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看到林霄函起来了,正在院子里压水洗漱呢。
于是初夏也便没再睡,忙轻着动作叠起被褥,穿好衣服扎好辫子,拿上洗漱用品到院子里去洗漱。
洗漱完吃了早饭,背上书包和林霄函一起出门。
离开知青点,两人先到大大队部,牵了梁有田说的驴车。
牵着驴车出大队部的院子时,初夏忽有些担心起来,问林霄函:“你赶过驴车吗?”
林霄函说:“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
看他那么自信,初夏便没再质疑他。
驴车停下来,两人先后上车。
林霄函坐在左前方,一手拿着干树枝,一手牵着绳。
初夏没靠右边坐,她爬上车,挨在林霄函旁边,盘腿坐垫子上。
林霄函没管她怎么坐,直接赶驴上路。
走了一阵,初夏看他赶得挺像那么回事,也就放心了。
两人就这么赶着驴车不急不慢往县城的方向去。
路上遇到人会问两句路,以免走错了方向,找错了地方。
在驴蹄的哒哒声中,天上的繁星灭了,启明星在东边天空里闪烁。
太阳从东方一点点露出了脑袋,天色越来越亮。
初夏坐乏了,打了个哈欠软声说:“在乡下生活可真是不容易啊……”
林霄函看向她接一句:“所以一个人到底得有多蠢,才会为了一个不喜欢自己的人,放弃留在城里工作的机会,拼了命报名来乡下?”
初夏:“……”
她当然知道林霄函说的就是她。
她看向林霄函嘴硬道:“我这叫为爱奋不顾身,你懂什么啊?”
林霄函冷笑一声,“我确实不懂。”
初夏还想再说话,但话还没出口,她的身体突然向前倾斜。
林霄函同时感受到了异常,和初夏一起往前看,只见面前是很长很陡的下坡路。
在他们说话的时候,驴下了坡,车也跟着下了坡。
“!!!”
再一眨眼间,车速猛地快了起来。
初夏和林霄函都还没反应过来,车速越来越快直逼失控。
初夏被吓到了,下意识喊:“林霄函,刹车啊!快点刹车啊!”
林霄函真是服了,“这又不是自行车,没有刹把,我怎么刹车啊?!”
斜坡还有很长,初夏感觉自己的心脏都要蹦出来了。
恰好车轱辘又经过一个坑窝,板车在高速状态下猛地弹飞起来。
初夏被吓得惊叫出来,在感觉心脏快要跳停的时候,她猛地转身抱住了林霄函,并闭上眼睛把脸埋进了他的怀里。
板车跟着驴在斜坡上颠簸猛冲。
林霄函控制着自己不被颠下去摔个驴打滚,还不忘叫初夏:“唐初夏,你给我放开!”
初夏哪里管他,她只管紧紧抱着他,脸也死死埋他怀里。
求生怕死的本能让她思考不了任何别的,只能抱住身边能抱住的。
四只驴蹄狂奔向前,带着板车直冲下斜坡。
下去后它也没停下来,又因着惯性急跑出好一段距离,才因为林霄函拽紧了绳子,慢慢停下来。
林霄函手握绳子深呼一口气。
缓了这口气再看初夏,她还死死抱着他不松手,半个人都缩在他怀里。
林霄函没再动嘴,直接伸手掰开她的胳膊,把她给推开了。
初夏被推开后才意识到板车停下来了,她睁开眼睛,脸上满是惊魂未定,看起来是真的被吓到了。
稍微缓过来一些,她看着林霄函眨眨眼。
林霄函脸上倒是没有惊慌害怕,反而像是气恼多一些。
他脸颊两边红红的,两只耳朵更是红得厉害,好像要滴出血来。
想起来自己刚才对他做了什么事情,再想想平时他嫌这嫌那的样子,初夏下意识缩了缩脑袋,虚声软气道:“对……对不起啊……我刚才太紧张了……我不是故意的……”
林霄函撇开目光看向别处,生咽一口气。
他没接这话,片刻收回目光,直接扬起手里的树枝,在驴屁股上打了一下。
啪的一声,驴再度走起来。
初夏感觉那一下好像打在了自己身上,又不自觉缩了缩脑袋。
“……”
第018章
初夏接下来没再跟林霄函说话。
她老老实实在板车上坐着, 随时注意路况。
刚才就是对路不熟又没注意路况,差点躺那斜坡上。
太阳在东半空升半高的时候,两人赶着驴车到了县城。
到县城后自然是先办正事, 问路问到教育局,拿介绍信说明来意, 然后在负责人的带领下, 交学杂费和申请表办理入学手续。
手续全部办好以后,按需要领课本。
当然教育局也不是把学杂费全都收下,他们收完费以后,会根据规定和学校具体情况, 再给学校分发其他支出需要的资金。
于是初夏和林霄函便拿着这些分发回来的资金,又购置一些日常教学需要的粉笔、黑板擦、墨水之类的教学用具。
本来两人还想购置些体育器材的, 但钱不够, 也就作罢了。
办完学校里的事情, 已经到了正中午时分。
把课本粉笔盒黑板擦这些整整齐齐放好在板车上,初夏刚呼口气放松下来, 肚子忽“呼噜”叫了一声, 声音还很响。
林霄函听到声音下意识看向她。
碰上林霄函的目光, 初夏掩饰尴尬地笑一下,嘴上说:“太饿了。”
“那就找地方吃饭吧。”林霄函直接牵上驴车往前走。
他们早上起得早, 早饭吃得早,又是赶路又是办事忙了这大半日, 他也早就饿得不行了,只是肚子没叫而已。
初夏听到他说吃饭, 瞬间感觉更饿了。
林霄函牵着驴, 她自然也没往驴车上坐,直接跟在他旁边和他一起走在街上, 扭着头往街边的铺子牌匾上一个个看过去。
看到了“人民饭店”的招牌,初夏抬手指一下道:“那。”
林霄函自然也看到了,随即牵着驴车到饭店附近栓好,进饭店吃饭。
饭店里有主食也有炒菜。
吃主食要给粮票,吃炒菜则不需要。
初夏和林霄函看会墙上的菜单,一碗阳春面九分,一碗三鲜面三毛五分,两人稍犹豫了会都点了碗三鲜面,也都没要炒菜。
因为饿得狠,又即将能吃到白面,所以等面的时间十分熬人。
初夏为了转移一些注意力,主动找话题和林霄函聊天,问他:“吃完饭我打算去邮政局寄封信回家,你要寄信回家不?”
这个话题是他们下乡知青之间最能聊起来的话题。
大家都背井离乡,有同样的思乡和思亲情感,自然能聊到一块。
结果林霄函却不带半点感情回了句:“不寄。”
初夏看着他愣了愣,又问:“下乡都有一个月了,你不想你家人啊?”
林霄函仍是那表情语气:“不想。”
初夏又看着他愣了愣,然后压了声音八卦道:“我能问为什么不?”
林霄函看向她,终结话题:“不能。”
初夏:“……”
不能拉倒,她才没兴趣知道呢。
不过心里说着没兴趣,但她还是看着林霄函,不自觉在脑子里搜索了一下小说里的相关内容。
之前在学校的时候,她心里眼里只有韩霆,没关注过和他们就读同班级的林霄函,对于他的家庭情况自然更是一点都不了解。
但小说里有关于他的简单背景介绍,看起来也能对得上。
按小说里说的。
林霄函的家庭是很不错的,他父亲是个食品厂的厂长。
但林霄函在很小的时候母亲就去世了。
他父亲给他找了个后妈,后妈又给他生了个弟弟。
因为他的性格古怪刻薄不招人喜欢,所以他的父亲从小对他就只有严厉与苛刻,而对他弟弟却是百般呵护与宠爱。
他是个走哪都不招身边人待见的家伙,他亲生父亲对他尚且如此,后妈自然更和他没有亲近的关系,只维持着表面的和气。
他这个人,注定就是一辈子得不到任何的真心和真情。
不管是亲情友情还是爱情,都没有人愿意给他。
当然了,他也不需要。
他把所有的感情全部都拒于千里之外。
他心里想要的,只有把所有人都踩在脚底下的成功。
初夏想着这些内容的时候想得正出神,忽听到林霄函问了句:“我长得比韩霆好看吗?”
初夏回过神,但没太反应过来,下意识疑惑:“啊?”
林霄函又语气不太客气地问:“盯着我看这么长时间在想什么?”
初夏明白过来了他话里的意思。
她半真不真道:“在想你是不是缺爱。”
林霄函脱口而出:“怎么?你要爱我啊?”
这明明是说出来怼初夏的话,结果话一出口,初夏蓦地愣住,林霄函自己也愣了。两人看着彼此,气氛诡异,又干又燥又尴尬。
恰好这时店里有人喊:“两碗三鲜面好了。”
初夏回过神忙站起来,边走边道:“面……面好了……”
端了面回来,她直接拿起筷子低头吃面,再没跟林霄函说话了。
等两人一起无声地吃完面,这阵子的尴尬也就过去了。
***
热乎乎香喷喷的三鲜面下肚,吃饱了也吃舒服了。
出了人民饭店以后,初夏和林霄函没立即去做别的事情。
中午许多工作人员也要休息,于是他们牵着驴车找了一个没人的地方,给驴子喂了喂食物和水,让驴子也补充满体力。
驴子吃的芦苇干草和水,都是梁有田提前放在车上的。
等驴子吃饱了趴下来晒着太阳休息,初夏和林霄函也休息了会。
林霄函赶了半天的驴车劳苦功高,所以他休息的时候直接躺在板车上,头下枕着那些新课本,怎么舒服怎么来。
他人高马大的,睡下来板车就不剩什么地方了。
初夏不跟他计较,就在板车边上坐下,手里捏了根芦苇干草玩儿。
玩一会,她目光瞥向旁边的时候不经意看到了林霄函的脸。
想到他刚才在饭店里问她,他长得是不是比韩霆好看,她便不自觉逗留了下目光,仔细多看了他一会。
她之前没太仔细在意过他的长相,对他的印象就是傲加臭拽。
这会他闭着眼睛安安静静的,看起来还真不错。
这么看着想着。
初夏嘴上不自觉嘀咕出来:“长得确实比韩霆好看……”
林霄函躺着没睡着,冷不丁听到初夏说这话,听起来是完全发自肺腑的,带着绝对的肯定与赞美,他嘴角不自觉要往上翘。
结果还没翘起来。
忽又听到初夏万分遗憾地说:“可惜啊,就是长了张嘴……”
林霄函:“……”
***
林霄函没有多睡,躺了两刻钟便起来了。
他从板车上坐起来,跟初夏说:“我先去买东西,你在这睡会看着车,我买完东西回来再看着车,你再去买。”
牵着驴车去逛商店和书店确实不方便,而且不管是驴还是车,还是车上的课本和粉笔这些东西,全都要看着不能让人给偷了。
初夏点了头道:“好,那你先去吧。”
林霄函起身走了,初夏这便又在板车上躺下来。
仰着面看着碧蓝的天空和白云,晒着春日里暖洋洋的太阳,她慢慢眨着眼睛,感觉这充满了乡土气息的日子也还挺好的。
等以后回了城里,不在这里生活了。
回想起来,肯定也会怀念的吧。
初夏躺在板车上,眼睛越眨越慢,眨到最后合上,没再睁开。
因为起得早又折腾得累,再被这样的太阳晒着,她比晚上睡得还沉。
昏昏沉沉不知道睡了多久,忽隐隐感觉到自己在摇晃。
摇晃的感觉先时还不太明显,后来感觉整个世界都要崩塌了。
就在她脑子里飘过“难道地震了吗”这个想法时,忽然听到有人在她耳边说了两遍:“妹妹,你的驴跑了!”
初夏昏昏沉沉的。
信息通过耳道缓慢滑过大脑。
驴?跑了?
什么?
驴跑了?
初夏猛地惊醒,从板车上坐起身子。
她脸上满是懵意,睁开眼便看到林霄函站在板车边看着她。
林霄函说:“你再不醒,太阳都快下山了。”
初夏转头看向栓驴的树,驴还栓在那里好好的。
没有发生地震,驴没有跑,头顶的太阳也没有西坠到要下山,初夏心里下意识松了口气。
她身形不大稳地从板车上站起来,懵懵瞪瞪跟林霄函说:“不好意思我睡懵了,我快去快回,我买完东西马上就回来。”
林霄函把自己买回来的东西放到板车上。
他转过头看初夏走两步,对着她的背影又喊:“喂,走反了!”
初夏愣住,懵懵回头。
然后她“哦”一声,又懵懵地朝反方向走。
林霄函:“……”
***
刚才睡得太深了,初夏走了四五分钟才慢慢清醒过来。
清醒后身上乏意退了干净,精神也恢复得十分足。
她背着书包先跑去邮政局,买了信封和邮票,把自己写好的信装进信封里封好口,写上地址再再贴上邮票,扔进邮筒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