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着休息了一会儿后,邱静岁站起来在大营附近转悠着逛了一会,又发现了几个在荷花宴上见过的熟悉面孔。
其中让人不得不在意的是,她再一次见到了公冶文。
对方明明看起来不是喜欢热闹的人,但集会场合却总是乐于出席。他不是为了玩乐,难道真的如王羽仁所说是时刻不忘练习卜算吗?
如果他不影响他人的话,还能算是个勤奋的人,可惜公冶文太不把别人当一回事了,邱静岁正看着呢,他就开始写写算算起来,邱静岁脸色一沉,抬起脚步走到了对方面前。
“公冶公子。”
公冶文被眼前突然靠近的邱静岁吓了一跳,他收起笔,低垂着头站起来回礼。
“你可以不要擅自给别人卜卦吗?起码不要对我这么做,我不喜欢。”邱静岁认真地说。
“对不住。”公冶文声音细弱,不敢抬头,但却没有对她的要求作出保证。
“为什么非卜不可?”
公冶文终于抬起头来:“在下要找一个人。”
这说辞跟荷花宴那晚王羽仁的说法又对不起来了。
“谁?”邱静岁问。
“无可奉告。”公冶文摇头道。
“那你找到了吗?”邱静岁又问。
“没有。”
“你是非得算我一次才肯罢休吗?”邱静岁沉思着问。
公冶文坚定地点了点头。
邱静岁从荷包中将字条拿出来,交给对方:“我的八字,以后不要再用其他方式占我的卦了。”
以八字批命比别的方法都要可靠,公冶文忙接过,并一口答应下来:“多有冒犯,小姐见谅,以后绝对不再打扰。”
“好。”
邱静岁转身离开,走了一段路后又回头看向公冶文,对方一手压着被风吹乱的书页,一手拿着毛笔专心致志地写着什么,她收回视线,去牵上来时骑的枣红马,跟追来的雪薇汇合后回了住处。
那边陶衡应付完一堆人,还有闲心问:“哎,那个……哦,邱小姐,邱小姐怎么不见了?”
陆司怀拉过马准备离开,闻言只淡淡地说了一句:“走了。”
一时之间陶衡竟分不清楚他在回答还是邀请他一起去转悠两圈。
――
邱静岁实在是太喜欢枣红马了,她听马厩的管事说它的名字叫胭脂,是自己管理的马匹中最温顺的。
为了趁机跟胭脂培养感情和默契,邱静岁第二天一大早就去了马厩把胭脂领了出来,她骑上马,慢悠悠转到大营处的时候,这里已经围坐了几百人。
雪薇跟她说过这几天的安排,今日是男子赛马,明日女子赛马,然后休整一天,第三场男子狩猎,第四场女子狩猎,中间再休息一天,第九天分队围猎,最后一天举行过宴会后再散场,花样比皇家围场玩得还丰富。
今天是男子赛马,营中来的年轻女子人数众多,邱静岁环视一周,目光定在宋秋昭身上。
不同于被众星捧月的崔宓,宋秋昭身边甚是冷清。邱静岁无声地走过去,坐在了她的身后。
她根本没有办法去分心注意远处参加赛马的人陆续出了场,那里面又都有谁。邱静岁凝视着宋秋昭的背影,心中想的全是经过荷花宴那一晚,公冶文究竟有没有在宋秋昭这里算出点什么来。
自己真是魔怔了,竟然真的分析起这些玄之又玄的东西来。
一面胡乱想着这些,一面心中又止不住地担心最后一天自己的安危,等邱静岁听到身边传来激烈的呼喊才后知后觉地将注意力转到远处开阔场地上策马飞驰的男子们身上。
不得不说无论是长相还是身形,陆司怀真是太出众了。放眼望去乌泱泱几十多号人,但众人的目光总会不自觉粘在他身上。
是那种动态高糊也挡不住的好看。
邱静岁觉得自己像个变态一样,美男在前,她的第一反应居然是去看宋秋昭。
就像人总会不自觉透露出自己以前的生活习惯,又或者是即便更改了名字也会在很久以后被人呼唤旧名时下意识地应答,在这样的视觉冲击面前,宋秋昭会不会露出有别于古人的言行呢……
可事实再次让她失望了,宋秋昭看起来平静得很,甚至她的视线好像也并没有在看陆司怀。
或许,真的是她想多了?
第13章
马作为六畜之首,驯化以后在人类社会承担着重要的职能,与牛一样都是贵重财产,在更远的古时候伤害马匹甚至是死罪,足见人们对它的重视。因此演化而来的相马、赛马活动也颇受贵族阶级的追捧。
不过这次围猎活动中邱静岁发现大多数人是从自己家拉来马参加比赛,虽然公主府的马匹质量不会太差,但到底还是用培养出默契的伙伴才能发挥出更好的成绩。
赛马的跑程比邱静岁想象中要长许多,参加的人也是。骏马驶过带起纷扬的尘土,“百马同辔,骋足并驰”[注],场面蔚为壮观。
她看着陆司怀等人在沂河边跑了几个来回,陆司怀一直保持着第一,跟后面的第二名和大部队拉开了差距。
最终陆司怀没有意外地将一面军旗夺下,拔得头筹。
他五官又深邃,抬头擦汗的时候露出的一整张脸如同天人一般,邱静岁心中“卧槽”了一声,眼睛都直了。
再看周围其他观众,脸上或多或少都带着不正常的笑容,双颊泛红,邱静岁坦然地想:大家都是普罗大众的一员,爱好点儿美色还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赛马的奖励是一整块羊脂白玉雕刻成的鱼形玉佩,通体匀透,没有一丝杂质。
陶衡又没赢过陆司怀,唉声叹气的,不过他一向没长性,也没挂在心上,回到大营的时候还有心思借着邱静岁揶揄对方:“往年也就算了,今年这玉佩还没人可送吗?”
陆司怀瞥他:“送你?”
“哎哎哎,”陶衡笑弯了腰,“千万别,我可受不起。”
大营一侧正在摆宴,邱静岁过去瞅了两眼,发现肉菜占比不高,可能是还没有开始大规模狩猎的原因。她留心转了一圈,不出意外在角落里又发现了公冶文的身影。
邱静岁走过去,遮挡了他的光线,公冶文疑惑地抬起头,停了一两息才认出她来,但又不知道她的名姓,一时间局促不已。
“我姓邱。”邱静岁与他拉开一点距离,“打扰公子卜算,不过我还是忍不住想问问我的八字您解得如何了?”
公冶文也站了起来:“我昨日卜过,发现小姐八字带凶,一生不平,时刻需要谨慎小心。”
对方太高,邱静岁不得不抬头,她注视着他的眼睛问:“那我是公子要找的那个人吗?”
听到这个问题后,公冶文居然露出了一个为难的苦笑,似乎想说又不能说,最终只道:“应该不是,但邱小姐还是好自为之吧。”
邱静岁琢磨了一下他话里面的意思,在对方准备离开之时又问:“那宋秋昭呢?她是你要找的人吗?”
这次公冶文倒没有太过吃惊,他应该也知道自己到处卜算的行为已经人尽皆知了:“她同你一样。”
邱静岁悚然一惊,下意识竟然觉得公冶文从她身上看出了点穿越者的影子,而给宋秋昭卜算的结果与她相似。但稍微反应了一会后邱静岁才想明白公冶文说的是宋秋昭与她一样皆非自己所寻之人。
那晚公冶文可是以梅花易数借声音起卦,也未卜算出宋秋昭有什么异常,如果玄学真能窥见天机,那或许她真的不是穿越者吧。
等邱静岁回过神来的时候,公冶文已经离开了。
“是他吗?”
身后传来江锡的声音,邱静岁转身的时候被阳光晃了一下眼睛,她拿扇子搁在头上遮蔽着,又眯起眼睛回看。
骑射虽属君子六艺,但是江锡苦读多年,并不擅长骑术,也没有参加今日的赛马。
那天坦白后,江锡非常干脆果断地绝了那份心思,不过今日看到这一幕,还是不知道怀着什么样的心情,实在忍不住上来询问。
邱静岁没有说话,她倒觉得让对方就这么误会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那天在你家见面,我同你说我家的情形,你也毫不遮掩,我便觉得你是一个踏实真性情的人,所以……”江锡叹道,“不知邱小姐心有所属,之前种种是江某冒撞。”
邱静岁制止了他的自我否定:“这件事上绝对是我有错,江公子不必如此。”
江锡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正好有他的同窗来喊,便同邱静岁告辞而去。
可惜了可惜了。邱静岁深深地明白江锡这样的性格人品有多难得,可惜人永远拧不过形势,错过是他们目前最好的结局。
跟同龄女子们在一起用了一顿午饭,下午还有几场小型赛马,都是个人之间组局,规模很小,陆司怀等骑术精湛的人也没有再下场。
邱静岁又把胭脂拉出来,骑着在附近慢慢遛着。
也有许多擅骑射的女子骑着骏马在地上飞驰,劲风将她们鲜艳的衣角吹得翻飞不休,如同一只只摆尾的锦鲤。
一队女子骑着马从她身边经过,为首者似乎注意到了孤零零一个人的邱静岁,竟调转方向朝她过来。
等对方靠近后,邱静岁方认出来人,居然是是韩国公爱女崔宓。两人没有任何交集,她不明白这大小姐怎么会来找自己。
崔宓不但过来了,而且精准喊出了她的身份:“邱小姐,怎的一个人在这里?”
“崔小姐,”邱静岁朝对方笑道,“我刚摸缰绳两天,就不拖别人的后腿了。”
“才两日便能骑得这么好,邱小姐很有天分。”崔宓道,“虽然我骑术不精,但也是从小练起来的,如果你不嫌弃我可以教你。”
邱静岁心中莫名的很,崔宓来这一出单纯是因为善心大发吗?
“多谢崔小姐好意,我自己慢慢来就好。”邱静岁婉拒。
“好吧。”崔宓笑道,“如果你觉得我水平不行,那我去磨一磨让行之来教你。”
“自然不是,虽然不知行之是何人,但据我方才所见,崔小姐骑术精深远超男子,我不过一个初学者,哪来嫌弃一说。”邱静岁道。
崔宓微露诧异:“你不知道行之是谁?”
“请赐教。”
“是卫国公世子陆司怀的表字。”崔宓笑着说。
第14章
她就知道陆司怀做得那么明显不单会引来陶衡的助攻,肯定也会招来一堆麻烦事。
邱静岁八风不动地婉拒了崔宓的一番好意,走走停停,有时候又回去大营吃点东西发发呆,不是她不想回去躺着休息,是母亲下了命令让她出来交际交际。
旁边有一丝竹管弦乐班在演奏,她找了个吹笛的女子,跟人家学了一会儿,终于挨到天擦黑,大营周围点起火把,照亮了一方天地。
趁着夜色的遮掩,邱静岁骑上马小跑了一会儿,脑子基本是放空的状态。
不久后她感觉到身边跟上来了一人,转头回望,不出意外是陆司怀。
对方换了一身衣裳,头发全束,仍旧骑着他那匹神骏的白马,浓眉如墨,眸若点漆,借着隐隐的月色一观,君子如玉,很难不让人自惭形秽。
邱静岁转回视线,控制将速度降下来,轻声问:“这几天大人不用去衙门吗?”
“嗯。”陆司怀的声音度过夜幕而来,传入她的耳中。
她本意是为了确认对方在第十天的时候还在围场,因此就没有再往下问。
“最后那日早去候知亭附近,带上雪薇。”陆司怀说。
“好。”
她不多问细节安排,也知道对方肯定不会同她讲,只要做好自己该做的。
不过两人并行了一阵子,邱静岁见他仍没有离开的意思,有些疑惑地问:“大人还有何事吩咐?”
她听到陆司怀顿了一息后才开口道:“今日你同公冶文说了什么?”
“啊?”邱静岁反应过来忙解释,“我找他批命的,绝对没有透露本案任何细节,这您放心。”
“离他远点。”陆司怀目光平视着前方,语气冰冷。
邱静岁去看他的表情,无端从中读到一丝隐含的深意,就好像公冶文是什么危险角色。
“哦。”邱静岁答应下来,反正公冶文已经放弃再窥探她的命格,她也不愿意再与之纠缠。
陆司怀突然回望向她,邱静岁心中一跳,很快转移了视线。
“排盘结果如何?”
八字在古人眼中是非常私密的事情,陆司怀这么问其实有点越界,但邱静岁想了想还是回道:“他只说生平不顺,其他倒没有说什么。”
两人又静静行了一段路,陆司怀被人叫走,邱静岁也回了住处。
――
即便刘夫人再怎么抗拒,第二天邱静岁还是硬把她带了出来。
今天是女子赛马,不论是崔宓还是宋秋昭都有参赛,刘夫人看见这么多年轻女子朝气蓬勃的,兴致也被带高了些。
令官一挥旗,众人策马飞驰,不过几息就看出了水平差距,崔宓一马当先,身后紧跟着一身深衣猎猎的宋秋昭。与平时沉静甚至有点木然的样子不同,宋秋昭眼中有光,整个人神采奕奕,更加引人注目。
刘夫人赞叹:“那就是宋秋昭吧,模样确实俊。”
“母亲眼馋别人家女儿了。”邱静岁抱着刘夫人的手臂撒娇。
刘夫人没好气地瞥女儿一眼:“一个就够我发愁的,我才不眼馋。”
不久后那边比赛结果也出来了,崔宓夺得第一,拿到了赢家的奖励,是与昨日陆司怀拿到的十分相似的一枚玉佩。
宋秋昭虽然落到第二名上,但也没有多么失意,她站在一边挽袖口,表情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好友刚刚去世,想必宋秋昭心中也不好受。
在这边凑热闹用了一顿午膳后,刘夫人就说身子乏回去了,邱静岁本来也想跟着回去,可却被母亲要求留下来跟小姐们多玩玩。
她百无聊赖地坐在毡布上,听乐班演奏着一支又一支激扬壮阔的曲子。
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在她身后响起,邱静岁条件反射般转头去看,却见是陆司怀、陶衡和崔宓等十来个人正经过。
是崔宓先看见了坐在地上的邱静岁,她将手中的马鞭交给仆从,走近问道:“邱小姐在这里呢。”
邱静岁张了张口,面对如此复杂的局面,她脑中急速运转了半天也想不出自己说什么才比较合适,选择不再为难自己,不管面前的是谁,笑就对了。
“天气越发热了,卫国公府在围场西南边不远有一处避暑的小山庄,横竖明日也没有大比,邱小姐一起来吧?”崔宓的邀请热切又真诚。
看着两女,一贯言语无忌的陶衡也有些不知道如何开口。
邱静岁不知道崔宓目的为何,她只能笑回:“我懒得动,多谢崔小姐好意。”
崔宓还不死心,她转身去看陆司怀:“行之,邱小姐认生,还得你这个东道主开口才能请的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