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有一颗炸弹被抛入深水之中,炸起层层水花,林植唯一维持的那一丝理智告诉她,不要相信任何人说的话,除非许和敛亲口告诉她。
许和敛曾经说过他不是江和敛。
他当时怎么说来着,江和敛已经死了。
但现在江和敛又成了许和敛?
等等,许和敛比她早一段时间穿过来,所以他应当刚开始不知道“他”是江和敛。
那江和敛又是怎么能在几岁时画出未曾谋面的她?
啊!她感觉比解数学题还要复杂。
要疯了。
她礼貌的向李择宜点头,没有明确表明她在知道这个事情后的态度。
“择宜哥,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我回去问问他。”
林植如常的坐上车,如常的回到家,习惯性的扫了一眼许和敛的房间门,然后移步回到自己房间。
林植:系统,我该怎么向许和敛开口啊?我现在一团乱。
系统:没准他知道呢?不然他也不会无缘无故劝你去参加拍卖会。
“瞄。”门外传来猫叫,林植打开门,穿着家居服的许和敛手里抱着很大的带有包装的东西,芝麻糊挨着他的脚边。
林植抱起芝麻糊,看向许和敛,许和敛和平常没什么两样,对她笑了一下,如同冰雪融化,冷冽感瞬间就没了:“这东西挺重。”
林植向侧退一步,许和敛走进去,将手里的大件放在书桌上,然后很顺手地将他的假发摘了下来,他的头发短到扎手,露出完整的一张脸,他像是从冰雪里生出来的,气质很冷清,冷清中又有种很冷酷的意味,就像是世界上没有他所在乎的人。
林植傻呆呆地站在原地,许和敛招手让她过来:“想知道里面是什么吗?”
林植走过来却只顾看着他,许和敛尽量忽视灼人的目光:“拆拆看吧,或许你会喜欢的。”
“不会是今天拍卖会上那幅画吧?”林植顺口而言。
“如果我说是呢。”他望向她。
真相沉重得让他轻松不起来。
林植吃惊的站起来:“所以是你花五千万托贺学长买下这幅画?”
“不值吗?”许和敛问。
“不是值不值的问题。”林植指着他,还是不敢置信地问:“所以你是江和敛?”
他的心脏像被一只手牢牢的拽住:“应该说我既是江和敛又是许和敛。”
“江和敛不是死了吗?”
许和敛的喉结上下滚动,竭尽全力控制自己的情绪。
“他的亲生父亲希望他死,但是他活了下来。”
林植摇摇头,她的声音颤抖的不像话:“我还是没明白。”
“在我告诉你真相之前,阿植,仔细看一下这画吧。”
林植迟早会知道他是江和敛,而之后江和敛这个人也会慢慢出现在大家的视野之中。
他必须半真半假的在林植面前抖落真相,用一层一层的逻辑让林植接受许和敛就是江和敛。
许和敛将剪刀塞到林植的手上,林植手抖着,剪开所有固定物品的袋子,然后拆开包装。
远看道寻常,近看才见笔法精妙之处,就连人物脸上的细节也一比一还原了。
“这画是我母亲画的。我告诉我的母亲,你长什么模样,然后她一笔一笔将我记忆里的你勾勒了出来。”
“阿植,我骗了你,我不是前段时间穿过来的,我已经在这个世界待了太久了。我从婴儿时期就一直待在这里。”
许和敛的心脏因为谎言而狠狠地跳动。
但他近乎面色不改地编织语言:“你所得知的江和敛的过往经历全都是我的经历,我性格大变,我从学渣变成现在这样,是因为我多了十七年的人生。”
之前之所以在林植面前否认他是江和敛,是因为事出突然,他没有想好理由。
他是个可悲的人,他承担不起林植知道他不是真许和敛的后果。
真卑劣啊,江和敛,竟然想到这种理由。
许和敛手指拂过画上女孩的脸,好像回到了小时候的那天下午,他缠着母亲让她帮他画一个人。
他记忆很好,准确地告诉母亲女孩的特征,母亲画了许多幅,才画出最像的那一幅,很小的时候,他就多出了一段记忆,从上帝视角看林植身上所发生的故事。
起初他为此感到困扰,母亲还带他去看过心理医生,后面他逐渐接受了这段记忆,在下城的那些日子,他时常幻想林植就在身边陪他说话,刚开始,她是大姐姐,后来她是他的同龄人。
当他被林东来罚跪在客厅地板上,而她跑过来用奇怪的眼神盯着他。
“你认不认识一个叫许和敛的人,或者说,见过一个长得和我很像的人?她也叫林植?”
他在茫然之后是巨大的惊喜以及不可置信。
林植完全处于一个很恍然的状态,待理解许和敛所说的话之后,生气的情绪就浮了上来。
“江和敛!骗我很好玩吗?”
第53章
她不想这样喊他, 在“江和敛”三个字脱口而出的时候,她就已经后悔了。
很多复杂的元素堆积起来造成林植情绪的失控。他近乎云淡风轻地告诉她一个真相,好像这件事于他来说极其不重要一样。
在一瞬间, 她感觉自己好像被愚弄了, 而愚弄她的人还是她最为信任的人。
李择宜贺远白郑止里都应该知道许和敛的真实身份, 这么想来, 贺远白和李择宜之前向她试探的是她知不知道许和敛是“江和敛”,而不是许和敛是不是冒牌“许和和。”
自穿过来后,她第一次用这样的语气和许和敛说话,她心里很不好受,尤其是在看到许和敛红了眼眶的眼睛后。
她很难想象许和敛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许和和是任人欺负的继妹,江和敛是忍辱负重的男扮女装的天之骄子。
“所以你没在车祸中死去,反而到了下城?”林植细细一想就把许和和与江和敛的经历联系在一起。
“是,去下城是我当时的我唯一的选择。”许和敛轻描淡写地说出这句话,关于其他的经历, 他不想在林植面前多提。
都过去了。
“你前段时间去下城找的那个人是谁?”
“是我母亲的助理, 我和他失去联系很多年。”
“你还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吗?”这是林植最想问的事情。
“如果还有怎么办?”许和敛问。
“我能怎么办?”林植无奈地说:“我根本没有丝毫的办法。穿书将我们两人绑到一起, 但你从来都是我的前男友。”
尽管她很难将眼前这个人与曾经只知道傻乐的许和敛联系在一起。
一个月改变一个人是很夸张,但17年足以将一个人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
“原来只是前男友啊。”许和敛苦笑:“你怎么怪我都没有问题。”
林植沉默一会儿道:“很辛苦吧, 这些年。”
尽管很生气, 许和敛骗了她,但她还是很想问出这句话。
换作是她遭遇了那一系列的事情,精神早就崩溃了。
听到这句话的许和敛勉强维持着自己镇定的情绪。
“还好。”许和敛道:“我若是脆弱不堪,今天就没办法站到你面前了。”
“那你接下来怎么办?”
“我会慢慢走到人前, 拿回我母亲的东西。”
太多年了, 他已经没办法忍受当初害死他母亲的人依旧在这个世界上蹦跶。
他说这句话的语气很坚决,坚决到他与这个世界的联系完全没办法割舍。而林植至今还当自己是半个局外人, 她一贯希望能少麻烦就少麻烦。
“拿回之后呢?”林植问。
许和敛则陷入茫然,半晌说不出话,就在林植以为他不会给出答案的时候,他说:“当然是和你一起回去了。”
林植意识到一个问题,无论是从私心还是从客观角度来说,她都不能阻止他,系统给出的任务是让“许和和”幸福,若是连心中的执念都完成不了,又哪来的幸福。
“我现在很混乱。”林植无力坐下。
“我知道。”
“你走过来点。别离我那么远。”
他朝林植走近,林植双臂抬起环住他的腰,他身体一僵,下一秒林植的头就靠上他的腹部。
这样让许和敛觉得,他们之间从来没有任何的嫌隙,甚至比以往更近了一步。
谁也没说话,林植靠了很久,离开时她垂着头,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有时想想,如果你真是我妹妹就好了。”
毫无逻辑的一句话。
她接着又说:“好啦,我现在没事了,挺晚了,我要睡觉了,你母亲的画,你记得带走。”
过会儿,林植听见门被关上的声音,眼睛扫向那幅画然后定住。
五千万的画呢,就这样被留下了。
系统:宿主相信他说的话吗?
林植:不知道。但是我总归是要回家的。
许和敛关上门,他才发现刚刚被林植靠的地方有一片濡湿。
第二天,林植请了假没去上学,岂料许和敛也没去,十点多的时候,她从房间出来遇见许和敛,吓了她好大一跳。
他不是应该很忙吗?还有空倒腾手工活,好像是在搭建小房子,他把芝麻糊抱进去试了试小房子的大小,然后在往里铺毯子。
原来是在搭建猫窝。
许和敛太过凝神,没有注意到林植的出现,直到芝麻糊唤了一声,他回头。
林植看清他眼底的青色,似是一夜没睡。
林植指了指外面:“我出去走走。”
他说:“好。”
林植不太适应许和敛现在这个样子,她还是习惯许和敛偶尔冒出一句噎死人不偿命的话。
外面的风冷飕飕地刮着,今天新闻里说兰卡很多地方已经下起了雪,中央城还算好,就是风刮得厉害了点。
她来到上次给芝麻糊洗澡的那家宠物店,那位见到许和敛就失措的女学生没在店里。
林植大概说了一下她的形貌特征:“个子比我稍矮一点,头发齐肩,齐刘海。”
“哦,你说的是喻川,她平时有课,只在周末和特殊情况才会来这里兼职。”
是啊,今天不是休息日,林植脑袋糊涂了。
“那你能告诉我她在哪里上学吗?哪个班级?放心,我只是想找她打听一点事,绝对没有恶意。”
“西枫中学,高二一班。”
果然是附近的高中,西枫虽赶不上礼德斯学院的豪横,但比起兰卡其他城的学院自然是好出很多。
林植打车过去,在西枫中学停下,门口保安根据校服判断是不是本校的人,她没法进去,正打算打道回府的时候,好几辆车开过来,保安赶紧按按钮,打开大门。
其中有一辆车很是眼熟。
这时,这辆车也在她旁边停下。
车窗缓缓下降,身着正装的贺远白对她莞尔:“学妹,你是要进去吗?”
“是。”林植提起嘴角。
贺远白出现得正及时。
“学长,我能和你一起吗?”
“自然。”
林植上车,坐在他旁边,车驶入学校。
“学长,来这边是有什么事吗?”林植很意外在这里见到贺远白。
“西枫的校长邀请我来给西枫学生会成员做讲座。”他说着,拿出一副雪白的手套递给林植:“学妹,戴着吧。”
林植看向自己的双手,冻出点点红紫,接过手套套进去:“学长这里怎么会有女生的手套?”
“助理买错了。”贺远白说:“学妹为什么来西枫?”
“来找人。”林植指了前方:“麻烦就停在那边吧。”
车停下,林植三两步下车朝着贺远白摇手再见。
“学妹,中午一起吃饭。”贺远白说。
“好。”林植朝他笑了笑。
西枫的教学楼是一个“口”的形状,找教室颇让林植费了一些体力。
林植的常服在里面格格不入,所以受到了一些关注。
走到高二所在的楼层,卫生间传来的声音让林植停住脚步。
“喻川,为什么就不能乖乖听话呢?无论你考第一还是考倒数第一,最后不都是要为我们工作的吗?既然这样,为什么不能识相一点。”
“对啊,不愧是下城出来的人,一点规矩都不懂,第一名只能是莫娜的,你拿第一又能怎么样,下层人终究是下层人。”
接着是女孩凄厉地哭喊。
林植冲进去,卫生间里,三个女孩围着角落里的人,哭声凄惨的喻川被其中一个女孩扯着头发,一个女孩漫不经心地往她身上倒蓝色的墨水,还有一个人双臂环胸,扯着嘴角发出肆无忌惮的笑声。
“你们在做什么?”
林植想起小说里,罗雪娜等人将许和和关在卫生间,朝他泼水。
趁霸凌者还没有反应过来,林植脱下自己的衣服盖在喻川身上,将喻川扶起来。
喻川认出林植,知道林植可以帮她,将林植当作救命稻草,痛哭流涕:“帮帮我,求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