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开学,初夏和林霄函工作忙抽不出时间来,便还是唐海宽和吴雪梅一起送一一去学校。
开学前两天不上课,都是家长带着去学校交学费拿新书。
做好了所有的准备工作,第三天星期一正式上课。
早上吃完早饭,一一刚背起书包,二门上就有孩子喊他:“快走啊。”
一一立马便背着书包跑出来了,跟这些孩子一起去上学。
这些孩子都是小学生,但没有跟一一是同级的。
出胡同的时候,那年龄较大的孩子忽看向一一问:“对了,一一,过年的时候,那个给咱们发糖吃的老大爷,你还记得吗?”
一一点点头,“记得啊。”
另个孩子又接话,“十五那天晚上他又来了,你猜他跟我们说了什么?”
一一接着话问:“说了什么?”
那较大的孩子说:“他就是来找你的,他说他是你爷爷。”
一一不相信,只道:“别胡说了,我没有爷爷。”
又一个孩子道:“我们也是这么说的,但他说他就是你的爷爷,说他以前工作忙没时间来看你,现在有时间了。”
一一想了想,“我不信。”
如果真的是他爷爷,那他也不要这样的爷爷。
他虽然年龄小,但也不是什么都不懂,胡同里人都知道的事情,他也知道。他爷爷只喜欢另一个儿子,不喜欢他爸爸,而且早就不要他爸爸了,之前他爷爷的另一个儿子犯罪被抓了。
他长这么大都没见过爷爷,现在也不要什么突然冒出来的爷爷。
小孩子对这些也不是很感兴趣,说完这几句也就算了。
到了学校分开,各去各的班级各上各的课。
上完课放学,再结伴一起回家。
傍晚放学的时候,几个孩子照常在学校门口结伴。
一一现在是一年级,放学最早,出来后便在学校门口先等会。
等着的时候随便往路上看看,目光扫到马路对面,忽看到了早上那几个小伙伴跟他说的,他的那个爷爷。
林炳威元宵节没看到一一,这两天心里一直空落落的。
今天正常有空,他便就来了学校,想着趁放学这会正好看看一一,也刚好看一看他上学时的样子。
没想到一一也看到了他。
目光碰上的瞬间,他心里忍不住翻涌起喜悦,忙冲一一笑起来,并抬起手冲一一挥了两下。
结果一一并没有回应他。
不仅没有回应他,还忙收了目光转过身,把后背留给了他。
“……”
林炳威嘴角不自觉往下落了落。
他在马路对面又站一会。
心里想着,既然一一已经看到他了,也应该知道他是谁了,那他不如趁这机会上去和他说说话。
如此想完,他便往路对面去了。
而他刚走到路中间,忽又见学校大门里出来几个小孩,走到一一旁边出声打招呼道:“唐怿,你还没走啊?”
林炳威本来没反应过来什么。
然后听到一一回答一句:“我在等朋友一起走。”
他忽后知后觉愣住了,面色慢慢疑惑的同时,眉头也皱了起来。
然后他愣得还没有再反应过来,学校大门里忽又有成群的孩子出来。
一一等到了他的几个小伙伴,便就跟他们一起回家去了。
林炳威反应过来,忙也跟上去。
快跟到后头的时候,他先出声叫一句:“铁球!”
叫铁球的孩子听到声音回过头看。
看到林炳威,他忙拉一把旁边的一一,跟一一说:“你爷爷来了。”
一一不理他,继续往前走,“我说了我没有爷爷。”
铁球这便就回头跟林炳威说了句:“一一说你不是他爷爷。”
一一不想多理会这事,忙拔腿跑起来。
其他几个孩子看他跑了,便也都跟他一起跑起来。
学校离天仙庵的距离本就不远,平时他们边走边玩边买零食吃,也不过十多分钟就到家了,这样跑着不过几分钟就到家了。
唐海宽和吴雪梅在院子里择菜准备做晚饭,看到一一气喘吁吁跑进二门,忙出声问他:“怎么了这是?后头有人追你?”
一一停下来缓口气道:“一个老头儿,非说是我爷爷。”
唐海宽和吴雪梅闻言愣了愣,然后一起站起身来,往外头去。
他们出去去胡同里,一一便也又跟他们出去了。
到了胡同里不多一会,看到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子走过来,一一伸手指过去说:“姥姥姥爷,就是他,我不认识他,他非说他是我爷爷。”
唐海宽和吴雪梅屏屏气。
等林炳威走近了,唐海宽看着他问:“你想干嘛啊?”
林炳威跟过来累得也气喘吁吁的。
他看着唐海宽道:“我是他爷爷,我找我孙子能想干嘛?”
说着又冲唐海宽摆摆手,一副被什么事给气到了不行的样子,“我跟你两口子说不着,你们也不用管我,我等林霄函回来,我找他说。”
唐海宽和吴雪梅哪里想管他。
看他这么说,两人直接没再多理他,带着一一回院子里去了。
林炳威站着缓会气,转身进饭馆吃炸酱面去。
吃完面出来再等上一会,也就把林霄函和初夏给等回来了。
看到林霄函往院子大门上走,他直接过去叫住林霄函,跟他说:“我有事问你。”
林霄函和初夏又好久没见过林炳威了。
和上一次见他比起来,他和陆芳莹一样,如今满头花白,不管是浑身散发出来的气场还是眼神面容,都看起来苍老了很多。
林霄函看林炳威一会,出声道:“进去说。”
林炳威也不想在外面说,让他在外面说他也说不出来。
看林炳威这突然的语气状态,林霄函大约猜到了他要说的可能是什么事情,所以他没有让初夏一起跟着去西屋。
他自己一个人带林炳威进西屋。
打开灯关上门,转身到桌边坐下来直接问:“什么事?”
林炳威也没绕弯子,站到林霄函面前看着他问:“一一大名叫什么?”
林霄函看着林炳威的眼睛,出声回答道:“唐怿。”
他果然没有听错!
林炳威气得不知道该怎么办是好了。
根本是没办法压下去的,他忽用尽浑身力气猛拍一下桌子,差点把桌子都要给震散了。
拍完以后接着就出声吼道:“你是不是疯了?!”
林霄函忽失笑出声。
而林炳威看他这样,越发是气得火烧头发了。
他压不下来,便起伏着胸口又问:“是他家的主意是不是?他家没儿子,所以让一一跟他家姓,是不是?!”
林霄函收了脸上的笑。
他看着林炳威道:“是我的主意,是我背着他们上的户口。”
林炳威只觉得自己整个脑子嗡嗡的。
他全然无法理解林霄函的话,眉头皱得死死的:“你这是为什么?!”
林霄函盯着他道:“因为我不想让我的儿子,跟、你、姓!”
说到最后三个字,眼神阴冷,字字重音。
第161章
为什么?
他真是多余问这一句。
当然是因为, 林霄函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疯到连起码的理论纲常都不顾了!
确实是他的错。
是他亲手把他养成了一个疯子。
不管做什么都全凭性子,只管自己高兴不高兴,别的一概不管。
可即便如此, 林炳威还是气得整个人都快要炸了。
他看着林霄函仍旧怒声质问:“你好歹也是个有脸有面有地位的国家高级干部,你为了报复我, 你就让自己的儿子跟女方姓?”
林霄函声音放平了道:“你别太看得起自己了, 我不让我儿子姓林,只是不想让他和你和林家,扯上任何的关系。你也真是有意思,以前恨不得不让我姓林, 恨不得没生过我这个儿子,现在倒关心起我儿子姓什么了。”
林炳威接话就回:“他是我孙子!是我林家的香火!”
林霄函笑, 笑一会冷了目光道:“你小儿子在的时候, 怎么没见你来关心过这个孙子?香火?没想到林厂长您还这么封建, 不止封建,脑子还非常不清醒, 竟然觉得我会给林家续香火, 真是可笑。”
林炳威气得浑身都要发起抖来。
他看着林霄函继续重声质问:“到底是我封建, 还是你窝囊!你一个国家高级干部,让唯一的儿子跟女方姓, 你也不嫌面上丢人!你也不怕别人看不起你,戳你脊梁骨骂你是个废物!”
林霄函又失笑出声:“我窝囊?我是个废物?我一个正厅级的干部, 因为儿子不跟自己姓,在你林厂长的眼里就成了窝囊废?难不成, 你那个被判了死刑的小儿子, 才是有能力有地位的人?”
林炳威被他说得脸上一臊。
林霄函站起身来,站到林炳威面前, 直盯着他又说:“我的地位和能力,不需要靠儿子跟谁姓来证明,真正的窝囊废,才需要靠这点东西来证明自己的能力和地位,因为他也就剩这点可怜的尊严了。”
林炳威和林霄函对视,被林霄函的目光压得气弱。
林霄函仍没等他再出声,继续看着他说:“一一从生下来就姓唐,他不是你林家的人,这辈子也不可能姓林。你们林家的香火,想找谁续找谁续,不过一个姓而已。我和我的儿子,只想做唐家人。”
林炳威两只手捏成拳头捏得紧紧的。
他已经分不清是老天爷在惩罚他,还是他自己在惩罚他,还是林霄函在惩罚他,还是身边所有的人都在惩罚他。
他最信任的妻子和儿子,联起手来骗了他二十多年,让他在人生和家庭都异常美满的错觉当中,给了他重重一击,让他家庭破碎,并成了所有人眼中的笑话,走哪都抬不起头。
他厌恶又看不上的大儿子,一路高升活成了他高攀不起的样子。
剩下的唯一希望,他的大孙子,结果连姓氏都没有随他。
最后的希望也没有了。
从八号院大门出来,他一边往胡同外走,一边癫笑。
回到家以后,他还时不时癫笑一声。
陆芳莹看他这样,有些怵得慌,小心出声问他:“你这是怎么了?这么晚回来,晚饭吃了没有?”
林炳威又控制不住癫笑一下,然后看向陆芳莹说:“你说我林炳威怎么会活成这样,怎么会失败到这种境地?”
陆芳莹知道他近来把心里所有的情感和期望,都寄托在了他那个完全没相处过的孙子身上。
她又小心着问:“林霄函又不让你接近你孙子?”
听到这话,林炳威突然又笑起来,笑得眼眶里都是眼泪。
笑着笑着突然又发癫,猛地抄起茶几上的白瓷茶壶和茶杯,一个一个全都摔碎在地上,摔完还不解恨,把托盘也抄起来扔了出去。
陆芳莹被他吓得脸都白了,在旁边缩着一下也不敢动。
林炳威砸完东西后捂着额头缓了好一会,然后出声说:“那孩子姓唐!”
陆芳莹本来就被他砸东西吓懵了。
听到这话又懵了好一会,才勉强反应过来。
她打磕绊思考着说点什么,但又不知道能说什么。
以前挑拨离间的事情干多了,到头来全都报应在了自己身上,堵的全是自己的路,现在她也不敢再说与林霄函有关的不好的话了。
害人如害己。
她现在比谁都更能理解这句话的含义。
而且林炳威落会落到今天这步田地,她的“功劳”最大。
所以她想来想去,最后说了句:“对不起……这一切都是我的错……你骂我吧。”
现在再去计较是谁的错,还有什么意义?
不管是谁的错,所有的事情全都已经发生了,所有的因都结出了最终的果,改变不了了。
林炳威捂着额头又缓一会,没再说话。
片刻后他从沙发上站起身,洗漱一番回房睡觉去了。
***
夜色笼罩中的四合院,里外都很安静。
初夏和林霄函还没有睡着,躺在床上用彼此能听到的声音说话。
初夏还是习惯性地躺在林霄函的臂弯里。
她出声问林炳威的事:“他那样的架势来找你,在屋里又是拍桌子又是吼的,是不是因为他突然知道了一一不姓林的事?”
以林霄函和林炳威之间的关系,初夏也就只能想出这一件事,能让林炳威在这种情况之下,还能对林霄函发起脾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