面干了十几年,对这个厂子肯定非常了解,他对厂子熟对其他工人也熟,如果把这个厂子拿下来的话,干起来应该会比较容易。”
说完她又语气轻松道:“就算赔进去了也没关系,咱家不是还有饭馆,还有你呢嘛,反正不管我怎么折腾,都是饿不死的。”
林霄函又给初夏递一块剥好的柚子。
他看着初夏说:“我是没问题,你不管想做什么我都全力支持你,让你不留遗憾,但是,爸妈可能不一定会这么想。”
说到这个,初夏下意识啧一下嘴。
她要是真把厂子拿下来了的话,到时候就是确定好下海了。
这小半年她一直有在考虑这个问题,考虑以什么样的方式下海,自然也想过唐海宽和吴雪梅会是这其中最大的阻碍,他们很有可能会强烈反对这件事。
倒不是他们舍不得她投钱。
而是,他们很可能不能接受她放弃体制内的工作。
现如今,考大学进国家机关工作,仍是全社会人的最高追求。
初夏想了一会说:“到时候你帮我一起劝他们,如果沟通不畅拍桌子吵起来了的话,你必须要站在我这边,坚决地拥护我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