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盐将那些残破饺子都小心翼翼捞出来放进了自己的碗里,让谢珩州吃自己包的那些完整的。
他正开口要将两人的碗碟互换,陈盐已经率先捂住碗,艰难地给自己找到理由:“我在我包的饺子里放了一枚幸运硬币,如果是自己吃自己的,那就没意思了。”
“谢珩州,这硬币只能够由你和胡姨咬到,今年新年好兆头,全都交给你们了。”
谢珩州瞥了眼她因为说谎而心虚垂下的眼帘,没说什么,顿了一下,最终提起筷子还是将碗里的饺子尽数吃光。
然而眼看着他和胡姨的盘子均见了底,也没发现陈盐说的那枚硬币。
谢珩州不由冷笑。感觉自己被套路了,眯了眯眼睛算账:“陈盐,硬币呢?”
她的那双窄双杏眼意料之中地开心弯起,静静摊开掌心,那枚硬币赫然在目。
陈盐拉起谢珩州的手,将硬币放进他的掌心,唇角温和含笑:“在这里。”
“忘了告诉你,谢珩州。你在我这里并不需要赌运气。”
她的眼底有个旋涡,吸引着人的目光深陷进去。
“我会单方面黑幕你的。”
谢珩州目光触动,喉咙滚动间感觉有些说不出的干涩,他捏紧了手心里的那枚硬币,用力到手都在轻颤。
好半晌,才垂眼压下汹涌的情绪,勾起唇答:“知道了,小骗子。”
……
谢之平除夕夜还在外地出差,胡姨做完一桌年夜饭后,也赶着回去和家里人团圆。
他们两个人吃完了晚饭,换上了新年的新衣服,打算出门。
陈盐怕冷,穿了一件针织的白色高领毛衣,外面是一件淡粉色的羽绒服,脖子上还围了条格子围巾,靴子也是毛茸茸的,毛线帽上面还有小狗的图案,整个人穿得圆滚滚。
谢珩州和她相比就简单了许多,同样的白色高领毛衣外穿了一件黑色的长大衣,显得高挺又干净。
临出门前陈盐盯了他好几眼,心跳咚咚敲着鼓,努力将自己的在意表露地毫无痕迹:“这样穿……会不会太惹眼了一点。”
她太清楚谢珩州对女生的吸引力了,脑海忍不住提前拉响了警报。
“这样?”谢珩州低头莫名打量自己一眼。
陈盐咬着下唇,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一遍,最终定格在了他的脸上:“嗯,这张脸太惹眼了。”
她从包里拿出一个口罩,语气无比真挚:“最好是挡了。”
谢珩州似笑非笑地接过来,没有戳破她的小心思,只说:“陈盐,光我一个人挡,不太公平吧。”
他拿起另一个干净的口罩,冲着她晃了晃示意。
陈盐只好接过来,将自己的脸也一并挡上,声音闷闷的,有些无奈:“这样总行了吧。”
时间不早,他们两人打了辆车前往中央广场,赶去和众人会合时,这全副武装的模样被大家狠狠围着打趣了一番。
“你们俩这是怎么了?一起过敏还是一起感冒了?口罩多闷啊,真打算戴一晚上啊?”向十鸢口无遮拦,目光透露出几分疑惑。
“没事,我不觉得闷,”陈盐才没脸将自己的小心思公诸于众,心虚地将口罩往上面提了提,恨不得将整张脸都遮住,“十元,你就别问了。”
“不问就不问,小气鬼!”向十鸢对着她扮了个鬼脸。
说话间烟花已经开始燃放,仿佛一朵朵斗大的鱼尾绽放在夜幕中,下坠的星火肆意飞溅,和流星一样璀璨。
巨大的声响几乎快要震碎耳膜,陈盐伸手捂住耳朵隔绝噪音,眼睛却兴奋地紧紧盯住夜空,没有片刻偏移。
朦胧间听见向十鸢在向众人大喊着“新年快乐”,陈盐也照着将双手拢到唇边,对着谢珩州被映得明暗的侧脸偷偷喊:“新年快乐,谢珩州!”
本以为有口罩和烟火的遮掩,他根本不会听见,没想到下一刻,他便像察觉到什么一般偏头看了过来。
没等陈盐反应,谢珩州便抬步走到了她的身旁,低下身,嗓音夹着点哑,很低。
“刚刚说什么,再说一次。”
烟火放完一轮,周围忽然变得寂静,寒风冻红了陈盐的鼻尖,有点冷。
她吸了吸鼻子,声音放轻。
“谢珩州,你对其他人也这么敏锐吗?”
能够时刻关注到对方的一举一动,像是在背后长了只眼睛。
谢珩州挑起眉梢,哼笑一声,将自己脖子上的那条围巾也解下,在她的脖子上缠了两圈,将那张小脸遮挡得严严实实。
“那你问我,刚刚祝晗日在干嘛?”
陈盐不明所以地瞠圆那双杏眼,充当一台复读机:“刚刚祝晗日在干嘛?”
“不、知、道,”他一字一顿,声音轻懒,像是故意戏耍,又含着点理所当然,“我就算有十双眼睛,也都放在你身上了,没那个破心思关注别人。”
说不感到开心是假的,此时此刻陈盐无比庆幸自己还带着口罩,可以肆无忌惮地扬起唇角。
光看烟花还不够,向十鸢和祝晗日去临近的小摊又买回来了几大把仙女棒。他们走到了河边的浅滩,用打火机一一点燃。
“新的一年到了,大家都说说,有没有什么愿望想要在今年实现,”向十鸢注视着手里噼啪燃火的烟花,率先道,“我先来!我希望爸妈能在高考后同意我去毕业旅行,最近压力太大了,感觉需要好好放松放松。”
贝莉小心翼翼地侧目看了一眼温邵,接着答:“我希望能考到津市,修读动画专业。”
温邵盯着手里的烟花,不知在想些什么,轮到他了,才沉默着说:“我希望毕业后离开临京,越远越好,最好永远都不回来。”
柯临在远处露出一口洁白的大白牙:“新的一年,希望家人朋友都平平安安,身体健康。”
轮到祝晗日了,他刻意避开向十鸢望向他的目光,勾住谢珩州的肩,贼笑道:“我当然是得和我珩哥继续在一块。”
“珩哥,你一直想考京大的临床医学吧,正好,我也要去上誉读金融,咱俩都继续留在临京做个伴。”
谢珩州嗤笑,给了他一脚:“正好个屁,这两个学校一南一北,少说要开个半个小时的车,谁要和你做伴。”
话虽如此,他叠着臂,眉目间透出几分松动的愉悦,显然心情不错。
祝晗日敏捷躲开一记,嚷嚷着反问:“珩哥,你的新年愿望是什么?”
“我的愿望——”谢珩州语调轻悠悠,喉咙微动,不自觉将目光投向陈盐,锁着她此刻有些怔然的眼睛。
他懒散着身形,却勾起一个势在必得的笑容,那双薄单眼中盛着炽烫,在夜幕中又黑又亮,像是道汹涌而来的山火,将陈盐围困其中,动弹不了半分。
“高考结束那天,告白成功。”
陈盐震惊抬眼,正好和他对上视线。
她像被烫到了一般立马偏开,心绪震颤地抿住唇,裤沿的手松了又紧,沾染上一点汗痕。
虽然谢珩州没说指代谁,但此时此刻他的眼神已经昭然若揭。
众人相视一眼,都心下了然,纷纷开始笑着起哄。
向十鸢更是拍桌怒起:“我说你们两个欲盖弥彰到底有什么意思?陈盐,女孩子要学会生猛一点,别等毕业了,现在就把这个男妖精给我拿下……呜呜呜……放开我祝晗日!”
她一把扒下祝晗日捂在嘴上的手,怒目回视。
祝晗日讪笑,做了个祈求的手势:“姑奶奶,小祖宗,你就少说两句,别跟着瞎掺和了。”
向十鸢狠狠擦了两把嘴巴,耳根比唇色更红两分,平时连凑热闹都要牢占一线的人,这次居然破天荒真的没再说话。
等到起哄声过去,陈盐才勉强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她背在身后的手,指尖狠狠陷入掌心。
“其实十元说得对,没必要等高考结束的那天。”
她的语调尽量轻松,眸中晃着点不太明显水光:“谢珩州,现在就告白吧。”
“我喜欢你。”她的话音刚落,下一秒接上的,就是谢珩州低低的嗓音。
不假思索,清晰坦荡,没带半刻的犹豫。
陈盐蓦然很淡地笑了,垂下眼帘掩住发红的眼角:“不好意思,我拒绝。”
她抬起眼睛,直视着谢珩州错愕微变的脸色,又轻轻述说了一遍。
“谢珩州。”
“我说,我拒绝。”
第34章
不知道是除夕的深夜太冷抑或是其他原因, 好半晌都没人说话。
出乎意料的,谢珩州听后没有流露出任何不快,黑靴踩着地, 平静地逼近两步, 接着说:“那我等你考完再说一次。”
“我拒……”
“还是拒绝的话那就等志愿录取, 上了大学, 我守在你的宿舍楼下每晚说一遍,直到你同意为止。”他的嗓音淡然又偏执, 无谓又强势, 没给她留半分退路。
“谢珩州!”陈盐终于维持不住自己的假面,有些狼狈地转开脸, “没用的, 无论你再说多少遍,我都会拒绝,你何必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我乐意,”谢珩州轻描淡写地用指腹蹭过那张白皙侧脸, 拭掉她不慎滑下的一滴眼泪,“我这辈子就栽你手里了,犯得着。 ”
“更何况——”他捻着那滴眼泪, 意味不明地笑一声,“真这么不喜欢的话, 陈盐, 你哭什么?”
陈盐连忙匆匆拿手心擦了下通红的眼眶, 还在嘴硬:“没有啊, 风太大了, 我迷到眼睛了而已。”
“哎呀好了好了,”贝莉出来打圆场, “我们是出来跨年的,又不是出来吵架的,这些话等考完再说也来得及嘛。”
“怪我,我瞎起哄,”向十鸢轻轻打了下自己的嘴巴,“就不该说这句话。”
陈盐说这些话的原意也不是要煞大家的风景,于是知趣地选择了不说话。
她将手放进兜里,眉间忽然触到了一抹很淡的凉意,
陈盐倏然仰头望向天空。
一片片轻盈柔软的雪花在夜幕中旋转着,随着呵出的白气掉落在她的面颊上,将细密的黑睫一点点染白。
陈盐怔怔地伸出手掌去接。
大街上不知道是谁在兴奋地喊:“下雪啦!”
大家纷纷被唤醒了喜悦,从沿岸的海边奔到了路灯下,观赏着临京的第一场雪。
陈盐拢了下冰冷的指尖,有些不合时宜地想,幸好刚刚没有继续吵架,现在依然还能够和谢珩州静静看完这场雪。
下一次再看见,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十分钟后,陈盐和谢珩州一同坐上回去的地铁。正逢过年过节,地铁的线路班次少,车厢摇摇晃晃,也基本是空寂的。
他们俩面对面坐着,听着机械音播报,有些无言。
陈盐生物钟很准时,平时这个时候已经睡了,现在吹着地铁上的暖气,忍不住开始昏昏欲睡。
但是潜意识告诉她,睡过去会坐过站,于是她竭力强撑着,好几次脑袋差点磕上扶手的搭杆。
又一次不清醒的短暂昏睡后,预想中撞上金属的痛感却并未传来,取而代之的是一只有力的大掌,一把把住了她细瘦的脖颈,将她沉重无比的脑袋轻松捞了回来。
下一秒,陈盐的脸贴上了一块大衣布料,紧跟着传来的,是一阵振聋发聩的有力心跳声。
仅剩的睡意一下子被惊走了,她本来以为是自己的心跳泄露,定神慢了半拍才想起来,她现在贴着的是谢珩州的胸口,聆听的自然也是他的心跳。
陈盐连忙闭上眼睛,有些不可思议地想。
原来谢珩州也会紧张吗?
心跳居然比她还要再快上半分。
本来是装睡,后来不知道是不是环境太安静,陈盐居然真的睡了过去。
地铁到站前谢珩州把人叫醒,陈盐在这短暂的十几分钟里陆续梦到了很多人,一时间分不清梦境和现实,脚下有点发软。
这已经是地铁最后一站,所有人都在下车往外走,她起不来身,下意识一把抓住了谢珩州的手。
谢珩州回身盯了她一眼,倏然挑眉勾唇:“得,刚刚还义正言辞地说要拒绝,现在便宜倒是占得起劲。”
说完,像是预料到陈盐会挣脱,他率先牢牢扣住了她的手心,将人整个带起来。
看着她明显有些羞恼的眼神,他撩起眼皮,唇角闲闲一勾:“陈盐,我也没说不让你占。”
两个人交握的手一直到出了地铁口上电梯才放开。
这个点人流已经很少,街边只有零星几对情侣在分吃一桶关东煮。
陈盐的目光远比出口的话要诚实,直勾勾地盯了两秒才收回,肚子很配合地叫了一声。
年夜饭那么大一桌子菜只有她和谢珩州两个人吃,其实吃得很饱,但是顶不住此刻离晚饭时间已经过去将近七个小时,她又饿了。
陈盐眼观鼻鼻观心当作没听见,继续往里走。
进公馆前,谢珩州忽然说有点事,让她先回去。
陈盐也没多问,听话地先走了。
回到家中,将灯打开,换好拖鞋,陈盐一边将脖子上的那条还沾着谢珩州气息的男士围巾摘下,一边准备上楼。
刚走到楼梯口,她听见从客厅的沙发上传来一道温和又威严的声音,如雷贯耳:“去哪玩了,盐盐?”
陈盐吓得心头一突,手上的围巾也没拿稳,不小心掉到了地上。
她连忙弯腰去捡,同时听到了家居拖鞋走动的声音,再次抬头时,谢之平已经站到了她的面前,正低头不着痕迹地打量她手中拿着的那条围巾。
“这条围巾的样式……”他轻抬了一下镜框,镜框折射出微弧,声音带着几分探究,“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应该是珩州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