龟甲刻字,那不就是甲骨文?
孟知尧问:“有刻字的龟甲很多吗?商朝的这种东西,应该都在墓里了。”
笔下一停,屠如抬头挑眉:“里正倒是见多识广,知道龟甲刻字是商朝之物。”
“嗯,”孟知尧心慌气短,还好面上淡定,“听说过一些。”
她又把注意力放到那石墨上:“石墨要从哪里弄到?”
“东南一带有不少石墨山,现在人用松烟墨、桐油烟墨居多,想买到石墨,可以自己进山采石,也可以去胭脂斋这些地方买画眉用的石黛。”屠如用手腕勾出桌底的木箱,“这些石墨是在天工院买的,我用的纸板也是去他们那里买的,天工院和医馆药铺一样神奇,好像什么都有。”
孟知尧会心一笑:“哈哈哈哈!是的,我给你制作义肢也要去天工院借工具。”
“里正何时去,我也要再往天工院走一趟。”屠如分享了天工院的一个新发现,“他们手上有一种较为柔软的两仪胶,可以擦掉纸上干掉的石墨痕迹。所以我现在绘制用的也不是宣纸,而是纸板。”
宣纸太薄,再柔软的两仪胶也能将它擦破。
“厉害啊……这就很方便了。”孟知尧没想到,两仪胶最新的成果不是什么新的黑科技,而是橡皮擦!
屠如深表认同:“它就是复刻古画界的金错刀了。”
金错刀是史家在竹简记录中,用来剔除错字的小刀,橡皮擦和它的作用的确相同。
天工院是工院中所学门类最为繁杂的一个学院,这些学生不出意外,学生后都会直接进入天工营,为朝廷效力。
孟知尧拿着设计图去找天工院要设备,遇见了来讲学的陈师傅。
陈师傅见到孟知尧很亲切:“孟里正!好久不见了!”
“也才两个多月。”孟知尧还记得当时他们在探讨生产线的问题,“不知道天工营能不能打出这些零件来?”
她把一叠图纸送给陈师傅过目,陈师傅看完后保证:“放心,今天就要教他们攻螺纹了,天工营有的机床工具,天工院都有添置。”
他收好了图纸,偷瞄孟知尧两眼,试探发问:“里正来都来了,要不要来指点一二?”
孟知尧有种上课被老师点名的排斥和恐惧:“我这些技法偏门,容易诱发他们急于求成的心态,不好。”
她说的不无道理,偏门的路子不是谁都可以走的,考进天工院的学生,都有自己的追求。
孟里正传授工艺,分文不取,也不开宗立派,不图名利,常常消失寻不见踪迹,是众所周知的事。
没这份心境,还要琢磨这条道,容易走火入魔。
上课的钟声响了,陈师傅对她们告辞。
屠如这才对她有了新的认知:“原来里正与天工营的大师也有往来,难怪陛下与齐大夫向我极力推荐您。”
“嗯?”孟知尧生怕自己听错了,反复确认,“谁极力推荐我?”
屠如重复:“陛下与齐大夫……也是,陛下也知道你的厉害,天工营不可能不知道。”
孟知尧陪她去取胶块的地方,天工院的库房是有士兵把守,屠如只能在外面等候。
几个天工营的学生从旁边的树荫下走过,他们没有刚才孟知尧看到的学生那么干净整洁,而是背着包袱,风尘仆仆的。
虽然累,嘴上倒没闲着。
“不可能,肯定是水的问题,不然怎么解释,大越各地这么多制胶厂营,只有他们那里的两仪胶,那~~么~~柔软可亲~~呢?”
孟知尧被他突然发癫的样子吓了一跳,但她选择原谅,被专业逼疯的人就要靠发癫自我拯救。
另一个人说:“可是水域也有上下游,上下游的水质都不能让胶板软化。而水里的鱼全都是母鱼,其它地方的鱼会这样吗?我觉得还是和这些鱼有关。”
“如果鱼也是被水影响的呢?”
“我们叫上渔院的人,再去西黛转一次不就好了。他们把我们上次试放木船的地方圈起来养鱼了,总得有点用吧……”
“对,没用的话,我们就把他们的鱼都吃掉!”
孟知尧:……
她很想说,你们天工院的人钓了人家一条鱼王,估计正在吃官司呢。
屠如走过来:“好了,我已经拿到了。”
“我看看。”孟知尧取了一只橡皮擦,用手指捏捏,除了颜色不同,就是橡皮擦的感觉。
也不知道他们怎么弄出来的,这种两仪胶块和胶板、轮胎的触感有很明显的差异,润润的,软软的,更好捏了。
傍晚,孟知尧回住宿时,在庭院门口的蔷薇架下看见了穿着天工院学子服的孟嚣。
“姐姐,”孟嚣也看到了她,提起脚边的木盒跑过来,“今天陈师傅说你来了,我就向他讨了活,给你把零件送来。”
孟知尧接过木盒:“你在学院又没人欺负吗?”
“没有,”孟嚣笑弯了眼睛,“天工院跋扈的人虽然多,但是都知道我是松河村孟家军的后代,不敢刁难我。”
“那就好。”孟知尧和她一起进了庭院里。
孟嚣左逛逛又看看:“姐,我想和你住一块儿,这里也太美了。”
孟知尧没答应:“这里离天工院太远,你住宿舍去。”
“我们刚来的那会儿,也猜呢,这里到底是留给谁的?”孟嚣和她说,“坊主大人特地这里是贵人居所,不能乱闯,违者逐出学院坊。于是大家都猜到底是几品大臣的别居,原来是给你住的。”
孟知尧敷衍道:“嗯嗯嗯。”
庭院不大,一条路走到头就能赏完,孟嚣坐在孟知尧旁边,看她把工具盒里的零件拿出来一一测量检验。
又继续说:“等到年底,天工院有一次考试,考试通过者,就能去天工营当一名工匠,开始领取俸禄了。”
孟知尧叮嘱她:“操作机器注意安全。”
又用镊子夹取一枚细小的螺帽,用膏脂擦了一遍。
“今天我们学会了用丝锥攻板牙的内螺纹,明天陈师傅要教我们用板牙套外螺纹,哦哦,昨天陈师傅昨天上课时教我们用磨床磨的丝锥,磨床那个最难了,从无到有的第一个螺纹最难了……”
孟嚣滔滔不绝地在一旁说最近的生活,孟知尧安安静静地坐在一旁听,时而点头应一声。
等孟嚣要走时,孟知尧问她什么时候能回家。
“月底就回去了,再过几天!”孟嚣开心地一路小跑,“走啦!”
第二天,陈师傅找到了画院里来:“里正,这个是我们生产的计时器,送你一个。”
那计时器有漆黑的外壳,油亮光滑,手书“天工营”三字标识,还配有祥云纹样。
据说兵营和书院用的多,这个比燃香和沙漏的倒计时更好用,可以预设时间,到点了里面的铃铛就会响。
“居然给加了一个闹铃。”孟知尧对这升级版的精致计时器爱不释手。
天工营真是卧虎藏龙之地!
军工民用两手抓!
三月底,学院坊放假。
好巧不巧,王竹将军回京了,这一次回来,兵工营也是要跟回来的。
陛下远在九祉城,王至持病重,赵滁与林疏摄政,把苟万先一干人等按照工种分划到天工营与火器营去。
等孟知尧把第一版义肢装配到屠如手上时,已经到了四月。
这个东西装在屠如手腕上,不能笼统的叫义肢了,它完全就是多功能机械手。
而且整体从手腕上拆装也不难,屠如自己就能做到。
左右手的功能也不同。
右手功能多一些,变体木制活口钳子可以钳住许多东西,毛笔、纸、墨条;薄薄的裁纸刀,可以当暗器伤人,甚至还可以裁纸。
“转换这三个功能不需要用左手,腕骨内侧有个拨片,需要哪个工具,就拨到哪个位置。”孟知尧在指导屠如使用新的肢体,“活口扳手的口径可以用左手拧。”
屠如本人还处在欣喜和不敢置信当中:“这真是……鬼斧神工啊。”
她的左手,是个镊子,这镊子被孟知尧想出来的时候,已经让孟知尧本人自封鬼才了。
镊子平时是张开的,只要镊子内部碰到要夹取的东西,屠如动动手腕,加大镊子内部的压力,就能让镊子死死咬住目标。
原理也不见得多么高端,灵感来源就是老鼠夹。
“我到如今,虽然失去了一双手,却也获得了一双新的更能保护自己的手。”屠如眼眶湿润,“知尧,谢谢你。”
她就用自己新的双手,把多年积攒的积蓄都拿出来:“这是支付给你的钱。”
好多银子,还有银饰,金饰,有一条很霸气的金珠项链。
孟知尧都恍惚了,她的手艺值那么多钱吗?其实这只是试用版,她还没打算就这样完工的。
“你先试用一段时间吧,不好还得调试呢。”孟知尧又瞟一眼那一箱的金银财宝,“我就拿这一锭白银好了,算我这段时间的工费。”
屠如听她这样说,也由她去:“好。”
连续赚钱那么久,孟知尧也给自己放了个假,机械手上的零件润滑预计可以用几个月了。
孟知尧在庭院外看到了久违的晓春,晓春高兴地跑过来:“里正!陛下在里面等你呢。”
她脚下一顿:“?”
好不容易完全放松下来的心弦又开始绷紧,怎么穿过的庭院也不知道,就看见大开的门里,竹塌上七仰八叉睡着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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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卡片1
《信南山》:诗经大雅
最早的竹笔,在上古已经出现了,是兔子毛的。(网上说的)
★小卡片2
剧情里提到的“水质问题”“全是母鱼”“是两仪胶更柔软”,都指向一种塑化剂,酞酸酯类环境雌激素。
环境雌激素:能降低、抑制生物体内的雄性激素,让雄鱼“雌化”,让后代为雌性的概率增加。
塑化剂:
塑化剂种类很多,其中就有酞酸酯环境雌激素。
在本文私设里,西黛两仪胶厂营用的水中含有酞酸酯类环境雌激素。
★小卡片3
右手义肢的转换机制,可以搜索“四向刀架”,用于机床的换刀功能。
★作话
在写扩城的时候,感觉自己在玩放置类游戏( ̄□ ̄)
PS:
上一章那个金令!
尧尧不知道六爷那金令救过她哦(被抓回宫里吃牢饭那集hhh还记得吗),当然,没有金令她也能活。
第70章 你会喜欢我吗?
安静清凉的空间里,脚步声让人无法忽略。
竹榻上的瞿万里还在酣睡。
晓春看到孟知尧进卧室里拿出来一张薄毯,脸上露出了欣慰地笑,又看见她放轻脚步靠近竹榻,甚为感动,也尤为自豪。
他们陛下,已经是孟里正最关心的人了!
晓春站在门外,看着那张薄毯,被孟知尧从脚开始盖上,一直……慢慢地……轻缓温和地,将瞿万里的头部也笼在下方。
他傻眼了:啊?
这不是死人的盖法吗!
炎热的初夏,瞿万里在薄毯下呼吸不畅,张牙舞爪地醒过来:“呼——热死我了!”
他大口喘气,很快就发现了站在一旁的身影,心里当然有很多话想说,千言万语汇成一句:“嘿嘿。”
“……”孟知尧面无表情地抽走薄毯,“你是怎么回来的?城里一点消息都没有。”
瞿万里翻身下榻,让把守在外面的晓春离开,然后坐在茶桌前,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皇帝还在回京的路上,瞿万里从尧州传送回来的。”
他喝水还发出咕嘟咕嘟声,是渴得不行了,放下杯子长叹:“睡午觉就是容易口渴。”
说完,他又看向依旧站在原地一言不发的孟知尧,笑得别有深意:“我到九祉城的时候,正好碰到齐闰月和许尘关在闹别扭。还好我及时出现,帮他们把误会解开了。”
孟知尧眼皮轻抬:“你去九祉城专门调和感情的?”
“催催进度啊,顺便当个和事佬。离开帝都之前,我专门问过朱阿姨主角的事业线和感情线进度,阿姨说了,设定里是感情线和事业线都要走到大结局才算完整。”瞿万里转着手中的茶盏,“所以我让她给我一份地图的设定,涉及到的那些土地,我可以先打下来。”
倒是个新颖的思路,孟知尧觉得行得通:“哪些土地?”
“第一块地就是九祉城,”说到这个,瞿万里眼睛发亮,“你肯定不知道,我们在九祉城发现了什么?”
孟知尧:“不会是古墓吧?”
“呃。”瞿万里震惊,“你怎么知道的?”
她不知道……孟知尧确认一次:“真的是古墓?”
“真的是古墓。”瞿万里觉得好神奇,追着问,“你怎么猜到的?”
最近她跟在屠如身边,脑子里基本上都是陶纹、甲骨、青铜等等一些上古到先秦的东西。
孟知尧解释:“屠如道长说吴国有很多先秦时期的古墓,寻古墓的风气也十分盛行。”
倒是让她瞎猫撞上死耗子了。
“你继续震惊吧,我要收拾一下行李,准备回去了。”孟知尧的行李不多,只有两套换洗的衣物,一个越来越沉的工具箱。
瞿万里下意识起身跟在她身后:“这么巧,我一来你就要走……不是又在躲我?”
“我不想见你还用找别的借口?”孟知尧的回答无比干脆。
“倒也是,”瞿万里从兜里摸出一个小小的油纸包,“那现在,你还需要静一静吗?”
孟知尧听见了背后的响声,转过身,看到瞿万里手上捧了一包大米粘,一瞬间被迷惑住了,走过来就伸手要拿:“米老头。”
偏偏瞿万里不给她,高高举过头顶:“你先说,你喜不喜欢我?”
他可真是直接过头了,孟知尧一听五指蜷起,有些佩服,话题跑偏:“你脾气真好,换别人只会过来兴师问罪,和我绝交。”
提到绝交这个词,大概就是说他们在辜道山大营时,孟知尧留下的字条。
瞿万里却不理解:“为什么要绝交?。”
孟知尧喉头一动:“我跑了。”
“哈哈哈哈,”瞿万里忍俊不禁,往屋外庭院的方向瞄一眼,“说起来,你们是从传送门回来的,倒是没用上多少路费吧?”
孟知尧:……
“路费呢?”
“买了两匹马。”
瞿万里傻眼:“就花没了?”
“战乱地区的物价,能指望它很正常吗?”孟知尧想起他们两人买马买干粮花的价格,“还好你那些装饰值钱,不然还不够花。”
瞿万里被她气笑了:“你可真是冤大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