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珩州却是个脸臭的,也大概知道来人是谁, 嗤笑着冲谢之平嘲:“谢氏落魄成这样了?还需要和一个搞房地商投资的玩这套?”
谢之平只是笑:“珩州, 看来你对你父亲管理公司的能力还挺有信心,不然不会说这样的话。”
一句话就把谢珩州堵得无言, 冷笑一声没再接话。
“等一下你就知道了, 我为什么要叫他来家里。”谢之平特地卖了个关子。
没过多久,客人到。
和谢珩州说的出入不大,应国生确实是房地产发家,近几年开了好几家大型餐饮连锁, 才在临京站稳了脚跟,生意做得也还算是风生水起。
人是变有钱了,品味却没跟着提高, 穿着套昂贵皮革,脖颈上戴着根拇指粗的金链, 进门先装模做样地在楼梯口陶醉地听了一会儿音乐, 扭头问谢之平:“谢总有品位, 这放的是什么歌啊?”
谢之平伸手指引他, 似笑非笑:“之前应总在饭局地时候不是说是邓丽君的头号歌迷?我特地让人找了一张经典黑胶唱片, 该我问应总这是什么歌。”
“哎呀,当时喝多了随口一提, 没想到谢总居然这么上心,”应国生的脸上明显闪过一丝尴尬,为了尽快掠过这个话题,他将目光投向了站在一旁的陈盐,“这个小姑娘还挺面生的,不知道是……?”
“我资助的学生,”谢之平一句话将陈盐的身份轻描淡写概括,颔首示意她给客人倒水,“先前我提的事,应总考虑得怎么样?”
应国生下意识看了一眼谢珩州,干笑两声:“好啊!有什么不好的!谢家家大业大,珩州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我放心。”
“上次我听说谢老爷子差点旧疾复发被气进医院,要我说啊,你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你想想,当医生拿那点固定工资才多少钱?等他以后娶了诗绮,结婚成家有了小孩,就知道从商的好了。他现在还年轻,眼界开阔了,自然而然会改变想法,”应国生下意识想去拍拍谢珩州肩头,“你说是不是啊珩州?”
谢珩州退后厌恶地避开了他的手,眉目渐沉,眼中噙着点嘲弄盯向谢之平:“所以这就是你今天的目的?”
“谢之平,”他语调轻缓平静,像是无波无澜的寒潭,“你不仅杀死了我妈,现在还想继续杀死我。”
“混账东西!谁允许你这么说话!”
谢之平被触到逆鳞,瞬间盛怒拍桌,一下子殃及到了旁边站在正在拿水壶的陈盐。
那个水壶是瓷制品,本来就脆弱,里面还晃荡了半壶沸水,一下子哗啦一声砸在地上。
瓷器昂贵,把她卖了都赔不起。
陈盐自到谢家以来没犯过这么大错,被吓得脸色发白,第一个念头就是蹲下身去捞,指尖立马被锋利的瓷片划出血珠。
谢珩州听见动静的瞬间脸色微变,想也不想地冲过去将还呆在原地的人腾空抱起,离开满是碎瓷的地面。
他如鹰隼般锐利的目光在她全身仔细逡巡,没放过一丝一寸,嗓音很低,压着毫不遮掩的关切:“伤到哪了,陈盐?”
陈盐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目光微怔。
谢之平还在看着他们,她才被警告过不久,现在应该装作没事,马上推开他才对。可是身体机制却循着本心,手臂牢牢地、紧紧地、不由自主地圈住了他的脖颈。
她呼吸着,胸口起伏,耳边还振聋发聩般回荡着刚刚应国生的话。
[当医生拿那点固定工资才多少钱?]
[等他以后娶了诗绮,结婚成家有了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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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知道从商的好了。]
陈盐的眸光在摇晃,像是吹不灭的烛火,不知从哪里油然而生一股勇气,居然当着谢之平的面,将那张白皙的脸深深埋进他的怀里。
她忽然的主动令他身形微震,接下来说出的话更令他情绪紧绷。
她说:“好痛。”
陈盐性格要强,鲜少对他示弱,当初在学校被欺负是第一次,骨折了还去救人是第二次,而今天是第三次。
谢珩州顿时浓眉交拧,二话不说地将人往怀里揽得紧了些,连声招呼也没打,就这么抱着人去了医院。
在他们俩走后,应国生才从震惊中缓过神来:“谢总啊……他们俩这……你一直知道吗?”
他兀自心焦:“谢家这家境再怎么样也得找个门当户对的,小地方来的姑娘身份也不般配啊。他们倒是两情相悦,我们家诗绮可怎么办?”
谢之平收回视线,但笑不语,在一片狼藉的茶几上端起茶杯,眼瞳晦涩地抿了一口。
……
半小时后。
陈盐坐在医院冰冷的交椅上,手上又裹了一层纱布。
她的膝盖上放着自己的手机,将谢珩州支开买烫伤膏的空隙里,她的手机振动起来,接进一则通话。
陈盐将电话接起,嗓音里是意料之中的淡定:“谢叔叔。”
“你刚刚是故意的做给我看的,是吗?”谢之平平静下的语气里蕴着怒火,“我知道你聪明,但是在一个成年人手底下耍心眼,并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你究竟想要什么?钱?身份?还是什么承诺?”
陈盐沉默着,将目光投向面前白墙。
“哦对,你的班主任和我说过,你去参加了全国数学竞赛,还取得了非常不错的成绩。我可以给你提供出国深造的机会,把你送进更好的大学。”
“不需要,”陈盐语气淡淡的,并不为所动,“我只需要你答应我一个条件。”
“让谢珩州读医。”
电话那头好久没说话,半晌,吸了口烟:“你凭什么觉得我会答应你,你有什么资格和我谈条件?”
陈盐捏起膝盖上的衣料,手心不知何时已经悄然渗出点汗:“就凭你现在关心则乱地打了这个电话,想要送我出国。”
“其实你也清楚,他大学读什么,选择什么专业,都不重要,影响不了他以后继承谢氏。你只是想要掌控他,让他听你的,从大学的专业到以后人生的职业,到未来的妻子,都必须在你的备选之内。”
“你不能容忍他出现任何的偏离。”
“让他读医脱离不了你预设的轨道,但是喜欢上我可以。”
陈盐抿了下唇:“我听说,当初谢夫人也是你不顾家族反对娶回家的,谢珩州虽然和你关系不好,但是脾气秉性却很相似。你不妨和我打个赌,看看他究竟能为我走到哪一步……”
“够了,陈盐。”谢之平毫不客气地打断了她的话,“从今天开始,和他保持距离。”
“等到珩州四月份订完婚,我就送你去国外。”
“这一辈子也别回来!”
通话变成嘟嘟的忙音,陈盐松懈下脊背,疲惫地捋了下额发,直直盯着自己的脚尖。
这已经是她能够为谢珩州争取到的最好结果。
既然他们俩必然不能在一起,那么总要有一个人能够得偿所愿。
……
经此一事,谢之平又好久没回家。
最终为陈盐专门开设的庆功宴只叫了周围比较熟的几个朋友,谢珩州和祝晗日平时打球的球友多,为了热闹也叫上了一些。
几个女生结伴先去点菜,回来的时候位置已经被坐得七七八八。
贝莉和在座的人都不太熟,坐在谢珩州身边更觉得煎熬,最后只能在柯临身边坐下来。
因为紧张,她连底下坐着的木头凳子有些跛脚都没发觉,身子狠狠摇晃了一下,差点摔跤。
幸好柯临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她的椅子。
他瞥了一眼底下,将长腿一伸,搭在她下边的踩脚横杠上,稳稳踩住:“放心坐吧,我压着呢。”
贝莉这才整理了一下裙摆,轻声道谢坐下。
向十鸢坐在哪里都无所谓,但是看着两个相邻的位置,眼睛骨碌转了一下,一屁股坐到了祝晗日的身边。
“小祝,欢迎爹坐你边上不?”
她在旁边,祝晗日肉眼可见地不自在起来,说话也没之前那么利索,但他伸手不着痕迹地牢牢把住她面前的杯子:“喝什么?你之前喜欢那个椰汁?”
陈盐最后一个回到包厢,已经没有挑选的余地,只能坐到谢珩州身边。
她有些奇怪:“你和他们关系不好吗?为什么这里没人坐?”
谢珩州十分顺手将她背来的那个链条小包接过,挂到自己身后座椅上,闻言唇角微勾,点头:“是不太熟。”
陈盐“哦”了一声,心里却有些怀疑真假。即使是这样,她在用开水涮筷子的时候,还是忍不住一并拿过了谢珩州的碗。
“不熟没事,”陈盐小声嘀咕,“我会照顾着你点的,谢珩州。”
谢珩州眼中划过一丝淡淡的笑意,腔调痞坏:“那就拜托你了,陈盐同学。”
饭局进行到一半,向十鸢双颊醺红,猛然站起来,要和旁边一个男生拼酒。
“你喝一半,我全干了,怎么样?”
“不是,哥们,你剩这么多,养鱼呢?”
“行不行啊,要真是男人,就爽快点,全干了!”
坐在她身旁的祝晗日起初还笑着和人说话,后面渐渐不说了,笑容在脸上挂不住,他忍无可忍地掰过向十鸢的肩膀:“我说你差不多得了,一个女生,离男生这么近干嘛?懂不懂自尊自爱啊?”
向十鸢打了个酒嗝,被一通指责骂得有些莫名,撩起袖子怒不可遏地回问:“祝晗日,你说什么呢?我怎么不自尊自爱了?”
“这样——” 她双手撑在他后面的靠背,故意凑近他的脸,几乎要撞到他的鼻尖,“难道距离很近吗?”
祝晗日有些哑口,怔怔地看着女生那双近在咫尺的迷蒙眼睛,好半晌才想起来一把推开,闷声闷气道:“算了,不和醉鬼计较。”
向十鸢瘫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脑子晕乎乎的,还不忘回怼他:“你他妈说清楚,谁、谁是醉鬼?我、我才不是嗝——醉鬼呢,我酒量好得很……”
说完,她像是要刻意证明自己没喝醉,用力挥了一下手。结果,没收住力道,狠狠地打在了面前的那个玻璃杯上。
杯子摔到地面,传来清脆的碎裂声音。
向十鸢吓了一跳,下意识就要弯下腰去捡。
“你别动,”祝晗日及时抓住她的手,叫包间外的人,“服务生!麻烦进来清理一下!”
很快,从外面进来一个男服务员,他穿着酒店统一的立领衫围裙服制,戴着顶压低的鸭舌帽,闷头走进来。
陈盐从见到他的第一眼就觉得有些眼熟,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那个男服务生查看了情况后,立刻拿来了扫帚和畚箕,将地上的玻璃碎片全都扫干净。
正要走时,向十鸢一把扯住了他的衣袖,给他鞠了一个大大的躬:“非常感谢你!同志!”
因为幅度过大,她的脑袋磕在他的帽檐上,一不小心将人家的帽子给一把撞了下来。
那个男服务生露出意外的神情,忙不迭地将帽子捡起重新戴上。
然而就这么一瞬的时间,足够大家辨认出眼前的服务生是谁。
“诶,这不是我们班那温邵吗?”席上有人口无遮拦地揭穿,“你怎么会在这里?还穿着服务生的衣服?”
贝莉捏紧筷子,一瞬不瞬地看向这边。
温邵整个身子发僵,握着扫帚的手关节用力到泛白,向来清秀的脸上流露出一股可以说是难堪的神情。
他呆立在原地,嘴巴张了又张,事发突然,甚至于他都没想好该怎么样措辞。
陈盐在以前也因为生活穷困潦倒去兼过职,只看了一眼,就知道他在为难什么。
她出声想替他说些什么:“其实温邵他——”
“——其实班长是想给盐盐一个惊喜,”贝莉忽然鼓起勇气站起身来,走到温邵的身侧,“最近盐盐和班长闹别扭,他不好意思直接来,就打扮了一下,混入了服务生的行列。”
“我们、我们都串通好了来着,”她满脸通红地扯了扯温邵的袖子,“……是这样吧,班长。”
温邵有些沉默地看着她,眸色复杂,好半天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嗯。”
“是这样啊?那早说嘛,赶紧加一条凳子进来,和我们一块吃。”其他人相信了,纷纷往边上挪位置。
“不了,”温邵温声推辞,“我外面的活还没忙完,不能在这里多留。你们继续吃,不用管我。”
“哦对,”他临出门前又回身,“今天消费的酒水记在我账上就行。”
他深深地盯着陈盐看了一眼:“祝贺你陈盐,数竞省赛第一真的很厉害。”
陈盐还没来得及回话,便看着他大步流星地拉下帽檐离开。在他走后没多久,贝莉也很快借口不舒服,推开包厢门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