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可明白他意思,不再说话。
她只是隐隐感觉这件事和她有关联。
如果和她有关,她又该怎么办?
收到消息已经是十多分钟后,鹿可从店员手中拿过一杯拿铁新品,奶油顶,上面沾着碧根果碎末。
右手拇指扣着的手机震了下,进来了条消息,鹿可转过身,从咖啡店推门而出。
她低头看消息,今天外面风依旧很大,她穿一件收腰的工装风外套,纯黑色鸭舌帽扣在脑袋上,给人的整体感觉有点冷。
谈助发来的消息很简单,是一串地址。
鹿可眸子敛了敛。
最终,打了辆车过去。
在这个时候,她只是想亲口问一问江熠。
出租车平稳的行驶在高架上,窗外是白茫茫的太阳,耀眼但不炙热。
司机很热情主动的聊起天来:“姑娘,坐那么远的车,你这是要去见谁?”
鹿可怔了一下,收回看向窗外的目光。
“一个认识了很久的……朋友。”
司机很肯定:“是你喜欢的人吧。”
鹿可沉默。
司机稳着方向盘道:“那个地方远在西郊,附近有个赛级山地高尔夫球场,风景空气挺好的。不过开车去要两个小时,一来一回就是四个小时。”
“现在年轻人生活节奏普遍快,在这个时候,还愿意花很长很长时间去见的人,想必对于你来说是很重要的人。”
见鹿可不说话了,司机也就适时止住话头。
他摇了摇头,年轻人啊,总是要多给他们一些时间。他们太过年轻,太多笨拙,总是无力表达出对于对方的爱意。
谈助给的地址是远山公馆,晚上的商务宴会会在这里。
抵达时已经日落黄昏。
欧式白建筑,中心是个喷泉水景,西式庭院里修剪整齐的灌木营造着规律感。
里面正进行一场商务宴会,鹿可没有受邀,所以她直接到宾客休息区等待。
下午到现在,她只喝了杯咖啡,却并不感到饥饿。
漫长的等待,在陆陆续续的宾客出来后,鹿可惊觉那不过是短暂一瞬。
她站来,一个人一个人的辨识。不一会儿,宴会厅里的人就寥寥无几。
终于,在仅剩渺茫希望里,看见熟悉的身影,她眼睛亮了一刻。
“江熠。”
鹿可急匆走上前,扶住满身酒气的他。
蓦地被人肢体接触,江熠歪过头来,打量这个近前人是谁。他的领带松松垮垮的系着,最上面的衬衣纽扣不知为何开了,敞开的锁骨处淌着病态般的红意。
“鹿可?”他翘起睫毛看向她,感觉景象不太真实,然后他兀自笑了声,“看来我是真的醉了。”
“我就是鹿可。”她认真说。
在鹿可说完这句话后,江熠就一直盯着她看,以前他的桃花眼有看谁都深情的缱绻,但这次,目光的屈光系统有种把人解刨的错觉。
他喝的有些站不住,连呼出的气息都带着微醺:“你怎么会来?”
鹿可连忙稳住他:“我有事找你。”
“我想问,你为什么接这次公益项目。”
明明知道推了合作会得罪人,明明没有利益而言。
江熠又摇晃了一下,向前驱一步,鹿可等他答案时松了心神,指尖从他袖口脱离,没拽住。
他这次终于站不住了,靠着墙壁滑坐到地上,胸腔轮廓线大大起伏,模样狼狈。
第43章 重写
江熠坐在地上, 背靠墙壁,一条长腿屈起,右边臂弯上搭一件西服。双眼紧闭着, 模样依旧周正, 只是呼吸间脖颈处有绵密细汗向锁骨滑落。
“江熠。”
鹿可尝试着唤他一声,但这句话像是一颗石子掉落湖心,沉闷的“湖”并没有做出回应。
他薄薄的眼皮暂闭下来, 如同熟睡。光影在他脸上,衬得脸庞冷峻。
鹿可在他面前蹲下身, 伸手轻轻推了推他的肩。
依旧没有回应,唯有胸膛浅浅起伏的轮廓。
大多数人饮酒过量时, 会导致血液中的乙醇浓度升高,从而出现困倦, 进入睡眠状态。
怕他冻感冒了, 鹿可想把他臂弯里的西服扯出来给他披上。
但扯到一半,对方的手指却抓着一端不放。
鹿可不得不先放下外套,一根一根把他抓着西服的手指掰开。
他的手指很长,直而白,手背上的淡青色静脉犹如凸起的河流山川。
指尖相触的时候, 可以感受到他的温度, 手背微凉,手心却很温暖。
鹿可帮他套上外套后,才发觉自己的耳垂已经热得不行了,心跳也紊乱无序。
不过她的阅历浅薄,一时无法判断江熠这样的情况是昏迷还是嗜睡。没过一会儿, 几位穿着工作制服的公馆员工发现情况,上前将江熠扶到宾客休息区。
见她年纪轻, 服务生向鹿可讲了有关照顾醉酒人的经验。
他们说按照常理讲,可以隔一段时间通过拍打以及呼唤醉酒的人。
鹿可听完,点头向他道谢。
像他们这样的公馆,即便面对紧急情况,员工都要注重仪态和语言。背地里是许许多多次的相关性服务礼仪培训。
待醒酒汤喂下。
过了些许,江熠鼻腔微哼了声。
鹿可发现这个时候,同他讲话,是可以沟通的。
大概是醒来了,但又没完全醒来。
时间在流逝,整个宾客休息区愈发的空旷而冷。
鹿可并不喜欢很晚归家,所以并没有等多久。
“我待会儿用力抗你起身的时候,你自己也使点劲站起来,好不好?”鹿可用商量的语气和他说话。
见他没吱声,鹿可闭口默了默。
过了几秒,还是把他的右臂弯挎在自己脖子上,原以为是件困难的事,不过对方倒是很配合。他站起来后,身躯大部分的重力通过手臂压在鹿可肩上,很沉。
江熠低垂着头,双腿却有意识的跟着向前走。
两人慢慢向大门方向去。
对方温热的鼻息有时耳边淌落,在某刻让鹿可感受到他是生动的,不再是那株高岭之花。
长睫虚掩下来,鹿可收回了余光。
走到开放式门廊下。远离了城市缭乱的霓虹,寂静的夜里,繁星闪烁。
鹿可侧头问:“你是开车来的吗?”
江熠没有说话,头是向下埋落的,耳垂像热玉。有风过来,把他墨色发丝吹的凌乱。
鹿可想了想,他没有喊助理,应该是自己开车过来的,又问他。
“那车停在哪里呢?”
江熠还是没有说话,眼睛微阖。
倒是他口袋里的手机,在此时响了起来。
他这样子自己也接不了电话,鹿可不得不先停下脚步,处理当前问题。
铃声传来的位置,大概是西服外套左侧内兜,一般人右手接电话都会放在这个位置。
声音催的急,鹿可犹豫不到两秒,腾出一直抓着他的右手手腕。
怕他自己不晓得往她身上靠,自己歪倒,鹿可不得不在同时将原本垂在身侧的左手从他腰后揽上,细白手指搭上灰色西服。
鹿可移步,转过来,厚底马丁靴对上黑色皮鞋。
她把脸侧了侧,避免和江熠面对面的尴尬。
不过江熠垂着头,这样一来,双方即便错开脸,他们还是挨的近。
手指贴上他薄薄衬衣,往西服里探去。
他的身量高,看起来像罩着鹿可似的,衣襟浸着酒味,属于他身上的醉醺木槿花香拢了她鼻息。
江熠醉酒后的身体散发烫意,却也过分结实,体温透过熨帖衣料传递到指尖。
鹿可睫毛颤了下,耳根不知为何变熟了,动作也利落起来。
手指在黑暗里摸索到方方正正的东西,应该就是他的手机。鹿可将它取了,就在她即将取出来接通时,却被另一只手掌冷不丁的截住手腕。
鹿可诧异转头。
不知道什么时候,双目微阖的江熠醒了,两人四目相对着。
震动的手机因为长时间没人接听,自动挂断响铃。
深黑色幕布笼着天空,夜已深沉。一霎时只剩下不清晰的虫鸣声,从灌木深处,时断时续传来。
他塌着的肩膀又挺起,像黑夜下生长的白杨。
江熠吃力的撩着眼皮,看她,漆黑狭长的双目里泛着一丝微光。
距离的近,能看清对方脸上细小的绒毛,染着一层金色的光。
鹿可咽了咽唾沫:“你手机响了,我想帮你接一下。”
江熠依旧一言不发,垂看她,不过攥着她手腕的力度松了松,但没放开。
鹿可问
忆樺
:“你醒了吗?”
片刻后,江熠微微颔首,这次终于说话了。
“嗯。”他吐字。
指骨随即松开攫住她的手腕,鹿可顺势抽离。
先前攥的紧,白莲藕似的手腕落下鲜红印子。
江熠目光微微闪了下。
她稍稍“哦”了一声,把手机交换给他。脚步退开,和他隔着一段疏远距离。
意识到他已经清醒,之前做过的事又过分亲密,让鹿可脸上显得不太自然。
怕他错过什么重要事,鹿可说:“你先回电话吧,我去门口看能不能找个代驾回去,我有驾照,但是山路的话我不太会开的。”
话完,转身从门廊下匆匆走出。
她脚步零碎,下台阶很快,周身带来的风撩起衣角,相比离开更像是某种意义上的逃离。
江熠站在原地,定定的看鹿可的背影融入夜色深处。
单调的月光抛洒进长廊,影子堪堪打在白墙上,潦草斜长,像蓬勃的心事。
阒然中,他低下头,莫名的轻笑了一声。
…….
夜晚山上温度降的快,偶尔有车从远驶近,车灯打来,树梢上一片料峭银光。
又飞速驶离。
鹿可坐在圆石墩上,手机屏幕显示着附近无空闲司机。
似乎有人影朝她过来,鹿可眯眼辨认了下,她站起来,脸上一阵窘迫。
她说:“我想找代驾,但是这么晚了,这个地方又很偏,平台没有人接单。”
江熠走到近前,很平淡的说:“正常。”
鹿可眼里充着担忧,“那岂不是今晚要在这里过夜了。”
江熠笑了笑,说:“我在这边开了房的,本就打算明天回去。”
然后,江熠低头,从皮夹里抽出房卡递给她。
“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会来找我,不过夜寒露重的,先好好休息吧,有什么事,明天解决也不迟。”
鹿可接过,说了声谢谢,似乎是想到什么,睫毛抖了一下抬起来。
“一张身份证是只能开一间房吗?”
江熠没有说话。
但鹿可似乎是知道答案了。
“你把房卡给我了,可你去哪里睡?”鹿可抿唇。
第44章 重写
“你在担心我吗?”江熠歪了下头, 着意的看她一眼,“这么大的远山公馆里,总不至于没有落脚的地方。”
鹿可摇头, 很不赞同:“既然是你的房卡, 你就没有宿在其它地方的道理。”
她把房卡双手递回去,双臂伸的直,薄薄的一张对捏在食指和大拇指间。
阒寂夜里, 有凉风顺着平坦公路吹来,将她伸出的袖管吹晃了下。
江熠的目光从她袖口往上移, 对方面色坦然的仰头看着他,目光一派清亮。
夜风中, 她掖在耳后的长发凌乱散着,黑色连帽工装夹克被吹动, 贴在身上, 勾勒出女生健康的身体曲线。
路边有滩水洼,映着高悬明月,风一吹,许许多多的圆月碎在里面。
年年月月,不知何年。
许久, 他才问话:“什么时候到的?”
鹿可想了想, 胳膊因为注意力的转移不自觉垂落下来,卡的边缘微硌手心:“八点多,不过兴许是快九点的样子。”
江熠揉了揉眉心:“谈助和你说的?”
鹿可点头。
不过,他也只是给了地址,告诉我你在这而已。
有些话, 不问个明白就会永远不会有结果。
鹿可趋向于透彻,她眨了下眼睛, 长长的眼睫复而抬起来:“你为什么要接这次合作?”
这话到底是问的没来由。
江熠微愣了愣,轻缓出一声,“嗯?”
“就是,”她唇蠕动了下,片刻后,终于出声,“你接这个合作,一开始知道我是项目负责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