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
他轻声说。
这个回答,鹿可脸上明显怔住。
好半天,她才眨眨眼稍微有些缓和。
“我有点想不出合理的解释,如果只是因为我是鹿华的女儿,还人情,我觉得你没必要做到这样。”
会者定离,一期一祈。
人生的每一次际遇都标定特殊意义,也许当下未曾显现,可在未来的某一刻将会作为最好的前行。
很显然江熠已经构建出属于自己的价值观,因为理性,他很难动摇。但凡事总会有例外的时候,值得他果断舍弃这份正确。
“那我就不能想见你一面?”江熠道。
鹿可倏忽抬眼,看向江熠。
“我也好解了心中的困惑。就像你一样,你来找我,不也正为了解心中疑惑?”
他说:“我们都有相似的情感,而情感是唯一不能被衡量的东西。”
鹿可目光淡下去:“可我和你不同。”
“有何不同?”
她轻摇头,却不再说话。
江熠低沉的嗓音里透着礼貌笑意:“不过,南极生物群每日梗新一无而二七污二爸依今夜你出现在这里,我的确出乎意料。这个答案对你来说很重要,不是吗?”
他的回答一下子击中她,鹿可思绪碎的零散。好像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弱点和执念,这无可避免,人都活在世俗里,被世俗的一切支配。
她偶尔空想起以前,好像回忆的开始总是那双雾霭沉沉的眼睛。在梦里她会假设,假设他们的年龄差距没那么大,那么是不是结果会有所不同呢。
可是啊,人与人经常处于一个错乱的阶段,又在某一时空,时间线相互交集,在时间停滞的瞬间,两者以最温暖的方式重逢。
只是要抵达这瞬间,她必须经过一段自我审视、自我构建的漫漫路途。
……
鹿可坐在餐厅里,这里的餐厅和别处的餐厅相比增添了些氛围感,吊灯为主体,壁灯则为点缀,明暗度划分出用餐区和非用餐区。
悠扬的小提琴二重奏从暗处传来。
近处,射灯打在高级感的挂画上,独特风格的摆件,烛光幽幽。
侍者端上来一份红酒烤牛舌,汤是松露羊肚菌酥皮汤。
闻着食物的香气,鹿可才意识到不是自己不饿,而是饿过了头没感觉了。
余光里,对面推过来一杯热水。
他建议道:“少量的饮水,然后喝点汤,逐渐增加饮食。”
“不要一下子让胃进食太多。”
鹿可依言,拿起杯子浅润了一口。
江熠沉沉注视着她。头顶的水晶灯闪着绚丽的光,串串水晶珠子将光线折射又反射,落在她脸上,恍如落上一朦胧不清的面纱。
餐厅深处传来小提琴弦丝丝震动的声波,是经典的探戈名曲《一步之遥》,也是电影《闻香识女人》中的插曲。
江熠不由得想起电影里中校说的一句话——
“探戈里无所谓错步的,不像人生。”
沉默须臾,鹿可喝了口热汤,搪瓷勺搅拌时轻碰了一下碗的边缘发出清脆声响。
热气弥漫上去,一双长睫湿润黑亮。
“感觉你总是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她说。
“是么?”
鹿可点头,手指无意识的扣了一下桌布:“嗯。”
“给我的感觉就是……”她说道一半像是找不到词汇形容,轻咬了下唇,“很全面。”
“全面?”
“就是你懂得很多很多东西,方方面面的。”
“这个你以后自然会明白的。”
江熠淡淡一笑。
“我也有处理不了的难题,你不要把我想的太好。”
鹿可搅了搅搪瓷勺,心里默默的想。
后面她说:“可我以前也这样认为的,可有些事到现在我依旧没能明白。”
“我对于生活琐事一窍不通。”她说道,“不过我表现的很好,以至于别人都看不出,但事实怎样只有我知道。”
不知为何,她接下来说了一件看起来很小的事情。
“大二的时候,有一次我在家。肚子饿了,我以前都是煮泡面的,但那天刚巧家里的泡面没有了,我又刚好生起懒惰之心不想出门。”
“我想起前天大姑送来冻在冰箱里的饺子,那是我第一次煮饺子。我把饺子下水煮,后面水开了,我把饺子捞起来,咬了一口,哇的一下吐出来,饺子是生的。然后我把一盘饺子又丢进锅里煮,水开了,可饺子依旧没熟。”
“那天我吃了一顿很生的饺子。后来我才知道,要水开了才能把饺子下下去。”
鹿可睫毛敛了敛,她发现对面江熠手指屈起掩着唇角。
她问:“你在笑吗?”
“很抱歉。”
“那你笑吧,因为我允许了。”
江熠低沉的嗓音略带几分哑色,“我在想,你没有去问一声别人吗?”
鹿可说:“没有,我以为就是那样的,把饺子丢进锅里然后煮。”
“吃了不怕坏肚子?”
“我的胃一向很坚强,而且我也不知道自己不喜欢吃什么,从小到大我什么都吃。有时候和别人出去,她们总会问有什么忌口,但我好像总是格格不入。”
“后面,我给自己立了个人设,我不喜欢葱花。但其实我是吃的。”
“你喜欢吃藕片。”江熠忽然正色。
鹿可:“啊?”
他重复:“你喜欢吃藕片,喜欢清淡的食物,不喜欢油腻的。爱喝汤。”
鹿可很奇怪道:“真的吗?可我自己都不知道。”
江熠看着她,缓缓道:“因为怕麻烦别人,所以总是用随便应付,其实,你也可以试着去麻烦别人。”
“麻烦别人,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他说。
许久,鹿可才又说话,眸子垂的很低。她并没有直接回答江熠,而是又接回上个话题。
“我一直不敢把这件事情告诉其他人,因为在其他人眼里,他们会觉得你怎么连这个都不知道,但我的确不知道。”
“那你为什么忽然想和我说呢?”
“因为……我觉得你和他们不一样。”
“有哪不一样?”
“很不一样。”
良久静默,就在江熠以为不会有回答的时候,鹿可开了口。
“你会接受我的失败。”
第45章 修改
换做以前, 鹿可会拼命的掩藏自己缺点,在江熠面前呈现她是个完美的人。现如今,她只想亲口告诉江熠自己并不好, 有大把的缺点。
直到后来, 她在一本书里,理解了自己那时的心理。
——基于希望江熠接受这样并不完美的自己。
……
黑夜像一滩浓稠墨汁,山林间雾气弥漫, 清冷潮湿的圆月悬在树梢上。
清晨雾霭散去,侧躺在休息室沙发上的鹿可微微掀开眼皮, 她一动,似乎有东西从身上滑落下去, 堆砌在灰色格纹肌理感的地毯上。
初睁开眼,眼球被光线刺的瞳孔缩了缩。
金色的罗马杆横在墙上, 焦糖色窗帘两边束起, 耀眼日光从摇晃的树枝后照射过来。
鹿可坐起身子,脚边无意间踢到柔软的东西,低头,是一件质地良好的西服。环顾四周,却没有找到零星人影。
她抱着滚落在地毯上属于江熠的西服, 心情微妙的推开休息室门。
二楼的休息室同酒店客房唯一区别是不包含洗浴间。建筑整体色调偏焦糖色, 从复古的旋转楼梯拾阶而下,金边镜面与光映射延伸。
走出餐厅。
外面日光正好,空气也清新。有微风拂过,吹晃她勾在耳边的碎发。
鹿可低头,翻出手机, 聊天界面还停留在上次的晚安上。但临到关头,食指却悬垂。
再多等待些吧。
鹿可靠着柱子等了许久。
她有些站累了, 鹿可便抱着衣服,蹲下来,一边发呆一边等人。
怀里的西服面料很好,阳光的照射下有光泽感的呈现。似乎还有淡淡的木槿花香笼着,属于他身上的。
鹿可臂弯抱着衣服,睫毛弯了弯,有些恍惚的察觉。
渐渐地,她把脸慢慢向那件西服埋下去,心跳不由自主的加快。
清冽好闻的木槿花香一寸一寸侵袭鼻尖,还有蓬松的阳光气息,柔软的面料贴合上她脸颊。
鹿可圈住自己,仿佛和那个人有了一次实质性的拥抱。
片晌,周围的风似乎停住,耳廓边凌乱碎发不再浮动。
她的心跳也渐渐缓下来。
鹿可吐了口气来,黑色碎发堆落在耳边,和白皙的脖颈形成色调冲突。
不经意抬眼,恰好看到江熠正放下举着的手机,目光一时顿住。
他穿一件系着领结的白色衬衣,袖子向上挽起了截,露出的小臂线条紧实利落。单站在那,身姿挺阔,旁边是丛灌木,大片纯白色的山梅花在日光下开的正俏。
也许是衣服融入环境,以至于鹿可刚刚粗略一扫,没有发现他。
江熠挂完电话,转身,朝她这里走来。
他身量高,落下去的每一步都充分扎实有力。
鹿可一动不动蹲在地上。
她见过很多人穿白衬衫的样子,但始终没有人能和江熠媲美,他独具一格。
崭新的皮鞋停到近前,鹿可才落低睫毛,想着起身,三秒后仍蹲在地上,脸色却陡然变得复杂起来。
瞧见她脸色的变化,江熠原本想问她怎么不在里面等,口头一转,话便变成:“怎么了?”
“……我脚麻了,”好半天,鹿可的声音才细微的像根银线传来,略带憋屈,“站不起来。”
发丝遮掩下的脸颊隐约薄热,头埋的很低,她想找条地砖缝钻进去。
她听到江熠似乎是轻微的叹了一口气,听不清是笑意还是其它情绪。
下一秒,江熠低头向她呈出手心。
他说:“伸手,我拉你起来。”
鹿可抱着胳膊,垂眸静默些许。
然后伸出手。
温热的掌心贴合上去,短短瞬息,就被江熠从地上拉起。
鹿可站起来,身形晃了晃才稳住脚步,脚掌像踩在一地跳跳糖上。
见她不再摇晃,江熠便将手收回,端着温和的眸子注视着她。
“网约司机还有一个小时才到。”他缓缓道,“本来打算打包的,既然醒了,那便现在去吃些吧。”
鹿可手指微顿了下,收拢。
“好。”
“走吧。”
江熠向她缓出个笑来,阳光一样和煦,又仿佛只是她一念间的错觉。
面前的光影交错后,江熠侧身,宽阔的肩膀越过她往餐厅里走。
鹿可回过神来,目光渐渐聚焦。
她转身,抬步跟上去,低头的时候,才发现衣服还抓在手里。
“你的西服外套还在我这里。”她急忙的道。
江熠侧过半张脸,左臂抬起,从鹿可的目光里接过来。他没穿,只是腾换了个手,西服搭在右手臂弯上。
“谢谢。”朝她说道。
他的侧脸在光线里衬着,衣袖稍稍挽起一截,露出的手腕骨白皙嶙峋。
鹿可的目光不自觉的被吸引、沉淀下去。
她原以为自己会帮到江熠什么。
到头来,安排妥当的都是他。
鹿可忽然就明白了,自己对于江熠更深的痴迷是什么了。
江熠身上有她所向往的阅历和岁月,他是一个帮助她成长的人。
他推开门,偏过头,等鹿可走进。
似乎是注意到鹿可放在他身上的目光,他问:“在看什么?”
鹿可从旁走上来:“我在想,很多成功人士都会佩戴一只表来彰显卓越的品味。”
她摇了摇头,道:“但我看你好像从来都不戴腕表。”
江熠将门把手松开,搭着西服的右臂轻松地平直,门在他们身后关上。
他走在鹿可右边,和她步调一致。
“因为对我而言,手表是看时间的。”
“我并不热衷于户外活动,所以也不需要腕表来判断方向。”
这个方向,似乎是触及鹿可记忆里的某些事,她道:“我之前去旅游的时候,向本地人问路,他们都说东南西北。”
“在云城,我们只说前后左右,弄的我那时一头雾水,只能连谢说好。”
“先前来山城,方向还有上下之分。”
“你来过这里?”江熠转头,淡淡看她。
鹿可肩膀忽然一顿,脸色僵了下:“没…没有,说溜嘴了,是其他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