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上经理和监督满打满算才十五个人的赤城黑马,连来东京都是泽村家和虎杖家平摊的路费,就是这样一只连轮换投手都要靠野手充当的队伍,在这一场比赛击败了本土的夺冠热门,意料之外又理所当然地挺进半决赛。
从选手通道走出,早早等在出口的粉发女人一手一个抱住扑过来贴贴的悠仁和血涂,揉乱了两个少年的头毛,又看向胀相几人。
在吉祥物荣纯还在捍卫头毛的尊严时,胀相已经摘下棒球帽任薅了。
他们在半决赛输给了对手。
回去之后,像是才意识到他们长大的事实,虎杖莲再没在校门口接他们。
升入国二的一个下午,队长泽村荣纯难得取消了当天的训练。胀相跟着弟弟们走到校门口才想起家钥匙落在了教室,让悠仁他们原地等他一会儿,独自返回教室。
隔着走廊他就看到了教室里的女人。
胀相从没想过这个名义上的长姐会有需要避开悠仁跟她说的事情。
虎杖莲将一叠封好口的信,连同他要找的钥匙递了过来。
“如果哪一天爷爷逝世了,就和爸爸和妈妈合葬吧。这样也方便你们探望爷爷,毕竟个傲娇老头,嘴上不说,心里其实很寂寞。”女人忽然说,“但是如果悠仁先于你我死了……”
胀相打断她:“我会保护好悠仁。”
她顿了下,才继续说:“如果有一天我们为彼此处理后事,希望能尽量做到几点。”
“亲手火化尸体。”女人竖起食指,再竖起中指,“不要让外人知道下葬地。我跟悟说好了借五条本家的墓地一用,如果有一天需要给悠仁挑墓地,希望能首选像五条家族墓地那种有护卫看守的地方。”
胀相不知道为什么那个女人会留下这样的嘱托。
火化场通知他们去取骨灰时,胀相把八个弟弟留在了家里,他们毕竟有着学生的身份,再者这种事情,他莫名不想让弟弟们担负。
棺材里的遗物,连同棺材本身都被推进了火化炉。胀相左手托着虎杖倭助的骨灰,右手托着虎杖悠仁的木盒,坐上了五条的车。
五条悟给他递来一个样式熟悉的盒子。
“莲交给我的。”五条说。
胀相沉默着将盒子压在木盒之下,紧紧握住。
从火化场到五条本家墓园,载着他们的车走了三个小时。意料之外的人出现在墓园门口没有在胀相的心中漾起涟漪,平静地擦肩而过,走向墓碑上写着“虎杖家之墓”的墓坑。
胀相走了半个小时。
五条悟遣散了跟着的族人,夏油杰和他并肩,慢慢地跟在虎杖胀相身后走了半个小时。缠着绷带的六眼注视着九相图长子,注视着受肉不似作假的哀伤心碎。
埋葬骨灰盒的新土是胀相亲自铲的,夏油杰和五条悟拿起铁锹加入。
深褐新土一层层变旧,六尺之深亦是生死相隔。
应该让坏相他们也来的,来送悠仁和爷爷最后一程。站在墓碑前,胀相后知后觉。
“那晚疗养院打来电话,”他朝着墓碑说,“说爷爷快要不行了。坏相已经回家帮血涂照顾弟弟们,我给悠仁发了短信,但没等到悠仁回野球场。最后我自己去了见了爷爷最后一面。”
那天他坐在虎杖倭助床边,静默中见证这个将他们拉扯大的亲人失去脉搏,平静地离去。
明明早就知道这一天会在今年到来,胀相依旧在这一刻感受到了胸膛里的空茫,一道无形的线断裂,无声无息却又在灵魂的某处震荡回响。
白布蒙上面容,他站在走廊上目送护士们将病床推走,逐渐远去。
剧痛突兀撕裂心口。
他撑着墙壁才不至于狼狈地摔倒。即使是第一次感受这种疼痛,他却知道这份贯穿灵魂的疼痛从何而来:
他失去了一个弟弟。
随之是震怒,伴随无法抑制的慌乱,顺着九相图之间的灵魂链接在九人之中掀起巨浪。
坏相打来了电话,询问发生了什么,他匆匆留下一句“悠仁出事了”便挂断,受肉十多年来第一次主动用咒力强化赶路。
从疗养院到最后感应到血缘的教学楼天台,他迎面撞上了准备离开的五条悟和伏黑惠。即使理智知道伏黑惠这个曾见过几面的孩子不会是杀了悠仁的凶手,和谐地站在伏黑惠旁边的人是凶手的概率很小,他仍然应激双手合十,进入备战状态。
五条悟给他的威胁感太强烈了。
言语举止的轻浮不能掩盖本质,胀相更相信自己所见。
受肉感知中冷凝又质重的咒力,指向思虑深和自持强大的个性。咒术师的咒力源自己身,附带强烈的区别于他人的通过不同波动频率表现出强烈的区别与他人的特质,是高专结界标记咒力的基本原理。
——没有开战的信号。
对方先开口,他顺势交涉,情报共通,从在场唯一的成年人口中得知之后要处理的后事,答应之后的葬礼邀请高专的人到场,表面冷静地同意墓地定在五条族地,拒绝一起回高专的邀请,最后在校门口分别的时候,胀相没有放过被两个人刻意避开的话题,问出了真相。
是啊,是啊,能打破那个人在悠仁身上留下的防御结界的,切切实实杀死悠仁的,不就只有设下结界的那个人吗。
人世烟火终究改变了胀相。
十几年前九相图之间没有秘密和谎言。十几年后他第一次欺骗尚且年幼的弟弟们,只说悠仁被一级咒灵袭击了。就像今天他再一次欺骗了他们,没跟弟弟们说墓地选在了五条本家的墓园。
静默的石碑前,暖阳伴着微风拂过一束黄色的花。
“她怎么下得了手……”胀相说,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到的颤抖,“……那么在乎悠仁的人。”
“在乎啊。”五条悟忽然开口。
胀相愣住。
颤抖停止了,胸口的郁结却更加沉重。
“比起活着,莲更在乎所爱能不能快乐,不想让悠仁被人类恶意缠上,不接受悠仁或许会身处地狱的未来,”夏油杰淡淡地说,“她对爱的理解与我们是不同的。”
“满足于旁观在乎之人的平静生活,自己却极少参与。跟你们在一起时也是这样吗?”五条悟问道。
虎杖胀相沉默。
他没怎么留意过长姐。那些长姐也在的时候,见到长姐的悠仁会露出不会在他们面前流露的表情,十个孩子在长姐回来的时候会获得一视同仁的亲亲抱抱揉发举高高,之后还是他带着九个弟弟玩闹。因而他大多数精力集中在悠仁和尚且年幼的弟弟们身上,对那些时候的长姐只余下一个模糊的粉色印象。
眼前闪过隐隐约约的记忆碎片,他犹豫着说:“她经常给我们拍照,带我们出去旅行。”
五条悟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
“但我们之间相差十三四岁,”胀相接着说,“她不参与很正常吧。”
这个年龄差若是放在成年人之间,或许不算什么。但对于几岁的孩子和十几岁的孩子,却是无法跨越的,从身体到心智方方面面的鸿沟。
曾以七岁之躯赶跑来找麻烦的国中生,胀相清楚年龄差距对于人类幼崽而言是多么无法跨越的槛。
夏油杰看着僵住的五条悟笑了出来,欲躲不躲地被砸了下肩膀。
“不认为自己拥有维持平静现状的能力,不认为自己有守护他人的能力,也不相信我们拥有以上两种能力。”五条悟说,“说着人不是工具、术师的能力是为了保护自己而存在之类的话,不仅自己没有做到,反而连自己都被自己欺骗。莲就是这样自大又不自信的□□的胆小鬼。”
“虽然被以前的烂橘子评价大逆不道无所不为,看似步步为营,实际却是莽撞带天真的悲观理想主义者,能走到今天纯靠世事如她期望的那样进行。”夏油杰跟着说,“一想到被外表骗了不止四年,就无端地感到恼火。”
这次轮到五条悟看着夏油杰笑得无法自己。
五条悟:“原来杰被骗了那么久吗哈哈哈。”
夏油杰:“……”
夏油杰拍了下笑弯腰的五条悟,看向胀相:“抱歉,悟不是有意的。”
五条悟立马收起笑容,正色看向胀相。
“没关系,”胀相平静地说,“悠仁和爷爷都喜欢热闹和欢笑,这样就不会感到寂寞了。”
他从口袋里拿出两封对折的信封:“两年前她交给我保管的信,是写给你们的。”
见五条悟没有动手的意思,夏油杰替他拿过了他的那封,放进口袋。
“你们知道她在哪吗?”
“像悄悄离群的大象那样藏起来了。”五条悟说。
“我们很抱歉。”夏油杰说,轻柔又哀伤。
胀相向夏油杰摇了摇头,看向五条悟:“她没有死。”
“那她总有一天会回来,”夏油杰眉目温和,笃定道,“来高专吗?真到那一天,莲绝对会来高专。”
多年未回的仙台老家,半年无人的长野乡下,只剩下名义上的弟弟居住的西东京公寓,相比之下,被苦心经营多年的咒术高专确实是最有可能等到那个女人的地方。
虎杖胀相同意了。
七天后,灰原雄站在讲台上拍手:“嗨、嗨,大家抬起头来。”
仅有几个学生放下了笔,其他十几个还在埋头复习。
“还有三天才到重考,都放松一点,就算重考不通过也不会退学或留级的,”灰原无奈地说,“今天可是有两个新生转进我们班哦。”
他满意地看到台下二十几个学生整整齐齐猛抬头。
“这个时候转学?”
“他们要跟我们一起考试吗?”
“隔壁教室的两个学神知道吗?”
灰原等骚动平复,才说:“夏油老师会告诉伏黑同学和钉崎同学的。新同学只是来适应一下高专的学习氛围,并不用参加考试,之后会和结束重考的各位一起回归教学班。”
他看向门口,示意新生进来。
“双胞胎!”
“好少见,长得也好像。”
“但是身高和发型都完全不是一个风格呢。”
黑发黑瞳的两人一高一矮,一个面无表情的平静,一个带着优雅地微笑。
平静之人说:“我是虎杖胀相,是十兄弟中的长兄。”
微笑的少年接着说:“虎杖坏相,十兄弟中的二哥。”
灰原指向最后一排靠窗的两张空位,说:“胀相同学和坏相同学就坐在吉野同学的旁边吧,正好有空位。”
被点到名的清秀少年抚摸着微微颤抖的缩小版水母淀月,对上两位虎杖的视线,微笑。
害怕、喜悦、激动、亲近之类的情绪乱七八糟地从淀月那头传来,吉野顺平按着它的伞盖才没让式神在两人从旁边经过时兴奋地扑过去,两个虎杖似乎也发现了,隐晦地扫了一眼,淀月顿时收回了探向窗边的触丝。
他撑着光洁的额角,低头看写到一半的大题,一边回忆刚才的思路,一边按住忍不住探jio的淀月。
能让淀月这么喜欢,应该是温柔的人吧。
第一次遇到也是毒的同类的淀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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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支流线的结局了。下一章是番外。
第55章 番外1·交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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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平无奇的一刻,召出极之番的念头突然占据了夏油杰的所有念头。
此刻,他刚走下教坛,身上还披着五条袈裟,正在走向办公室的路上。
召出极之番检查咒灵库的念头如此强烈,几乎像某种预感,某种源自术师大脑第六感的警告。
一定有什么事悄然发生了。
他最终克服了在随时可能出现教徒的走廊上召出极之番的冲动,快步回到办公室,反锁门。
先把化身玉藻前放出来以做准备。
这么想着,他调动咒力激活术式,一秒、两秒。
咒灵没有出现。
紧接着,他试了鹈鹕、头骨念珠、骸骨、吮吸、八爪、百足……*
从正午试到太阳西斜,照着收录本全试过一遍,夏油杰时隔多年第一次感觉手脚冰凉,凉到几乎颤抖。
没有。
一个已调伏的咒灵都没有出现。
他沉默地感知了下,极之番里只剩一个咒灵。
一个陌生的咒灵。
未被他收录、调伏过程未知、等级能力位置的咒灵,简称未知咒灵。
已知结果是辛辛苦苦攒了十几年的五千多只咒灵全部消失,而一只来历不明的未知咒灵占据了他的极之番,请倒推原因。
等价交换。
以五千多只咒灵,交换那一只未知存在。
这个交换能在咒灵操使本人都不知道的条件下发生,一定代表着交换在某种程度上是等价的。
夏油杰走到日历前,看向右下角,被红圈圈起来的那两天。
他叹了口气,疲惫地揉了揉眉心。
术式发动,不属于咒灵操使的咒力从极之番中涌出,汇聚成咒灵的形态——
人形。
不,看上去是一个完完整整的人类。
长发凌乱,发根处樱粉的颜色过渡到发尾时已是血红;眼睛是琥珀般的鎏金色,无机质的空流转于晶状体,让他想起记忆中那双六眼;除了长发外容貌堪称中性,脸部线条透着莫名的冷硬,皮肤是小麦色的,高挑到能与他平视。
然而最令他震惊的,让他陷入空白的,却是人形咒灵的着装——
带樱粉色连帽的黑色长袖,左肩位置扣着一颗金色花纹的纽扣,黑色的练功裤,和女式皮鞋。
是高专的制服。
人形咒灵沉默地与他对视。
“……你是?”
他干涩地开口询问。
莫名的,他觉得这只咒灵形态的人能说话。
他已经默认这是人了吗,不对,这么说这只应该算怨灵?
“我是虎杖莲,叛逃的诅咒师,”人形诅咒向他伸出手,直切问题,“这里的油杰,你的愿望是什么?”
不知道为什么,他不是很想纠正称呼,也不想知道为什么这个自称叛逃的诅咒师化成的咒灵会知道他的名字。
“你现在是我的一只咒灵。”他试图跟她……它交流。
“我知道。”虎杖莲坦然承认,“是人、是诅咒或者咒灵,对于现在的我来说都无所谓了。”
他顿了下,说:“你和我的其他五千多只咒灵交换了。”
虎杖莲点头:“五千三百八十一只*。”
“为什么你会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和我的所有咒灵交换?”
那双空性琥珀看着他:“天与束缚。”
“没有这种天与束缚吧!”
“你不是要实现你的大义吗?”虎杖莲对他伸出的手没有动,说,“告诉我,我可以帮你实现。现在的我是最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