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后,邱静岁平复下来,她放下手:“不用,你去街上买点糖炒栗子,记得留意消息。”
“是。”
怀着忐忑的心情等到珍珠回来,邱静岁张了张嘴,却问不出口。
珍珠把吃食搁在她手边:“只听说前街那家叫逢金的铺子换了东家掌柜,其他倒没听见什么新鲜事。”
邱静岁大大松了一口气,心中安慰自己上次可能只是巧合,如果自己真的次次都会在人死后“盗窃”他们的经历,那才叫人心中发毛。
用膳的时候母亲看她吃的很少,还问是不是生病了。
见邱元思面色如常的样子,邱静岁心中稍定:“没有,昨晚吃得太多。”
回到房间又睡了一觉,醒来后,邱静岁看向屋内案几上,昨夜拿回来的茉莉在瓶中含苞欲放。
日落月升,暮色覆满天空,邱静岁靠在床头看一本志怪小说,边看边讲,珍珠被迫聆听恐怖故事许久,终于忍不住撂挑子不干了。
邱静岁看着对方逃走的背影,苦笑一声,咕哝了一句:“真不想睡觉。”
第二天一早,珍珠进屋的时候看见邱静岁居然还在看那本书,不敢置信地问:“小姐,您是一晚上没睡吗?”
“是啊。”邱静岁一张脸肉眼可见的憔悴。
“天呐,”珍珠道,“这真是……”
邱静岁下了地,洗了把脸:“中午去逢金看看,多带点钱。”
“是。”珍珠欲言又止的,邱静岁也没接茬。
第8章
邱家前的东济街是一条较为繁华的街道,附近百姓衣食住行完全可以靠这一条街解决,邱静岁平常也很少跳出这条街的辐射范围。
逢金是东济街上一家打制首饰和售卖成衣的店铺,是十几年的金字招牌,前一阵子突然换了东家后闭门修整了许久,近日方开门。
与之前的经营思路不同,如今的逢金内部装潢焕然一新,处处透着贵气,看上去已经远远超出了本地居民的消费水平。
邱静岁一进门就看见掌柜的背后那一架多宝阁上摆放的满满的首饰匣子,虽然只有几个是打开的状态,但露出来的首饰设计精巧、用料珍贵,不是一般人能买得起的。
掌柜的是一个精瘦精瘦,尖嘴猴腮,看起来十分精明的三十岁男子,他见邱静岁进来,只稍稍打量一眼,就笑着迎上来问:“这位小姐要买什么?咱们这里衣裳首饰都是最时兴的。”
“先看看,掌柜莫忙。”邱静岁在店里逛了一圈,发现了上去的楼梯,她问,“楼上是什么?”
“楼上都是镇店之宝,不是一般客人能看的。”掌柜笑眯眯地说。
“怎么才能看?”邱静岁问。
“在本店买够一千两的货即可。”
出门前邱静岁跟珍珠把自己屋里翻了个底朝天,能挖出来的银子总共不超过十两。一千两,除非让她把那座四合院给卖了。
“你在开玩笑?”邱静岁面无表情地问。
掌柜的笑容一滞,不敢耽误主子的事,没再扯皮,弓着身请道:“邱小姐是贵客,自然不必守这个规矩。”
邱静岁留下珍珠,自己一个人上了楼,她来到楼上房外,屈指扣了三下,里面传来王羽仁的声音:“请进。”
她推开门,一眼看陆司怀正坐在桌前看着窗外的风景,知道有人进来也没动作。他今天穿着一身黛色织金交领锦袍,半垂着眼,唇角平直,侧脸的轮廓如同刀削斧刻一般,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王羽仁站在一旁朝她笑了笑,示意她坐在对面即可。
行过礼,邱静岁顶着两个黑眼圈坐下,她先问王羽仁:“两位大人今日不用去衙门?”
“今日休沐。”王羽仁答。
“哦。”邱静岁没有急着开口,她心里琢磨着自己来这一趟的目的。
“邱小姐,”不过陆司怀显然没有那么多时间可以浪费,在她话落后几息就直入主题道,“八月京郊沂河围场秋A,你早做准备。”
她捏了捏眉心,想到前天晚上的梦境,心中总是突突的不得安宁,今天见到陆司怀和王羽仁两人都没有太大的反应,那位梁千柔梁小姐应当是没有出事,但是无论如何凶犯不会一直沉寂下去,守株待兔更不是明智之选,陆司怀让她做准备,只可能是做以身犯险引蛇出洞的准备。
“我可以带家丁吗?”邱静岁放下手,问。
王羽仁答道:“邱小姐放心,我们大人会安排人手保护你的。”
“知道了。”邱静岁明白自己没有拒绝的权利,但她却还有一件事想要争取,“我会好好配合的,但是我有一件事想恳求陆大人。”
“说。”
“希望我可以获知关于本案的一切细节。”工具人就要有工具人的自觉,案件进展什么的陆司怀必不可能主动跟她说,趁现在她还有比较重要的利用价值,此时不谈条件要等何时。
而且这应该也不是非常过分的请求吧……
面对迟迟不开口的陆司怀,邱静岁不确定起来,她想了下又补充道:“我一定守口如瓶。”
过了许久,陆司怀才应准:“可。”
“对了,关于吴景,”邱静岁想起荷花宴当晚那半截话,说道,“也不是说他就是凶手,只是他与几位苦主都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查他对案件肯定会有帮助,这是我的一点拙见。”
陆司怀听了也只是沉默着没有接她的话。
“那陆大人、王大人,我先告辞了。”见时候不早,邱静岁用食指按了按疲乏的双眼,起身离开。
门被重新合上,王羽仁等了片刻,直到听不见楼下邱静岁的声响后开口询问:“大人,前天晚上囊秀戏楼新出的凶案是否需要属下去探查一番。”
“不必。”陆司怀从窗口看见邱静岁拿着逢金铺中的首饰盒子带着丫鬟去往不远处的茶楼中,收回视线,“先回府。”
――
尝试搜集消息,结果只听了一脑袋家长里短的邱静岁扶着昏昏沉沉的脑袋回到家中。
晚膳时分,邱元思又没回来,她问了一句:“今日休沐,父亲公务如此繁忙?”
刘夫人叹气:“又死人了,你说现在外面世道乱成什么样,最近能别出门就别出门。”
邱静岁手里的筷子一抖,菜掉回碗中:“谁……谁死了?”
刘氏想了一会,方答:“仿佛是叫梁什么的,我也记不太清。”
“梁千柔。”邱静岁寒着声确认。
“对,就是她。”
看来这个梦是非做不可了,邱静岁无力地想。
是夜梦中,她果然又成为了梁千柔。
吴景问完后匆匆离开,她跟母亲逛得厌烦无比,就说身体不舒服去池塘边散散心,母亲同意了。
梁千柔不喜热闹,她宁愿一个人坐在池塘边的石头上喂鱼,心中还更自在些。
可惜总有人要打破这片宁静。
她听见不远处传来吴景的声音,偏过头去看,发现对方背对着自己,正微微低着头跟陆玉书说话。
或许是因为宋秋昭随父被调离京城,陆玉书非常得意,借此事嘲讽西昌侯府终究比不过自己家有权有势。吴景的表情应该很难看,因为陆玉书的声音慢慢低了下去,表情也有点害怕的样子。
然后她看见吴景拿出了一个白玉镯递给对方,陆玉书的脸上恢复了光彩。
梁千柔低低嗤笑一声,感叹他平日看宋秋昭如明月一般,如今还不是要向更厉害的陆家低头。更何况婚约在身,人家还占着情理,吴景再犟还能跟侯府断绝关系不成?
她本来看戏看的好好的,结果宾客那边不知出了什么事,一股脑往池边赶来,她被挤得掉入池中,拼命呼喊下才终于得救。
梁千柔视角的最后一幕是一同落水的一位邱小姐拼命挣扎,生息微弱的模样。
第9章
邱静岁醒来以后抱着被子喃喃自语了一句:“原来当晚陆玉书并没有落水,那她就是在混乱发生时不见的。”
这么一看吴景的嫌疑更大了。
吃过早膳,珍珠回说:“有客上门,夫人叫您去陪客。”
“谁啊?”邱静岁正烦得很,一点儿也不想见生人。
“卫国公府的亲戚,姓江。”
听到来头,邱静岁思索片刻,收拾好去了母亲刘夫人处。
进了屋内,绕过屏风,一个与刘氏年纪相仿的妇人和一名年约二十的清瘦男子正坐在一旁说话,见她进来,那妇人笑眯眯地招手把她叫过去,上下仔细打量一会,拉着手就开始夸。语气听起来比宋秋昭的母亲要真心实意许多。
邱静岁瞥了眼旁边坐着的男子,对方跟她四目相接,率先知礼地转头去。
刘氏笑呵呵地介绍:“这是上月刚从安城来的你江伯娘,旁边是她大儿子江锡,年纪轻轻就考中了举人呢。”
邱静岁跟两人见礼,江锡站起来回礼。
她坐下来陪客,听母亲和江夫人一通商业互吹。
据她娘刘夫人所说,江氏一族是卫国公一家的表亲,还是陆司怀见了江锡都要喊一声表哥的那种,邱静岁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心中发笑。
而江夫人也捧着说邱家是韩国公府的亲戚,他们是乡下地方来的,不敢高攀等语……
两位夫人说的兴起,突然把矛头对准两个年轻人,刘夫人一定要邱静岁带江锡去院子里逛逛,长辈们盯着他俩,目光中的期待不容拒绝。
最终只得带着江锡出来。
两人并排走着,也没有什么话可聊,邱静岁打了个哈欠,开始神游天外。
“其实,那些话是夸大其词的。”江锡突然出声道,“我们家跟卫国公陆家只是很远的表亲,自来京后连公府大门都未曾踏足,抱歉。”
哟呵,还是个实诚小伙子,邱静岁有了点好感,她轻笑:“其实我们家也一样,一表三千里,韩国公哪里知道邱家是做什么的。”
江锡闻言怔怔看过来,两人相视一笑。
刘夫人跟江夫人聊完送她出来,两位一眼就看见邱静岁和江锡正并坐在美人靠上谈的有来有回,夫人们对视一眼,满意地笑起来。
下午刘夫人带着两个家丁出了门,邱静岁补觉睡足再起来,就被母亲又叫了过去。
刘夫人手里正拿着一张纸念念有词,看见女儿进来,忙叫她过来一起看。
“这是你的四柱八字,这是江锡的。今天娘找先生一合,先生说特别般配。你这八字不是劫凶太多吗,江锡十神多正官,正好利你啊。”
邱静岁心中浮现出一个大大的“救”字,她现在小命都别在裤腰带上荡荡悠悠的,哪里还顾得上什么八字婚配。
“娘……”她哀求,“女儿年纪还小,不想嫁人,就让女儿多陪您两年吧,行吗?”
刘夫人白了她一眼:“又不是让你现在出门子,你以为像江锡这么好的年轻人谁还给你留着,再说娘上午看你们俩不是说的挺好的吗?”
“我只是在问他来京路上的事,并未聊得多投机啊。”邱静岁辩解。
“哎呀,你先别想这么多,人家还不一定看得上你呢。”刘夫人将纸收好,点着她的脑袋,“回你屋去吧,最近外面乱,少出门。”
“哦。”
邱静岁回去把自己的八字默背写下来,她两手举着纸,左看看右看看,真是横竖弄不明白。也不知道那些先生是怎么看出命格的。
其实像邱家这类官宦人家,家中小辈一出生就会把八字拿去请先生详批,但她的命盘那叫一个差劲,四凶神恨不得来个遍,先生说她十四岁那年有一场大劫难很可能躲不过去,即便躲过去了往后也是流年不利,一生坎坷。
结果十四岁那年她唯一出了一趟门去韩国公府长见识,还真的出了事。
不过仔细想想在穿越过来的三年过程中她一直平安无事,并没有感受到先生说的流年不利的威力,她斗胆猜测因为原来的八字是属于邱静岁本人的,原身已死,她的八字自然不能照应在现在的自己身上。但公冶文用梅花易数起卦,算的是当时当景她本人说的话,可太具有时效性针对性了,万一被他看出点什么来岂不是很麻烦。邱静岁虽然不信这一套,但古人深信不疑,她免不了有些忌惮。
她想了一会儿,最终将八字收进了随身携带的荷包中。
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找到去秋弥的借口。
沂河围场本来是燕王的私产,后来他犯了事被满门抄斩后,家产全部充公,围场被皇帝赏给了定安公主。公主不喜欢骑射,就交给了自己的儿子陶衡经营。
陶衡爱玩爱热闹,觉得自己一个人在这么大的围场围猎没有意思,于是便在每年八月定期开放围场一旬时间,供京城中贵族和官宦子弟打猎游玩。
理论上来说只要给钱就能进,但是没有门槛就是最大的门槛,每年被挡在外面的人难道还少吗?
即便有陆司怀在,入场资格不用她操心,但是因为最近接连两起凶杀案,城中有女儿的人家皆是人心惶惶,母亲这么开明的人都再三叮嘱不要随意出门,更不会允许她去往京郊呆上十天。
“烦。”邱静岁趴在桌子上,瘪了瘪嘴。
三天后,刘夫人激动地把她叫过去跟她说:“江锡也中意你,你怎么想的,嗯?”
邱静岁一脑门官司:“我不怎么想,他是个好人,但是女儿不想这么快出嫁。”
“可以先定亲,过两年再出门,你这孩子不要死脑筋哦。”
虽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是邱静岁咬死不点头,嫁过去也是一对怨偶,她做母亲的怎么忍心。可江家又确实是一门不可多得的好亲事,刘夫人费尽了口舌,天天给女儿洗脑。
“他家人口简单,下头只有两个妹妹。”
“听说你爹他上峰还想把自家独生庶女嫁给他呢,人家八字不比你好多了,但是江锡就中意你。”
“哎,这孩子多好。”刘夫人越说越来劲,对江锡是越看越顺眼,恨不得明天就叫声女婿的模样。
邱静岁不堪其扰,一度想找来江锡说清楚,直到有一天刘夫人跟她说:“江锡邀你去沂河秋弥,还是借的人家同窗的光,你去不去?”
“这会儿您不怕我出事了?”邱静岁惊讶地问。
“母亲陪你去。”刘夫人决心满满。
好家伙,家长为了催婚,还真是什么都干得出来啊,古往今来都一样。
邱静岁擦汗:“那我就去吧……”
第10章
去京郊的马车之上,邱静岁在反思自己为什么一直以为陆玉书是溺水后失踪的,她翻遍回忆,觉得应该是受传言的影响。
当时她刚刚醒来,正尽己所能地去了解这个世界和自己身上发生的一切,恰好那时陆玉书失踪的事情闹得非常大,连皇帝都惊动了。京城大小衙门的捕快全体出动,搜检了三天却连根头发丝都没找到。
卫国公上书痛骂韩国公奢靡浪费,为平其失女之痛,皇帝对韩国公大加训斥,没多久便允准陆司怀进入刑部办案。陆司怀能力出众,短短一年内连升三级成为最年轻的刑部侍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