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青莲拿毛巾抹了抹汗,还是不明白:“就因为面相吗?我看他面相挺好的啊?”
“所以才说他是伪君子,就是因为有迷惑性,他坏在心里,你看不出来。”
“那我怎么劝苏月娥啊?得要真凭实据才能说人不好吧?”
也确实是,苏月禾又不能说,因为他们活在书里,她知道书里的剧情。
苏月禾想了想:“刚才我说的那个点,如果你劝不动他,那你就从人情世故的角度去劝……”
“这我懂。白建国喜欢的是你,结果硬和苏月娥凑成一对,这以后见面多尴尬?怎么做亲戚?那我试试多从这个角度去劝。”
众人掰了一上午玉米,倒在打谷场,堆成两个小山丘,会计和保管员当即称好,按照人头把玉米分给了各家。
保证让社员都能尝鲜的同时,也能把玉米尽快分下去,各自保管各自晾晒,减轻集体保存的麻烦。
放学后的三妹四妹也来一起分玉米,最后姐妹三人,各背了一篓的玉米回家。
回家就直接烧水煮玉米,各家各户中午都不煮饭了,直接吃新鲜玉米。
整个村落都飘着玉米的清香味儿。
煮好后,一家人各自捧着大玉米棒子,坐在门口吃,四妹吃完就带着玉米去学校了,因为幺妹腿伤,中午不方便回家,每天中午都是三妹四妹轮流带饭给她。
四妹刚走没多久,庄顺兰和大伯母回来了,跟她们一起回来的,还有黄春眉。
她们在路上遇见的,黄春眉这次来,就是为了保媒的事。
黄春眉拿来一大包旧衣物,是给她们姐妹几个捡着穿的。
她放下东西,发现四妹不在,便问:“月青呢?怎么不在家?”
三妹端了四五个玉米出来,“我幺妹不是受伤了嘛,中午来回不方便,就在学校午休不回家,我四妹给她送苞谷去了。”
“苏禾怎么也不在?”
“大姐在晒东西。”
庄顺兰接过玉米:“我们进屋聊。三妹去叫你大姐回来。”
刚才路上因为有其他人在,她们不方便多说,庄顺兰已经很心急了。
进了房间,庄顺兰和黄春眉两人边吃边聊。
黄春眉:“男方很喜欢苏禾,他姐姐也是急性子,让我来问你们意见,如果双方都满意,男方要先去打报告申请结婚,这个申请要一两个月,所以要早点准备。”
庄顺兰一直把黄春眉当亲妹妹看待,她问:“你觉得怎么样?你看到了人,我没看到。”
“人才好,也细心,那天吃饭,本来介绍人都安排好菜饭了,他还特意去问是什么菜,他怕苏禾不吃毛血旺,又问她要不要换一个,后来硬是加了个鸡蛋汤。这还没完,本来人家邱姐可以帮他们拿去报销的,他自己给钱给票,不占国家便宜。从这一点可以看出,人品好。我说这个男娃子,要得!”
听黄春眉细细说完,庄顺兰整张脸都舒展开来,她笑道:“我也听苏禾说了,她说男方人品不错,具体哪里不错,她又不愿意跟我详细说。”
“年轻人都这样,不爱跟我们多说。”
庄顺兰又问:“结婚的话,他们要什么条件?礼金方面男方家有什么要求吗?”
“不要礼金,新社会青年,就是正常结婚……”
正常结婚?庄顺兰心内一惊,脸色顿时□□来,她以为谈崩了,以为男方就是想要她家苏月禾嫁过去。
“不是谈得好好的,男方愿意上门吗?”
“是啊,他愿意上门没错。但人家不要礼金。”
“不要礼金?”
黄春眉吃着玉米,点头道:“我特意问过了,不要礼金,就走正常结婚流程,先领证,年底或者明年摆喜酒,这个摆喜酒的时间,你们来定。”
庄顺兰好生意外,她连连摇头:“不要礼金不行,说好了上门的,必须得给。”
她怕没给,到时候男方反悔了,徒增家庭矛盾。
为了这个问题,黄春眉跟邱姐对了好几遍的,“你放一百个心,人家是军队里的国家干部,人品有保证的。你要过意不去,改口的时候,你给他一个大红包。”
庄顺兰是预备了至少要两三百礼金的,没想到这笔钱倒是省下来了。
她笑道:“春眉,我上辈子是撞大运了,遇到你这样的活菩萨,给我们苏月禾牵了这么好的对象。”
“兰姐,你跟我客气什么。我才是撞大运的那个,你才是我的活菩萨,你帮我多大的忙啊!我这辈子都会记在心里的。”说着黄春眉眼眶都要红了。
“我乐意帮的。”说完,庄顺兰把吃完的玉米棒子扔竹篮里,又拿了一根剥掉外衣吃起来。“这新鲜苞谷,又甜又糯,等会儿你带点回去。”
“那我就不客气了。”
“对了,这个梁正烽,他是什么职位?”
黄春眉诧异道:“苏禾不知道啊?我以为她会问呢。我也是每次都匆匆忙忙忘记问了,只知道他是干部,他姐夫好像是团长,他肯定也差不了。”
“以后像他这样,转业也可以安排个好单位吧?”
“当然可以啊,这个人啊,各方面条件都是顶好的。”
两人聊着聊着,庄顺兰又问:“我好奇,他家真不管他的婚事啊?”
“就这个表姐在管,其他的听说十多年不来往了。”
庄顺兰听完,挺心疼这个未来女婿的,便道:“看来也是吃过苦的孩子,有些人,吃得饱穿得暖,但心里苦。这样的人,能过日子,会体贴人。”
“对,我也是这么想的。兰姐,你们要是没意见,那我就去回话了,你这边的资料也给到我,男方要去打报告申请结婚。”
黄春眉把需要的资料跟庄顺兰说了,还要写证明盖章,庄顺兰也是风风火火,说做就做的人,她咬着玉米棒子,出门去大队找书记去了。
*
苏月禾在给还没完全晒干的山参翻面,她的山参直接晒到屋顶瓦背上,每次晾晒,她都要把长竹梯搬过来,从侧面墙上,把整个竹匾放到瓦背上。
她这个位置,刚好在爷爷的窗口,爷爷每次都站在窗口盯着。
“你在外面晒不行吗?屋顶有家神。”
苏月禾听她爷爷念叨好几次,她回他:“我避开了。”
爷爷还继续叨叨:“非得搞到瓦背上去晒,到时候把瓦背搞乱了,下雨就漏水。”
“爷爷你就放心吧,我动作轻得很,不会弄乱瓦背的。就算不小心弄乱了,漏雨也是漏到二楼我的房间,真弄乱了,我去捡瓦。”
苏老爷子拿她没办法,但还是得说:“下次我帮你晒,我帮你看着,保管不会有人来偷,你安逸不用管,好吧?”
苏月禾从梯子上下来,轻声笑问:“爷爷,你那么紧张干什么,你在瓦背上藏了东西啊?”
“瞎说。谁藏东西藏瓦背上啊。”苏老爷子紧张地有点语无伦次了。
苏月禾更怀疑了,她笑笑不说话。
心虚的苏老爷子赶紧岔开话题:“家里来客人了,快去看看吧。”
刚才三妹已经来叫过她,苏月禾不急,等她把竹梯收好,才回家去。
进了屋,发现黄春眉正在看墙上的奖状。
她家墙上一屋子的奖状,都是她们姐妹几个从小到大学习得到的三好学生和红小兵等奖状。
“春眉荩≌馐俏宜拿萌ツ昴玫慕弊础!彼四妹成绩不太好,一面墙就只有一张奖状是她的。
“苏禾,”黄春眉有些不自在地扭过头,随即笑道:“你跟梁同志上次是不是聊得很投缘?聊到最后,都没时间来见我了,是不是?”
苏月禾有点不好意思,她上次确实差点忘了:“我后来买了几头猪苗,又要赶车,就来不及了。”
“晓得晓得,我看到你写的字条了。我今天来啊,是男方家姐姐着急,你们结婚领证,不得要申请嘛?申请也需要时间,她就让我来问你们意见。”
苏月禾有些意外,这也太着急了。
看来,家长心态都差不多。她妈也恨不得马上看到他们领证回来。
苏月禾往房间看了一眼:“我妈呢?”
“你妈说是找书记开证明去了。”
果然!都心急。
两方家长应该都不知道他们约了星期天见面,不然不至于那么着急忙慌的,让黄春眉特意跑一趟。
不过黄春眉既然来了,苏月禾也没必要再多解释。
她给黄春眉倒了一杯茶,“下午没车回县城了,春眉菰谖颐羌易∫煌戆伞!
“我还真想在你们这儿住一晚,跟你们多处一处,不过我明天得上班啊。没得办法,要赶回去。”
“怎么回去?”
“下午五点松香厂有采松香的车回县城,松香厂常年给我们供货,我跟他们都认识,我蹭他们的车回去,已经打过招呼了,你别担心。”黄春眉盯着苏月禾,又感叹道:“你这天天干农活的,怎么就晒不黑呢?”
苏月禾笑道:“我出门都戴草帽。”
“我也戴草帽,我住县城都黑。”
*
庄顺兰找书记开证明的事,村里很快就传开了。
下午苏月禾去掰玉米,几个大娘大婶就忍不住开她玩笑,找了个当兵的上门,福气好咧。
“当兵的能干活,以后你们安逸咯。”
“什么时候退伍,晓得不?”
“是不是退伍后就摆喜酒?”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恭喜苏月禾。
转过头,婶子大娘们又纷纷摇头窃窃私语:“可惜咯,以后能吃国家粮的不要,选个当兵的,不晓得他们怎么想的。”
“还不是没儿子,没得办法。”
“说不定苏禾要去顶她爸的班,以后女主外,男主内,也不是不行。”
在另外一头干活的白建国听了后,心底很不是滋味,他始终想不通,他长得好,又这么优秀,为什么苏月禾不选他。
他想不明白。
生产队的玉米不多,下午五点左右就掰完了。
苏月禾没有急着去分玉米,而是顺道去挖宅基地。
她家这宅基地已经挖了快100平方米出来,单建六间瓦房子是足够的,不过她要建大房子,加上前院后院,旁边还得搭建猪圈鸡圈牛棚等等,起码得挖三百平以上。
山地泥土比较难开凿,她正用锄头挖土呢,瞄到身边有人影,抬起头一看,又是白建国。
这人真是阴魂不散,“痴心”不改。
他手里也拿着锄头,走过来也不说话,默默帮忙掘土。
他想跟她玩攻心呢。
苏月禾直接一个锄头卡过去,不让他挥锄头,语气尽量平和地道:“我这里不需要帮忙。”
“苏禾,你要不要理性地想想未来,我马上要回城了,不是去制药厂,就是去食品厂,你如果跟着我,我肯定也有办法把你转成居民户口。”
她真想告诉他,未来县城户口一文不值,还不如她雁南大队的农村户口有山有田有地。
苏月禾不屑:“我不稀罕什么居民户口,我在农村就挺好的。”
白建国根本不会信,他认为,他们之间主要还是招婿上门的问题。
他把锄头往山边一顿,咬了咬牙,这个问题,他想好久了。
“苏禾,我跟你道歉,我之前说话太冲了,我以为你喜欢上了别人。如果真的是你们家要招上门女婿的问题。那我妥协,我做你们家上门女婿!苏禾,我白建国做你们苏家的上门女婿!可以了吧?!”
他信誓旦旦地说着,似乎自己做出了非同一般的让步。
先结了婚再说,反正他要回城,以后再把苏月禾也搞到城里,生的孩子跟谁姓,还不是他说了算。
白建国以为他做出如此大的牺牲,苏月禾起码会有所动容,甚至感动,谁能想到,他竟从苏月禾的眼里看到了一闪而过的鄙视和轻蔑。
“白建国,我记得我很清楚地跟你说过,就算你愿意上门,我都不可能跟你结婚,因为……我不喜欢你。”苏月禾语气很淡然,淡然到让白建国感觉受到了极大的侮辱。
他摇了摇头,不可置信地道:“你疯了吗?苏月禾!我都这样妥协了,你还看不见?”
“我没疯。我劝你也别在我面前疯。更不要自我感动。白建国同志,你马上要回城了,你有美好的未来在等着你……”
你就不要祸害我们苏家的姑娘了!
苏月禾没把这话说出口,她怕适得其反。
“我堂妹苏月娥是一个很单纯的妹子,她读的书少,不适合你。你还是回县城,找一个跟你门当户对的姑娘,好好地过你们城里人的生活吧。”
苏月禾不想再跟他纠缠,也不想完全得罪他,毕竟此人以后富甲一方,权势熏天,她没必要得罪这种人,只是希望他远离苏家人。
白建国没想到苏月禾真的一丁点都不喜欢他,这种失落和爱而不得,比之前更让他难受万倍。
刚才还带着幻想,以为只是因为上门女婿的原因导致他们没办法在一起,谁能想到,他都这样委屈自己了,换来的却仍然是她不咸不淡的一句“我不喜欢你”。
她不止自己不喜欢他,她还希望他远离她的堂妹,这究竟是有多讨厌他?白建国强烈的自尊心从来没受过这种暴击。
想了一圈,他知道原因肯定不在他,他长得好,家境好,在家也是最受宠的,一定是那个当兵的!
那个当兵的肯定比他高大,比他强壮,看着比他能干活!但那又怎样?一个只能干死活的男人,算什么东西?!
“你告诉我,我哪点比不上那个当兵的?我哪里比不上那个穷当兵的!”白建国恼羞成怒,举着锄头砸了过来。
又来了!这个人渣!果然是书中家暴的偏执狂人渣败类!
本来想以退为进,大家以后不再相见了,井水不犯河水。结果她的退让,反倒让他以为她怕了他!
苏月禾举起手中锄头一顶,将他连人带锄头顶到了泥土石壁上。
“白建国,给你台阶你不下是吗?我告诉你,你哪儿哪儿都比不上他。他比你高,比你帅,还比你有文化,人家是大学生,你是什么?初中毕业,连我都不如,只会挥锄头企图欺负女人的狗东西!不,你连狗都不如!”
连狗都不如?!
白建国气炸了,刚好苏月禾手一松,他抡起锄头又砸过来。
如果说,他刚才主要是吓唬苏月禾的,那么现在他是非要办了她不可。
幸好苏月禾反应快,举起锄头卡住了他。
她眼神骤然狠厉起来:“白建国,你欺负女人!是不是以为我不敢声张?!让你为所欲为?”
白建国还没反应过来,只见苏月禾把锄头往后一推,大声呼叫:“救命啊!杀人了!救命啊!”
苏月禾扔下锄头疯了似的往前跑,“六福叔救命!”
就在白建国第一次抡起锄头的时候,她就想好了,这次她要闹大。