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圳然荒唐地看着她，仿佛是真在欣赏她的“恋爱脑”。
他荒诞笑说：“那我有你瘦的多？”
“差不多吧。”池蕴起身，盯着他也明显消瘦的模样，“过年的季圳然明明脸上还有肉的，现在多憔悴，居然还有黑眼圈了？”
“......”季圳然向来注意形象，还注重休息和养生。纯海鲜过敏，也不至于会出黑眼圈吧。
一想就是池蕴在胡说八道，季圳然凉凉笑了声，就她话说：“行啊，那现在我女朋友回来了，有空和我一起吃饭了？一天能和我一起吃几顿呢？池大忙人。”
池大忙人。。。
他这明显夹带私怨。
池蕴又不是木头，意识得到自己前半个月对这位男友的疏忽。她很认真地看他眼睛，诚恳说：“季圳然，前十几天，我这个女朋友是不是做的很不合格？”
出于习惯性的自省，无论是季圳然的回复，还是再见面后他隐忍还是让她心安的表现。池蕴都清楚，就算比他大一岁，季圳然本身的成熟和清醒远强于她。
尽管两个人都经历过战事。
可季圳然至此还有共情，甚之于怜悯心。
池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工作越久，越目睹生死存亡。她越做不到同理心的保存，面对他人的苦难，她都做不到稍微共情那么一点。
常常因此被人称之为冷血、孤傲、不受人欢迎、甚至是遭人厌弃的不受待见。
曾经会因此而自愧，自我懊恼。会千百次去问自己，是不是真的是自己有问题，是不是该改变的是自己，该去努力迎合大众，而不是把自己困在那个只把自己孤立起来的，死循环里。
因破碎的成长，她在不该变成熟的年龄里成熟，在该被用心保护的时光里百受伤害。
所以早习惯避世，早习惯把自己守进牢固心墙。
论谁来，都敲不开心门，都看不到外表艳丽的她，内里实则是被伤害透，再无力去塑造那个完美的自己。残缺破碎的她，失去饱满，失去认真去爱别人的能力。
所以当答应季圳然时，池蕴欣喜又惶恐。
那是她喜欢的人。
但她好怕，又像十一年前那样，徒手用尽全力地，把这一切再降临于她身的幸福，统统打碎。
池蕴知道，她真的是太敏感了。
敏感到矛盾又小心地，只能波平无澜地给出季圳然回应，生怕稍微的一个不注意，就会让他觉得她没意思。
这十五天，算是她波澜起伏的一个映照。
可这些话，她没法和季圳然讲。
只能问出这一句：“季圳然，前十几天，我这个女朋友是不是做的很不合格？”
因为不会做人女朋友，池蕴很想做好，就算是学着做好，她甚至想把季圳然做男朋友的模版生搬硬套在自己身上。
想尽自己全力去照顾他，她甚至定好了弥补的目标，和现在一言不发的男人说：“接下来有两天假期，我都陪你。然后之后上班，可以的话我早下班和你一起吃饭，如果来不及的话，我再和你商量时间。总之，有时间就会都陪你。”
季圳然愣了下。
他不是想要池蕴这样的“全盘托出”。
反倒是她这样的用力让他短暂的无措。
季圳然静了几秒，忽的就无奈垂了眉眼，抚摸着她冰凉的脸颊，淡淡说：“池蕴，谈恋爱最忌讳的一点，就是原本闪闪发光的你，慢慢开始绕着我转。”
他抬眼，撞上她迷惘的目光，“我想要的你，是在我身边的你，依旧明媚而耀眼。你可以在忙之前，提前给我发个消息，让我知道你是在忙。又或者在你忙完之后，有接下来的计划安排了，也给我发个消息。好让我对你的忙碌不是一无所知。”
他说：“我知道，身为恋人的我，总渴望有你的更多陪伴。就像这短短十五天，对你的未知会让我迷茫，也会怀疑会不会是我哪里做得不好，让你不再产生想要联系我的欲望。以至于对这段感情心神不宁，怕好不容易再拥有的感情又像漏沙那样，丢的分毫不剩。”
“自然，给你的反馈也渐渐带上了我的情绪，也让你承受了很多我的负面情绪。”
季圳然的话，听的池蕴心里难受。
原来这么多天，她给的相处会让他这么难受。
高敏感的其实不止池蕴一个。
季圳然共情能力这么强，又岂会少了敏感这一层。
但身为男人，他更多的包容心和责任心，都该赋予给他爱的人。
一如给池蕴的，他也不会指责她任何，而是说：“好在，我们现在坦诚在讲这件事，在讲我们彼此的感受。”
“想和你恋爱的是我，想和你一起长久走下去的也是我。”季圳然平稳的声线下，是巨浪翻涌后的浮沫，温热地蔓延上池蕴快跳的心，他说，“所以，我希望这段感情下，我的陪伴，能让你成为更好的你。能让你在很多抉择上不再进退两难，而是有底气承认我这个依靠给你的勇气，去赢得那些本该属于你的荣耀，去成为那个就该站在顶端，优秀的你，明白么？”
好的原生家庭从不是原罪。
而是他们之间爱情发展的安全堡垒。
是他有能力在三十岁之前就毫无顾虑成为她依靠的资本。
池蕴是没资格去选她那个薄凉寡情的原生家庭。
但恋人的抉择，在成年人这个同样冷血薄义的世界，无论十一年前，还是十一年后。
季圳然都站在曾经那个原地。
在等她回来。
安然地回到他身边。
所以，当再坐在他身边，感受他的温暖。
池蕴的嗓音很低，低到只有他能听清，深刻烙印般的，她轻声说：“我会试着去成为的。”
成为能让你骄傲的我。
不让你失望。
去做那个也能让你觉得好的女朋友。
第55章
不知道是不是季圳然的错觉。
他那顿有关感情的输出结束,池蕴的关心就开始进入无微不至的关心模式。
但略微有些......关心则乱......
又是倒水，又是盖被子的，又是上厕所都带陪的。
第一次,季圳然喝水都快喝饱,刚想转个身躲避一下，肩膀又从后面被拍拍。池蕴那好听的声音,今晚都像恶魔在低语：“季圳然,你脱水有点儿严重，要多喝水。”
“......”这么喝,他怀疑明早他得水中毒。
第二次,季圳然喝热水喝的热的不行，浑身都出汗。他刚利索踹开被子，要把两条腿都晾出去，右脚突然被半空钳制。池蕴的声音从床尾响起,“听话，脚进去,会冻感冒。”
说完,她走上来,二话不说,“哗”的又把他盖成木乃伊。
“......”
第三次,季圳然终于憋不住了,女朋友的“爱意”太饱满,他得出去透个风。但去哪儿呢......脑子里没答案,但心里的第一选择，厕所。
他咕哝着要去解手,池蕴很快扶他起来。
正当季圳然心里得意快解放一会儿时，池蕴送他到病房外的走廊洗手间门口,就差一点儿。季圳然的余光几乎以为池蕴要跟他一起进去，池蕴似乎也有此意。
给男人惊坏了，在门口一把拦住她，惊恐道：“池医生，你干什么？”
池蕴没感情地抬睫说：“你刚不是还说头晕么？放心，这个厕所晚上没人，要不......”
她自己都难以启齿，但鼓起勇气，假装淡定说：“我可以陪你进去，就在你身边，我保证绝对不看你。”
这是她说不看他就能接受的么！！！
这可是医院！可是男厕所门口！！！
季圳然的神色很尴尬地扫过旁边，拘谨又局促的，不安拒绝：“不行不行不行！你就给我在这里待着！一步都不许再走！”
“哦。”池蕴没情绪地揉了揉被走廊风吹僵的脸蛋，说，“那你赶紧上，外面冷。”
“......”季圳然一进一出。
果然，池蕴就站在刚才的原地，他出来就走来扶他。
宛如他成了柔弱不能自理的病美人。
“......”这句大可不必，季圳然忍了一晚。
终于，隔天早上，男人成功仗着自己的身体恢复能力强，挂了一晚水已经好转，说要出院。
池蕴担心他，还想多留他两天，直接被季圳然连人带行李的风一样撤离。
就连紧急回来拿带队资料的阮媛，在意外早上赶到医院撞见这一幕，都呆地手指了指，“那是......池医生？”
熬了个大夜这会儿困得要死的棠凇飘过，“嗯，你这次重点找的挺对。”
“啊啊啊啊啊啊！！！！！”阮媛瞬间跟被炸了一样，指着季圳然离开的位置，“那那那！！！那不是最近很火的那个发言人嘛！！！！！”
“哦，”棠凇快飘走时说，“季圳然。”
“对！！！超帅的那个！”
棠凇不介意就着一晚了解到的情报，再火上浇油一把，“超帅的不仅是池医生前男友，初恋，更是热乎的现男友。”
“......”周井沅比季圳然，那也次太多了。
阮媛当场“晕厥”。
......
难得，年后的大晴天，身边坐着自己最想见的人。
季圳然半梦半醒一晚，现在虽然还困，但有池蕴，他还舍不得这么早睡着，只侧过身，亲昵依赖地靠在她肩上。
没用全部重力。
池蕴还是下意识轻轻地抬高了下肩膀，就为了让季圳然更舒服些。
但她这个动作有个弊端。
不到华澜庭她的肩膀必酸必僵硬，到时候还得他给她揉。季圳然满足地低笑，漫不经意，“肩膀下去点儿，我喜欢低挡位的。”
低挡位。
池蕴很适时地给了他一个眼神，“我是你的人肉垫子？还能随着你喜欢变换位置的？”
季圳然笑的慵懒，伸手更十指扣住池蕴，淡道：“开个玩笑嘛，池医生怎么这么认真呢，还一听就生气？”
“......”池蕴那是整整一晚没闭眼，出差的乏劲加上昨晚的困倦，现在的她没力气，感觉眼睛都快闭上。但还差八公里，撑一撑就能到家。
季圳然察觉到她犯困，低声：“困的话，先睡会儿，到了我喊你。”
“嗯......”池蕴回复的声音已经变虚空。
显然，她稍稍低头，脸颊靠上他脑袋，感受温暖支撑地眼睛忍不住闭上。很快，连两分钟都不到，池蕴睡着。
出租司机注意到后座的变化，还有心地把车里的音乐声降低到，模糊却还能他一个人听清的地步。
季圳然感谢：“多谢。”
司机摆手，开朗地笑，嗓音却低：“经常能从医院接到情侣离开，但还是头一回碰到你们这么长得好看的。就是......”司机略微的迟疑，不好意思地笑说，“感觉你俩挺眼熟的，不知道是不是以前接过你们。”
那大概不是接过他们。
不真到特殊情况，他和池蕴都还会喊代驾。这次是两辆车都不在身边，只能打车回去。
季圳然温淡道：“也许吧，比较投缘。”
司机乐呵笑，还以为季圳然是在承认自己以前真做过他俩生意。这下以为揽到回头客，司机更开心了，接话说：“主要是你俩看起来真和一般情侣不一样。”
“不一样？”季圳然来了点儿兴致，“哪里？”
“老夫老妻的模样，”司机自诩看人一向百分百准，欢笑，猜测，“你俩看起来都蛮年轻，该不会都结婚了吧。”
“......”
季圳然正要接话，和池蕴十指相扣的手突然被女人默默拧了下。
他低头，池蕴的眼睛都安静闭着。
合着在这儿偷听呢。
季圳然只好对司机的回答笑笑，也不说是，也不说不是。这种问题私人，司机也了解点到为止最好，还是不能多问了。
话题便终止。
但池蕴居然没睡着，季圳然意外。
刚听她平稳呼吸还以为她已经睡着。
现在，听不下去他俩对话的池蕴假寐，偏偏有个男人的低沉嗓音压着她的耳朵，淡淡地扩散，弥漫蛊惑的：“老夫老妻诶，池医生。”
他调侃她的时候，都爱这么喊。
池蕴眼睫一颤，呼吸微烫。
季圳然慢条斯理的，摆出正人君子的模样，低笑继续吻着她耳朵说：“年轻，但该不会都结婚了吧......”
池蕴受不住，想起身正视他，嘴里那句“季圳然”刚喊出来。
却见窗外的刺眼阳光，正冲破窗户玻璃照亮整个后座，将背光的男人侧脸都照亮。他的发梢短，被明光晃的刺目而利落。浑身清浅的香味，还裹挟着少许的消毒水味。
季圳然一双琥珀色眼眸，背光都明镜般的，如烧炼的琉璃，勾人还挑着笑的，仿佛狐狸的撒娇，惹人怜爱。
池蕴怔怔地定了下，不说话，只感觉喉咙的吞咽，和那种难以描述的心乱，在彷徨摇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