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来过,看来是三个县池里最贫瘠的县。
“走吧,我们往里去。”
麦子到了城门处,一股破败的味道从门缝中散发出来。
近了里看,里面的景象反而比城外要热闹,各处摆放着小摊子,上面放着一些粮食,大多都是陈年烂豆子,精细粮食看不见任何踪影。
将整个县逛下来,还不如代邑的四分之一大,茅草屋在整个县池里也很常见,泥屋参差着宅院,过了一条街,又是一街的茅草屋。
百姓们看到两个年轻女人走在队伍最前面。立即猜到了麦子她们的身份,各自都匍匐在了满是灰尘的泥地上。
整个街道变得安静如鸡,只有一些风声肆掠着县池的泥地里。
即使有些不明所以的路人,也被这阵仗吓得跪倒在了地上。
麦子带着人回了县衙后,清理了整个衙里的文书。
洛尔在晚间时,才上门来复命。
“城主,一千三百一十人已经全部通知完毕,另外两人在今日已经病逝。”
洛尔说完之后,麦子开口道:
“明日命人带着矿工到周边勘察山脉,长鸣县的周边路陡山高,修路一事尽快提上日程。”
洛尔抱拳称是,等人走后。
小草将长鸣县的县志已经看完,捏着洛尔递上来的卷宗,皱着眉头道:
“这里的人,除了耕种以外,就只有牙行买卖子女一事最为猖行,就连县里的粮铺也只有一家,其他几家粮铺都已经关门逃走了。”
麦子听完小草说的,将手中的律典也放了下来。
“明日,就把重点放在人口买卖上。下面还有两个县池,你带着一些人去盛平县视察完毕后,举行试场,选举一个临时县令。”
小草听到麦子的话,双眼瞪大,有些踟蹰,她还从未离开麦子干过这么大事,选举县令。
小草有些害怕自己将这件事情办砸,脸上浮出郑重的神情。
“那你什么时候过来。”
麦子看到小草如此严阵以待,拍了拍小草的肩头:
“等我将长鸣和永安的事处理好就来盛平,小草大人放心,你可以干好的。”
“到了盛平县后,清查完杂事,就可以号召百姓参加试场,县令一职只需观察应试者门的才能品性即可,就跟选举区长一样......”
小草听完麦子列举完主要做的几件事,心中也有了几分底气,“临时县令是?”
“就是这半年随时会卸任,你看,半年后小考完便是正式任职。”
麦子在纸上画了一个概括图,每一年代邑会举行一次总考,半年一次小考。
合格者,继续任职或是调迁。
不合格者,依据具体情况,降职或是罢免。
总考的内容,则是各个区域的百姓生活质量,以及创收的经济状况。
小草拿起纸笔,将麦子说的话记在上面。
第二日,小草就带着卫兵前往了盛平。
长鸣县的县衙,已经堆坐了乌乌泱泱一堆百姓。
都像是缩头鹌鹑一样,各自低着头,士气低迷。
百姓们个个面黄肌瘦,眼里没有神采,女娃娃们都各自蹲坐在县衙的边边角角,脸上一片木然。
麦子叫人清了一遍人数后,得知无一人缺席,便叫洛尔将手中的律典大声对众人宣读一遍。
“今代邑城主已到长鸣,以下是代邑下发的新县规。
一,买卖人口者,赋税十之五,杖责二十,亲缘连坐......
十五,代邑城内,货币通行以月币为贝,手中金钱可到县衙处交换......”
洛尔念完长长一串律典后,台下的百姓四脸茫然,想要问话,却无一人敢出言,只有相互交头接耳。
洛尔转头看向麦子,等待下一步命令。
见城主一言未发,只好退后,静等事情发酵。
整个县衙只有一些小声的窃窃私语,伴随着日头一点点升起。
人群里一个苍老瘦弱的老叟颤颤巍巍站起身来。
“大人,那下发的粮种是给自个种的,不是给官家种的。”
老叟身上的布泛白,脸上的褶子赶得上老祭司的还要多。
洛尔听此,向麦子禀告道:“之前下发粮种时,属下同他们已解释过,只是县里还是有传言,是给城主种的。”
麦子想到洛尔的少言少语,便明白了其中的误会。
“收成一半充公,一半自留。这番薯和马铃薯,都是亩产百斤的作物,老叟,你叫什么名字,哪里人士。”
麦子大声回应了老叟的问话,语气坚定。
灰扑扑的百姓们听到此话,不少人尖瘦的脸上露出了一些明亮的笑意。
“小老儿是青石村的上任里正,封严。”
老叟看是城主应了他的话,心中也有些激动,语速有些稍快。
接二连三的,有了封老头带头,不少对这些律令感兴趣的人纷纷开口。
尤其是看到新城主对每位提问的人都问了名字,不傻的都知道这是露脸的好机会。
原本鸦雀无声的人堆,慢慢喧闹起来。
“城主,不能卖儿卖女,那可以换亲不?”
人堆里又起来了一个吊儿郎当的中年男子,身上黑一块白一块的污渍。
“按买卖人口罪同处,杖责二十,赋税提十之一五,家中三代以内同罪。”
麦子的话语刚落,人群里一阵沉默。
如今他们长鸣县,是所有县里最穷的一个,城主这一个律令下来,让他们家这些儿子如何娶得到亲。
问出这话的男人见城主脸上薄怒,瑟缩的蹲到了地上,心中却是一片暗骂:
老子家里这么多赔钱货,这可如何是好,家里可养活不了这么多嘴。
麦子见男人脸上有些异色,将人重新叫起来,得知家里有五个女儿,个个都是要出嫁的年纪。
清咳了一声,又加了一句,“若是有人检举成功,到县衙处领赏银。”
人群里不少人脸色大变,连之前想要漫天过海的想法也被城主彻底掐灭。
第142章 封苋
见人群里那些歪心思的被镇住, 麦子说起了试场这件事。
“无限男女,只要会识字写字就可以参与试场。”
百姓们听到以后,反响并不大, 只有少数几个人抬起头来, 目光灼灼的盯向城主。
等百姓都散去,旁边的洛尔突然以军礼跪下。
“属下传达不到位, 请城主重罚。”
麦子想到百姓对粮种一事的误会, 洛尔是个领军的好料子,只是不适合做这些繁杂细琐的事务。
“扣除三月月饷, 亲自带兵去找铁矿, 一日没找到,便一日不许回军营。”
麦子将洛尔惩戒后,刚出县衙门,就瞧见之前那个青石村的老里正封严蹲坐在县衙的台阶处。
见到城主出来了, 老里正急忙直起身子,大声喊道:
“城主大人!”
麦子走到封严面前, 就听到这瘦老头问起试场的事。
“城主大人, 老叟家里有一独女, 封苋, 六年前嫁为村口富绅王家为妻。如今那王家带着家款跑路, 只剩我家女儿和孙女留在村中。小女能识几个字, 还能算账, 那王家的田地账都是由我那女儿算出来的, 这试场若是过了,不知女人能做些甚事......”
封严的脸上挂满了愁容, 说到后面,才抬起眼试探性的问道。
自古以来, 孤儿寡母就被世人所不容,更何况,他女儿在王家四年,却只生了个女娃出来,更是受尽了村里人指指点点。
就连里正的位置,也在风言风语中,威望一日不如一日,被拉下了马。
即使如此,他也还是想为他唯一的女儿谋个好出路。
所以听到新城主提及试场一事,他的心就高高揪起,为了不让女儿从一个火坑跳入另一个火坑。封严坐在台阶上想了许久。
即使粮种有了好收成,他老封家的局面也不会在青石村有几分好过。
多的是人来戳苋娘的肺管子,老头才索性在这里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撞上城主。
之所以不在刚刚当众问城主这事,整个长鸣县的人都知晓他封家生不出儿子,这么一问,明眼人都能猜到他的意图。
若是苋娘考上了不说,若是没考上,苋娘又被推上了风口浪尖上。
封严的皱巴巴的双眼里,流露出沉甸甸的父爱,麦子自进入这个县里,看到的对女人的态度多是轻视谩骂,或是冷漠忽视。
封严的行为在这个封闭固塞的县池里,显得独树一帜。
“试场最终结果以名次,品行为主,男女皆可任职县里各类官职管事。”
麦子讲了大致的一个分类,司农,掌管户籍工事等;县令,统筹衙里大小事务;各类大小管事,负责算账征收等;教司,负责教育选举。
封严听完,大多和以往的官职不经相同,只是职责分类各有变迁。
按城主所说,只要身家清白,无作恶的人家,入选即可上任。
封严的心大定,下定决心让女儿参与这次试场。
即使未中,下半年小考,也还有机会。若是考上了,往后女儿的日子,定能好过起来。
老头再三谢过城主,脚步轻盈的回了老封家。
就看着苋娘面色如常的翻看着手里的账本,连幼时读的书都翻了出来。封老头眉上的喜意便再也压不住。
封苋看到她爹回来时,花白的头发在夕阳下,泛着银光,眼角舒展,脸上破天荒的扬起笑意。
便弯眼开口喊道:“爹,什么事这么开心?”
心中其实已经有了答案,没想到从爹嘴里听到了的是,今日城主并未提及的试场具体考选。
封苋立刻明白这是父亲冒着被问罪的风险亲自去问的。
看着父亲如此郑重,封苋压住了心中的酸涩,想起父亲为自己已经操劳了半生,封苋有些难受。
因为王家的人将家财卷之一空,只剩一个空宅子,时不时就有泼皮上门。
听闻此事,她爹便忤逆了祖上定的规矩,将她和女儿接回了家住。
回家这些日子,她们便极少出门。即使这样,她还是时不时听到有人在封家院墙外指桑骂槐。
就连和爹胞亲的二叔公,更是在院子里大骂她和娘绝了老封家的根。
这几年受的非议,数不胜数,都是封爹替她娘仨挡下来的。
想当初,她爹是乡里赫赫有名的童生儒才,多是有人上门送礼。
时过境迁,外面的墙上不只只是各种砸痕,还有不少粪便的痕迹。
回过神来,看着爹忙忙碌碌为她准备着应试的东西,封苋眨了眨酸涩的眼睛,急忙开口道:
“爹,你为何不去试试,爹比起女儿来,应该更有把握不是。”
老头背影僵愣了一下,“爹都这把老骨头了.......”
“可是城主并未说年龄限制,若不是小荷还未识字,我定也是要带上她去的。”
听到女儿的话,封严也不再犹豫,左右考场试,被旁人笑笑又如何,反正是被笑了大半辈子了,又何故在乎这点伎俩。
父女两人坐在屋里唯一的一个桌子上,像小时候爹为她讲书中故事一样,温习着旧书。
直到月初明,小荷从睡梦中惊醒时,封家的背书声才停止,恢复了往常的僻静。
考场上,麦子看着考场里的五十个座位,最后连小半都没做到,皱了皱眉。
这试场里清一色的都是男人,只有一个面容有几分清秀的女人,衣服发白,扎了一个妇人发髻,静静的坐在封严的身后。
父女两人周围的位置空空如也,其他应试的也远远离这两人坐着。
周围的围观人群嘴里不干不净,从四面八方而来蔑视的眼光扫视着两人。
听到这些污言秽语,两父女面容有些苍白,封苋将手中的东西准备好后,沉下心,不如称考时未到,再和父亲温习一下经义明算的内容。
离试场开始还有一个时辰,书生们便早早就到了试场,两三结群的谈论着试题内容,眼神里透出几分高傲,看样子是胸有成竹。
毕竟应试的人越少,他们入选几率越高。
封家父女镇下心后,便也将那些纷扰抛之脑后,教着封爹算账的法子,这是她后来在王家的管事手中学的新技法,里面也有几分巧妙。
麦子并未插手试场中的事,只余几名卫兵在屏风内记录着考场中发生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