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闰月继续劝:“是啊,你就收下吧,只一年而已。”
是啊?!
什么叫“是啊”!!
你齐闰月看起来是挺善良的……商人后背冒出冷汗,他也是多一次遇到被老天爷赏饭吃,要是不接受,难不成这些人还要把他怎么样??
眼前这两人——商人偷偷瞟一眼乔寥,可能是三个人,这三人他都惹不起。
没想到有一天还会因为遇到好事而苦恼,维州商人强颜欢笑,连连应下:“是是是,多谢齐义士相助。”
而新的商契交由许尘关在帝都帮忙处理,商人自觉填了一份续约,后两年的两仪果依旧原价卖给齐闰月。
分别时,许尘关又交代一声:“你们早些回去,两日之后,京畿地有七级狂风,伴随雷电暴雨。”
齐闰月和乔寥神色凝重,眼下是抢收抢种的时机,最不愿遇到极端的气候。
“你先回去吧,”乔寥说,“我到县衙交差,明日一早动身。”
齐闰月点头:“好,我先回去通知他们,赶紧把稻子和秧收齐了。”
两日后。
果然如许尘关所言,天昏地暗,百鬼齐哭,家家户户都种的竹子啪啪响个不停,花叶砂石,还把一些窗纸刮破了。
孟知尧的宠物都在齐闰月家,而乔寥赶了大风来的前脚,卷了铺盖到齐闰月家里。
“你做饭,我照顾这些小兽。”乔寥手上盘着乌龟壳,“我除了读书,唯有照顾这些最拿手。你看,五环缩进壳里,是因为害怕大风。”
齐闰月受教了:“好啊,我来做饭,你今晚和我睡。难怪五环从昨晚开始,就不愿出院里完了,是因为这个呀。”
轻薄的木门隔音很差,也不沉稳,被风吹得打颤,这个家的屋顶也快要到极限的样子。
“我娘是县主,所以我可以随意进出皇家万灵馆。”乔寥问,“你知道万灵馆吗?”
齐闰月眼巴巴看向她:“不知道。”
乔寥说:“那是养动物的地方,各州府和各国献礼中的奇珍异兽,都会养在里面,那儿特别大,而且每一处珍兽的居所都会打造成相应地域的环境,只要进去转一圈,就仿佛游历过五湖四海。”
当皇室真好啊,齐闰月听了好羡慕:“我也好想去看看。”
“等我能回帝都了,就带你去,你想什么时候去都成。”乔寥保证,“也不用担心会冲撞到谁,他们瞿家人不怎么去的,我去十次,有九次都没人。”
万灵馆里有很多珍兽,齐闰月在想象那会是怎样的奇妙宝地:“我……我还想带里正姐姐一起。”
说道孟知尧,乔寥的热情冷了一半:“她?她才用不着我们,这只巨龟乃天子所赠,她想去,直接找陛下就好了。本姑娘到现在还没见过她呢,可真是够独的。”
“其实姐姐来过,就在你卧病在床那日,她还拿来了体温计给你测体温。”齐闰月希望乔大姑奶奶别对孟知尧有意见,“她是个很好很好的人,我们榨两仪油的工具太费劲了,她就改良工具。哦!!蛋糕的配方和做法,也是她提出来的。孟姐姐明明可以靠这些手艺发家致富,但是从民间到官府,凡是向她讨教手艺的,姐姐都倾囊相授,分文不取。”
“行了行了……”乔寥怕她出口成章,写一篇颂文来,“知道了。”
狂风从白天刮到晚上,没有止息的意思。
一道道爪牙般的闪电接天连地,惊雷滚滚而来。
等闲山上,白光一闪,如昼。
高山之巅,风力比起群山里的松河村迅猛得多。
还差两年才到更替期的测风仪摇摇欲坠,如果它倒了,会落入山下,那山底不是别人家,正是等闲观。
要是小物件,也就危及不到道观,半空中就会被吹偏到山中,但测风仪是庞然大物,灵台必须及时加固。
等到雷云吹去帝都,钦天监众人立刻出马。
“孟知尧!好了没?”徐相土的徒弟刘问站在地上,用力拉坠手中的麻绳。
这么大的风,头顶的风叶高速旋转,可怖的声音仿佛宣示它能撕裂一切,只要孟知尧挺直腰板,抬起头,她将被其斩首。
攀登在仪器木架上的孟知尧,根本听不见同伴的声音。
安全帽戴在头上,兜里有闲时做着玩的几套螺栓,腰侧挂着一个工具包,里面是板手、框形的螺旋钳,时间紧迫,来不及教别人使用方法,只有她能胜任这一个工作。
天地越是混乱,她的世界越是平静。
木杆裂处,用铁皮箍紧固,木头和铁皮之间,垫了一层胶皮,防止铁皮边缘磨坏木头。
铁皮箍两头要用螺旋钳才能合拢到足以用螺栓连接的宽度,孟知尧在风雨飘摇中稳扎稳打。
雨像冰雹一样,打击安全帽,打击她的脸颊和耳朵。
视线越来越模糊,满世界都是水。
最后一颗螺栓稳稳到位,孟知尧熟练地收拾了身上的工具,确认安放妥当,不会翻出来,掉落下去。
她腰间连了一条麻绳,麻绳向上绕过了一个定滑轮组,孟知尧扯一扯麻绳,下面的同伴一度一度松手。
从测风仪往下降,孟知尧看见了,山川草木,为此低伏,这是世间最动魄、最无序、最具破坏力的景色。
“孟知尧?”刘问给她解开了腰间的绳索,看她还在发呆,“你怎么了?是不是吹伤了,走——”
孟知尧摇摇头,在众人的簇拥下,到屋里擦拭身上的雨水,她还恋恋不舍,对大家说:“这天气真好。”
有人错愕,有人惊恐,也有人和她一样。
最激动的是风部的人,今日的大风,以前只在书里见过,孟知尧开了个好头,大家也不再矜持,纷纷激动畅所欲言。
“是啊!野马也,尘埃也,生物之以息相吹也。天之苍苍,其正色邪……”
“大鹏要借的风力,至少要七级起步吧!!”
“这种灰色很好,很有力量感。”
“天地之力——摧枯拉朽——大!道!重!启!”
“诸君,开门吗?”
其他部院齐声:“不!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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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卡片
首次为风定等级的人,是唐代李淳风,记录在《乙已占》中,共定八个等级,加上无风、和风,共十级。
“一级动叶,二级鸣条,三级摇枝,四级堕叶,五级折小技,六级折大枝,七级折木飞沙石,八级拔材及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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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离心机/轮胎
在灵台的学习期间,孟知尧的课程就是跟着不同的人,去修理不同的机器,也包括水运仪象台。
“每次都有错误的地方,甚至越来越多。”她检修之后,会自己绘制图纸,再拿来比照,圈出错误的地方。
有时候徐相土有空,会给她讲解,但是这段时间,他又闭关了。
想不通的问题放到一边,孟知尧又开始改装灵台的科技。
她带来了新的工具,还有新的制作工具的工具,这些崭新的细路,很快引起了众人热烈的探讨。
尤其受欢迎的是螺纹系、液压系、气压表、飞轮,还有轮系平衡调试方法。
在众人的奇思广义下,孟知尧带着大家七拼八凑,左右胡改,捣鼓出了一台飞轮离心机。
“我希望我死后,可以用这个来陪葬,从此以后,它就是我的夫人了~”刘问如痴如醉,为这一台离心机神魂颠倒。
这台离心机是八孔,外置冷却水,试验五天后,他们终于得到了八根完整的胶管。
那一日,欢呼声引来全台围观打听。
孟知尧将胶管两端切平,加热粘粘,形成一个内胎。
又在内胎上熔了一个小洞,套进单向阀进化而成的气门芯。
每当胶胎充气,鼓胀到一定程度,她就会停止充气,用配套改造的轮胎压力表标记胎压刻度。
第一个轮胎,就是用来测试极限的,当它爆炸时,获得了第一组估计数值。
八个轮胎都炸完后,他们对胶质轮胎有了新的了解。
刘问:“这个东西确实很适合当车轮,但是就怕它载不动车驾。”
“还要继续测试呀,”孟知尧说,“包括测试极限载重量、高温、路面粗糙度和硬度……”
而且这只是内胎,慢慢来吧。
当离心机搞出来后,大家什么都想往里面装来试试。
最后,他们得到了更精纯的白糖,和酥酪。
孟知尧玩着分离得到的白砂糖:“火器营正需要高纯度的白糖,他们对离心机一定很感兴趣。”
风部人员则说:“这玩意儿提炼的酥酪十分细腻,可以直接抹蛋糕上了吧?”
“确实!”孟知尧把离心机的图纸放进了行李中。
这一趟求学,她学到了水运仪象台的原理和设计制造,也从中获得了许多启发,改进了许多机器细节。
双方都获益良多。
下山后回到松河村,孟知尧有“到乡翻似烂柯人”的感慨。
金灿灿的庄稼都由秧苗取代,水车给水渠送水,又长大了的太一趴在齐闰月的院门篱笆旁,闻到熟悉的味道,眼睛一亮。
嘴巴裂开,高兴得舌头掉出来,向孟知尧飞奔,四眼特征越来越明显。
大家都在埋头忙着自己的事,齐闰月也不在家,孟知尧招呼了自家小动物们,往山里走。
刚过齐闰月的小院,就看见一个少女站在家里打量她。
“乔书令。”孟知尧和她打招呼。
看到乔寥面色红润,也没有什么戾气,应该是习惯松河村的生活了。
“孟里正,”乔寥摇着扇子走出门,“还没正式拜访过你,望海涵。”
她腰间系了一卷布册,和一个装笔墨的竹筒,脚上穿的鞋是齐闰月的,孟知尧见过:“不用拜访我,你干你的事就好。”
她们没有太多话说,互相都巴不得对方不想见自己,点头后各回各家。
孟知尧回家后,先把床褥拿出来晒太阳,接着烧水洗了个澡。
换了一身薄衫,松河村已经够凉了,和等闲山顶一比,还是热得吓人。
离心机送进了天工营,立马得到新的升级。
孟知尧游手好闲了几天,跑去找瞿万里,正好瞿万里有空,两人坐在皇宫的湖边消暑。
“最近遇到了一点事。”瞿万里躺在椅子上,望向蓝天。
孟知尧:“说。”
瞿万里很发愁:“太学仆射得罪我了,我在想有没有润物细无声的方法,整整他,但我想不出来。”
孟知尧轻描淡写,也简单粗暴:“他怎么你了?直接查呗,人无完人,揪出错处,放大罪责,还拿捏不了他,就单写一条律法,专门搞他。让他知道什么叫做规则。”
“就知道你邪恶,”瞿万里目移,“老实说,就是我们工部新开了一个制糖厂,正缺人手,于是找到了一位名气很大的制糖人,她在坊间号称饴糖西施,在我们的人找到她时,得知这位饴糖西施被王仆射的儿子纳为妾室了。”
孟知尧吃瓜:“你们没去抢人?”
“去的是工部的人,王仆射拿出了纳妾书,不放人,于是陈大人觉得有些古怪。”瞿万里说,“后来齐俢出马,找到了王家胁迫饴糖西施家人的证据,把王仆射的儿子拿下了,这也关不了几天。防得了君子,防不了小人。得罪狠了,西施一家在帝都要呆不下去的。”
瞿万里又说:“我现在发愁的是,有什么软刀子,那种看起来无伤大雅的处罚,但又能琢磨人的……”
孟知尧问他:“你和你的老师们聊过吗?”
“就是聊过嘛,他们觉得不能乱罚,因为纳妾是很正常的行为,哪怕是强抢民女,也不能搬到朝堂上发罪。兔死狐悲,容易生乱。”瞿万里说的这些很难听,但也是不争的事实。
沉默片刻,孟知尧问他:“王家吃糖多吗?”
瞿万里不明:“有点钱的人家都会吃糖,王家当然吃得更多。”
孟知尧坐起来:“那就好办了,你可以罚王家一年不许吃糖。”
“就这?”瞿万里将信将疑,“能行?没了糖,还能大鱼大肉,会有影响吗?”
孟知尧肯定地说:“糖有成瘾性,不管成不成,你就这样试一试,表面性罚一下出出气也好。”
瞿万里合掌:“好,那就这样办。”
在外人看来,这个处罚就像他小皇帝的孩子气,是王家和朝廷抢人,触怒龙颜,但是没触及要点,只能象征性小罚一下。
就连王仆射领了罚,都没放在心上,只当是陪小孩过家家了。
转眼间,到了八月会试。
这次的题目是“国之大事,在祀与戎”。
考完后,学社之间又开了有神论还是无神论的论战。
“你没见过鬼,怎么就断定没有鬼呢?陛下私库接连失窃,到如今也没有结案——”
“已经结案了!张影大人只是没有公布,这是皇室秘辛……你究竟是何人!胆敢探听皇室秘辛,是不是敌国奸细?”
“你敢给我扣帽子!”他起手就是一个茶碗砸过去。
京兆府负责监察的书令史连忙丢下笔,跑出来劝架:“干什么干什么!?禁斗!此处禁斗!”
……
外面吵吵闹闹,宫里岁月静好。
瞿万里换上私服,又去了松河村,找孟知尧:“最近好热啊,要不要给你送点冰?”
“不用,有风扇就好了。”孟知尧给四米深的矿井修了个升降梯。
瞿万里叹为观止:“这就是你在灵台学到的技术?”
“嗯,本来是想学习擒纵机构,做个机械手表。”孟知尧拍拍她的升降梯,“但那个东西不是一蹴而就的,现在还在消化脑子里的知识,而这个算是中途衍生的产物,正是了解了轮齿的规律,才能预设它的行程,想让它爬一米,绝不会多爬一寸。”
真厉害啊,瞿万里感叹完,又说:“灵台的传送门修建好了,他们不敢冒犯,让你亲自来试。”
毕竟这是孟知尧的后院。
“行。”孟知尧正准备走进石室,又折返回来,“这回还要roll点吗?”
瞿万里比了个手势:“放心,我来之前,已经让人把宫里的私库取消了,现在还是1V1。”
孟知尧点点头:“行,那走吧。”
两人进入石室后,把门一关,再一开,眼前是不一样了。
孟知尧两眼一红,险些没站稳:“卧槽。”
“怎么了?”瞿万里跟没事人一样,掺着孟知尧往外走,“这里确实,冷了点,成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