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棠蜷了蜷手指，跟在苏母身后小声道：“妈，其实我回来，你也是高兴的吧？”
仓库附近人不算多，苏母听到这话，脸上的笑意落下，冷眼看着苏棠：“少爷不要你了？”
果然还是装的。
苏棠夹着手心，脸色不太好看：“是。”
苏母看了她几眼，破天荒的没有落井下石，从角落里搬出来一张木板床，拍掉上面的灰尘道：“搬回去。”
之前苏母自己一个人把这床搬到房间里，对着苏棠冷脸：“以后不许和我睡。”
现在苏母的身体也有些枯萎了，变成了苏棠拽着床。
“苏姨！小棠！”程青跑过来：“你们这是干什么？我来搬！”
苏母的脸上又多了几分笑意。
她长得本来就好看，笑起来温温柔柔的，其实很大程度上，苏棠的柔弱都是学着苏溪的，那些对别人好的瞬间，苏棠觉得好看极了。
“辛苦阿青了。”
程青是个很强壮的男人，他毫不费力的拖着那张床，一口作气的搬到苏西的房间。
苏溪给他倒了杯水，程青喝完了，对着苏棠道：“对了，你说的人我没找到。”
苏棠心里一紧，还没来得及开口，苏溪就问：“找什么人？”
程青如实说了：“应该是小棠之前的朋友，小名叫小乖，苏姨你知道么？”
苏溪笑了一声。
她就知道苏棠不会无缘无故的回来。
苏棠垂眸。
苏母怎么会看不出她在撒谎呢，毕竟小时候，她有没有朋友，苏溪知道的一清二楚。
——“妈妈，为什么别人都欺负我，不愿意和我做朋友？”
——“因为你是私生女。谁都不喜欢私生女。”
苏棠第一次知道私生女这个词，就是苏母告诉她的。
程青走后，苏溪把门关上，走到苏棠面前就是一巴掌：“你回来，到底是干什么的！”
苏棠被那一巴掌打的难受，偏着头直愣愣问：“妈，我回来了，这不就行了？”
“是少爷不要你还是你自己跑过来的！”
“都有。”苏棠也如实说：“少爷把我当成一个人的替身，我是小乖的替身。”
“我看看小乖是谁，我想知道我哪里比不上她。”苏棠看着苏母的眼睛道：“妈，我真的差劲到连做替身都做不好么？”
她这话，苏母会不会觉得很熟悉呢？
书生最后为什么选了千金小姐？是因为采桑女真的不值得么？
苏母忍不住后退几步，手指在颤抖，她闭眼，缓缓吐出两个字：“下贱！”
可又不像只说苏棠。
第83章 规矩
苏棠回封家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封夫人的耳朵里。
倒不是别的佣人说出来的。
而是苏棠遇到了她儿子，封家的二少爷。
他继承了封夫人的美貌，丹凤眼和封渊好似一模一样，抬眸间，看到了苏棠。
“你。”他说话就带着一些独有的高贵：“过来。”
进了封家，只有主人客人和佣人。
苏棠不敢说自己是客人，咬了一下唇走过去。
她离开封家的时候，封逸之还很小，也没什么印象，走进了看到他的模样，苏棠一下子就猜到了。
封逸之挑了挑眉梢：“果然是你。”
封逸之能知道苏棠，其实一点也不意外，毕竟封渊东山再起，封逸之怎么着也会有点危机意识，调查一下，自然而然就知道苏棠了。
“二少爷。”苏棠嗓音淡淡：“有什么事么。”
封逸之的目光在她脸上扫了几眼，突然抬手捏住苏棠的脸，目光有些阴翳：“你来干什么？”
她突然出现在这里，很难不让封渊有别的目的。
苏棠眉头皱了一下，排开他的手后退几步：“二少爷，还请放尊重点。”
封逸之捻了捻手指，低笑：“既然回了祖宅，就该做好自己本分的事。”
他说：“晚上有场家宴，你和苏姨一起。”
苏棠没法拒绝。
和封逸之分开不久，她就收到了佣人送过来的佣人装。
苏母看到苏棠手里拿的衣服，冷声道：“你又出去惹了什么事？”
苏棠把遇到封逸之的事原原本本说了出来。
苏母对封渊和对封逸之的感情是不一样的，她对封渊的好是真心实意，对封逸之就是尽自己的本分。
所以听到苏棠这么说，她眸光闪了闪：“总是给我惹事。”
“跟着少爷，规矩早就忘得一干二净了吧！”
苏母把封家吃饭时的规矩给苏棠说了一遍，苏棠也很聪明，都能记住。
虽然不是很熟练，但不至于出错。
至少封夫人注意到她，是因为她和苏母站在一起。
封父也注意到了，放下筷子，目光落在苏棠身上：“什么时候回来的？”
封家一家子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苏棠身上，她咽了咽口水，温声道：“刚回来不久。”
“从X市？”
“不。”苏棠道：“从国外回来的。”
封父身体一顿：“你跟我过来。”
她和封父一起离开了宴会，苏棠回头看了一眼，苏母脸上不冷不热的神色，让她觉得有些胸闷。
封夫人抿着唇没说话，封逸之是淡笑看着她。
“你知道了？”封父坐在书房，戴上桌子上的眼睛，盯着苏棠：“是要来接走苏溪？”
苏棠摇头：“我现在没打算说出去。”
封父没有问苏棠原因，沉吟一声，道：“他现在怎么样？”
苏棠还是摇头：“不好。就是因为他状态不好，我才被接过去的。”
可能是想着最后一面，想让安知远圆了一个心愿吧。
封父嗯了一声。
他五十多岁，但是身体很硬朗，穿着规矩的衬衣，都能看出来肌肉的轮廓，本该是个意气风发的状态，可他的背却有些弯。
苏棠猜，应该是和安知远关系很好吧。
不然安知远也不会拜托他照顾苏溪母女。
“我之前，把你看做过爸爸。”苏棠笑了笑：“因为您让我和少爷小姐去了同一所学校。”
那个贵族学校里，只有她是佣人出身。
“现在我才知道，原来是这样的。”
封父声音微沉：“我答应知远要照顾好你们。”
苏棠唇角多了一抹弧度：“我回来是来看我妈妈的，过段时间，我会再回X市，少爷他……”
“他的事你不用告诉我。”
封父对封渊很失望，所以连同他的事也不想知道。
苏棠垂眸：“那我就离开了。”
她没有话题和封父讨论了。
离开书房，她有些心不在焉。
“你跟着我哥，就学了这些？”封逸之揪住苏棠的衣领，轻笑：“还是装糊涂？”
苏棠猛然回神，入眼就是封逸之穿着褐色毛衣的胸口。
“抱歉。”苏棠低声道：“有些出神。”
“苏棠，你演技不错啊。”
封逸之身高一米八几，要想和苏棠近距离对视，只能弯下腰。
他头发微卷，弯腰时会微微遮住他的眼睛，偶尔流露出几分兴趣。
苏棠想拉开距离，但是后面揪着她衣领的手就像铁臂一样：“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是么——”
封逸之站直身体，另一只手掐住苏棠的脖子往自己怀里拉。
他去掉苏棠扎头发的皮筋，温凉的手指按在苏棠的头皮上。
“装挺像。”
他的手指就像一条阴冷的毒蛇，苏棠忍不住打了一个冷颤。
封逸之笑出声，神色都有几分阴翳：“苏棠，你敢回来，就这么自信能再离开？”
莫名其妙。
苏棠眼中也多了几分恼意，耳边都是封逸之的气味，浓的她头晕。
“放开我！”
她的声音在封逸之耳朵里就像是示威的小猫，没什么威胁。
“是封渊让你来勾引我的？”他的手放在苏棠的脖子上收紧：“可惜，我不是封渊。”
他对苏棠这种只认死理的人可没兴趣。
手越收越近，就好像要让苏棠死在这里一样。
看着她涨红的脸，封逸之猛的松手，苏棠整个人都瘫在地上，捂着脖子咳嗽。
他拿出一条手帕擦了擦手指，而后扔到苏棠头上：“你回来，可真是最坏的决定。”
苏棠刚回来，都没来得及了解封家现在的情况，封父就两个孩子，封渊远在X市，封逸之就是最佳继承人。
虽然封老爷子还没去世，但是封父已然一家独大，而封逸之也是卯足了劲儿。
封逸之做的那些事，根本就不用打听，听着别的佣人聊天，苏棠就能揣摩一个大概。
苏溪回来的时候，看到苏棠缩在床上，脖子上还有指痕，她道：“动手了？”
情绪没什么起伏。
苏棠道：“是封逸之。”
苏母从柜子里找出一条药膏放到苏棠床上：“抹一抹，明天还要和我一起去服侍夫人。”
苏棠拿着药膏，抬头问苏母：“如果封逸之杀了我，你会后悔让我回来么？”
“你回来是为了我？”苏母冷笑：“是自己要回来，那死了又和我有什么关系。”
苏棠拿着药膏的手收紧：“妈，你就一定要和我这么说话？”
第84章 赔偿
“那你想让我怎么和你说话？”苏母冷嘲热讽：“让我跪下来求你？”
苏棠咬唇：“我没有这么说。”
“那你就不要有要求。”苏母把灯按灭，黑色一下子涌进来，苏棠只能听到声音：“更不要威胁我。”
没有小夜灯，苏棠很难睡着。
她几乎听不到苏母的呼吸声，反而是自己的心跳声越来越大。
苏棠快要忍受不住了。
她匆匆套上自己的衣服，算的上是夺门而出。
初冬的夜里，冷的可怕。
苏棠的衣服不算厚，再加上对祖宅的布局已经有些忘了，只能漫无目的的在花园里乱逛。
“你在这里干什么。”
封逸之从亭子里走出来，手里还拿着一个红酒杯，猩红的液体随着他的动作流转，就好似流动的血液。
苏棠呼吸微滞，本能的察觉到危险：“我有些迷路……”
封逸之顶了顶腮帮子，一口将红酒喝完：“给我倒酒。”
苏棠拢了拢自己的外套，只能走过去给他倒上。
封逸之握住她的手，手心就像是没有一点温度一样：“我哥不舍得让你吃苦。”
苏棠的手，白皙细腻，看上去哪像是佣人，千金小姐还差不多。
“你！”苏棠急忙收回手，动作幅度有些大，把酒杯都带倒了。
封逸之挑眉：“这杯子是水晶的，你赔不起。”
他又说：“捡干净，就不让你赔。”
苏棠没什么钱，又想起苏母说不要惹事的话语，咬了咬牙，颤颤巍巍的蹲下身子去捡。
“不要放到桌子上。”封逸之支着下巴，睥着眸子看她：“扎到我你更赔不起。”
不让放到桌子上，又能放到什么地方？
苏棠脱下外套，露出穿着的米白色高领毛衣，整个人白的就像团子一样。
她小心翼翼的捡起大碎片放到外套里包着，要捡小碎片时，封逸之的皮鞋踩了上去。
苏棠闷哼一声，一只手放在他的皮鞋上：“你干什么？”
说话都带着一股子软味儿。
封逸之舔舔殷红的唇：“那么容易让你捡起来怎么行。”
鞋底捻了捻，一滴眼泪啪的掉在地上。
封逸之挑了一下眉，这才把自己的脚收回去：“哭什么，这不是让你捡的更快？”
碎渣子不锋利，就是很磨手，苏棠用手背飞快的抹了一把眼泪，把嵌在手心里的碎渣子都移到外套里。
“这里。”封逸之用鞋尖点了一下：“我可是会检查的。”
苏棠伸手要去捡，封逸之也要去踩。
她的手顿在半空，抬眸看着封逸之：“二少爷。”
苏棠眼眶和鼻头都通红一片，封逸之盯着，笑了一声：“说。”
封逸之翘着腿，苏棠虚虚握住他翘起的皮鞋，温声道：“只要捡起来，这件事就算是过去么？”
“当然。”
趁着他说话的时候，苏棠飞快的将那点碎渣子按在手里，封逸之想踩，却被苏棠的另一只手拖着。
封逸之冷笑一声：“这点儿小把戏。”
苏棠把碎渣子放进外套：“二少爷，没了。”
封逸之眯了眯眼睛，两只手指捏起一个碎片，很随意的晃了晃：“你说齐了，就齐了？”
手心还有痛意，苏棠穿的也单薄，冷风一吹，她的脸都有些红。
“你跟了我哥，要不让我也试试你有什么本事？”封逸之轻笑：“不然，你给我拼起来也行。”
苏棠攥紧了手指。
说是要放了苏棠，还不是处处刁难。
手心是火辣辣的疼，身体又是彻骨的冷。
“说个价吧。”苏棠轻声道：“我给你钱。”
她手机号绑了银行卡，是封渊给她的那张。从来没有用过，她也不知道里面有多少，但是现在只能这样了。
苏棠拿着手机准备扫码：“说吧。”
“跟了我哥，就连说话都硬气了。”封逸之甩手把碎片甩到苏棠脚边：“给了你多少就这么有底气。”
碎片在脚边四分五裂，不过既然说了要赔，苏棠拿着外套将碎片都抖落在地：“够赔。”
她拍了拍外套，重新套在身上，身体才有了一些暖意。
“不是你哭的时候了。”封逸之摆了摆手：“没意思，滚。”
这又不打算让苏棠去赔。
苏棠抿了抿唇，就准备离开。
“喂苏棠。”
封逸之又叫她，苏棠回头。
她不知道封逸之竟然这么恶劣，一瓶红酒劈头盖脸的倒在她头顶，猩红的液体，浓重的酒气，让人生气。
封逸之眼中闪过一抹兴味儿：“你现在可以滚了。”
苏棠攥紧手指，深吸了一口气，酒味在鼻腔里作祟。
她要忍下去。
“不走。”封逸之笑了一声，支着下巴，鞋尖踢了踢苏棠的手：“想再淋一次？”
手指越攥越紧，苏棠垂眸，沉默着离开。
她不能再回苏母那里了，被看到又是一顿指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