衙役旁边一直哭诉的一家人,见到终于来了人,还是东女国的君主,立马扑上前来,跪地哭骂。
周边的百姓也议论纷纷,脸上露出唏嘘的神情,“那李二家真是惨,好好的人,给打成了这样。”
“谁说不是呢,送个饭都挨了打,啧啧啧,这些人太无法无天了……”
周围乱糟糟的,百姓们一听有好戏看,急急忙忙冲上前来围观。
麦子看着唱哭跪打的一家人,眉头紧了一紧。
命人将那些公子哥传唤了出来。
紧接着,从县衙处走出来了一群芝兰玉树的落难少爷,头发乱糟糟的,身上的锦衣也传出一阵恶臭味。
露在外面的皮肤还算稍微白净一些,也看得出来,多日未曾清洗过。
只是底子好,较普通百姓看起来稍微整洁一些。
这些人一出来,就遭受了周围百姓的指指点点,其中一些人已经铁青着脸,压抑着自己身上的怒气。
走在前列的,正是战乱时,当日躲避在屏风后面的俊秀少年。
也是这次主犯之一,陈少楼。
“陛下,就是他们!昨夜就是他们出的手!将我的牙都打掉了好几颗。”
满脸青肿的衙役,挣扎着身子爬了起来,嘴里还漏风,囫囵不清地说着话。
“为何打人?”
麦子的目光移到了陈少楼的身上,衣襟袖口处均有撕裂,少年的面容上还是一片沉静,只是一言不发。
旁边的几位少年也是满脸屈色,似乎是有难言之隐,不好开口。
旁边倒在一侧的衙役,神情明显紧张了一些,死死地盯住为首的陈少楼。
静默了片刻后,衙役突然开口道:
“陛下,这些公子哥原本就看不惯我们这些平头百姓,自从押入县衙后,整日里挑剔饭菜,还让我们这些衙役挑水,给他们净面。”
此话一出,顿时犯了众怒,如今中洲大河的水位渐低,他们这些人都舍不得用水来清洗衣物。
只是碍于他们的身份,围观的百姓更是敢怒不敢言,纷纷瞪圆了眼睛,敌视着这群公子哥。
“对,那言家公子前几日还闹嚷着,要取水漱口。”
李二此话一出,旁边的衙役也仗义出言,这可是露脸的好事。
舆论一边倒,众人都认为这群公子哥犯了滔天大罪时。
陈少楼抿了抿嘴唇,最终开口道:“这李二昨夜想欺辱于我,草民乃陛下之物,李二欺上瞒下,望陛下从公处置。”
此话一出,周围百姓一声哗然,用不怀好意的目光上下打量着陈少楼。
跟随在陈少楼身后的几位公子也是憋红了脸,想当初他们哪受过这些屈辱。
听到此话的衙役,从原本的稍显紧张变得色厉内荏,喊冤道:“你们血口喷人!我可是有家室的,又怎会……”
说到一半,李二突然住了嘴,面色发红,似乎是不堪此事。
这可是龙阳之好,受人鄙夷的丑事。
见到李二做此姿态,周围的百姓怀疑的目光又重新投向了以陈少楼为首的几名郎君。
看到李二这样的惺惺丑态,陈少楼几人气得没忍住破口大骂,少楼兄本就受此侮辱,这事一经传出,日后如何上得官途。
况且这事本就死无对证,即使说出来,怕也是无人相信。
还赔上了少楼兄的名声。
麦子看向李二旁边的人,同李二的长相有些相似,应当都是李家的子弟。
倒是李二口中的家室未曾到场。
麦子的目光锐利如刃,将李二打量了一番,出声说道:
“传召李二一家到场,上衙司处置。”
冰冷的目光落到李二的身上时,这个面青脸肿的衙役突然打了个寒颤。
似乎心中那些不可告人的想法都被眼前这位女帝看穿了一般,李二原本带着几分侥幸的心突然一沉。
正午的阳光透过县衙的门窗直射进衙堂中,里里外外都围满了百姓,围看他们如今的陛下如何审讯犯人。
很快,李家大大小小的家眷就来到了现场,其中包括年迈的李家老爷子,包着厚厚头发的李家老娘,以及瘦弱的李二娘子。
“李家的人可到齐了?”
阿亚朵厉声问道,加上数十个兵士凶神恶煞地站在一旁,将李家老娘吓得手一抖,急急忙忙喊道:
“都到齐了!俺家六口人,李二李三都是俺儿子,这是我二媳妇云娘,巧姐儿是俺老家的独苗苗。”
老太身形佝偻,一把扯住旁边的两个妇人给大人们指认,行动间一缕白发也从乌黑的头巾中掉落出来。
“陈少楼,你说李二欺辱你,可有证据?”
贝基营长坐在堂前,一脸络腮胡胡乱张扬着,再加上那灰眼珠子,活像画本里面的活阎王。
以陈少楼为首的几个公子哥率先站出来,义正言辞道:“贝大人,我们几个都看到了。”
李二见势不妙,急忙爬起身来,哭诉道:“他们几人蛇鼠一窝,简直就是编造,那日我只是进牢送食,怎会看得上你们,更何况我家中已有一妻一女,绝不是走后道的!”
李二辩驳的话一出来,那几名公子哥也是气急败坏,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会装的。
场面一下子变得复杂,双方都没有实质证据,况且李二顶着一头伤,已经赚足了周围百姓的同情心。
麦子坐在主位上,仔细辨别了堂下几个人的表情。
李家老爷子一脸事不关己,看向李二的眼神中也夹杂着冷漠。
李家老娘则是一脸爱抚地仔细抚慰儿子身上的伤,时不时地将怨恨的眼神儿投向李家儿媳妇,张云娘。
这个巧姐儿虽然是李二的女儿,可是看向李二时却毫无半分敬爱孺慕之情,两人也极不相像。
其宽后的耳垂,耳廓宽大,和李三的容貌特征反而有些相似。
瘦瘦小小的,依偎着她的娘亲,云娘。
作为李二的媳妇,云娘的眼里则是藏着深深的害怕以及怨恨的情绪。
而李三的眼睛四处乱飘,看着贼眉鼠眼的,身体略靠向云娘那一侧,眼里流露出贪念的目光。
麦子见到此状,眼里划过了然,这李家的情况着实是复杂混乱。
这时,陈少楼径直走向前,单膝跪在地上,将外面衣服扒开,露出里面精瘦的躯体,宽肩窄腰,只有一条宽大的长裤松松垮垮系在腰上。
而在男人身体上,好几道瘀伤,就连裤腰处,也被撕下了几道口子,露出里面肌理分明的皮肤。
“陛下,这些都是李二当时......”
陈少楼停顿住,换了另一个词来代替。
“暴起时,留下的证据,事发到现在,赶来的衙役和兵士都能作证。”
人证物证皆在,李二的脸变得铁青,心在此刻也停跳了一瞬,没想到陈少楼性子硬,就连名声也不顾,竟敢当庭解衣。
还不等他来得及应对,其中一名衙役开口道:
“回禀陛下,我们到时,场面混乱不堪,只看到了陈少楼围殴李二的身影。”
李二的心这才放心落下,还好堂上都是几年的兄弟,定能为他作证。
陈少楼直接反击道:“难不成我身上这些还能是我自己扯开的,这位小兵是瞧见当时情况的。”
陈少楼将手指向了戍卫在一旁的兵士之中,正是贝基手下的人。
“确如陈少楼所说,属下当时同衙役们一起到的现场,房屋内一片狼藉。当时李二已经被揍得不省人事,陈少楼等人一直在我们的监视下,并没有动作。”
原想为李二出头的衙役也缄默了,这可是女帝手下的兵士,谁敢冒险改口胡说。
麦子准备派人缉拿李二时,一声穿破耳膜的叫喊从堂外传了进来。
“陛下,大人,李二平日爱护妻女,孝敬父母,这些爷完全是张口胡来!”
闹闹嚷嚷中,从人群里冲出来一堆人,身上穿着细棉衣,看着家境稍可,也是一大家子人。
“堂下何人?”
贝基一声暴喝,冲进来的人齐刷刷地跪在了地上,足足有十几人,看样子,也是一大家子人。
“草民是李家亲家,李二的岳丈,张山峰。”
说话的是一个四五十的老汉,脸上保养得宜,身上还带着几分文弱书气。
“爹,娘。”
堂下的云娘跪在地上,怯懦地喊了一声,便紧紧地抱住了巧姐儿。
云娘的亲娘张氏的眼里划过几丝心疼和愧疚,接着坚定地堂上大声辩驳道:
“陛下,大人,云娘为李家孕有一女,李二又怎会看上男人,这些都是子虚乌有,还望陛下明察。”
麦子将目光移向了堂下的数人,都是张家的子弟,摆明了要为李二撑腰,气势汹汹来到堂前。
麦子虽然猜测到,巧姐儿并非李二的亲女。
可如今没有实证,况且女子在这世道本就艰难,再传些流言蜚语,只怕这母女二人更难生存。
巧姐儿听到张氏的话,紧紧地抱住了云娘,女人孱弱的身子微微弯下了一些。
这时,衣袖间被巧姐儿无意间扯开了些,露出了里面的伤痕,一道道深色的疤痕缠绕在手臂上。
“张云,你身上伤痕是从何处来?”
麦子的话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都齐聚在云娘不小心露出来的伤势中。
听到自己的姓名,云娘明显惊愣了一下,已经有许久没有人这样叫过她的名字。
自从嫁到了李家,她好像也就小李氏这么一个称呼,除此以外,都是一些下贱话。
反应过来后,云娘的目光率先移到了李三的身上,又急忙低下眼睛。
一直事不关己的李家老爷子,第一次在堂上开了口:
“是李二,夫妻之间的事,常有打闹而已。”
云娘听到老爷子开口,沉默地点了点头。
李二也未曾辩驳,不过是替兄弟背一下孽债而已,总比让人知道他家这丑事为好。
麦子便让军中的医士带着张云和李巧儿去验伤,等医士带着母女二人回来禀报后。
麦子探究的眼神却落在李三的身上,李家众人皆不由得绷起了心弦。
还好陛下并没有继续追究下去,李家的所有人一整个心惊胆跳。
就连一直爱儿甚深的李氏老太,也不免怪罪起了李二,偏偏贼胆包天,惦念起了惹不起的人。
想到这里,李氏剜了云娘好几眼,都怪这没用的小蹄子,房里的男人都管不住,让她好好的大儿去走了歪门邪道。
麦子最终缓缓开口道:“如今人证物证确凿,李二数罪并犯。”
“新律施行以来,书院,扫盲班,县衙处一直在宣扬。李家上下知情不报,包庇李二,视为从犯,扣押监狱一年。”
“李二殴打妻子,意欲□□陈少楼,藐视律法,扣押监狱五年以上。”
“张家直冲公堂,无视公家律法,罚于县衙处抄写律法律规,扣押三日。”
堂下的众人如同掉进了冰窖一般,李家老爷子也终于意识到了此事的重要性,颤抖着身子发问道:
“陛下,不过夫妻打闹而已,怎会判罪李家?”
麦子抬手让医士将母女两人身上的伤势一一报出来后,人群里一阵唏嘘。
这李家人下手太重,单看这小李氏身子薄弱得很,没成想骨头硬着,这些年一身疼都没出来吭过。
李家老爷子还想辩驳,看到麦子盯向李三的眼神,突然就摁着李三磕头认了罪。
李家也不愿意让这样的丑事天下皆知,只怪他生了一对造孽的儿子,臭了他李家的门楣。
不过一年而已,一年而已,李家老爷子一边自我安慰着,一边将希翼的目光放在了他这个忽视已久的儿媳身上。
若是云娘出言宽恕他们,说不定还能减
轻刑罚。
就在李老爷子的目光中,云娘迟疑的身子刚一动,就被一旁的巧姐儿拉了回去。
原本旁边仗义出言的张家众人,也纷纷偃旗息鼓。
李家老爷子这才后悔地叹了口气,当初就不该娶这小李氏上门,生了这么多祸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